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魏主退兵

作品:《南北朝

    王敬则起事时,扬言要拥立南康侯萧子恪为君主。萧子恪对此毫不知情,他曾是吴郡太守,因朝廷改派别人继任而卸职回京。突然听到和自己有关的谣传,萧子恪吓了一跳,慌忙躲藏到郊外。当晚,从宫中传来消息,说萧遥光将于三更时分杀尽高、武帝的子孙。萧子恪拼死入宫,想为自己辩解,以阻止悲剧的发生。来到建阳门,已是二更三刻了,中书舍人沈徽孚与内廷直阁单景俊正在议论萧遥光的残忍,哀叹自己无从解救。萧子恪重叩宫门,递入诉状,单景俊大喜,忙到寝殿禀报萧鸾。萧鸾此时也已清醒,看完萧子恪递上来的状词后,不禁长叹道:“遥光差点让朕成为千古罪人啊!”当下令单景俊前去传话,不准妄杀一人,随后又厚赐高帝、武帝的子孙,派人将他们送回去,而后又封萧子恪为太子中庶子。

    不久,传来王敬则率十万叛众,抵达武进陵口的消息。齐主当即令前军司马左兴盛、后军将军崔恭祖、辅国将军刘山阳、龙骧将军胡松四人共赴曲阿,屯兵长冈;又令右仆射沈文季驻扎湖头,都督率各军。王敬则督率大军猛扑兴盛、山阳,胡松率骑兵赶到,来救二垒,从王敬则背后杀入。王敬则部众虽多,不过是乌合之众,一经杀入,顿时溃散。王敬则也在慌乱中,被崔恭祖一枪挑去老命。余众或死或逃,不留一个,叛党就此扫平。

    当时,齐主萧鸾已病得奄奄一息,太子萧宝卷急欲逃亡,京都人心惶惶。捷报传来后,众人才安定下来。王敬则的子孙全部被杀,家产也全部抄没。左兴盛、崔恭祖、刘山阳、胡松四人都被封为男爵。

    这年七月,齐主萧鸾在正福殿病逝,享年四十七岁。遗诏中任命徐孝嗣为尚书令,沈文季、江祏为仆射,江祀为侍中,刘暄为卫尉﹔军务委托太尉陈显达处理,内外政务由徐孝嗣、萧遥光、萧坦之、江祏辅佐幼主处理等。齐主萧鸾临死时嘱咐太子萧宝卷说:“做事不可落在人后,你要谨记啊!”为了这句遗嘱,萧宝卷委任群小,任情杀戮,将朝政搅扰乱不堪,最终弄得国灭身亡。

    萧宝卷即位后,追尊父亲萧鸾为明皇帝,庙号高宗。萧宝卷向来喜欢玩耍,不喜欢读书,齐主萧鸾也不曾斥责他,只是要求他遵守家礼。萧宝卷请求每天入朝,齐主不答应,要他三天一朝。于是他晚上没事干,就通宵捕鼠,恣情笑乐。入承大统后,他不愿过问国事,仍然整天与宦官、宫妾嬉戏,彻夜流连。先帝的灵柩只在太极殿奉安几天,萧宝卷就想立即出殡,徐孝嗣入宫力争,出殡的时间才又延迟了一个月。萧宝卷临丧时丝毫没有悲哀之情,每次哭灵他都借口说嗓子痛。大中大夫羊阐入朝哭灵,悲痛欲绝,不小心冠帽掉在地上,露出光秃秃的脑袋。萧宝卷瞧见后,忍不住狂笑起来,同时大呼道:“秃鹙来哭灵了!”身边的人一听,也都捂着嘴偷笑起来。奉灵安葬后,萧宝卷更是百无禁忌,从此欢天喜地,纵乐不休。始安王萧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等人天天劝谏,但他就是不听。眼看着朝纲日益紊乱,祸患就要来了。

