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贝多芬 285 话》

    那满溢于心的炽热和声中，谭允静运弓的手臂愈发有力地舞动着。

    随着运弓速度越来越快，卡农琴那爆发性的音量愈发凸显。

    “再快点！再快点！”

    这位年轻的小提琴手，在确保卡农琴的声音不会破裂或走调的前提下，凭借超越极限的感知力来调控按弦的力度。

    沿着那激烈而华丽编排的乐谱，贝贝全力筹备的《火鸟》终于展露真容。

    与此同时。

    谭允静用尽全力按住琴弦，尽管左手已近乎崩溃。

    琴弦弹起。

    “好疼。”

    就连查尔斯·布劳恩和贝贝都难以完美驾驭的小提琴协奏曲《火鸟》。

    在以弓奏响主旋律的同时，谭允静利用左手剩余的手指拨弦，仿佛有两把小提琴在同时演奏。

    如同一双翅膀。

    如火焰般燃烧的音符，快到让人难以察觉地飞速跳跃着。

    当管弦乐团停止演奏，就好似脱离大地，飞向了灿烂的天空。

    演奏仍在继续。

    不久，《火鸟》在那高远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展翅翱翔，化作纯粹洁白的火焰燃烧着。

    每一次琴弦摩擦产生的跳跃火花以及那如贯穿肺部般笔直的光芒，连一丝阴影都不容许存在。

    观众们仿佛置身于那灿烂的光芒之中。

    视野被染成雪白，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卡农琴那强烈而炽热的乐音笼罩着他们。

    那如照亮夜空的唯一且完美的火焰之翼。

    贝贝与谭允静的华彩乐段描绘出了《火鸟》神圣的翅膀。

    “天哪。”

    “我现在听到的是什么？”

    就连参加管弦乐团大赛的少数巨匠们，都被卡农琴传达出的压倒性意境所震撼。

    通过数字流媒体服务观看柏林爱乐演出的 1800 万人，无一不被深深吸引，如痴如醉。

    聊天窗口没有任何消息弹出。

    现场的观众席亦是如此。

    在所有声音都消失的氛围里，唯有一把小提琴在独自吟唱。

    如白色火焰般绚烂地演奏着。

    坂本龙一和威廉·富尔特文格勒能够全身心地感受到，此刻的这场演奏，正是他们长久以来所期待的新时代音乐。

    “这就是你所说的音乐吗？”

    威廉·富尔特文格勒无法从这生平首次感受到的冲击中挣脱出来。

    可以确定的是，这绝对是此前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之事。

    谭允静演奏的华彩乐段，是凝聚了贝贝天才创造力的曲目，只有认为这样的演奏有可能实现的人才能创作出如此作品。

    这是极为大胆的创作。

    倘若未曾亲耳聆听，富尔特文格勒恐怕首先会怀疑其演奏的可行性。

    卡农琴在如飞鸟般舞动且爆发出巨大音量的同时，还不时地发出其他声音。

    在让人联想到《火鸟》振翅高飞的主旋律周边，火焰升腾而起。

    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演奏。

    以极限速度清晰地演奏高音区就已经令人惊叹，而小提琴手谭允静竟能用一把小提琴完美地演奏出两条旋律。

    富尔特文格勒紧紧握住了拳头。

    他绝不能错过这惊人演奏的任何一个走向。

    与他相同，坂本龙一从听到华彩乐段的那一刻起，就停止了思考。

    这是一首极为卓越的曲目与演奏，容不得丝毫杂念。

    为了能完整地接受贝贝与谭允静所传达出的感动，他敞开心扉与灵魂，全身心地沉浸于内心深处涌起的喜悦之中。

    如同这两位巨匠一般。

    正在聆听柏林爱乐演奏的人们，忘却了其他一切行动与思绪，只是沉浸于感受之中。

    谭允静将弓从琴弦上移开。

    第一乐章“极快板（Prestissimo）”结束，短暂的寂静降临。

    观众们难以平静。

    那如即将爆裂般狂跳且充满喜悦的心，证明了一切。

    贝贝看到了团员们脸上洋溢着的喜悦与欢乐。

    他微微转过头。

    谭允静绽放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灿烂的笑容。

    “做到了，做到了。”

    “太棒了。”

