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专业对口,训反派就像训狗》 第一卷:人皇篇 第1章 反派驯养系统 【高亮避雷:gb文,女主是abcd...圈女艾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强势且偶尔打人!打人!她打人!!!】 南棠第一次见到沈知渝是在系统升级后的第一次强制投放。 随着脑海中新位面开启的播报,南棠半撑起身打量周遭环境。 这是间极尽奢靡的寝殿,地面通铺着牡丹围八宝盘金毯,四面垂挂虎兽皮壁衣,楠木寝床雕刻繁复细腻,点缀七色宝石流光溢彩。 她抬手拂过床边半束的金银织花云锦帐,不由咂舌。 “这泼天的富贵…” 她也进过不少穿越本,无论是权倾朝野的太后还是纨绔奢糜的亲王,中式美学总讲究个留白,少有谁家华丽的这么满满登登。 一个轻快的童声在脑海中响起:【恭喜宿主哦。】 南棠微怔,片刻后轻笑出声:“你下载语音包了?” 【不是哦宿主,这才是我原本的声音,之前是因为等级不够只能使用电子音。】 那童声开口解释道。 其实能这么快恢复原本的声音他也没有想到,南棠是他职业生涯里遇见最有前途的宿主,她绑定系统不足两年,100%通关了36个世界,思路清晰手段狠辣,也让他从一众系统里脱颖,成功拿到了这个反派驯化系统的试测权限。 “那该我恭喜你。”南棠话说得客气,表情却在看见意识海内跳动的亮粉色气泡时,僵硬了几分。 原本她根据电子音脑补的系统是个末日机甲战舰,结果突然变成了超市门口的摇摇车。她深吸口气无比真诚:“能换回来吗?我有…儿童恐惧症。 【不可以的哦宿主。】粉泡泡难得拒绝了她;【系统的声音和外形会随着升级而变化,这是正常生长规律,就和人的生老病…】 “反派驯化系统是什么?”南棠径直打断了他,既然音色不能改变,那就少说废话。这次升级,连系统说明都没公示便开启了强制投放,直到南棠进了任务世界还是只知道个名字。 【反派驯化系统是宿主原本系统的升级版,反派的角色会触发绑定弹窗,选择绑定后,人物除了基本属性外,额外增加了了驯化值和恶念值。驯化值越高,任务对象对宿主的服从度越高,宿主可间接使用反派角色的能力,恶念值是指反派角色对任务世界众生平等的恶意,恶念值越低,做坏事的概率就越低。】 粉泡泡在南棠的脑海中转了个圈,【将这二者结合,宿主就能最大限度阻止反派角色的过激行为,维持任务世界的正常运转。】 南棠略一挑眉:“恶念值的高低影响最后的任务结算吗?” 比起让坏人变成好人,南棠还是更擅长让坏人变得听话。 【不…不影响的。】粉泡泡略微思考:【反派驯化系统还在试测阶段没有在售攻略,目前系统能给到的建议是尽快与反派角色建立良好关系,给予其足够的关爱尽可能降低其恶念值,同时刷好感度增高驯化值,其余任务走向需要宿主自行发挥。 需要注意的是,非任务关键角色的反派人物也可通过系统绑定,任务完成后,绑定角色驯化值均为计入奖励结算,低于50将扣除相应数值。】 “试测?”南棠略一挑眉:“也就是这次升级不是全系统范围的?” 【没错,本次升级是根据各位宿主的任务成绩和以往经历进行筛选,符合条件的宿主将成为第一批试测人员。】 “那…确实对症下药。”南棠的脸色有些精彩,她原本是21世纪某个番茄不让写的圈子的知名大佬,在一次公开表演时踩着高跟鞋拎着指挥鞭,一脚踏空从升降台跌落,享年26岁。 灵魂溃散之际,南棠收到了系统的邀请,从此开始了别样的奋斗人生,南棠确实想不到还有谁比她更适合这种任务。 【那当然,主系统的评估是不会出错的!】粉泡泡的声音有几分自豪。 【前世你作为8年教龄的教师,在教育行业有极强的造诣,再加上你前面任务的优异表现,系统决定…】 “等等。”南棠的嘴角有些僵硬:“你…刚刚说我是什么?” 【老师啊!】粉泡泡毫不犹豫。 【我之前去接你时就填写了宿主资料,你是你那个时空极有影响力的教师,很多人跪着求你上课。】 “我……”南棠张了张嘴:“你……” 她半天没“你”出个结果。 【我怎么啦宿主?】