正文 沈攸之栎林自缢

作品:《南北朝

    杨玉夫提着刘昱的首级,刚走出殿门,便与一个人相遇。杨玉夫不禁惊慌万分,仔细一瞧,原来是同党陈奉伯,他这才放心,忙将刘昱的首级交给陈奉伯。陈奉伯连忙诈称奉旨出宫办事,将刘昱的首级转交给等在承明门外的王敬则。王敬则立即赶往领军府,叩门大呼。门内的萧道成听到叩门声这么急,怎么也不敢开门。王敬则便把首级丢进院子,萧道成将首级清洗一遍,一看是刘昱的头。他立即一身戎装,和王敬则等人一起驰入宫殿。殿中的人都十分惊恐,从萧道成的口中得知刘昱的死讯后,他们才同声欢呼万岁。萧道成便在殿廷的槐树下,以王太后的名义,召来袁粲、褚渊、刘秉三人议事。

    萧道成对刘秉说:“这是帝王家的私事,外人不敢擅自决断。”刘秉一看萧道成,只见他胡须根根直竖,目光如炬,令人觉得万分恐怖,不由得嗫嚅道:“将军可以将尚书省的事情交给我们,至于军旅之事,还是请将军做主!”萧道成又让给袁粲,袁粲也不敢接受。王敬则拔刀跃入道:“萧公应该马上即位,你们谁如果不同意,就先问问我的刀,看它怎么说!”随即将白纱帽扣在萧道成头上,劝他即位,又说:“今天还有谁敢来多嘴?打铁须趁热,将军不要再迟疑下去了!”萧道成摘掉纱帽,正色呵斥道:“你这是胡闹!”袁粲想趁势发话,又被王敬则怒目制止,不敢开口。褚渊接口道:“眼下只有萧公才能稳定大局!”萧道成缓缓回答说:“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也不好再推辞了。我决定今天就去迎立安成王。”刘秉、袁粲等人模糊答应。王敬则仍想拥立萧道成,道成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静,然后令刘秉、袁粲、褚渊三相在东城等待,自己则去迎接安成王刘准。

    刘秉前往东城时,刚好与表弟刘韫相遇。刘韫急忙问:“今天的事是不是你主张的?”刘秉说:“是萧领军主张的。”刘韫惊叹道:“你们怎么就这么傻呀?这下坏了,今年要被灭族了!”刘秉似信非信,与刘韫告别而去。

    没过多久,安成王刘准已被接入东城,萧道成替太后宣令,追废刘昱为苍梧王,迎奉安成王刘准即位。这年,年仅十一岁的安成王刘准被迎入朝堂,登上皇位,接受百官的朝拜。即位后,幼主颁诏大赦天下,改永徽五年为升明元年;尊生母陈昭华为皇太妃,将陈太妃降为苍梧王太妃,江皇后为苍梧王妃;任命萧道成为司空,录尚书事,兼骠骑大将军、南徐州刺史,留镇东府;刘秉为尚书令,加封为中军将军;袁粲为中书监,出京镇守石头城,晋封为荆州刺史;沈攸之为车骑大将军,兼任尚书左仆射;王僧虔为尚书仆射,刘韫为中领军,兼任金紫光禄大夫,王琨为右光禄大夫;晋熙王刘燮为抚军将军,调任扬州刺史,武陵王刘赞为郢州刺史,邵陵王刘友为江州刺史,南阳王刘翙为湘州刺史;杨玉夫等人也各有赏赐,此外文武百官各加官二级。

    以前,刘秉认为尚书部关系国家根本,如果由自己主持,国家便不会发生变乱,所以在与萧道成商议时,他情愿将兵权让给萧道成。等到萧道成将军权、政权集于一身,在朝内外安插自己的心腹,并笼络褚渊,被孤立的刘秉,这才后悔将兵权交付出去。袁粲性格比较恬淡,每次朝廷有任命,他总是一再推辞,迫不得已才就职。看穿萧道成的野心后,朝廷令他镇守石头城,袁粲毫不推让,当即上任去了。

