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都是得五个工分？”
    苏淼淼随口的发问，让沈烬的表情愣了一瞬：“不是。”
    “嗯？”
    “两年前是一天三个工分。”沈烬解释：“现在的五工分是大队长帮忙争取的，我很感激。”他说的是实话。
    对沈烬而言，苏大林算是一位好队长，虽然没有站出来阻止别人对沈家的辱骂和批斗，但却实际的去为他们争取一些好处。
    社员们不同意时，苏大林只道大队里万一饿死了人少了劳动力，对大家来说都没好处，而且年年双抢结束后吃顿大锅饭庆祝要是没有沈烬，谁能打到大野猪下山来打牙祭？
    倒不是都体弱胆小，而是大家伙都怕受了伤花钱，胆大的不怕上山，却怕自个死了家里少劳动力全家老小日子都会难熬。
    苏大林只这么两句话就堵住了社员们反对的声音，苏大林只是让头脑发热的社员们清楚，沈家人都活着，每个人多赚一点工分，到时候扣下来平分到每个人身上，大家多少也能占点便宜。
    如果不是这点便宜，如果不是沈烬顶着，那沈家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差。或许，早就被批斗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苏淼淼闻言缓缓在本子上记下了工分，这时家里的四个小标兵浩浩荡荡的迈着小短腿走过来，挡在了两个大人中间，眼神尽可能凶巴巴的盯着一言不发的沈烬。
    在大队里哪怕是三岁小孩子都认得大队里成分不好的沈家，以往都是要避开的，避的远远的，免得染上了晦气，被批斗抄家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都见，那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又要舍掉全家的东西，又要被打骂，老惨了。
    只不过当受害者是别人的时候，因着周围人义愤填膺的批斗，他们也只会盲目的觉得受害者就是活该，就是犯了错才会被批斗的。
    没有人会去深想受害者受害的根本原因，只觉得既然不批别人单批你，那么你就是有罪的。
    苏淼淼收起本子才发现自个孩子严阵以待的跟傻大个对峙着，这画面乍一看觉得好笑，但却也显露出了沈家在大队里的处境：“行了，回家吃饭了。”
    “你们不是还要喂鸡喂猪吗？”苏淼淼说着往前走，步伐不快，特意在等几个小短腿：“要是慢了，鸡和猪都要饿哭了。”
    “好的，小姑姑！”
    “小姑姑你慢点走，小心前面有石头……”
    “小姑姑等等我！”
    “小姑姑……”
    沈烬看着这一幕，在原地站了很久，像是在思考什么，最后照常回家去了。
    -
    村尾， 沈家。
    “叔叔，我们摘了一些好吃的蘑菇，要送给苏家的姐姐吗？”顶着小蘑菇头的沈宜然小声询问。
    一旁的沈宜年也没有反对，家里的猪肉他们用平常节省下来的粗盐腌制了，十斤能吃很久。
    沈烬看着小背篓里依旧水灵完整的蘑菇，沉吟片刻，才道：“下午你们去送给她吧。”
    苏家不会待见他，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但不会对孩子过多关注。
    有了落水那件事，他现在不适合离她太近，因而避避嫌也好。
    沈烬垂下眸，喉咙微微有些涩。
    不知是因为没吃早饭就干了一上午的活，还是别的什么。
    他自己一时也想不明白了。
    -
    与此同时，老苏家。
    苏淼淼带着四个小标兵一到家，男娃子们熟练的去喂猪铲粪，小鱼儿动作麻利的喂鸡，摸干草里的鸡蛋。
    “奶！奶！不得了啦~今天鸡窝里有八个鸡蛋咧！还有四个特别大嘚！”苏小鱼高兴的声音传到了整个苏家：“比我的手还大呢！”
    正在监督儿媳妇们烧饭的苏老太太立马出来看，小院里编制竹篮的苏家三个哥哥也凑过来看。
    “乖乖，确实是大。”苏老太太捧着两枚大小差距很大的蛋做对比，看着吃蚯蚓的六只母鸡，见到其中两只进食动作特别优雅的，老太太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看来自家男人从下面送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不仅猪肉好吃，白面不黄，玉米面也干净，红糖颜色也不一样闻着就甜。这下蛋鸡更不一样了，吃同样的食儿，一撅屁股居然能生俩蛋，鸡蛋个头还大……
