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拓跋宏南征

作品:《南北朝

    魏主拓跋宏迁都洛阳,见百姓逐渐安定下来,又听说南齐内变,萧鸾称帝,他便想趁机出兵,托词问罪。偏巧边界守将上奏说齐雍州刺史曹虎向北魏乞降。魏主大喜,当即令镇南将军薛真度出兵攻打襄阳,大将军刘昶、平南将军王肃出兵义阳,徐州刺史拓跋衍出兵钟离,平南将军刘藻出兵南郑,四路大军齐头并进。魏主又特意安排尚书仆射卢渊去督领襄阳前锋各军,卢渊不愿受任,托词不懂带兵打仗。魏主坚持要他前去,卢渊无奈地叹道:“不是我不愿尽力,我只是担心曹虎使诈呀!”相州刺史高闾也上奏说:“我国刚刚将都城迁到洛阳,元气还没有恢复,眼下不适合大举兴兵。而且,曹虎虽然向我国乞降,但他并没有派人来做人质,臣觉得他未必是真心投降。”魏主仍然不听,又召集王公大臣商议,想亲自督师南伐。镇南将军李冲以及任城王拓跋澄极力劝阻,唯独司空穆亮主张亲征。其余公卿多半模棱两可,拓跋澄瞪着穆亮说:“你怎么能这样呢?刚才我们私底下商议时,你不是也不赞成陛下南征吗?为什么现在出尔反尔,这岂是一个忠臣的行为?如果陛下南征时遇到不测,我们该归罪于谁?”李冲也从旁插嘴说:“任城王也是为陛下着想。”魏主拓跋宏生气地说:“照任城王这样说,附和朕的就是佞臣,不附和朕就是忠臣,但是朕听说小忠为大忠之贼,不知道任城王有没有听过?”拓跋澄辩驳道:“臣天性愚钝,虽然看起来是小忠,但已是竭忠报国,不知陛下口中的大忠,究竟是怎样的?”魏主拓跋宏无词可答,气得目瞪口呆,坐了半晌,拂袖还宫。第二天,竟传出一纸诏书,任命最小的弟弟北海王拓跋详为尚书仆射,令他留京兼掌国事,李冲留京辅助北海王;又令皇弟赵郡王拓跋干、始平王拓跋勰一同统领禁军护卫京都;魏主亲自率大军南下。

    魏军行进到悬瓠,几次催促曹虎前来会合,曹虎始终没有来,魏主拓跋宏仍旧不肯罢兵。警报传达齐廷,齐主萧鸾令镇南将军王广之、右卫将军萧坦之,尚书右仆射沈文季分别督率司、徐、豫三州的兵马抵御魏军。魏将拓跋衍攻打钟离,被齐徐州刺史萧惠休击败。刘昶、王肃率兵攻打义阳。齐司州刺史萧诞出兵抵御,因出战不利而闭城自守,城外的百姓多半向魏军投降。

    魏主拓跋宏率三十万大军渡过淮河东行,直抵寿阳。当时正值春雨连绵,魏主亲自登上八公山览胜赋诗,并令侍从撤去麾盖,冒雨巡行,以示与士卒同甘共苦,又亲自抚慰生病的士兵。到了寿阳,魏主呼城中的人答话,豫州刺史萧遥昌派参军崔庆远出城谒见魏主,且问魏主为何无故兴师。魏主拓跋宏道:“你问我何故兴师,我倒要问齐主为何无端废立?”崔庆远答:“废昏立明乃故今通例,何劳疑问!”魏主又问:“废主的子孙如今何在?”崔庆远答:“均位居重职,并未遭祸。”魏主一笑,接着开口:“齐主若不忘忠义,为何不仿效周公辅成王的旧例,而要自行篡取呢?”崔庆远立即回道 :“霍光也曾舍武帝近亲,迎立宣帝,都是择贤为主的意思。”魏主又问:“霍光怎么不自立呢?”崔庆远道 :“霍光是异姓,故不自立,我主与废主同宗,正与汉宣帝相似。”魏主被他驳倒,几乎理屈词穷,便强作大笑道:“朕本是来问罪的,照你说来,倒是朕不对了。”崔庆远马上阿谀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不愧是王师。”

    魏主不禁点头,厚赏了崔庆远,令他回城,自己则移兵转赴钟离。齐主忙派左卫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裴叔业赶赴钟离援助萧惠休。平北将军王广之与黄门侍郎萧衍、太子右卫率萧诔也赶往义阳援助萧诞。萧诞是萧谌、萧诔的兄长,萧诔急着去援救,恨不得能飞到义阳。可是在距义阳城一百多里的地方屯驻了无数魏兵,王广之不敢贸然前进,在萧诔、萧衍二人的再三恳求下,他才拨给二人部分士兵,让他们从小路赶往义阳。

