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你说着公私要分明，但如果真的要分清其中利害，那注定了是一件说不清算不明的事。

    那是身份的差异，也是立场的殊途。

    是自由，也是不自由。

    你和成毅在剧组的关系，如同金字塔下的一小块基石与塔顶的关系。

    就像现在真正想要两个人空间的时候才发现，即使因为拍摄日日剧组相见，即使你直接对他的妆造负责，但两人能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

    因为剧组的一切，本质上都是围绕着演员打转。

    每一个镜头前的演员背后都有几十种不同工种的人员。虽然密密麻麻排列着他们名字的名单，从来只会以字幕的形式在影视作品片尾飞快地闪现而过。

    例如，现在，在两场戏的换景之间，虽然他得到了片刻坐下休息的时间，但围绕在他身边忙碌着的工作人员，还有对戏接词的，等候补妆的，递水补给的，抓拍剧照的，签拉马匹的，准备道具的，拍摄镜头的，确认轨道的，记录剧本的，调整光源的.......

    说万千心血系于他一人，也不为过。

    而你的工作，只不过是万千分之一——日常里，你快速补完妆造后，就要退到一旁，把他身边的空间让渡给其他需要对接的环节；更常见的，是在他一边和导演、演员对戏的时候，一边见缝插针地完成补妆的工作。

    但爱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甘心只是万千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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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赵佬那里领了任务回来的小刘，如临大敌一般的愁眉苦脸。

    因为统筹组刚收到最新消息：梁任鹫不能如期进组——A市突发暴雨，24h内糟糕的天气预报状况让机场直接取消了所有航班的出港起飞计划。

    而天公不作美的时候，常常祸不单行——雨讯不止于远方。横店的天气预报显示，明天上午将会有一场橙色预警的大暴雨。

    制片助理立马向安导请示。

    最新安排在十分钟后就更新到剧组每个人手上：今天临时增加新的夜戏通告拍摄，原定明后天的戏份则暂时后延到三天后。

    但有些事情比天气更麻烦：赵佬后天要飞北京参加会议，原本刻意留出来指导小刘的档期则刚好错过。

    赵佬当机立断，为了确保妆面效果，立刻直接在现场拎了个脸型和梁任鹫相似的群演，把要点一一给她演示了一遍，又叮嘱副导演让群演明天早点过来给小刘当模特练练手。

    “但是我还是有点紧张啊姐！”

    场地外，小刘瘪着嘴拿小脑袋蹭你的肩膀。

    你伸手替她捋顺乱了的刘海。

    「赵佬看人眼光很准哦，你有实力的。你看，他都没有另外安排别人来接手这个事情，说明他觉得你可以做到。一步一步来，会OK的。」

    但其实紧张的不只是她。

    得知这个消息的你也隐约有些不安。

    赵佬这一去北京参加会议，算上来回，差不多要五天。今天早上开会的时候，他直接当着组里同事的面，把所有化妆组的事务都交给了你，“我不在组的这几天，化妆组之内的事情，全部跟小元报备。”

    如果是化妆技术上的问题，你完全有底气可以carry。但这是第一次你要赵佬不在的情况下去管理人员、协调事务，你难免感到有些紧张。

    说来好笑，化妆师是跟人的容貌打交道的，但是你在记人上面却不太擅长。或者说，不太上心。上一个组，开机都两个月了，你才把化妆组的十位同事一一认完。这一次进组，赵佬直接在开机前二话不说给你打包发了一个压缩包的履历表，上面是十五位化妆师的配图简历。而从正式筹备会开始，他更是想方设法逼得你出面去沟通各项事宜。

    效果确实立竿见影，半个月下来你已经可以在早餐碰面打招呼的时候准确想起对方的姓名、职位以及目前正在进行的工作流程。

    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赵佬在组的情况下。他是那个掌舵人，你只是一个副手，虽然忙碌，但也有条不紊。而这次不仅他要离组五天，你还要独立整理面对梁任鹫的心情，说不慌乱，是不可能的。