    听说齐主病故,魏主元宏却下了一道谕旨,不伐邻丧,还说得有理有据,一副仁至义尽的模样。哪知他是因为有三个隐情,不得不归,所以乐得卖个好名声,引兵北去。原来,魏主南下时,曾令任城王元澄以及李彪、李冲留守京都。没想到,李冲一手提拔起来的李彪这次专与李冲对着干。李冲气不过,便向魏主检举李彪的过错,恳请削去李彪的官职。魏主于是将李彪革职,但李冲仍是愤懑不平,没过几天,竟然病逝了。留守洛阳的大臣,三人中去了二人,魏主不免担忧,便有了归国的心思。这是第一个隐情。第二个隐情是,魏主出征时曾调发臣服于自己的高车国士兵,没想到高车兵不愿远征,竟在北方作乱。魏主两次派兵讨伐,都战败而归。魏主不免心焦,打算亲自北伐,所以不能不归。这第三个隐情,竟然是宫闱里的丑闻,魏主愤恨异常,不得不返回洛都,详细调查一切。

    原来冯昭仪奸计得逞,被魏主册立为皇后,二人本来是鱼水谐欢,天天缠绵。偏偏魏主连年南下,害得这位冯皇后凄凉寂寞,闷守孤帏。刚巧有个中官高菩萨,名义上是个阉官,实则冒名顶替而来,而且长相英俊,天资聪明,每日入侍宫帏,颇解人意。他先是赢得冯皇后对他的宠爱,然后巧为挑逗,冯皇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竟然让他侍寝。但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冯皇后虽然买通双蒙等宦官为他们掩饰,但情事终不免泄露出去。当时,魏主的女儿彭城公主正在为刘昶的儿子守寡,冯皇后想让年轻的公主改嫁给弟弟北平公冯夙。于是,冯皇后恳请魏主赐婚,魏主却也允许。然而公主不愿意,居然带着几十名女仆跑到悬瓠城谒见魏主,跪请魏主取消婚约,并说起了冯皇后的不忠之事。魏主将信将疑,又惊又愕,只好暂守秘密,打算立即回京查明一切。

    路上,魏主忧愤交加,一病不起。彭城王元勰筑坛祈祷,恳请代魏主忍受疾病之苦。果然神祖有灵,魏主渐渐康复,元勰也安然无恙。走到邺城,又传来高车已招抚的消息,魏主稍稍放心,就在邺城过冬。第二年是魏主太和二十三年,齐主萧宝卷永元元年。正月初,魏主回到洛阳,一入宫,他便令人拿下高菩萨、双蒙二人,并当面审问。二人起初还想抵赖,最后熬受不住大刑,据实招供,并抖出冯皇后诅咒魏主速死的事情。

    原来彭城公主南赴悬瓠城时,冯皇后怕公主揭发自己的奸情,忙将母亲常氏召入宫,请她找女巫做法,只求魏主速死,以便自己辅助幼主,临朝听政。如今被魏主查获实据,冯皇后大为惊慌,魏主也气得发昏,旧病复发,卧床疗养。

    到了晚上,魏主将高菩萨、双蒙二人捆在室外,召冯皇后前来问话。冯皇后不敢不来,进入房间后,神色忧惧。魏主当即令宫女搜身,没想到,竟从冯皇后身上搜出一柄三寸长的小匕首。魏主大怒,当下喝令斩杀冯皇后。冯皇后慌忙跪下,叩了无数的头,涕泣请罪,魏主才让她坐在一边,然后令高菩萨、双蒙二人交代实情。二人不敢翻供,仍将先前的供词复述了一遍。魏主这时瞪着冯皇后说:“都听见了吧?你用过什么妖术,现在一一道来。”冯皇后欲言不言,经魏主一再催迫,她才恳请魏主让身边的人都退下。魏主于是只留下长秋卿白整,并起身取过佩刀,让冯皇后立即招供。冯皇后仍旧不肯说,只是含着一双泪眼,看着白整。魏主会意,用棉花塞住白整的耳朵,然后令皇后从实供来。冯皇后无法再抵赖,只得呜呜咽咽,说了大概。魏主气愤难忍,对着冯皇后的脸“呸”了数声,随即召来彭城王元勰、北海王元祥。二人进来一瞧,见冯皇后坐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魏主便指着冯皇后对他们说:“她原先是你们的嫂子,现在什么都不是,你们只管坐下,不用理会她。”二人这才坐下。等二人坐定,魏主愤恨地说:“这个贱妇竟然想行刺我,可恶至极!你们好好讯问她,不用忌讳什么!”二人见魏主异常愤怒,只好略略劝解。魏主随即开口道:“你们不是说冯家女不宜再废吗?那就将这贱妇打入冷宫!”二王离开后,魏主将冯皇后送入中宫。

