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县之内，路毕竟还是近。

    周建春回到家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天还没黑呢，她那辆奥迪开到学校门口，周建春把车窗降下来，笑着跟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大爷一时间没认出她来，听她说是周老师家的周建春，吓了一跳，感觉几乎不敢认。

    一直到门打开，车子开往家属院那一片了，大爷犹自啧啧感慨。

    而车子很快就停到了周建春家所在的家属院胡同口，她自己下车，回家喊妈，司机已经忙着给往下搬东西了——跟赵美琴她俩约好了日子一起去逛街，各自给家里人置办了不少吃的穿的用的，周建春甚至想搬一台冰箱回来！

    周妈妈很快出来，表情复杂地看着那个司机一趟一趟给往家里搬东西，就忍不住想伸手帮忙，但司机很快拦住了，表示自己搬就行。

    周建春也不让她插手，只是自己过去拎一些轻的。

    烟、酒、茶叶、衣服、鞋子、一台微波炉、几箱子烤鸭、几箱子五香牛肉。

    很快就堆了半个堂屋。

    然后周妈妈就看见，周建春掏出钱夹子，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全是老人头的票子，她随手抽了也不知道那是几张，递给她的司机，说的居然是一口电视里那么标准的普通话，“县政府招待所，房间都给你们开好了，自己去买点吃的，预备过年的时候饭店都不开门什么的，我随时用车随时给你打电话！”

    她那司机，得有一米七五、一米七六的个头儿，很魁梧的样子，看上去能有个三十来岁，见状一点推辞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把钱接过去，毕恭毕敬，“好的周总，那我先走了，随时等您电话！”

    “去吧！”

    周建春把事情处理得如此利索，以至于周妈妈本来想留人家至少喝口热水啥的，都愣是没找到机会开口，人家就已经出门走了。

    然后，周建春就已经扑过来，“妈……我想死你啦！”

    …………

    从周爸爸放学，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周建春这张嘴就没停过。

    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说是吹牛逼，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吹的意思，因为不需要。

    周建春去上大学这半年的经历本身，就已经足够传奇、足够牛逼。

    两口子听得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由衷欣慰，一边却又不由得苦涩暗生——连周建春、赵美琴这样的年轻小女孩儿都明白的道理，周爸爸周妈妈四十多岁的人，又哪里会不明白呢？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个小伙子给的是真多嘛！

    给得多，多到让你无法想象，多到让你压根儿不可能鼓起勇气去拒绝，多到让你一旦拒绝、仅凭自身，一辈子都绝对不可能获得这样子的人生……那么，对于他的其他事情，你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爸爸也好，周妈妈也好，谁都没提县里靳晓燕怀孕的事情。

    饶是一身文人风骨，对女儿的选择颇觉羞惭的周爸爸，听女儿绘声绘色地描述她在首都当总经理的事情，听她描述她管理的那家公司怎么怎么样，另外一家公司又怎么怎么样，描述她跟首都的副市长碰杯喝酒的情形，描述今年一年报纸上频繁报道的那位联想的总工程师倪广南院士，现如今跟她是怎样的关系，彼此在公司的权力，是如何分工的，等等之类，他就更是觉得说不出话来。

    谁又能说人家给的少呢？

    谁又能说女儿选择了一个这样的人生，真的就是不对的呢？

    像自己这样清贫一生，才是对的和好的吗？

    而且，听建春那说法，归她管理的那两家公司，都是科技型公司，里面汇聚了一百多接近两百号各大名牌大学的硕士、博士、教授，研究的还都是填补国内空白的高精尖科学方向，这干的事情，也似乎足够的高大上了。

    哪怕满心埋怨，周爸爸觉得自己摸着胸口，也实在是不能说陆子坚这个人不行——他肯定还是想挣钱，但感觉他办的事情，都在正道上！

    而且……再看看自己闺女！

    开学前自己送她去首都学校里分开的那个时候，她什么样儿？

    现在的她，又是什么样儿？

    脸上虽然犹带几分稚气，但举手投足、一言一行，尤其是再衬上她这身干净利落而又高端大气的打扮，实在是处处都透着股子精英范儿！

    早已不是当初自己手底下会调皮会撒娇的小女孩儿了！

    短短半年不见，这丫头居然已经能管几百号人，管两家规模超大的公司了！

    钱多钱少、生活到底有多奢侈搁一边，至少就看这副架势，她跟在陆子坚那小子身边，这半年是真真正正的长了不少本事！

    还有什么可说呢？

    大不了顶天了，也就是被同事、亲戚们知道之后，背地里嘲笑几句呗！

    你看那周瑞轩，他觉得他自己教个学，有点文化，整天牛逼得不行，一副清高样儿，结果他那闺女，还不是给人家当小老婆了！

    “那……像你刚才那个法儿花钱，随手抽出来一沓子，也没个数儿，就交给你那司机了，他也不说你？不嫌你不会过？”

    主要是娘俩聊，周爸爸周瑞轩听得多，说得少，只是关键时候，才张嘴问上一句两句，其他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劲儿噗噗的抽烟罢了。

    不过建春她妈问的这个问题，他也很关注，就抬头看女儿。

    周建春说：“他需要啥会过？娘，俺俩跟恁过法不一样啦！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其实我也不缺钱呀！……我这给的钱，回去肯定要走公司的账的，司机写报告，我批，出差嘛！我是回家，人家是出差，公司给报！嘿嘿，我在俺公司就管这个！别的事儿我虽然也管，但我主要负责的，还是管钱！公司里想开支一分钱，也得找我批条子！我还用找他要钱？”

    “公司是他的，但钱归我使唤！”

    她笑着，有一抹说不出的神采飞扬的得意，“就是……嗯，我想买衣裳啦，买鞋，买化妆品，就不能走公司账了，我就拉着他一块儿去逛，这一趟逛下来，他那皮夹子就叫我给花空啦！”

    “但是恁放心吧！他可疼我啦，别管我想要啥，他都给我买，从不嫌我乱花钱！对了……娘！我在俩公司上班，一个月加一起六百多，我自己也花了点儿，到现在我存了一千五百多，回来前都取出来了，一会儿给你过年买东西！”

    “俺俩就这样，公是公私是私，公事一分钱都不能差了账，私事儿我就找他，花他钱，我自己的工资我就存下啦！他肯定也知道，但他根本不在乎！”

    “他那里对我，就要求一条，老老实实听他的话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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