粉泡泡见状问道。 听着耳边天真的童音,南棠在说出真相和将错就错中犹豫了半秒,果断开口道: “你谬赞了。” 【宿主别客气。】粉泡泡丝毫没有察觉到南棠语气里的僵硬,他清了清嗓子:【这是系统升级后的第一个任务,宿主本次的角色身份是——西晋五公主上官灵雁。】 上官灵雁? 南棠轻轻念叨,她对这类复姓角色名见怪不怪,毕竟她绑定系统后,第一个任务就穿成了霸道总裁慕容云海。 她低头打量这具新得的身体,原身大约十六七岁,五官精致,皮肤白而细腻,发丝乌而顺滑,一看就是无数珍品养出来的娇花。 南棠猜想,大概是个清纯小白花拯救世界的救赎剧本。 粉泡泡适时的打破了她的幻想:【宿主,你这次任务的原身是个变态虐待狂。】 什…什么狂? 南棠的表情再度僵硬,粉泡泡继续道:【西晋五公主上官灵雁是晋王最得宠的女儿,她自幼较娇蛮任性,好色且男女不忌,十三岁便封府别住。 朝臣亲贵年节送去的美人儿不下百个,却少有活着出府的。】 “一年上百个。”南棠扬了扬眉:“在我的故乡这种一般不叫变态虐待狂,叫连环杀人魔。” 她拢过背后的长发,慢悠悠的束起床边惟帐,抬眼间却猛吸了口冷气。 那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年,他如同刮落在树杈上的风筝般钓着,只手腕一处着力点,鱼线咬进了血肉,周身累累鞭痕,脚下是破碎的瓷盏。 那是个十足危险的姿势,向上借力鱼线就会切断腕脉,向下踩实瓷片就会钉进脚掌,他不止在这吊了多久,血早已浸湿了盘金毯。 这一幕过于刺激,南棠纵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内行人,也吓了一跳。 少年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南棠舒了口气,好在她早就习惯了和系统在意识海内沟通,不然五公主疯了的消息怕是捂不住了。 ………………………… 沈知渝洁的洁的洁的 没和别人上过窗 总有宝子说我故意不回复 我明明使劲使劲回qaq 第一卷:人皇篇 第2章 驯养系统 少年呼吸声压的极轻,见惟帐掀开便略微抬头,脸颊紫红的巴掌印还没褪去,苍白的唇边一点深红的血痕。 他五官浓郁深邃,烛光下长睫的阴影盖住些眼睑,触碰到南棠的目光后,一滴眼泪骤然滚落。 许是这滴眼泪视觉冲击力太强,又或者这人确实美得过于触目惊心,连在各个世界见惯了美人的南棠也愣了一瞬。 【沈知渝果然名不虚传啊……】粉泡泡小声叹道,这是个极少见的直接将“美人云集”四个字写在世界背景里的任务,那一句秋水瑶台人间绝色更是将泡泡的好奇心推上了天。 “你……你确定我和他之间,那个反派是他是吧?”南棠忍不住问道。 【确定!】粉泡泡说的毫不犹豫,在这个世界越美的皮囊骨子里越是妖鬼。 【这个世界由天界天帝,人界人皇,妖界妖君,鬼界鬼主四分天下。人界又分西晋朝,北羌部和东岳国三国。】 他声音顿了顿;【你面前这位柔弱不能自理的男士,是西晋五公主的男宠,按原本的剧情发展,七年后沈知渝起兵谋反,不出三月便直抵王宫斩下晋王首级,嫡系血脉全部诛杀。半年后他踏平北羌东岳,统一人界成为第一位人皇。】 “豁!”南棠满不经心的喊了声好:“还挺励志。 【自沈知渝成为人皇启,增赋税充国库,征调大量百姓重建宫殿十三座,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由于前半生的悲惨遭遇对世道充满恨意,他暴虐嗜血以人命取乐,御花园的土下埋满了红颜。】粉泡泡的声音痛心疾首。 “就因为这个?”南棠有些兴致缺缺。 这事做的确实没有人性也活该千刀万剐,但掀开锦缎被,哪家帝王不是一泡龌龊汤。主系统直推的任务总该有点不一样的。 【不止。】粉泡泡清了清嗓子:【三年后,沈知渝挑起了四界大战,历时十余年战火一刻未熄,最终四方生灵相互残杀殆尽。】 ....? “也就是这位连着自己在内一个活口都没留?”