    几天后,魏主有事要问冯皇后,令中官代为询问。冯皇后竟又摆起架子,斥骂中官:“我是皇后,应该当面向陛下陈诉,轮得到你来转述吗?”魏主得知后大怒,立即将冯皇后的母亲常氏召入宫中,详述皇后的罪状,并责备她教女不严。常氏不免心虚,怕自己受到牵连,不得已鞭打冯皇后百下,以示自己没有私心。因顾念到文明太后的恩情,魏主不忍心杀死皇后,只是杀了高菩萨、双蒙二人,还令六宫嫔妾照常敬奉冯皇后,唯独不准太子元恪见她,以示与她断绝情意。

    当时,齐太尉陈显达、督领将军崔慧景收复雍州各郡,魏将军元英迎战,屡次战败,还被齐军夺去马圈、南乡二城。魏主身体稍微康复,便全力赴敌,杀得齐军大败。魏主虽然欣慰,但因跋涉奔波,再次病倒。彭城王元勰尽心服侍魏主吃饭、喝药,昼夜不离左右,衣不解带。魏主令元勰督管所有军事,元勰当面推辞说:“臣连陛下都照顾不过来,哪还有空治军呢?还请陛下改派他人吧!”魏主说:“我这病怕是不行了,所以我想让你主持大局,安六军、保社稷,除了你还有谁能担此重任?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元勰于是勉强受命。

    没过多久,魏主病情加重,乘卧舆北归。走到谷塘原,病势加剧,魏主随即对彭城王元勰说:“我已经不济事了,但天下还没有平定,嗣子又年幼,那么多的王公大臣,我最看重你!”元勰哭着说:“士为知己者死,我深受先皇的重托,理应竭力效命。但臣参政已久,官居要职,如果再被封为辅佐嗣君的第一要臣,那时权威和声势在君主之上,必定会引起嗣君和朝臣的疑忌。不是臣矫情推辞,实在是怕将来嗣君会怪罪下来,以致臣辜负陛下的重托,忍辱而死呀!”魏主沉思半晌,才慢慢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去拿笔墨来,朕要叮嘱太子几句。”元勰奉命取来纸笔。魏主强撑起身体,倚在案头,握笔疾书。直到手颤得无法再写下去时,魏主才掷笔对元勰说:“你把这个交给太子,应该可以免除你的忧虑了。”元勰见魏主十分困倦,连忙扶他躺下休息。魏主喘吁了一会儿,又令他起草诏书,晋封侍中北海王元详为司空,平南将军王肃为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元嘉为尚书左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太尉咸阳王元禧、尚书右仆射任城王元澄同心辅政。写完后,元勰将诏书呈给魏主过目,魏主点头无语。第二天,魏主弥留之际又对彭城王元勰说:“我死后,赐皇后自尽吧!”元勰依照魏主的意思写好诏书,呈给魏主过目。看完诏书后,魏主元宏闭目而逝,年仅三十三岁。

    魏主元宏喜好读书,手不释卷,经史百家,无不阅览;善谈老庄,尤其精于阐经释义;才藻丰富,喜欢文章诗赋铭颂;礼贤下士,曾说人君应该推诚接物,与朝臣犹如兄弟。元宏在位二十三年,算得上是一位贤明的君主。

    因齐兵还没走远,且担心麾下的士兵有变,彭城王元勰、任城王元澄决定秘不发丧,仍像平常一样用车载着魏主回京。路上有人问安,二人仍像平常那样答复。另一方面,又派人火速通知太子元恪,请他速至鲁阳。太子赶来后,彭城王元勰、任城王元澄当下为魏主发丧,并奉请元恪即位。咸阳王元禧,也从洛阳奔丧而来。他怀疑元勰谋变,所以到达鲁阳城后,先在城外打探了好久,然后才放心入城。一见面,元禧对元勰说:“你的处境危险至极啊!”元勰则回答说:“兄长见多识广,时时防范,弟弟我握蛇骑虎,不觉得有多艰难。”元禧笑道:“我想你一定恨我这么晚才来吧。”此外东宫的官属也都怀疑元勰有异心,暗中戒备。元勰推诚尽礼,不给人留下任何话柄。元恪即位时,他立即跪着将遗诏呈给嗣君。元恪起座接受,一一遵行。当下,令长秋卿白整奉行遗诏,赐冯皇后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