    荆襄都督沈攸之与萧道成关系不错,萧道成又将长女嫁给沈攸之的儿子萧文和为妻,两家人相处得十分融洽。沈攸之出镇荆州时与萧道成还没有嫌隙,只因朝局日益紊乱,沈攸之不免野心勃勃,打起了帝位的主意。当时,直阁将军高道庆告假回家,路过江陵,沈攸之邀他过府叙谈,沈攸之说话不加注意,高道庆将他的话谨记在心,假满入朝,便上奏说沈攸之口出狂言,已有谋反之心,并请求发兵袭击江陵。刘秉不以为然,萧道成顾念亲情,更是力保沈攸之,说他不可能造反。唯独杨运长等人嫉恨沈攸之,与高道庆密谋,派刺客刺杀沈攸之。结果刺客行刺失败,被沈攸之所杀。沈攸之自此怨恨朝廷,并怀疑萧道成不肯帮助自己,而与萧道成有了嫌隙。

    主簿宗俨之、功曹臧寅劝沈攸之立即举兵,沈攸之因长子沈元琰在建康做官,投鼠忌器,所以一直不肯起事。刘昱一死,朝政大变,萧道成任命杨运长为宣城太守,将他调到外省,然后让沈攸之的儿子沈元琰将刘昱的遗物带给沈攸之。一是想向沈攸之表示他已贬黜仇人,为亲家出了气;二是借以炫耀自己的功绩。偏偏沈攸之一直认为萧道成不如自己,现在看到萧道成在朝中专揽朝权,沈攸之心中越发愤懑不平。碰巧沈元琰来到江陵,沈攸之便认为老天在帮助自己,他高兴地对亲信说:“儿子都回来了,我还怕什么呢?”于是将沈元琰留在自己身边,又上奏表示庆贺。

    刚巧朝廷派人到江陵,给沈攸之加封号,太后也赐给他十只蜡烛。沈攸之趁机伪说在蜡烛中得到太后的手谕,要将社稷一事委托给他。自此,沈攸之公然招兵买马,准备起事。他的小妾崔氏、许氏一同劝谏说:“大人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想举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儿孙们想想呀!”沈攸之便将他与宋主刘准的密誓拿给她们看。二人看完后,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沈攸之又派使者去约雍州刺史张敬儿、豫州刺史刘怀珍、梁州刺史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内史王文和等一同举兵。张敬儿本是奉萧道成之命来监视沈攸之的,一听说沈攸之即将造反,他立即斩杀来使,并将消息上报朝廷。刘怀珍、王文和也效仿张敬儿,立即向朝廷奏报。范柏年、姚道和、庾佩玉三人模梭两可,持观望态度。王文和胆子最小,沈攸之刚发兵,他便弃城逃往夏口。

    沈攸之又致信萧道成,斥责他私结党羽,杀害幼主,包藏祸心。萧道成看到信后,勃然大怒,当即入宫守卫朝堂,令侍中萧嶷守卫东府,抚军行参军事萧映镇守京口。萧嶷、萧映都是萧道成的儿子,所以得此重任。长子萧赜身任长史,辅佐晋熙王刘燮镇守郢州。刘燮调任扬州,萧赜升任左卫将军,也随刘燮东行。刘怀珍致信萧道成,说夏口是军事重地,不能没有人镇守。萧道成便致信萧赜,让他挑选贤能的人镇守夏口。萧赜推荐郢州司马柳世隆,柳世隆随即被封为郢州长史,奉命辅佐武陵王刘赞镇守郢州。临行时,萧赜对柳世隆说:“我走之后,沈攸之必将作乱,如果他烧毁夏口的舟舰,顺流东下,你我都挡不住他;如果你留守郢城,牵制他的兵力,我率军做外援,沈攸之就不足为虑了!”柳世隆点头答应,萧赜这才放心起程。

    刚到寻阳,就传来沈攸之起兵作乱的消息,但还不见朝廷采取防御措施。有人劝萧赜立即奔赴建康,萧赜摇头说:“寻阳地处中流,我如果屯兵湓口,不仅能护卫朝廷,还能顾及夏口,控制西南,这么好的地势,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丢弃呢?”左中郎将周山图也极为赞成。萧赜立即奉请刘燮镇守湓口,将军事全权委托给周山图。周山图不久便筹备好防御事宜,并派人告知萧道成。萧道成大喜道:“赜儿真不愧是我儿子呀!”随即任命萧赜为西讨都督,周山图为副都督。萧赜又担心寻阳城孤危,便奏请将邵陵王刘友调过来,和晋熙王刘燮一同镇守湓口,令别驾胡谐之留守寻阳。