南棠的眼中难得起了些兴味,她把玩着掌心的头发: “没道理,就算他脑子有病,那其他四家什么鬼主妖君的,但凡有一个正常人也不会由着他玩到这个地步吧。” 【宿主说的对。】粉泡泡轻叹一口气:【所以宿主本次的任务是,驯化任务关键反派角色人皇、妖君、鬼主、天帝,统一四界阻止即将发生的悲剧。】 南棠随了然一笑,原来在灭世这件事上,不是这人皇独挑大梁,而是这四位一拍即合。 “也就是说我得先保证七年后不被这个人皇弄死,再保证他们四个不弄死别人?” 【是这样的。】粉泡泡转了个圈【不过此时的沈知渝年纪尚小,其余三位也是羽翼未丰,宿主来得及悉心教导感化。】 来得及…吗? 南棠忍不住又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他只是小,不是傻,将人折磨成这样还不记仇的除非有什么特殊爱好。 南棠的指尖顺着发梢慢慢摸向鬓角,状似不经意的在心头问道:“你刚刚说,是驯服人皇还是驯服人皇沈知渝来着?” 粉泡泡愣了愣:【驯……驯服人皇。】 下一秒,南棠猛的起身,一根簪子径直抵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第一卷:人皇篇 第3章 成交 【宿主?!!】粉泡泡大惊。 南棠就笑:“我看感化他是来不及了,既然是个祸害,不如现在除了,我换个人皇上去。” 【那个……宿主。】粉泡泡尝试阻拦:【更换原本的任务对象确实可以降低任务难度,但也会降低最终的任务评分影响奖励发放。】 南棠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面前少年,她的手极稳,冰冷的簪子刺进皮肤,少年惊骇的睁大眼睛。 他深吸口气强行抑制住挣扎的本能,半晌后顺从的扬起脖子几乎是主动将咽喉送到了南棠手边。 很漂亮的脖子。 南棠的簪子顺着少年的下巴一路滑到喉结,他半合着眼,轻轻喘息。 半晌慢慢的低头,下巴在南棠握着簪子的手背上蹭了一下。 这一下全然不顾脖子上的尖锐,簪子瞬间刺进了半寸,南棠听见他说:“…公主,救救我。” 那嗓音极温润,话却说得含糊不清,随着嘴唇的张合,血慢慢浸红了嘴唇。 明明抵着他脖子的正是南棠,他不求南棠别杀他,却让她救救他。 很有意思的人啊。 南棠就笑,她抬手捏住少年的两颊强迫他张嘴,这才看见他口中几片尖锐的碎瓷。 这原主…倒真是折磨人的好苗子,南棠在心底轻叹。 粉泡泡小心的看了看他的脸色,迟疑着开口:【宿主……不如先试试?不行再杀?】 南棠没有理他,只定定看向对面的人:“死亡没你想的那么痛苦,起码没有你现在痛苦。”她挑眉一笑:“我手很快的,要不要试试?” 面前的少年一愣,飞快的理解了她的意思,他艰难的摇了摇头:“我想……陪在公主身边。” 南棠的笑意更深,她知道这是风月场的情话,却还是撤了簪子。因为这少年足够漂亮,更因为她足够贪心。 任务结算获得的高等级奖励是可以跨位面使用的,也就是累积的道具越多,下个任务的难度就越低,南棠这样的人,自然不会为了什么求稳而肯主动放弃。 她后退半步,手指探进少年嘴里捏出瓷片扔在地上,又在他脸颊上擦干了指尖的血迹。 对面人极压抑的哽咽了一下,缓缓着舒了口气。 同样舒一口气的还有意识海里的粉泡泡,系统版面弹出: 姓名:沈知渝 年龄:18 身高:172 体重:50 颜值:93.8 健康值:21/100 精神值:35/100 好感值:-87 恶念值:(绑定后可查) 驯化值:(绑定后可查) 【检测到恶念值超过50/100的任务关键人物,请问是否绑定。】 南棠眨眨眼,87的好感值吗,很极端的数据了。 沈知渝依旧乖顺的垂着头,倒是看不出半点反骨。 粉泡泡见她不回答,只当是还有顾虑,忙道 【宿主…未绑定的反派角色是不纳入任务结算的,他现在好感值低是因为原身对他太过狠毒,他进府几个月,夜夜都是这样过得……】 “别慌,没说不绑定。”南棠就笑:“意思就是,打不服是吧。” 她起身拿过桌上的烛盏,举到沈知渝手边,跳动的火苗烫断了鱼线,烛泪也落在了沈知渝肩头。 