    苏老太太想到自家男人能耐了，心里美的很，却怕自个一高兴说漏了嘴，因而连自家不生娃的三儿媳妇都没骂，只道：“好了，都滚去做饭去吧。”
    “对了，国富啊，等吃了饭别忘了去供销社把东西换了。”苏老太太看着自家闺女的屋门：“算了，你拉着咱屋里的板车，带着你家妹子一块去，看看供销社里有没有啥新东西，让小六去选。”
    当爹的对闺女好，她这个当娘的也得跟上。
    “晓得了娘！”苏家大哥满脸高兴，闻着家里的饭香味就觉得浑身是劲，哪怕今个只烧了半斤红烧肉也是高兴的，因为自个娘还炒了一大盘子的鸡蛋呢。
    昨个早上早饭吃的都是猪肉饺子，因为天热放不住了，一早就吃了。
    -
    屋外。
    苏老太太敲着门，语气温柔的跟喝了蜂蜜水似的：“闺女啊，马上吃晌午饭了，你出来不？”
    “娘，门没关，你快进来瞧瞧。”
    苏老太太一听闺女这话的语气就明白了，她侧过身往院里看一眼，而后才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咋的了？难不成是你爹那个愣头青又送东西了？”想起这事，苏老太太板起了脸：“你告诉他，刚拿到铁饭碗别瞎霍霍，咱这时景哪能天天烧肉吃？这不等着被人举报学地主做派贪图享受、奢靡浪费吗？”
    苏老太太一脸纠结：“你爹他给了肉，咱也不能总吃，这天一热不就放坏了吗？”
    想到这苏老太太既心疼，又无奈，她也想让闺女天天吃肉，可不能这样，还是要注意分寸的。
    “不是的娘，爹这回没送吃的，送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爹说都是他捡到的。”苏淼淼一本正经的胡扯：“娘，你过来看看这个柜子。”
    苏老太太眯起眼睛一看，立马眼尖的看出了闺女房间里多出的几处变化，最显眼的一处就要数闺女领着她看的木柜子了。
    “娘你看。”苏淼淼打开了柜子，里面是自个娘放在她屋里的东西，苏家原本的东西，加上她从宋家拿回来的，还有后面买的，需要保鲜的都被放在里面了。
    红糖、果子，鸡蛋糕等等。
    “这东西为啥放这里啊？”苏老太太觉得好奇，就将柜子装的东西看了个遍，来回扫了两遍后，老江湖立即看出了不一样：“这外头天恁热，红糖果子搁在里头居然没继续化糖水？”
    “是啊。”苏淼淼拉着苏老太太小声道：“爹说这跟国外的冰箱似的，里头凉丝丝的能保鲜呢，吃的东西放里头不会坏掉。可神奇了。”
    “保鲜？吃的不会坏？”苏老太太不知道冰箱是啥，只道：“咋听着比地窖跟井水还好用？！”
    “嗯，是啊！”苏淼淼点头，确实是比冰箱好用，不仅不用电，而且这个柜子她研究过了，虽然只说了可以保鲜，但理论上只要不拿出来，放在保鲜柜里面就会一直保持刚放进去的状态。
    “乖乖，那这可是个好东西，别被你哥嫂他们发现了。”苏老太太越看越喜欢：“他们的嘴可不严。”
    苏淼淼心知这是自个娘随意找的借口：“我听娘的，这东西放在屋里，只要咱们不说出去，没人看得出来的。娘你下次有啥吃的东西怕放坏了，不新鲜了，就放这柜子里就成。”
    “行……”苏老太太答应完，眼神看向另一边，眼底陷入追忆：“你爹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往家里头捡破烂，什么东西都舍不得扔，总觉得都能用上……”
    “这破水壶，破草帽，还有这上锈的镰刀、铲子，还有菜刀，咋这些个破玩意也往家里捡。”苏老太太上手摸了摸，嘀咕着：“也不晓得能不能用了，估摸着你爹在下面一个人过日子，不动脑筋人就老的快，现在脑子都不大好使了，啥都往家捡。”
    老太太嘴上厉害，眼里却闪过柔色。
    “没事的娘，你看这水壶能给家里后院的地浇菜用，镰刀能给侄子们拿去割猪草喂猪，铲子给小鱼可以用来挖蚯蚓喂鸡，这菜刀……”苏淼淼顿了顿：“就放在这吧，用了可能会上锈。”
    “成，咱家里头也不缺菜刀。”
    苏老太太并不觉得闺女的安排有错，菜刀切菜毕竟是要入口的，这下面送来的东西，家里再咋的穷也不适合用来给活人切菜烧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