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的喊声让原本平静如死水一般的苏家再一次掀起波澜。
    “咋的了！”
    面颊消瘦到露出颧骨的苏老太太迈着腿快步往自家三儿子的房里走：“是不是要生了？”
    苏家三哥紧张到一脑门子汗：“娘，俺、我我按你教的做的，淑芬在床上呢，感觉是要生了。”
    刚才他媳妇一脸难为情的说裤子好像被热水浇湿了。
    苏老太太见老三人都吓傻了，忙提醒道：“小六临走前给你媳妇准备的好补药你给她吃了没有？”
    “吃了。”
    苏家三哥抹着泪：“可淑芬躺下也不喊疼，脸色好得很，只是有点犯困。娘啊，现在可咋办啊……”
    “你媳妇生娃你哭啥哭！福气都要被你哭没了！”
    清瘦了不少的苏老太太看起来和从前一样威严可靠只是少了几分刻薄：“去让你哥他们找莲姐儿过来准备！”
    苏老太太神情冷静的指挥道：“家里的热水和热炉子都是现成的，你慌啥？赶紧滚出去叫人来忙！”
    说完苏老太太便进了屋，一进门果然看到本该生孩子疼到死去活来的三儿媳妇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哈欠连天：“娘，我咋突然那么困啊……”
    “没啥事。”
    苏老太太将卧室里早就准备好的挡风罩放了下来。
    搁在以前苏老太太对女人生孩子这事是没有多少紧张的。
    从前日子苦，也不知有多少怀孕的妇女在干活的路上就把孩子给生下来了。都是等回了家，自己拿把剪刀就把孩子的脐带给剪了。
    可现在不同，因着闺女不在家，苏老太太经常跑到村尾去和莲姐聊天，这一来二去的便知道了不少怀孩子的风险。
    尤其老三媳妇怀的还是三胞胎。
    原本她还不太乐意听，因为不知道还不怕，知道的太多反而有点怵得慌。
    但莲姐告诉她说多知道一些关于生孩子的说不定以后能用上呢？
    身为当娘的听完自然会想到自己的孩子。
    故而如今的苏老太太对怀孕的老三媳妇也多了几分耐心和紧张。
    “老三媳妇，你挺好，疼了这会也别喊。省点力气生娃用。”
    苏老太太对着犯困的老三媳妇细心叮嘱着：“你这怀着三个娃呢，还不知道得生多久……”
    没等她交代完，床上的老三媳妇惬意的呼噜了一声，吓得苏老太太忙拔高声音：“张淑芬！你清醒点！！别睡听见没有！！！”
    苏老太太看着老三媳妇直冲盹，走过去掀开被子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没流多少血？宫口看着是要开了。
    可老三媳妇咋的一声疼也没喊，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似的？
    忽然苏老太太紧张的心情消失了，难怪小六临走前跟她说不会让娘操心的，不会让嫂子有事的。
    恐怕小六留下来的那补药不简单！
    想到这苏老太太猛地提起心，暗道：还好家里这几个没一个聪明的！
    否则小六这么心疼家里人早就被发现不寻常了。
    苏老太太强行冷静下来，大脑里的思绪翻涌着盘算着待会怎么忽悠老三那个憨货。
    至于莲姐……
    莲姐自个都会算命，瞒不瞒都一样。
    苏家三嫂舒服的打着哈欠：“娘，你别紧张，我不疼……我就是困得慌。”
    说着说着苏家三嫂的眼皮子就快合上了，她临睡前含糊不清道：“小、小妹说了，不会让我疼的……娘你别担心……我放个屁就把孩子生……生出来了……”
    苏家三嫂的声音越来越小，苏老太太的脸色却越来越无奈，一会觉得好气一会觉得好笑。
    想到小六那孩子……
    苏老太太眼一红，抬起下巴倔强的望着屋顶。
    早知道就不让她出远门了……
    不对，她应该跟着孩子去的。
    小六啥时候回来呀。
    想的她心肝都疼……
    苏老太太强行恢复好自己的情绪，余光看了眼气色红润、在生娃这么费劲、痛苦的时候都能舒坦到睡着的老三媳妇。她无奈的往外喊了声：“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之前准备的补体力的吃食都准备好……”
    苏老太太看着睡得呼吭的老三媳妇，又补了一句：“放蒸笼上热着！！！”