少年轻喘了一声,南棠知道这是刻意的取悦,毕竟刚才簪子顶着脖子,他都没半点动静。 双手的束缚解开后,沈知渝径直跪在了一地的碎瓷片上。 【嘶…】泡泡跟着抽了口冷气。 “多谢公主。”沈知渝暗暗咽下嘴里的血,弯腰叩首。 南棠仔细打量他,面前少年低着头,墨色长发披散在背上,遮住了层叠的伤痕。 南棠坐在床边,双手懒洋洋的撑在身后,轻抬脚勾起了沈知渝的下巴。 “为什么说是救你?” 沈知渝沉默了半晌,第一次直视面前的南棠。他的眼睑微红,睫毛在眼尾挑起了个弧度,神情温顺而坦然。 “知渝的用处,就死在公主床上的。现在还活着,自然是公主救我。” 第一卷:人皇篇 第4章 为什么说是救你 这句低到泥里的话很好的取悦了南棠,她勾了勾唇唤出系统版面确认了绑定,沈知渝的恶念值是67/100,驯化值-75/100。 “还行。”南棠心中感叹,起码比她想象中好些。 她复又看向沈知渝:“我记得你是…陈国公送来我府上的,谢礼?” “是,公主。”沈知渝应声,仿佛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 南棠的笑容更深:“听说你是陈国公的子侄辈,祖上也是在朝为官,沈老大人当年朝堂论礼是何等风光,哪怕是你父亲,获罪前也是清流一脉。” 这些是粉泡泡临时调出的资料,南棠扫了一眼便信手拈来。 她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你应当也是读书明理,起过凌云志的。怎么甘心含垢受辱于我一介女子之下。沈大人若是在天有灵,该是何其痛心啊,你说对吗,沈公子?” 沈知渝猛地看向南棠,那双眼睛红的吓人。 沈公子三个字如同千斤重石压在他心口。一起压住的,还有孩童时的追怀。 这女人凭什么提他的父亲!她怎么配提沈家!! 若不是,若不是晋王昏庸,他父亲怎会蒙冤受辱。若不是舅父落井下石,他沈家一百三十五口何至于几近死绝,若不是这些上位者揉捏人命如蝼蚁,他怎么会,他怎么会…… 他确实该是沈公子阿……无论兴衰贵贱,起码十年寒窗有所托,家族老幼有可仗,可惜如今…… 南棠似乎不介意他的冒犯,手指落在少年额头一点,轻易打断了他的思绪,“难道说,沈公子当真如此贪生……” 随着她的话一起探下去的还有冰凉的指尖,沿着沈知渝的额头滑到下巴再一路游到喉结。 “大丈夫当头顶云天,脚踏坤灵,堂堂正正活一世。公子不过十几岁,筋骨名声兼废,武不能戍边关,文无颜登朝堂。如今境遇,与其苟活,倒不如刚烈些全了风骨,也不用辱了门楣,招世人唾一句…” “男,妓……” 南棠凑的极近,最后两个字几乎是贴到他耳边痒痒的气音。可也就是这两个字,如同当头棒喝,捶打的他周身的血液涌上大脑。 他确实活得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但这些怪谁?他十年寒窗何曾有一日懈怠,他端方守礼何曾有一事苟且,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啊! 那些冲入沈府的兵士哪里会听他晓以大义,那监斩的刑官何曾问他冤不冤枉? 沈知渝再忍受不住,他猛的挺身想站起却又被南棠生生按了下去。少女羸弱的手臂压在肩头,偏将他牢牢困住起不了身。 小腿死死压在瓷片上,沈知渝闷哼出声。 他入五公主府两月有余,比这难听百倍的词也受惯了,他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自己的身体被百般折磨践踏,他以为自己不会再起不该有的情绪。 可如今,许是连日的虐待终于压垮了他的精神,那人只是寥寥几句,他被磨平的尖刺就再次冲破血肉,原本麻木的躯体痛的刺骨锥心。 沈知渝看着眼前华丽奢靡的寝殿,脑子里却满是长刀划过,父亲滚滚落地的人头。 奸佞当道忠良蒙冤啊! 他藏在人群里被死死捂住嘴巴,耳边全是愚昧百姓的拍掌叫好。 第一卷:人皇篇 第5章 驯化值降至-92 【警报——警报——警报——】尖锐的声音响起【检测到任务对象健康值、精神值均已到临界,驯化值降至-92,好感值降至-95,恶念值升至88,请宿主及时调整方案!