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宫。

    玉蝉嬷嬷跪在床边，哭得甚是伤心。

    “太后……您撑住啊……皇上、皇上他马上就来了……还有公主那边……也已让人去宫外传话了……”

    病榻上，太后已经瘦成了皮包骨。

    她颧骨高耸，眼球突兀。

    病重的人，没什么力气，就那么呆呆地望着空气。

    很快，慕珏铮到了。

    他看到母后这副病容，又见太医垂着脑袋，瑟缩着杵在一边，心情甚烦躁。

    “怎么回事！母后前几日不是都能下床走动了吗！今日为何突然犯病？”

    太医当即下跪请罪。

    “皇上息怒！”

    太后气息微弱，就那么勉强吊着一口气。

    这天底下的名医都来给她诊治过。

    但她这病极重，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挽救。

    能够活到现在，已是难得。

    慕珏铮拧着眉头，对侍卫下令。

    “速去宣皇姐与太傅一同入宫！”

    “遵命！”

    ……

    午时。

    慕辞和温瑾昀入了乾宁宫。

    彼时慕珏铮正在和太后说话。

    为了让她再撑一撑，他将皇姐有孕之事告知了她。

    看到慕辞时，太后的眼中有了泪花。

    “安阳……”她艰难地抬起胳膊，招呼慕辞近前来。

    慕辞是听说太后快不行了，这次才没有像之前那样推脱，而是和温瑾昀双双入了宫。人之将死，她自是不会再给太后摆脸色。

    但她就站在床边，也没离太后多近。

    慕珏铮亲自走到温瑾昀面前。

    “太傅，你医术高明，朕恳请你为母后诊治。”

    他也清楚，母后患的是不治之症。

    就算太傅医术再妙，也无力回天。

    但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丁点机会。

    温瑾昀只察看了太后一会儿，就低声断言道。

    “皇上，臣之前看过太后娘娘的脉案，也知悉太医院会诊的结果。

    “如今这等情形，臣亦别无他法。”

    玉蝉嬷嬷听到这话，顿时气急。

    她恨恨地指责道，

    “试都没试，就说没法子，这如何可信？

    “太傅莫不是因着公主的缘故，不肯为太后……”

    慕珏铮脸色一沉，怒声呵斥。

    “不知尊卑的蠢东西！来人，将她拖出去！”

    玉蝉嬷嬷跪在地上，哭喊着。

    “皇上不要！奴婢要在这儿守着太后娘娘！”

    慕珏铮的心肠非常硬，完全不为所动。

    他深知，母后时日无多。

    那么这最后一程，理当让做儿女的来送，何需一个拎不清自个儿身份的婢女。

    包括玉蝉嬷嬷在内，不相干的外人，都被慕珏铮屏退了。

    雕梁画栋的乾宁宫，人瞬间少了大半。

    太后躺在大床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慕辞。

    她这几年老得快。

    重病卧床时，她每天都在回想往事。

    她的幺幺，小时候多讨人喜欢啊。

    是她执着于命理，因着批命符，亲手将幺幺丢进了火坑。

    幺幺说得没错，她不配做幺幺的娘亲。

    “安阳，母后真的……悔悟了。

    “母后不求你的原谅，只想看看你……

    “你别走，好吗？”

    太后卑微地乞求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慕珏铮也站在床边，却并未出声打扰。

    相比于他这个儿子，母后肯定有更多话对皇姐说，

    慕辞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半点忧伤。

    她旁观太后病时的模样，仍然不轻言原谅。

    人人都会死。

    凭什么有些人一死，其从前做过的错事都能一笔勾销？

    太后又看向慕辞的腹部，眼神中多了几分慈爱。

    “安阳，你也要做母亲了……真好。

    “母后可能看不到小外孙了……

    “若是个女孩，一定和你一样俏丽可爱，若是……若是男孩，定像他父亲那般睿智……

    “只要别像他的外祖母一样贪心就好。

    “若是你做母亲，一定比母后强。

    “安阳……我的孩子……多想听你再喊一声‘母后’啊……”

    在太后的注视下，慕辞不冷不热地说道。

    “您是太后，儿臣自当尊称您为母后。”

    但这并非她真心。

    太后眼神悲戚。

    “安阳，你会做好一个母亲的……至少，不会比母后还差……

    “当年的事，是母后的过错。

    “可母后还是想让你知道，母后不怨你的绝情，只怨自己醒悟得太晚。

    “直到如今，方知什么是最重要的。

    “安阳，还有皇上，你们两个……不要走母后的老路……

    “世人皆道，皇室无情，可你们是不同的……你们姐弟二人感情深厚，都舍不得伤害彼此……

    “答应母后，要一辈子互相包容爱护……”

    太后此刻已是回光返照之象，越说越精神。

    慕珏铮眼神坚定。

    “母后，朕会保护好皇姐。不让她和孩子受半点委屈。”

    太后又移开目光，看向温瑾昀。

    后者站得没那么近。

    她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温太傅，哀家请你好好待安阳……否则、否则哀家做了鬼，定缠着你……”

    说完这句后，太后真就像见了鬼一般，瞳孔骤然放大，脸部呈现痛苦之状。

    “幺幺、铮儿……我的好孩子……母后舍不得你们。

    “皇上，哀家死后，不愿与你父皇合葬……还有那慕卿卿，也别……别让她给哀家送葬……

    “哀家此生做错太多，到死才明白，命数或由天定……却也在于敢与天争……幺幺，母后欠你太多了，这辈子终究是没有还清……”

    话音刚落，太后那努力抬起的胳膊垂落下来。

    她像是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气息，倒抽一口气后，瞳孔扩张到极致，人也咽了气。

    “母后！”慕珏铮痛心不已，上前紧握住太后的手。

    慕辞则投入温瑾昀怀中，没有再去看那死去的太后。

    那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

    如今人死了，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过无情，让母后最终都未得到她的原谅，带着对她的愧疚，遗憾而终。

    但她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恨母后。

    这些年，她有疼爱自己的夫君，身边还有柳嬷嬷那些真正关心她的人，而且如今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当初那深重的怨恨，也渐渐被放到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只要不刺激她，她也不会刻意想起，让自己不痛快。

    但想到母后过去带给自己的种种伤害，她也没法做到完全不去计较。

    若能再度入轮回也是好的，希望母后来世能做个好母亲。

    温瑾昀抬手轻拍她后背，无声安慰着。

    不多时，殿外下起了雪。

    又过了片刻，宫人敲响丧钟，带着哭腔传——“太后薨了！”

    太后于年底薨逝，几乎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都已挂好的大红灯笼，全被换成了白色。

    当天，漠王庭的使臣们入宫表达了哀婉之情。

    慕卿卿得知此事，非常震惊。

    到底是疼爱她多年的母后，她听闻噩耗，多少有些伤心。

    不过她现在只想回现代，找她的亲生爸妈，哪有功夫为一个纸片人难过。

    而且，一想到她曾经那样对自己，就又觉得她死有余辜，死得太容易。

    ……

    晚间，趁着蒙裘入宫，慕卿卿想要逃出驿馆。

    却不料，还没等她实施逃跑计划，就有人打晕她，将她掳走了。

    等她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被困在一密室内。

    而她面前的，正是慕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