    两人目光交汇。

    仅仅如此，便能理解彼此的情感。

    然而，演奏仅仅才完成了第一乐章。

    谭允静点了点头。

    贝贝向圆号手们发出信号，然后有力地放下双臂。

    圆号奏响了柔和而厚重的声音。

    英雄登场了。

    在圆号之后，双簧管和巴松管表现出了英雄豪迈的脚步声。

    《火鸟》振翅高飞。

    木管乐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看到美丽而神圣的《火鸟》的英雄，不自觉地移动脚步，只是极其小心地发出微弱的声音。

    贝贝向中村凉子挥动指挥棒。

    中提琴如草丛般吟唱。

    双簧管和巴松管再次出现的瞬间，卡农琴奏响。

    在被拨开的草丛那端，傲然伫立的《火鸟》正凝视着一颗金光闪闪的苹果。

    圆号再次豪迈地奏响。

    英雄不知不觉被那美丽所吸引，抓住了被苹果迷惑双眼的《火鸟》。

    卡农琴发出悲鸣。

    受惊的《火鸟》向英雄恳切地哀求饶命。

    谭允静的华彩乐段再次开启。

    与第一乐章时不同，这次重新开始的超越极限的演奏充满了哀怨与深沉的情感。

    突然被抓住而惊慌失措的《火鸟》的情感被原汁原味地传达了出来。

    伴随着主旋律，传来了微弱的啜泣声。

    当谭允静仅用左手演奏时，仿佛能看到《火鸟》眼中落下的泪水，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神啊。”

    马里·扬斯仿佛感受到了神的存在。

    如此美妙的旋律，他生平还是首次听到。

    完美的不协和音运用表现出了《火鸟》的不安感，比风还要轻柔的旋律展开则刺激着它的情感。

    同时，他也再次被演奏这首曲子的小提琴手的技艺所震惊。

    “进步了啊。”

    在病房中的查尔斯·布劳恩也紧紧握住了拳头。

    他因无法登上那个舞台而愤怒，但看到以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方式演奏《火鸟》的后辈，不禁为之赞叹。

    他不得不承认。

    小提琴手谭允静如今已上升到与自己同等的地位。

    与众多优秀的巨匠并肩而立。

    所有人都被贝贝创造出的美丽世界中吟唱的卡农琴所吸引。

    就在那一刻。

    贝贝的眉毛微微颤动。

    “声音变了。”

    虽然变化极其微小，但卡农琴的声音与练习时不同了。

    是单纯的失误吗？

    还是达到了极限？

    贝贝转过头看向谭允静，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位紧闭双眼、痛苦不堪的小提琴手。

    “好疼。”

    谭允静拼命忍受着仿佛手指即将断裂般的痛苦，继续演奏着。

    在短时间内过度劳累的她的身体已无法再承受。

    痛苦达到极限。

    “啊。”

    指尖被撕裂开来。

    鲜血从手指尖流出，顺着琴弦淌下。

    卡农琴的声音改变了。

    嵌入伤口的小提琴弦将她的手指尖划破。

    然而，她不能停止演奏。

    “不行。”

    谭允静放下左臂，以免鲜血继续顺着琴弦干扰演奏。

    她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蜷缩起来。

    每一次哀怨之情愈发浓烈。

    每一次《火鸟》落泪，血滴便纷纷落在舞台上。

    后知后觉的观众和观众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允静啊。”

    在观众席上双手合十、揪心聆听演奏的李胜熙紧紧咬住嘴唇，用手捂住了嘴。

    她似乎若不这样做，就会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她绝不能干扰这位为了一场演奏而奉献身心的小提琴手。

    “停下……停下吧。”

    每当演奏愈发激烈，小小的血滴便溅落下来。

    与李胜熙一样。

    观众们诅咒着自己的矛盾心理。

    看着舞台上流血演奏且充满哀怨的演奏者，他们被其热情与决绝感动得落泪，同时又希望这美妙的演奏能够继续下去。

    第二乐章“不太快的快板（Allegro non molto）”结束了。

    观众席上一片喧闹。

    柏林爱乐的团员们在舞台上拼命忍耐着，遵守着规则。

    若非如此，他们恐怕会立刻冲向他们的首席演奏者。

    贝贝走向蜷缩着身体、勉强站立的谭允静。

    “贝贝……”

    坂本龙一悲痛地看着他的老朋友。

    倘若给予足够的时间，柏林爱乐 B 团或许能完成一场史上最具冲击力的演奏。

    然而，时间太过紧迫了。

    小提琴手在演奏过程中手指流血的情况，即使是经历过无数事情的他也是首次遇到。

    在达到如此境地之前，逼迫自己、皮肤撕裂却仍坚持演奏超过 5 分钟的精神力，他人绝不敢轻易企及。

    贝贝面临着抉择的时刻。

    是就此放弃演奏？

    还是强行继续？

    “会很痛苦吧。”