    萧诔、萧衍带着小部队赶到与魏军仅隔数里的贤首山,然后在山上遍插旗帜,鼓角齐鸣。当时,魏将刘昶、王肃等人正合力猛攻义阳城,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鼓声,二人吓了一跳,忙回头一望,隐约望见山上飘扬着无数旌旗,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齐军。二人见状,顿时手足无措,既不敢猛攻义阳城,又不敢派兵进攻山上的齐军。转眼间,天已放亮,城中的守将也望见对面山上的援军,长史王伯瑜当即带着守兵杀出城外,攻打魏军的营垒。驻扎山上的萧衍等人也及时出击,一番混战,魏军支持不住,狼狈撤退。

    那时,驻扎在钟离城下的魏主,还没有收到义阳兵败的消息。他正打算趁着锐气渡江,杀齐军一个措手不及,因而亲自督率轻骑南行。司徒冯诞因身体不适,无法随行,不得不与魏主诀别。魏主忍泪出发,还没走多远,就接到冯诞的死讯。魏主不由得涕泪俱下,又听说齐将崔慧景等人即将抵达钟离,他只好立即还军。回到钟离城下,魏主摸着冯诞的尸体,更是难过不已。第二天,魏主将冯诞的灵柩送往京都,又派使者临江发放檄文,历数齐主萧鸾的罪过,然后亲自督兵围攻钟离城。

    钟离守将萧惠休智勇双全,再加上齐将崔慧景、裴叔业等人赶来后,驻扎城外,与城中互通音讯,魏主就更不好对付他们了。相持了十多天,魏军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反而损伤许多将士。魏主不禁有些沮丧,魏相州刺史高闾及尚书令陆睿又先后上奏,劝他退归洛阳,魏主这才渡淮北去。

    魏主率大军北归,但邵阳洲上仍有一万多名魏兵被崔慧景围困。邵阳魏军不得已派使者求和,愿献五百匹好马,只求借一条归乡之路。崔慧景不答应,副将张欣泰说:“我们不如放他们回去。否则困兽犹斗,他们如果拼死相争,就算我军得胜,也胜之不武;如果我军战败,反而尽毁前功,岂不是很可惜!”崔慧景便让这群魏兵北还。没想到因为这事,竟遭到萧坦之的弹劾,不但赏赐没了,还挨了齐主的训斥,崔慧景与张欣泰都有些怏怏不乐。

    先前,魏兵分四路向萧齐发起进攻。钟离、义阳两路都已经退归,襄阳一路,魏将薛真度无功而返。南郑一路,魏将刘藻与梁州刺史拓跋英会合,先是攻占汉中,后来在南郑遇挫,随即奉命北归,最终安全返回仇池。魏城阳王拓跋鸾攻打齐赭阳,结果吃了一个大败仗,也匆匆退回。督军卢渊本是勉强受命,至此归心似箭,早已丢下军队,返回洛阳了。

    回国后,魏主转趋鲁城,亲自祭祀孔子,封孔氏四人、颜氏二人为官,并从孔氏的宗族子弟中选出一人,封他为崇圣侯。又重修园墓,更建碑铭,很有尊圣明经的意思。回到都城后,魏主特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还选了几位年高博学的人,充作国老,请他们求遗书,正度量,制礼作乐,颂扬太平。

    第二年,魏主拓跋宏又下诏改姓元。魏人曾自称是黄帝的儿子昌意的后裔,昌意的小儿子在镇守北国时,将当地的大鲜卑山作为名号。黄帝以土德王,北方习俗将土称为拓,称君王为跋,所以叫做拓跋氏。魏主拓跋宏说土属黄色,是万物之始,因而他特意将拓跋氏改为元氏。朝中所有功臣旧族,如果有姓氏重复的也都得立即更改。就连朝内外的文牍以及平时说话,都不能再使用胡语而改用汉语。魏主元宏又仿效南朝,推崇门第制度。尚书仆射李冲对此十分反对,他一再劝魏主说:“陛下选用官吏,怎么能只看重他们的门第出身,而忽略真才实学呢?”魏主却说:“世家子弟,就算才学平庸,品行也一定好过庶民,朕因此录用他们。”李冲辩驳道:“傅说版筑,吕望钓叟,他们哪个是出身于名门望族的呢?”魏主有些不悦,说:“不寻常的人物,古今只会出现一两位,你们怎么能拘泥于成例?”中尉李彪也插嘴劝阻道:“鲁国只有三卿,为何孔门却分四科?”魏主说:“如果有出类拔萃的人,朕也会加以重用,不拘一格的。”二李无话可说,相继告退。魏主元宏努力学习华夏文明,表面看来是一个有道明君。哪知他沽名钓誉,诸多粉饰,连在宫闱里面,他都是偏听不明,自己的六七个儿子,也不曾听说他调教有方,一个不能齐家的人,怎么能治国呢?表面上是尊崇孔圣,但他的实际行为却与孔子遗言大不相符。