    湘州刺史王蕴因母亲去世,辞官回京,经过巴陵时,被沈攸之招纳。等到入居东府,为母亲发丧时,王蕴想趁萧道成前来凭吊,把他刺死。然而萧道成十分狡猾,他只是派人去凭吊,并没有亲自去。王蕴见计划落空,便与袁粲、刘秉谋划别的计策,并拉拢将吏黄回、任侯伯、孙昙瓘、王宜兴、卜伯兴等人。

    萧道成担心袁粲叛变,亲自到石头城与袁粲议事。袁粲拒不见面,通直郎袁达说他不该拒绝。袁粲回答说:“他如果托词时局艰险,逼我回京辅佐幼主,我能拒绝吗?一旦落入他的圈套,我还出得来吗?”因而,始终没有采纳袁达的建议。

    萧道成另召褚渊入宫议事,凡事都要征求褚渊的意见,待他格外友善。褚渊担任卫将军时因母亲去世而离职,朝廷让他一边守孝一边任职,他不愿意,经袁粲亲自劝导,他才从命。等到袁粲担任尚书令时也因母亲去世而辞官,褚渊便亲自去劝说他,让他一边守孝一边莅任,可是袁粲始终不答应。褚渊因此与袁粲有了嫌隙,他对萧道成说:“沈攸之起事,必定以失败告终。将军还是先防备内变,斩除祸患!”萧道成点头称是。

    不久,袁粲与刘秉等人议定诛杀萧道成的计策,想去告知褚渊。众人说褚渊不值得信赖,说他极有可能向萧道成告密。袁粲则坚持说:“褚渊虽与萧道成友善,但事关社稷,褚渊应该不会有异议。而且如果我们不告诉他,说不定将来我们又多了一个敌手。”随即把密谋告诉了褚渊。褚渊当即便把消息透露给萧道成。萧道成立即派军将苏烈、薛渊、王天生等人去戍守石头城,名义上是协助袁粲,实际上是监视他;又因中领军刘韫、直阁将军卜伯兴与袁粲串通一气,萧道成又派王敬则去牵制他们二人。

    袁粲打算假传太后的命令,让刘韫与卜伯兴率宫中侍卫突袭萧道成,黄回等人做外应,定期举事。到了这一天,待在京都的刘秉禁不住心惊肉跳,本来起事的时间是半夜,偏偏胆小如鼠的他竟在傍晚时分带着家属奔往石头城,随行的数百名部将也慌慌张张地行进着。袁粲一听刘秉前来拜访,忙出来相见说:“你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看来我们的计划要失败了!”刘秉哭着说:“能见将军一面,我死而无恨了!”正说着,孙昙瓘也自京都奔来。袁粲越发惶急,但也想不出什么方法,只能顿足长叹。

    丹阳丞王逊赶紧向萧道成报告,说刘秉率全家出京,萧道成立即派人密嘱王敬则动手。当晚,王敬则提着刀赶到中书省。那时,刘韫正列烛戒严,端坐室内,突然见王敬则闯入,他大吃一惊,跳起来问道:“你怎么三更半夜擅自闯入?”王敬则瞪着他说:“你怎么敢谋逆?”当下就是一刀。杀死刘韫后,王敬则又赶到卜伯兴那里,也将他一刀毙命。

    苏烈、王天生已占据仓城,正与袁粲对抗,萧道成又派军将戴僧静去助阵。袁粲忙派孙昙瓘出城迎战,与苏烈等人相持一晚。黎明时分,戴僧静攻毁西城门,刘秉在城东望见城西起火,竟与儿子出城逃去。袁粲也料知保不住石头城,下城对儿子袁最说:“我早知独木难支大厦,但至少我是为国尽忠,我死而无憾了!”话还没说完,戴僧静已攻入城内。袁最奋身保护父亲,不幸被戴僧静砍伤。袁粲哭着地对儿子说:“我不失为忠臣,你不失为孝子,人生至此也无憾了。”父子二人一同遇害。

