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试探

作品:《古墓寻踪

    丁十安带着照片回去了,到家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堂屋里灯火通明,那些神色诡异的纸人在烛火的照耀下,如同鬼魅。

    时日见丁十安回来了,连忙冲上前问道:“怎么样,白老大找你是因为什么事?”

    从白冬临手底下的人来传话,说白冬临在会宾楼做东宴请丁十安的时候,这小小的殡仪馆便处于不安之中。

    白冬临是什么人,能请他们这些小喽啰吃饭吗,唯一的可能便是,一直没出现的丁老爹是因为欠了赌债跑路了,所以债主把账算到了他们头上。

    “不是追债,恰恰相反……”丁十安拿出那张黑白照片,指着上面的柳宣义说:“那人托我找一个叫柳宣义的人,贵州人,右手小指是断指。”

    时日看了照片,不禁惊呼:“这人跟丁叔好像!”

    “连你都看出来了。”

    “对啊,尤其是那右手小指断指的特征,老实说,要不是你说的这个特征,我也不敢把照片上的人和丁叔联想到一起,毕竟照片上的人年轻很多,和现在的丁叔比起来,也……”时日吞吞吐吐,没敢把下面半句说出来。

    也意气风发很多。

    时日很疑惑,他说:“为什么是叫柳宣义呢,明明丁叔叫丁怀璞啊。”

    屋内,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啼叫声,那声音,仿佛能直击人的灵魂,达到灵魂深处,是樊城理养的那只金雕。

    它从窗户口飞了出去,而正在喂鹰的樊城理也跟着出去了。

    丁十安和时日也跟了出去。

    那金雕飞扑过去,站在了围墙上,三个人同时围了上去。

    黑暗中,她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从围墙上跳了下去,虽然连一秒的时间都不到,也足够让丁十安牢牢记住那个黑影的背影。

    樊城理含着小拇指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那只金雕便飞了下来,牢牢的站在了他的肩头,他说:“发现了什么吗?”

    丁十安摸着下巴,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她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句:“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时日看着丁十安的背影切了一声:“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名堂?”

    回到房间之后,丁十安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只有一些微商发布的群消息。

    宋闯——这个男人早就发现了她在酒桌上神情的异样,不惜跟踪她并偷听。他和丁怀璞的失踪究竟有什么关系?

    她颓然地坐在床上,身体向后倒去,柔软的床垫让她的身体向上弹了弹。

    “叮咚”是微信来消息的提示音。

    丁十安赶紧打开手机微信,通讯录那一栏正显示着好友添加通知:宋师傅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宋师傅?!

    头像还是他修复古董的那张照片,帅得没边,估计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从网上找来的图片。

    丁十安额头冒出一滴冷汗,想象着宋闯那张俊美的脸,拿着喷花的大瓷缸,一边吹着茶杯里冒出的热气,一边慢吞吞的跟自己打着字聊着天。

    丁十安摇摇头,将那不伦不类的形象从自己脑海中赶走了,她的手指移到了确定键那儿,刚准备点下去,又将手指挪开了。

    她心想:不行,他都干出偷听墙角的事情了,明显就是不信任我,我现在这么巴巴的凑上去,只会让自己处于更加被动的状态,倒不如先晾他一晚上。

    想到这,丁十安舒了口气,将手机扔到床上,然后拿了衣服准备进浴室洗个澡了之后睡觉。

    那头的宋闯没等到好友确认通知也不着急,他可以肯定的是,丁十安一定看到了消息,行吧,跟他比耐性,那她算是找到对手了。

    文物修复的工作,最需要的不是技术,而是耐性,要一点点把碎片拼凑起来,模仿前人的笔法,一点点修复,比自己重新画一幅画要难上百倍不止,一年之中,他有不少学生会离开这一行,他们缺的并不是技术,而是少有的耐性,这份耐性,只有少有的,千分之一的人能够做到。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回想起来自己在殡仪馆偷听到的那段话,他的神色愈发的冷淡了起来。

    一个身手不错,脑子灵活的女人,一个手法专业的小偷,一个养鹰的小孩,这些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的人却齐聚在了这家殡仪馆内,而这些人幕后的老板很可能是自己要寻找的人。