    「一步一步来，会OK的。」

    这句话对小刘说的，也是对你自己说的。

    不过，此外，旁边还有一个人看起来也不太好过。

    接完电话蹲在候场区的张涛，脸上只有一个大写的字：愁。

    你递了瓶矿泉水给他，他点点头接过，连谢谢都没心情说。

    「你老板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忙了几个小时后，你终于有空躲到一旁灌了一大口水，来浇灭这初暑的难耐，却看见张涛已经比晒蔫的咸菜还可怜地蹲在一旁。

    “但是劝不动毅哥，挨骂的可是我。唉，他本来就不想去。”张涛抱着头，“他恨不得一天24h都扎根在剧组，这才是他的主场。”

    你在心里点点头，这倒是真话。

    “宾至如归”这个词简直可以语法完全错误但形容绝对正确地描述成毅在剧组的状态。

    “但那可是业内知名的《X magazine》呀，连我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都听说过的顶刊。而且，这次是六月刊封面，多好的机会。”

    你在心里再次点点头，这也是真话。

    可惜远处那个正在手舞足蹈地对戏的人，并不能共情张涛的痛苦。

    你不意外，成毅在演戏之外的事情上，其实是很任性的。

    看惯了他在片场的随和与投入，普通人或许会以为演员成毅和明星成毅是一样的。

    但如果留心观察这几个月以来你和他的相处，就会发现其中显著的不同。

    例如明星们惯用的替身，小到光替，大到打替，他都没有。

    但只要李炎的戏份，哪怕只是一个搭戏的背影，他也会全套服化道一丝不苟地到场。

    他像是一个过分认真的学霸，连草稿纸上的标点符号都要写得规规矩矩。

    而在演戏之外，在上下班的时候，他的日常用品却从来都是极简单随意的搭配。

    从时尚的角度来看，甚至都有点潦草。

    例如各种不着调的花衬衫和学生气的T恤。

    例如被掩盖在渔夫帽下被睡得毛茸茸的短发。

    例如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连镜头型号都不合适的手机壳。

    你甚至不怀疑，如果把他空投到隔壁镇子上每周六的集市，没个眼力劲，都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找得出他来。

    而《X magazine》作为业内知名的时尚杂志，每年捧出的时尚秀儿不计其数。如果有机会合作一场，无论是后续的商业资源还是个人形象，都会对成毅产生很好的影响。

    「那你老板为什么不想去拍呀？」

    “他说最近又没有电视剧作品要宣传，他也不是专业模特，花那个时间精力干什么。”

    「除了宣传期，他基本不接这些通告吗？例如，访谈啊，综艺啊，杂志啊。」

    张涛摇摇头。

    “之前尝试上过几次综艺，毅哥觉得难以融入。事实证明，节目效果也并不太好。我们复盘过，他不是一个善于给出夸张的综艺反应的人。所以，除了一两个主持人特别照顾他的节目，后来就去得越来越少了。”

    「公司也不强求？」

    “姐你也应该能感受到毅哥的性子吧。”

    他把手放在额头上，比作两个犄角，哞哞了两声。

    你和小刘都没绷住，笑出声来。

    很形象。

    你望了望不远处正在和武术指导一招一式核对动作的成毅，他的眼睛里，此刻只有角色本身。

    “元姐，要不你帮我劝劝他？我觉得毅哥还蛮听你的话的。”

    你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摇了摇头。

    「公私要分明，术业有专攻。要不，你还是专攻挨骂吧。」

    “……姐，你骂人果然很干净。”

    「果然？」

    “上次听化妆组的小妹妹们说，你一般不点评，一旦点评绝不留情，但又不带一个脏字。”

    「嗯……有吗？」

    小刘捣蒜式地点点头：“姐你不记得了吗，上次xx演员，自己顶了个大全妆进组试妆戏，你费了好大功夫，用了大半瓶卸妆水才能开始着手化妆。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句什么吗？”

    你摇摇头。

    “你说这卸妆水的用量，都可以卸掉半本《聊斋》了。”

    ……好像是有过这回事。

    张涛：“姐，你要是能负责杂志的妆造就好了，说不定我就可以劝得动毅哥咯。”

    「拿我的人情，做你的买卖，真是好划算哦。」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