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
    从病房外走进来的秦父顿住了脚步，惊讶的对被自家闺女摸完又抱的少女看了又看，反复确认，这是苏家的小六没错啊？
    怎么自个闺女突然跟被下降头了一样，啥时候跟苏小六这么亲近的？？？
    苏小六变得更奇怪，被嫂子摸来抱去的居然也没生气？
    秦父大力的揉了揉眼，视线从清晰变得模糊、又清晰，他有些自我怀疑的想：是不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所以忽略了啥？
    “梅花啊！”秦父走过去看着自家那个抱着小姑子热泪盈眶的女儿：“你没事吧？”
    他的手在秦梅花的眼前晃了晃：“还认得这是几吗？梅花啊，你是不是生孩子把脑袋……累坏了？”
    秦梅花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抬起疑惑的脸反问道：“爸，你说什么呢！生孩子怎么可能把脑袋累坏。”
    秦父继续伸手，问：“这是几？”
    “五啊！”秦梅花对上自个爸担忧的视线，有些不解：“爸，你没事吧？会不会是你把脑袋累坏了？”
    双方都觉得是对方脑袋有问题。
    秦父摇着头，收回比划的手，心里更疑惑了，大闺女还会识数，说明没傻啊。那她怎么对苏小六那么热情了？瞧着怪吓人的。
    苏淼淼看着眼前一米七五往上，内穿中山装外穿老旧厚实军大衣的中年男人，他身材开始走样，有了规模不小的肚子，留着如隶书写出来的‘一’般的一字胡，长着一张和气生财的圆脸，不大不小的扇形眼里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劲。
    苏淼淼忽然觉得秦父像是个会翻火车站站台给孩子买橘子的父亲，见此她主动打了招呼：“秦叔你好。”
    记忆里原主只有在四哥‘嫁’出去的那天见过秦叔，秦父人虽然住在县城，但工作忙基本不沾家，住招待所的时间比在家多，两家人基本上没什么能碰面的机会。
    所以，到现在，过去好几个月了，秦父都没发觉自家闺女和老苏家之间的关系变化的这么多。
    秦父听到苏小六礼貌招呼自己，微微一愣，嘴皮子上的一字胡微微抖了两下，才回道：“你好你好。你……是小六对吧？我没认错人吧？”
    他笑容尴尬：“我这年纪大了，最近有点老花眼……”
    秦梅花被这话惊到了，忙担忧的问：“爸，你什么时候老花眼了，你不常说自个是火眼金睛的……”
    她视线落到自个爹的脑袋上，他爹很时髦，喜欢染头，乌黑的脑袋上找不到一根白头发。
    怎么头发还没白呢，人就先老了呢！
    秦父看向满眼担忧的闺女，有种心里话无处说的憋闷感，沉默了一会他语气幽幽夹杂无奈：“可能是操心操的，回头我吃点鱼眼睛补补……”
    苏淼淼身为旁观者，觉得秦父说话挺有趣，因而耐心十足的回道：“秦叔你没认错，我的确是苏小六。”
    闻声秦父的表情更惊讶了：“哦，你真是小六啊……？才几个月没见叔怎么就感觉你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了呢？老话说女大十八变，但你这变化也太大了，秦叔差点没认出来你。”而且苏小六现在脾气咋变得这么好了，脸上一点被宠出来的娇气都没有，看着跟乖乖女似的，半点以前的影子都没了，还真有点像国梁口中常说的那个听话懂事的小妹了。
    可秦父到现在还记得，自个女儿刚跟苏国梁结婚的第一个月，苏老太太就带着骄纵的苏小六冲上门，可把刚结婚的秦梅花吓得够呛。
    那时候苏国梁每月上交苏家一大半的工资，另一半的钱梅花做主在县供销社换成了乡下家庭稀缺的煤油针线红糖点心等等，有时候梅花还会用自己的工资往里面添一点。
    对此秦父并不觉得过分，反倒觉得很合理，现在的文化人想念书念到高中那都是靠全家人供养出来的，苏国梁既然是苏家花钱供养出来的知识分子，那赚的工资必定是要补贴给家里的。这在这个年代是常态。
    再者苏国梁毕竟是上门女婿，只要他这个人本分规矩、踏实能干其实就够了。但实际上苏国梁既满足他的基本要求，又是操持家里里里外外的一把好手，甚至做饭比他闺女还好吃。
    反正他这个当老丈人看女婿是越看越满意，就比如说苏国梁在学校的工作很好，文化素质高很方便教育下一代啊。最最主要的是梅花喜欢他，他也对梅花好。虽然偶尔他也会觉得好不容养大的闺女被女婿抢走了，但实际上秦父认为做上门女婿能做到苏国梁这个份上已经比大部分男人强多了。
    这年头家里穷苦没本事的人愿意当上门女婿吃软饭的也有，但像苏国梁这样脾性品质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知识青年愿意当上门女婿还真不容易找。
    因此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秦父还以为自己闺女是在想屁吃，做白日梦呢，人能考上大学的优等生干嘛来当你的上门女婿？除非是骗子，奔着别的目的来。
    可后来真相处过之后，秦父觉得自个闺女成绩虽然一般，但眼光随他，是真不错，真被她挑了个最好的。
    秦父大半辈子走南闯北的遇到过不少人、经历过不少事，所以在钱这方面看的很开，他家里不缺苏国梁一个月十多块的工资，在他看来，身为上门女婿的苏国梁只要能让闺女日子过的舒心就足够了。
    不过苏国梁还有件事让秦父打心眼里看重。
    按苏国梁的成绩完全属于是县高中的优等生，考上个好大学可谓是十拿九稳的事，要不是老苏家供养不起，这苏家老四可就是个稳稳的大学生了，这年头大学生不管放在哪都是炙手可热的人才。
    可即便这样，苏国梁也没要求过让家里拿钱供他上大学，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想过念大学的事。
    从这一点秦父就能看得出来，苏家老四不是个强出头的，在这个连吃饱穿暖都难的年代，最起码他不是那种只顾着自己的前程，不顾家里实际情况，一味地想争强冒尖的男人。
    现实就是这样，大学生出在有钱人家里是锦上添花，可出生在穷苦家庭，对全家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反而只会拖累一家人。全家人不吃不喝也供养不起的大学生，对家里来说只是负担。
    再后来苏国梁同意当上门女婿，两人结了婚的某一天，梅花说漏嘴了才跟他这个当爹的说了实话，说自己婚前提过结婚后要在供销社工作供苏国梁念大学，可苏国梁愣是没同意，只笑着说自己被学校老师推荐去县中学考试了，考上了就有工作。
    秦父当时听完有些感叹，他在想，如果换做是他，他能不能这样轻飘飘的放弃大好前程？可换位思考之后，他只觉得像苏国梁这样拿得起放得下，不骄不躁的孩子才是个会安分过日子的人。 这些品质，不是每月十来块的工资能比的。秦父的本质就是个商人，他看得出，比起钱，更珍贵的是苏国梁这个人的品性。
    哪怕他心里清楚苏国梁同意入赘一定有老丈人是县供销社经理以后方便照顾苏家的原因在，但这才是人性啊。不然人家一个好好的高材生干嘛想不开入赘？
    “爸，爸，你想啥呢！”秦梅花虽然担忧，声音却得压的很低，她怕吵醒身边贪睡的两个小娃娃。
    秦父回过神，刚想说自个真没事，就听自个闺女道：“爸，趁着现在在卫生所，要不你也去看看吧？”
    秦父：“……”
    这是亲闺女，这是亲闺女，不能凶，不能嫌弃，闺女刚给他添了俩大胖孙儿呢，不能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