请宿主及时调整方案!!】 膝下的碎片似乎承托不起两个人的力量猛地崩裂,沈知渝顿了一下,脑海中噩梦一般的画面消失,恍惚中听见一声稚嫩的童音,“哥哥……” 沈知渝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抱着他的大腿,“哥哥别哭,你还有知溺在,你还有知溺在啊,以后知溺会保护哥哥的……” 知溺……沈知溺… 少年轻轻念叨这个名字。 是啊,他还有知溺,那个从小粘着他,蒙遭大难吓得浑身发抖,还说要保护他的妹妹。 “这次你若死了,下个送进公主府的就是你妹妹!”陈国公冰冷的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 妹妹…知溺? 沈知渝头有些晕。 不行……知溺不能去!他可以不反抗,再痛再难熬也不反抗。只要他听话,只要他够听话就能活得久……他死了,再经历这些的就是他妹妹! 沈知渝陡然清醒,面前情形让他的冷汗瞬间爬满脊背。 面前的少女正单手压着他的肩膀,神情似笑非笑。沈知渝马上顺着力道矮身。 “公主…知渝大错。”他声音颤抖,悔恨漫上心头。明明就是个供人玩乐的身子,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啊…… 沈知渝的大脑飞速运转,上位者不会容忍一个玩物的反抗,他清楚他犯了大忌,以那位的性子,这次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 耳边的系统还在反复示警,南棠神情不变,看着眼前的少年,脚慢慢踩上他的后颈,将那张漂亮的脸,一寸一寸踩在地上。 “公主息怒。”沈知渝顺从的俯身,瓷片划破了额头的皮肤他却不敢喊疼。“知渝冒犯,请公主责罚,再不敢有下次了,公主,我……” “嘘……”南棠的手指搭在唇边。 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轻轻软软的。 “知溺,是谁呀?” 沈知渝心头巨震,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 【宿主,这个我知道,沈知溺是沈知渝的亲妹妹。】粉泡泡见状开口道。 南棠静静的等他的下文,沈知渝,沈知溺,这听名字也知道是兄妹,总不能是他爹吧。 粉泡泡继续道:【四年前,梁王谋反牵连甚广。沈大人蒙冤入狱,沈家满门抄斩流放。突逢大难,惊惧下沈家老太太一病不起,弥留之际向兄长求助,也就是现在的陈国公。】 “看起来所托非人。”南棠接话。不然也不会把沈知渝托到她床上。 【宿主说得对。】粉泡泡叹了口气。 【陈国公落井下石让原本流放的三房五房改判抄斩,任沈家一百多口门殚户尽。本以为一切已成定局,谁知因着沈家兄妹容貌过于出众,最后关头陈国公起了邪念,换出沈家一双儿女,以舞乐姬的名义养在府中。】 粉泡泡看着地上如同风中残叶般颤抖的少年,补了一句【虽然一时偷生,但长久看不知福祸。】 他看看南棠的脸色:【宿主……沈知渝本就敏感脆弱,要不要……】 南棠就笑,敏感是真敏感,脆不脆弱可不好说。 她的视线落在沈知渝身上,少年深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明白,这种不费力就能查到的事,硬扛着不说不仅没用,怕是会更加激怒这个女人再没余地转圜。 与其如此,还不如和盘托出求个生机,看这两个月召见的次数,她该是对他还有几分兴趣,只要没玩腻,或许…或许可以…… 沈知渝不再迟疑,失血过多加上长期的吊缚让他头脑有些眩晕。他直起身子,双臂交叠背在腰后,堪堪向前膝行两步,脸上是这四年里学到最出色的风情。 “求公主怜惜…知渝都说。” 晚了啊… 南棠轻叹,手拂过他额头的伤口,沈知渝轻喘,嘴唇去吻她的掌心。一丝麻痒泛起,南棠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对不起……”沈知渝轻轻哽咽,被打偏的脸慢慢再摆正。 