    他真的没有想到,那个小偷竟然会和丁十安是一伙的,他现在已经开始,有些期待明天了。

    第二天,丁十安吃过早饭,慢慢悠悠的拿出手机,点了好友确认,还发了条消息说:不好意思,昨天睡得早,没看到你发来的消息。

    宋闯那头很快回了消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没关系。

    丁十安在考虑着要不要将自己已经知道他来过殡仪馆的消息说出来,不,不能,如果说出来了,她就会处于完全劣势的一方,到时候就能只能任由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理智告诉丁十安,丁怀璞在这个时候失去了联系,或许跟宋闯来找他的事情有一定的关联,但宋闯绝对不是导致他失踪的人,不然,宋闯现在的行为说不通。

    丁十安觉得,想要找到到阿爹,宋闯会是个关键人物。

    丁十安:约个地方,一起吃个午饭。

    宋闯:好,你定吧。

    丁十安定的地方是一个小饭店,特色是砂锅黄牛,底下铺一层洋葱,青椒,小米辣和少许花椒,在把牛肉一片片搁在上头,油水滋啦啦的响,顿时飘香四溢,关键是还物美价廉,殡仪馆里头的人,每次过来,都是七点八折。

    丁十安选了个僻静的位置,那个位置靠窗,可以将马路边上来往的车和人流看得一清二楚,她会在这个时候,锻炼自己的惯向思维,从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去猜测他的性格,工作经历甚至感情生活。

    她以前是想做警察的,丁怀璞反对,说是女孩子当警察不好,成天舞刀弄枪的,以后不好找婆家。丁怀璞这一说话是错误的,丁十安想,自己现在在自家殡仪馆做事,也没见多好找婆家。

    丁十安透着玻璃,看着宋闯从对面马路过来,他依旧是一身黑衣,戴帽子,看上去神神秘秘的,挡在阴影下的半张脸,很冷淡。

    爱穿黑色,一身行头都保持了十足的神秘感,话语简介明了,不会透露出过多的信息,证明他在这个环境下没有足够的安全,他有满腹心事,而且疑心病很重,要取得他的信任并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他很聪明,丁十安并不喜欢面对这样的人,这大概就有种王不见王的感觉了。

    宋闯进来的时候,左手习惯性的压低了帽檐,丁十安冲他挥手,他看到了,跨着大步走了过来,坐在了丁十安的对面。

    丁十安说:“我点了一个砂锅黄牛,这个店的特色,还有一个汤和一个小菜,你看看还需要点一些什么?”

    她将菜单推了过去。

    宋闯说:“不用了,就这些吧。”

    “那好。”

    宋闯说:“定金我可以今天打给你,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日子,多久能够找到柳宣义。”

    丁十安说:“我说了,你给的消息越详细,我们找人的难度就越小,当然,速度也就更快。”

    宋闯突然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合十,用手指将帽檐处往上顶了顶,露出那双带着一点蓝光的眼睛,他勾了一下唇角,却不是笑,而是赤裸裸的讽刺:“我是买消息,不是卖消息的,你想在我这里打听到什么?”

    丁十安心里咯噔一下,心跳仿佛漏了半拍,脸色隐隐有些苍白。

    “你知道了?”这一句话,他问得没头没尾,然而他就是笃定,丁十安一定知道他在说什么。

    丁十安捏紧拳头,眉毛紧紧拧着,点点头道:“我知道,钱我可以不要,你只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他。”

    “他是你的父亲?”

    “是。”

    “为什么昨天要瞒着我?”

    “因为我不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为什么现在又决定坦白了?”

    “你不是都已经偷听到了吗,我再隐瞒还有什么意义?”

    “我的直觉告诉我,就算我不偷听,你今天也同样会选择坦白,我说的对吗?”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他的眼睛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旋涡,能将人的灵魂牢牢的吸附进去。

    丁十安垂下眸子,不打算再与他对视下去。

    她的确是充满了疑惑,眼前的人尚且敌友不分,可他现在掌握的消息的确要比自己多得多,阿爹到底隐瞒了自己什么,又为什么要隐瞒?