    等喊饿了再端过来。
    现在看老三媳妇这样子一时半会是睡不醒的。
    ……
    按照苏老太太的安排，乱糟糟的家马上变得井井有条了起来。
    老苏家人力气大，也没有像是男人不能踏进产房、不能帮忙干活的避讳。
    所以几个哥哥负责烧水端水，把热水送到三房的外屋。
    里屋躺着人的卧室有那四方帐篷一般密不透风的挡风布罩围着呢，所以也不怕来往有自家人帮忙。
    遇到危险时保证安全才是第一。
    旁的规矩都是放屁。
    “谁跑去喊莲姐了？”
    苏老太太一边观察着老三媳妇的情况，一边问。
    苏家大嫂是家里除了老太太以外最冷静的了：“老二跑的快，他去请了。但今个天热，太阳把雪水晒化了，走路肯定快不了。”
    雪水浸透泥巴路，苏家老二跑得虽快，但脚步越来越沉重。
    再加上莲婆婆年纪不小了，身体也经不住跑啊。
    这种情况是乡下人预料不到的。
    当初都觉得就在一个村里，家里有三个生过娃的女人，知道孩子一时半会生不出来等疼上好一阵子。
    所以等生娃的时候去喊也不迟。
    可现在吃了补药的老三媳妇生娃真真是比‘放屁’还简单，所以等不及了。
    再等孩子脑袋都要生出来了。
    苏老太太又看了一眼，当机立断道：“不等了。去把新剪刀用烈酒冲冲，烤烤火！再让老二媳妇把做好的软布襁褓准备好。”
    “我来给老三媳妇接生。”
    苏家大嫂紧张到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是！”
    只是她有些好奇三弟妹为啥要生娃了却一声也没吭气呢？
    三弟妹平常可是擦破皮了都要哭的。
    今个咋这么能忍啊？
    想着想着，苏家大嫂眼眶红了：这就是为母则刚吗？那三弟妹也太能刚了。
    苏家大嫂一出门迎面就撞到抱着软布、襁褓的苏家二嫂。
    苏家二嫂望着自家大嫂要哭不哭的表情，本就忐忑的心情变得更紧张了起来：“……大嫂，三弟妹怎么样了？”
    苏家大嫂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但她觉得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掉眼泪。
    那可是三胞胎啊。
    一胎生一个都疼，别说是一次性生三个了。
    可三弟妹一声都不叫，肯定是怕她们跟着担心。
    “你们俩在外头叨叨啥呢！别磨叽，赶紧的把东西准备好，娃都快下来了！”
    大冷天的苏老太太脱掉了身上的衣裳还是满头大汗，她反复的用烫人的热水搓洗着手，而后观察着情况。
    还好她留在家里了，不然这一群二愣子没一个能扛得住事的！
    也不知道为啥一遇到事情就慌！慌啥啊？先干了再说！
    苏老太太看着睡的舒服的老三媳妇，默默给她调整的位置，只是嘴上还是忍不住道：“你还真是个享福的命……”
    “生娃这么大的事也睡得着。”
    大约十分钟后，第一个孩子滑溜溜的、干干净净的就出来了。
    真跟‘放屁’似的轻松。
    被包裹好之后，第二个第三个孩子也乖乖的按顺序下来，不急不闹的。
    苏老太太看着被包裹好排排放的三个孩子，视线落入他们胡乱蹬着的小腿，嘀咕道：“老娘就知道……”
    闺女哪是那么容易生的。
    还好老三媳妇睡着了，不然指不定要怎么闹腾呢。
    一想到母子都平安，苏老太太也放下了心，瘫坐在了床边。
    她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的，没到两个星期就瘦了十来斤，原本就不胖的一个人，显得更瘦了……
    刚才接生的时候，好几次她都觉得浑身没劲、眼前发黑，要不是突然又有劲咬牙撑着，那还真有点力不从心。
    苏老太太叹了口气，看着被她擦干净后躺成个大字睡得香喷喷的老三媳妇，还有如出一辙的三个孙子……
    她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然闺女回来得多心疼她啊……
    不能让闺女操心难受，得好好吃饭了。
    -
