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旁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团被火燎出的熏烟。

    无相烤好了鱼，那林中冲出一条红色的小蛇。

    小蛇化成人好奇地问，“无相师父，你是知道我没有离开烤鱼给我吃的吗？”

    无相收回目光看她，他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要吃。”

    “你？”

    阴玲珑正疑惑，他一个和尚怎么会吃肉，下一瞬就见他拿起鱼咬了一口。

    他单手放在最前，慈悲看着眼前的鱼，悲悯道，“我杀生为护生，此鱼死得其所。”

    阴玲珑/阿柒：……

    阴玲珑眨了眨眼睛，这与她想的不太一样，她靠近无相小心问，“无相师父，我也饿了，这鱼能分我一条么？”

    无相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坚决地摇头，“抱歉妖友，这几条鱼仅够我饱腹，你要想吃的话重新捕捉吧。”

    阴玲珑再次卡顿。

    她抿起唇瓣，眼尾下垂，巴掌大的小脸在火光中宛若一朵灼灼的芍药，妖冶艳丽。

    她食指碰着食指，不太高兴，“我救过你，吃一条鱼都不可以吗？”

    无相倒也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他撕下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略带歉意，“抱歉妖友，若是你想要这样的报答，等我吃完便去为你捕个百八十条来报答你。”

    “谁要你的破鱼了！”小蛇妖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又跑进了林子里。

    无相无奈地摇摇头，“不要便罢。”

    他叹息着左手拿起佛杖，右手带上烤好的几条鱼，无声地渡了河。

    阴玲珑再返回只剩下还在燃烧着的火焰，她盯着那堆火焰，抬脚把它们给踢散了。

    这个世界的无相为人处世都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接物待人进退有度，是个很懂世俗但自己却不世俗的人。

    阿柒随着他一路继续斩妖除魔，看着他除妖的手法越发熟练，也越来越受人崇敬。

    夜里，瞧着他折起袍子在火堆旁烤火的样子，她起身摸了摸他的头颅，有点感慨。

    “无相，别往上走了吧。”

    到这种程度就行了，以她的经验来看，他走得越高，就有可能摔得越惨。

    无相双手交叠放在衣服上，他弯下腰把下巴搁在手背上，避开了根本摸不到他手。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火焰，呼吸平浅。

    阿柒跟着他慢慢的走过山村寂野，乡镇大城。

    无相的名声一步步会扬名天下，就在阿柒觉得他会成为真正的大师时，他被京城中的缉妖司押进了牢狱。

    缉妖司的长官说，无相救过的好多个村子在他走后都被大妖大肆报复，那些人没办法生活死的死，逃的逃。

    最后遇害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不得不成立调查组，他们怀疑他和大妖勾结残害凡人。

    无相说自己没有。

    那长官横眉冷竖，“你说没有就没有？有人说曾见到你身旁跟着一蛇妖，可是真？”

    小妖确实跟着无相跟了很久，虽然后面他甩开对方了，但无相没办法反驳。

    长官冷笑，“那就对了，你可曾知道，村民们指证那蛇妖他们之前就见过，是条恶妖，她和大妖沆瀣一气残害他们，他们本想杀了她的，可你一直护着她，他们才不敢。”

    无相哑声，阴玲珑身上的气息纯净，一看就知道是没伤过人的妖，他们这是要屈打成招？

    长官见他不信，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蛇妖带回来。

    无相进京前已经和阴玲珑分道扬镳，那时她还是一条有灵气的蛇，如今再见她不仅伤痕累累，身上还黑气萦绕。

    她看到他，蜷缩成一团，无措地抹眼泪，“无相师父，对不起对不起…他们…他们逼我…”

    逼她什么，她说不出口。

    从她婆娑的泪眼中，谁都知道一定很不堪。

    红色的小蛇妖扯着手腕的铁链，浑身是伤痕，她咬着牙齿，仿佛痛苦得只想去死。

    无相想为她辩解，可他自己都身陷囹圄，还没能开口也被同样施以酷刑了。

    他看着那些他救过的人一个个指认他道行败坏，和妖勾结。

    他们唾弃他，厌恶他，否定他。

    连向来对他寄予厚望的师傅看过他后，也失了望。

    他走前留下一句话，“无相，我说过你心不够硬，对妖不够谨慎，如今你尝到苦果了？”

    无相握着牢房里特制的铁柱，眼神澄清，“可我不曾做错什么，为何…”

    老师傅不知道他是不懂还是执迷不悟，他面无表情地甩袖而去。

    老师傅虽然对无相失望，但还是亲自去找出真相，想还无相一个清白。

    他细细探寻过去，发现那些做了证的村民都收了钱。

    他收集证据，想把这件事告诉缉妖司的人。

    可当他走在路上时，那些村民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消息，通通走了出来下跪求他不要说。

    老师傅知道他呢们愚昧无知，也清楚他们可能是怕被揭发出来被人瞧不起。

    他竭力劝说他们，说他们犯了错没什么，改过就好。

    村民们嘴上说着要改要改，手上却推搡老师傅回去喝茶。

    喝过一杯茶后，老师傅便脚无力瘫软在地，

    他震惊，“你们是如何拿到这种药的？”

    他们这些人和普通人体质不一样，需要特殊的药物才能将他们放倒，而这种药得来不易，常人是绝不可能拥有的。

    村民们没有回复他，几人对视了一眼，拿着锄头扫帚活活打死了他。

    无相知道这个消息时，刚被严刑拷问后，他看着前来传话的狱卒，嘴角缓缓沁出一滩血。

    夜里，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柒坐在他旁边靠着墙，她见过很多次他的死亡，见得多了，她本以为自己情绪已经没什么波动了。

    可瞧着他现在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见证他一次一次的惨死，她不知道这是对他的酷刑，还是对她的酷刑。

    她开始怀疑，自己掺和进来是否正确。

    按照眼前的场景，反正无相一样会死，一样会走向黑化，那么她开始的义无反顾是为什么？

    有意义吗？

    根本毫无意义。

    阿柒颓然地仰起头，“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的结局，却又次次都无能为力。”

    她既救不了无相，同时也让自己深陷泥潭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