    丁十安很不安,这种未知的恐惧像是密密麻麻的虫子一样爬进她的身体里在啃咬她的骨头,她讨厌未知,更讨厌这种未知是自己最亲的人带给自己的。

    丁十安说:“合作吧,宋闯。”

    “你找不到你的父亲了对吗,所以才这么急切的找我合作,”宋闯说,“你会老实吗,不,你不会,一有机会你就会撇下我,你现在委屈求全的样子,可完全骗不了我。”

    丁十安说:“那你要我怎么做?”

    “合作的第一条,就是交换消息,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当然,这得取决你给我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实和有意义。”

    “如果我说了,你却找借口不告诉我怎么办?”

    “你可以选择不说,我也不会勉强,就像之前一样,我给钱,你找人,但是关键的信息,你肯定得不到,你的父亲在你面前会永远像一个谜。”

    他看着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不太友好。

    丁十安被他的笑容刺到了,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她自诩观察人的本事十分可以打个七分半了,却从来没有看透过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她的阿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烂赌棍,为了赌博,连小手指都被人切断了,拥有中年人统一的啤酒肚,褪后的发际线,油光满面,爱喝酒吃肉,是个庸俗到不能再庸俗的人。

    他就是她见过的最平庸的那种人,丢到人堆里瞬间就会被淹没,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中年发福的男人。

    听完丁十安的叙述,宋闯不由一愣,沉默半晌,他开口:“这和柳宣义完全像是两个人。”

    “你觉得是我在撒谎,还是,他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柳宣义?”丁十安问道。

    “不,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不一样,我才可以确定,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丁怀璞就是柳宣义。”

    “为什么这么说?”

    “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他可以锋芒毕露,也同样可伪装平庸,完完全全活成另外一个人,剥离过去的自己。”

    “那你告诉我,我阿爹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贵州柳家?”

    贵州柳家都不知道的话,那丁十安这么多年算是白混了,她做的就是贩卖消息的买卖,虽说替人还愿是“找人”或者“找物”,可要想替人还愿,最关键的一点却是在于遍布大江南北的消息网,小到贩夫走卒,大到商人政客,都能成为你消息网上的一根线,一个环。

    这柳家说起来颇为传奇,先祖从唐代起,就开始在皇家从事鉴定古董的事务,到明清时期,因为社会动荡,洋枪洋炮,鸦片打开了国门之后,清朝落寞,宫廷买卖便做不下去了,柳家转行做起了漕运,与当时的青帮,罗帮等齐名,何等威风,只是后来海运业发达,漕运落魄后,柳家又重操开始旧业,建国后,被国家收纳为鉴宝编外人员,是唯一一个以家族名义参与国家考古项目的。

    “该不会,我阿爹的这个柳,和柳家是同一个柳吧?”丁十安不敢置信,柳家于她,就像另外一个世界,就算是樊城理那个医药世家也完全比拟不了。

    柳家如今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几乎垄断了一半的古董市场,能说出来名字的正规大市场,几乎都属于柳家的产业。

    阿爹,竟然来自柳家,不,这不可能,传闻柳家各个都是鉴宝天才,他们自出生起就会接受残酷的训练,一双手几乎被保护得滴水不漏。

    因为假古董和假钞不一样,钞票真假有别,可以靠机器,可是古董不一样,只要做得好,有时连连机器也辨不出真伪。

    改革开放后,随着收藏热的兴起,各种仿古工艺厂多如牛毛,仿造的东西五花八门,作伪手段更为高超,造假者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有了一定的分工,市场逐步专业化。

    高科技手段被运用到文物造假上,使作伪登峰造极、自成体系。

    做旧的手段,通常会运用到物理和化学两种手段,物理是指嫁接,将真的古董一分为二,与新的材料嫁接到一起,然后再利用化学的手段做旧,有的甚至会让古董在地底下埋个三五年,营造出一种刚出土的文物的假象,这也就导致了一部分真的古董毁在了作假分子的手上。

    这种假古董,机器很难分成真伪,所以这时候,就需要鉴宝人员依靠眼力,手感来分辨出来了。

    所以才说,这些人的手比钢琴家的手还要珍贵。这个柳宣义,怎么可能像阿爹一样,还是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