    刘秉父子、王蕴等人也被击毙,孙昙瓘逃去。黄回由新亭进攻,经过石头城时,获悉同党都战败,他忙声称自己是赶来支援萧道成的。萧道成知他刁滑,但也不想多加诛杀,所以将他抚慰一番,仍然令他驻守新亭。此外,袁粲的党羽也全部被赦免。萧道成任命尚书仆射王僧虔为左仆射,新除中书令王延之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张岱为吏部尚书,吏部尚书王焕为丹阳尹。

    当时,满朝文武都是萧道成的心腹,萧道成这才向宋主刘准恳请率兵讨伐沈攸之。宋主当即令萧道成统率全军,屯驻新亭。沈攸之也派中兵参军孙同等五将率五万人做前驱,司马刘攘兵等五将率两万人做后应,中兵参军王灵秀等四将分道进击夏口,占据鲁山。

    沈攸之仗着自己兵多势众,颇有骄态,派人对郢州的柳世隆说:“我军奉太后之命暂时回京,如果你也忠心为国,就该明白怎么做。”柳世隆派使者答复道:“承蒙雄师问候,但是郢城镇小,我军只能自守,恕不能相从!”沈攸之一听,不禁动怒,准备发兵攻打郢城。功曹臧寅劝他说:“郢城地势险要,易守不易攻,进攻郢城只能白白耗费兵力,我们不如长驱东下,直取建康。”沈攸之于是令派小部队攻取郢城,自己率大军准备东行。

    柳世隆奉萧赜之命,去牵制沈攸之的兵力,看到沈攸之就要东下,柳世隆忙出城邀战,故意挑起沈攸之的怒意。沈攸之被这么一激,当下改变主意,全力攻打郢城,大有不拔郢城,誓不罢休的劲头。可是占据有利地势的柳世隆有时出击,有时防守,游刃有余。相持了一年多,郢城分毫未损,沈攸之却伤亡惨重。萧赜也派军将桓敬屯据西塞,援助柳世隆。

    沈攸之向来不懂得收买人心,手下的将士大多是受形势所迫才作乱,因而每天都有大批的士兵叛逃。沈攸之大怒,当即召集部将们说:“我奉太后之命仗义兴师,事成之后,我定会与你们共享富贵;如果战败,朝廷只会杀我全家,你们不用怕受到连累。最近,逃亡的士兵越来越多,都是因为你们管教不严。从今以后,再有士兵叛逃,我拿你们是问!”各部将虽然表面服从,但心里越发不平。这时,又传来消息说萧道成派黄回等人西袭荆州,逆流而上,众将更加惊骇,都有了叛逃的心思。刘攘派人将乞降的书信射入郢城,恳请柳世隆代为上表,以洗脱罪名。柳世隆回信应允,刘攘当即自毁营寨,径直离去。其他营寨的士兵见军中突然起火,顿时骇散,连将帅都喝止不住。沈攸之怒火中烧,气得咬牙切齿,立即将刘攘留在军营的侄子和女婿处死,然后率领残众东归。

    走到鲁山,众人纷纷溃散,各将领也四散而去。只有臧寅感慨道:“得势即从,失势即散,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啊!”说完,投水自尽。沈攸之忙宣令说:“荆州城中还有很多钱财,我们一同回去取来,作为资粮!”军令下达后,四散而去的兵士才逐渐趋集。哪知途中接得急信,江陵城已被张敬儿夺去。沈攸之进退无路,只好转奔华容,途中队伍再次溃散。到了栎林,沈攸之身边只剩下了儿子沈文和。沈攸之下马伫立,长叹数声,然后解带悬林,自缢而死。沈文和也自缢而亡。村民斩下二人的首级,献入江陵。

    原来,张敬儿探知沈攸之攻打郢城,江陵空虚,便率兵偷袭江陵。江陵城由沈攸之的儿子沈元琰与长史江义、别驾傅宣三人留守。晚上听到鹤唳声,江义与傅宣以为是官军杀来,慌忙夺门逃去,吏民相继逃散,沈元琰在逃亡途中被杀。当时,张敬儿还在沙桥,得到这个消息后,急忙率兵入城,将沈攸之的亲族诛杀殆尽。经过栎林时,村民献上沈攸之父子的首级,张敬儿立即派人送往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