南棠不知道,在仇人面前婉转承欢是什么滋味,但是总归不会太好。 第一卷:人皇篇 第6章 观宁 沈知渝这样的人,心思重有主见,你帮他千次万次,他也只会觉得你是手中黑白二子,只有掀了他的棋盘才有赢面。 确实是天生当反派的料,别说和原主有仇,就是没有也不是能老老实实靠爱感化的。 “你下去吧,叫人把这儿收拾了。”南棠慢悠悠的开口,她扯了床上的薄锦,仔仔细细擦干净手指后,扔到了地上。 “公主……”沈知渝心中一沉,他和妹妹尚存于世,在权贵中是个公开的秘密。 当年祖父刚直勇谏一身风骨,自然朝中树敌颇多。 将他一双后代困于床榻残喘,多少仇人拍案叫绝。 今天如果没有机会求上官灵雁松个口,以她的性子,一旦把事情掀到明面上,谁都活不成了。 “知渝认罚,求公主……求求公主给我个机会。”沈知渝再次叩首,他该是得见点血出来,但周身已经没什么好皮肉让他展示诚意。 “出去。”南棠的声音还是轻轻的,却干脆不留半分余地。 不该如此…… 沈知渝的手指紧紧握着 按照这位公主之前的做派,这时候不应该十倍百倍的折磨他消气吗…… 眼见那人眉间的不耐多了几分,少年终是不敢再求,他艰难的起身,一瘸一拐的挪了两步。 “等等。”南棠叫他。 “公主!”沈知渝充满期望的回头,那人却没看他,声音缓缓传来温柔又残酷。 “爬着出去。” 南棠坐回桌边懒洋洋把玩手中的杯子,她倒不是蓄意折辱,只是原主的余威太盛,不逼急了,沈知渝怕是不敢咬人。 粉泡泡有些担忧的看向一步一爬的少年,调出了系统版面。 姓名:沈知渝 年龄:18 身高:172 体重:50 颜值:93.8 健康值:7/100 精神值:3/100 好感值:-92/100 恶念值:88/100 驯化值:-95/100 【宿主,这样真的可以吗?】他声音着实有几分可怜。 南棠看向意识海内垂头丧气的粉泡泡:“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呀?】粉泡泡立即来了精神,就见南棠笑眯眯的声音温柔:“其实……其实刚才那个警报音都比你这个儿童语音包好听,” 【宿主!】粉泡泡出声抗议:【都说了不是语音报包!】 南棠不再理他,沈知渝出门半晌,轻微叩门声起,进来三四个下人,为首的是位十几岁的清雅少年。 他头束青纱三山帽,一身天水色净面长衫,周身没有半点装饰,唯独眉间一刻红痣。皮肤细白,眉浅而疏,唇珠饱满嘴角微扬,一双丹凤眼静静垂着。 南棠一愣,这人长了副观音相。 【宿主,检测到恶念值高于50的人物,非任务关键角色,清宿主谨慎选择绑定。】粉泡泡的声音响起,属性版面随即弹出: 姓名:观宁 年龄:18 身高:175 体重:56 颜值:87 健康值:65/100 好感值:25/100 精神值:80/100 恶念值:(绑定后可查) 驯化值:(绑定后可查) 【观宁是自小陪在五公主身边的小太监,当年晋王指了差不多年纪的四位过去,如今还活着的,只剩他一个了。】粉泡泡开口提醒。 太监? 南棠细细的打量他。 “五公主万安。”观宁垂眸跪地,声音清澈,与其他几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的比,观宁明显没太多的胆怯。 “原主对他比对别人好?”南棠在心里问。 【也不是……】粉泡泡回道:【但他心态比别人好。】 南棠看着对方80的精神值深以为然。 几人收拾的空档,一杯清茶稳稳递到南棠面前,观宁依旧垂着眼,茶盏高举过眉,恭顺又妥帖。 这种眼色在原身这样的主子面前属于自讨苦吃,这杯茶接了还好,若是不接,便又是段新折磨。 南棠起身,眼前的少年双手撑地,白皙的手指伸过去,正隔在她的鞋底和地毯之间。 “公主,地上脏。”观宁语气自然,仿佛做这些理所应当。 顶着这么张菩萨脸做最低贱的事儿,还做的这么虔诚,这反差感…… 南棠感慨,上官灵雁可真是好艳福。 “公主可要去偏殿休息?”观宁问,他垂头躬身,腰背挺成一条平直的线。 