    坂本龙一作为指挥家，希望站在抉择路口的老朋友能做出无悔的选择。

    威廉·富尔特文格勒同样心情沉重，只是紧紧抿着嘴，默默注视着。

    所有人都深感惋惜。

    已经过去一分多钟了。

    在第三乐章即将开始且长时间的停顿仍在持续时，查看完谭允静状况的贝贝向前迈出了一步。

    就在他的嘴即将张开的瞬间。

    一个颤抖不已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取代了贝贝的声音。

    “我，我要继续。”

    虽然能听懂汉语的人不多，但从她那决绝的模样中，人们能感受到这位带来惊人演奏的小提琴手此刻的心境。

    李胜熙想要从座位上站起来，但富尔特文格勒抓住了她的手臂。

    富尔特文格勒看着满含泪水的李胜熙，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要继续……”

    谭允静再次向她的指挥请求道。

    贝贝短暂地闭上了眼睛，然后转过身。环顾了谭允静和团员们后，他开口说道：

    “这是一场精彩的演奏。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然后，他将手放在谭允静的手背上。

    “真的很感谢你。”

    “不要！”

    谭允静猛地抬起头。她的眼睛和嘴唇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抛开其他一切不谈。

    强行继续演奏是愚蠢的行为，是一种暴力。

    勉强为之，一旦手部出现问题，作为小提琴手的职业生涯可能就此终结。

    贝贝不能放弃这位刚刚崭露头角、展现出自身美丽的小提琴手的生命。

    与她相比，管弦乐团大赛的乐趣和胜利的荣耀都显得微不足道。

    “你比胜利更重要。”

    “这不是胜利的问题。”

    谭允静打断了贝贝的话。

    “你，你教过我的。”

    贝贝无言以对。

    这位曾经胆小到连话都说不利索、在舞台压力下呕吐成为日常的年轻小提琴手，第一次真正地展现出了自我。

    在全世界的注视下，谭允静的声音清晰地传达了出来。

    “你说过我的小提琴声音很美，是因为我的缘故。”

    谭允静在演奏过程中也沉醉于自己与柏林爱乐共同创造出的美妙和声之中。

    她想要完成这份美丽。

    仿佛这样就能得到认可。

    并且，她认为这是对那位理解自己的伟大音乐家的回报。

    此时，胜利已不再重要。

    “我，我要坚持到最后。”

    对视许久后，谭允静转过头，朝着自己原本所在的位置走去。

    她调整好姿势，仿佛马上就要再次开始演奏。

    “让我继续吧。求求你了。”

    为了一场演奏而日夜筹备的贝贝，对于谭允静而言，既是导师也是指引者。

    尽管年龄相差近十岁，但谭允静知道，被称为天才的贝贝比任何人都努力。

    她真心地想要向他学习。

    虽然贝贝未曾直接教导过她，但通过观察他对待音乐的态度，她发生了改变。

    因为她对舞台太过渴望。

    因为她在旁边目睹了在舞台上演奏的音乐家的姿态，所以她无法就这样放弃。

    就在这时，一直寂静的观众席上。

    响起了掌声。

    贝贝闭上眼睛，整理思绪后走上指挥台。

    团员们再次调整好姿势。

    小索看到指向自己的指挥棒的动作后，点了点头。

    她理解了贝贝的意图。

    与原本的第三乐章不同。

    演奏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了。

    在贝贝的指挥下，乐器们不再着重于技巧，而是强调抒情的旋律，音色也因此更加丰富。

    谭允静紧闭双眼，开始演奏。

    然而，疼痛让她甚至无法进行普通的演奏，更不用说之前的高难度演奏了。

    “要拨弦。”

    深知即将到来的痛苦，谭允静的手微微颤抖着。肯定无法顺利完成。

    力量无法充分施展。

    她紧咬下唇，拨弦，但意识到失败了。

    然而，声音依然清晰地在音乐厅中回荡。

    “啊。”

    第二小提琴手小索演奏出了《火鸟》的泪水。

    这减轻了谭允静左手的负担。

    谭允静看向贝贝。

    他的背影看起来无比高大。

    柏林爱乐的演奏缓缓推进，来到了终曲乐章的结尾。

    贝贝紧握拳头，结束了演奏。

    “太棒了！”

    从观众席传来的欢呼声、掌声以及他们的感激与敬意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