    另一边火车上，躺在软卧上面朝里的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所以难受了。
    一直都没敢多看，生怕想回家。
    但今天小二提醒家里生娃了，留着的视听监控和三房屋里的阵法都已经启动了。而后投放了光屏。
    她看到娘瘦了。
    娘还是很厉害，只是看起来没有从前那么坚强了。
    娘也想她了。就和她想娘一样。
    ……
    “娘，娘！”
    苏家老二无视了小院里哭喊着‘淑芬啊’的苏家老三，对着屋内嚎道：“我把莲、莲婆婆背来了！”
    晾干汗的苏老太太扶着门出来，一抬眼直接无视了哭天哭地哭爹喊娘的苏老三，转眼看向了浑身泥点子的老二，又看了看被颠簸的脸色不大好的莲姐。
    见此苏老太太忙走过去，询问道：“莲姐，你没被这傻小子给颠到哪吧？”
    莲婆婆落了地，心总算是不晃了：“我还好，淑芬怎么样了？”
    她的身子骨比以前好了不少。
    最近总能得到不少好药材，哪怕她和老高都不上山，只是猫冬，‘药材’也会自己‘送上门’。
    苏老太太挽着莲婆婆的胳膊：“三个孩子都生下来了，没有出现你跟我说的流好多血的情况。这会她生完累的睡着了，看她脸色白里透红的应该不妨事。”
    “这样听起来很好……”
    被挽着往屋里走的莲婆婆微微颔首，拍了拍苏老太太发凉的手安慰道：“那等会我再给淑芬把把脉，看看后续要不要补补气血。”
    “好。”苏老太太这才放下了心：“有你在，比全家人在都能让我安心。”
    莲婆婆失笑：“那是因为他们不是大夫，所以才不能让你心安。”
    “才不是，就是因为你比他们靠谱！”
    苏老太太挽着莲婆婆的手吐槽着：“大大小小的遇事就怕，遇事就哭爹喊娘的。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不过说到这，苏老太太想起了闺女，得意道：“但小六可靠……”
    莲婆婆侧过脸，一只眼眸光包容温和，另一只虽然无神却一点也不可怕，只觉得充满悲悯。
    或许是她身上的气息太温和无害了。
    闻言莲婆婆没有反驳，反而附和道：“小六确实可靠、心细。”
    以前是小六溜达去送点什么，而现在小六不在家都是虎妹去。
    两人有说有笑的进门，全家人这才放松了下来。
    哭成泪人的猛男三哥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屋：“淑芬呐~~~你咋样咧！你吱一声啊！”
    “呜呜，淑芬啊，没有你俺咋活啊！”
    “别光顾着生娃娃……”
    “你喊两声啊！”
    “淑↑芬↑呐~~！”
    苏老太太口中哭爹喊娘的就是老三，平常闷葫芦一个今天却跟开水闸了似的。
    一贯爱哭老三媳妇生孩子的时候没哭，他倒是哭的跟被鬼掐了似的。
    吵死人！
    连家里的孩子都吓得避开他走。
    要不是忙，苏老太太非得抽他几巴掌手动消音！
    -
    屋内。
    苏老太太松开手，帮着莲婆婆放下药箱。
    莲婆婆四顾一看，先用冒热气的水洗了手，这才走进挡风罩里看。
    这一看，她的眼里闪过讶异。
    作为刚生完三胞胎的孕妇，淑芬睡得未免有些太安稳了。
    且不说淑芬脸上一点疼意都没有，就说她那红润的脸蛋和唇色，就都不是刚生完娃的妇女同志能有的。
    再者，她隐约还听到了淑芬睡觉睡舒服的轻微鼾声。
    也许真是沾了小六的福气？
    莲婆婆对这样的事并不觉得奇怪，她见过太多无法与常人形容的怪事了。
    莲婆婆走过去给张淑芬诊脉，但诊脉前她心里就有个大概的参考。
    一般妇女生一个孩子身体就会亏空损伤的厉害，需要慢慢的温补。
    乡下妇女同志只是因为没有好的条件所以没办法不在乎，以至于老了浑身病痛。
    不过现在，老苏家应该是不在乎这些的。
    可一按上张淑芬的脉，莲婆婆又不淡定了：“怎么会是这样……”
    脉搏强劲有力，没有气血亏空……
    跟没生娃时候一样？
    或许比没生娃的时候还好。
    毕竟肚子里沉甸甸的孩子被生出来了，多少会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