粉泡泡提醒道:【宿主,上官灵雁是自许是金枝玉叶脚不沾地,常命下人俯身跪地驮着她出行。】 “……大夫怎么说啊?”南棠当真有些无语,当有公主病的是真公主时,任谁都没一点办法。 粉泡泡有些意外:【可是……我去接宿主的时候,也见过宿主被人驮着走,话说为什么老师要坐在别人背上啊...】 “教学需要。”南棠答得面无表情。 极致的不公平背后往往也是极致的公平,要么各取所需要么心甘情愿,以势压人,上不了台面的。” 粉泡泡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南棠迈步出门,没等夜风近身,一件银狐皮里斗篷便率先落在肩上。南棠回头,只看见观宁月光下的侧脸。 此时西晋已是深秋,寒风卷过枝头几片残叶落在南棠发梢,一只手探过来轻轻摘去,南棠闻到了淡淡的檀香。 观宁的指背红痕未褪,他提着一盏精致的宫灯在头前引路,南棠不知他如何听见了身后的叶声。 第一卷:人皇篇 第7章 驯化值80的人 【宿主,有人在梁上。】 粉泡泡的声音突然传来。 “什么人!”南棠闻言低喝出声。 观宁轻移一步,挡在了南棠身前。手上宫灯向前伸探。 短暂的停顿后,一个身着全黑劲装的男子翻身而下以膝落地。 “惊扰主人,属下万死,请主人责罚。”他脸上带着狰狞的鬼面,低头行礼,起伏间南棠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 “暗卫?”南棠了然。这些人神出鬼没,连原身也只在认主仪式上受过一礼,平日里没什么照面。 “是,属下暗十三,学艺不精惊扰主人,请主人责罚。” 暗十三低着头,五公主自小娇宠从未习武,纵使自己身上有伤动作不如往日利落,也不该被个普通少女察觉到,若放在暗营,这样的失误该是被活活打死。 “今日你当值?”南棠不接茬,随口聊着闲话。自己有挂在身,和他们学艺精不精没多大关系。 “是,今日属下与暗五值夜。”话音未落,另一个黑色身影落在地上,二人动作整齐,连行礼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属性面板再度弹出,扫了一眼后南棠微愣,二人的好感值居然都是60出头。 “新手礼包?”南棠在心里问道,可惜没有触发反派系统。 【宿主,他们都是暗营出身,自小接受训练,一生都为主人而活。一旦认主忠诚度极高,起始60已经很低了……】 “我能把沈知渝扔进去训练吗?”南棠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恐怕不行。】 粉泡泡略思考一下:【先不说暗卫要自小洗脑才能除了主人外,心无他物。就说沈知渝这个身子骨吧,估计扔进去一天就死了。】 好吧…… 南棠有些失望。 她摆摆手示意面前人退下。 “属下不敢,请主人惩罚。”二人异口同声。 …… 刚同观宁这样玲珑心思的人打了交道,南棠一时适应不了执着于被罚的两块硬石头。 “下去。”他干脆的命令道,对于这个类型的人来说,什么都不如命令来得简单有效。 看着二个鬼魅般的影子同时叩首,转瞬便消失在夜色里,南棠慢悠悠有拍拍胸口,她的惩罚项目明码标价,好险被占了大便宜。 观宁看着面前少女的侧影若有所思,长睫微垂,挡住了眸中的精光。 行至偏殿,观宁起烛落帐,动作麻利的理好床榻,又俯身跪于矮桌前,燃一篆沉香。 南棠靠在床头打了个哈气,略按了按额角。观宁便凑到床边接手过来。 他指尖落在南棠头上,动作轻柔但穴位找的极准。南棠舒适的叹了口气。 【宿主,两月前原身曾罚观宁在鹅卵石上跪了两天一夜,膝盖落了病根。】粉泡泡在一旁提醒。 南棠便拍拍床榻,观宁微怔,轻掸长衫顺从的起身坐下。南棠也不客气,撑起身子探手扯下他的亵裤。 “公主?”观宁略有些疑惑,但还是顺从的抬腿,手腕互制于身后,全然不设防的姿势任凭南棠动作。 南棠的手落在观宁膝处,触手的皮肤冷如寒冰。南棠这才意识到,深秋时节,这人只着了单衣。 她略微揉捏几下,确实有些肿胀,大约是久跪加上受寒所致。 “你似乎不怕我?”南棠问道。