    魏主曾将太师冯熙的两个女儿纳入宫中,因小女儿是冯熙的正室所生,所以册立她为皇后,大女儿乃侧室所生,故封为昭仪。皇后颇有德操,昭仪却独工妩媚,魏主元宏刚开始十分眷爱皇后,但后来觉得中宫的德操却比不上爱妾的多情,而且玉貌花容,妹妹比不过姐姐,于是他开始宠爱昭仪。迁都以后,姊妹花一同入住洛阳宫殿,冯昭仪尤邀宠幸。魏主除朝听政以外,都在冯昭仪的宫中,二人同餐同宿,形影不离。冯昭仪更是施展浑身解数,百般殷勤,笼络魏主,直把魏主的爱情全部转移到她一个人身上,不但后宫无从乞望宠幸,就是中宫的皇后也是寂寂长门。冯皇后虽不是妒妇,但也不免自叹命薄,对魏主心生埋怨。冯昭仪自恃年长,不肯遵循妾礼,再加上皇上对她的宠爱,她更是视妹妹为眼中钉。每回枕边私语,她总是说些皇后的坏话,惹得魏主怒上加怒,竟把冯皇后废去,打入冷宫。不久,经魏主同意,冯皇后去瑶光寺做了尼姑。

    冤冤相凑,魏主的长子名叫拓跋恂,是已故皇妃林氏所生。太和十七年,十一岁的拓跋恂被册立为皇太子。他行过加冠礼后,魏主为他取字,叫做元道,并对他说:“朕之所以给你取字元道,是因为对你寄托厚望,你应该谨记在心,不要让我失望。”魏主将姓氏由拓跋氏改为元氏时,又将太子的字改为宣道。太师冯熙在平城病故,魏主派太子元恂去吊丧,临行时他嘱咐太子说:“朕坐守京都,不便亲自前去,你去吊丧的时候,顺便去拜谒先帝的陵寝,再去你母亲的墓前看看。往返的路上,你就温习经书打发时间吧。”元恂虽然允诺而去,但他十分懒惰,不思上进,再加上身体肥胖,苦于河洛的暑热,这次奉命北去,乐得假公济私,偷享安逸。然而他父亲却十分性急,父子分离不过两三个月,魏主元宏竟下了数道圣旨,催促太子回来。元恂无法推诿,只好硬着头皮回洛阳复命。魏主训责了他几句,令他回东宫勤学。元恂却阳奉阴违,心中暗自埋怨父亲。中庶子高道悦屡次苦谏,元恂不但不听,反而十分憎恨他。

    后来,魏主巡幸嵩岳,令元恂留守金墉城,元恂想趁机轻装北去,结果被高道悦所阻,愤恨的元恂当即拔剑一挥,杀死了高道悦。领军奉命严守城门,一面阻止元恂擅自离城,一面派人通报魏主。魏主元宏又惊骇又惋惜,急忙中途折回,责问元恂,并亲自动手杖责太子。打完后,魏主仍不解气,想废黜太子元恂。太子太傅穆亮、太子少保李冲二人忙磕头为太子求情。魏主勃然大怒道:“古人说‘大义灭亲’,现在不除了这个逆子,将来他必定会祸害国家。南朝永嘉的乱事足以让人警醒,朕岂能姑息养奸?”随即下诏,将元恂废为平民。

    当时,恒州刺史穆泰、定州刺史陆睿对迁都始终不满,二人预谋作乱。魏主得到消息后,急忙派任城王元澄捕获二人,并亲自到平城的监狱审讯他们,勒令二人自尽。回到长安,魏主又接到中尉李彪的密报,说外界传言废太子元恂与亲信打算谋逆。魏主大怒,当即赐儿子元恂一壶毒酒,勒令他自尽,并另立二子元恪为太子。元恪的母亲高氏是将军高肇的妹妹。高氏小时候曾梦见自己被太阳追逐,慌忙中,她藏匿在床下,没想到太阳竟变成一条龙,将她绕得密密匝匝,她当下大惊而醒。高氏十三岁入宫,艳丽动人,被魏主召幸数次,生下二皇子元恪,随后又生下一名皇子,取名元怀。元恪成为太子后,元怀也被封为广平王。但冯昭仪得宠后,高氏便被魏主疏远。只是冯昭仪没有为魏主生育一男半女,她知道高氏小时候的梦境后,便暗中毒死高氏,将元恪收为养子。魏主不知内情,见冯昭仪对元恪慈爱有加,还嘉奖一番,却不知这背后另有一番图谋。

    东阳王元丕,先前不同意迁都,魏主下诏令群臣改穿汉服后,他仍穿着胡服来来去去。魏主因他经常违逆自己的旨意,将他贬黜为新兴公。随后,元丕的两个儿子与穆泰密谋作乱,魏主元宏在处置穆泰的党羽时,诛杀了他的两个儿子,甚至将元丕也牵扯在内,贬为庶人。当时,北魏宗室里面,元丕的辈分最高,资望也最大,曾为六朝的君主效命。在朝七十年,魏主却突然夺去他的职衔,将他贬黜,朝野都为之叹惜。

    魏主远贤近色,好大喜功,先是册立冯昭仪为皇后,后来听说南朝屡次杀害大臣,又准备趁机起兵,进攻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