身体骗不了人,纵使坐在她塌上,观宁的每寸肌肉都是放松的。 “……怕的。”观宁神情平静:“公主与奴才云泥之别。奴才怕残躯,污了公主的眼。” “假话。”南棠便笑。 她掷了一串珠花砸开窗户,秋风灌入,三五个侍女执着宫灯站在不远处,南棠强硬的将人摆成正对着窗户的角度,随手撩起少年的下摆,指尖下的身体猛然紧绷。 肉体和最不堪的伤疤即将裸露于人前,惊慌混着羞耻激得观宁乱了方寸。他下意识去挡,在碰到南棠前一秒生生忍住。 “手。”南棠冷声提醒,观宁慌忙又将双手背回身后。 “对……对不起。”他轻声道歉。 南棠看着他不住瑟缩的身体笑意更深:“这才是害怕。” 观宁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公主教训的是,奴才欺瞒公主,该罚……” 他探身扯过锦被盖在南棠身上,仔细掖好才站起身。 南棠由着他摆弄,少年正对着她,轻声开口:“夜深了,公主关窗吧。”他深吸了口气,静静的同她对视,在那几分玩味的目光中,一件一件的褪去衣衫:“奴才……可以跪在门外。” 观宁知道,他刚刚回错了话。这是有意的羞辱,更是公主对于他不敬的责罚,既然要罚,这具残破的身体在窗中被看见算什么,玩,他自然要让公主一次玩个过瘾。 南棠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倒是很能忍。或许真心不足,但这个姿态足够了。她按住观宁去扯最后屏障的手,叹道:“怪不得你活得最长。” 观宁复又跪地:“公主垂怜,奴才刚刚……” 南棠伸手拦了他一下,探身捡起少年落在地上的长衫,扔回他身上。 “明日一早,请府医过去瞧瞧沈家今日侍寝的那个,身上的伤能料理的都料理了。”南棠吩咐。 观宁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低头应是,就听南棠继续道,“看完了他再看看你。” 观宁微怔,南棠扫了眼他的膝盖:“有事儿站着回,不用跪。眼见岁末,不日便是寒衣。叫下人给你添副护膝,年岁还小,别落了病根。” “多谢公主。”观宁也不推辞。 【宿主……为什么突然要给沈知渝治伤?】粉泡泡有些疑惑的问道。 南棠在心里回:“我看他健康值太低,怕耽误明天走剧情。” 【剧情?】粉泡泡有些疑惑,可这是全体系世界,自由度极高,宿主细微的行为差别都可以导致剧情千变万化。除了一个基本主线外,连他这个系统都不知道后面怎么发展。 许是连轴转的任务太掏身子,又或者观宁的香选得确实安神助眠。南棠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太阳透过窗纸洒在脸上,南棠才悠悠转醒。 朦胧中听见了泡泡的哈欠声:【哈……啊,宿主早呀。】 “早。”南棠坐起身子,门外人适时敲门。 “进。”南棠半眯着眼睛,进来的是两个十几岁的女使,二人战战兢兢行礼,头都不敢多抬。 “我连贴身侍女也虐待?”南唐忍不住问泡泡。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南棠觉得太阳穴生疼,这原身不知道是蠢还是坏,贴身的人都敢如此,也不怕睡梦中让枕头给捂死。 南棠由着他们像摆弄玻璃娃娃一样伺候洗漱穿戴。 不到半柱香,清秀的少女南棠一身花红柳绿金光灿灿的庙会打扮。 虽然在见到这寝殿的模样后南棠就对原身的品味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套真穿到身上,南棠还是处处不自在。 她动了动嘴,想提议换一身。对上两个怯生生看着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侍女时,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半晌只说出一句: “饿了……” 南棠刚醒,声音带了几分少女娇软。两个侍女却如遭雷击,膝盖猛的落地,“公……公主恕罪,午膳已备在花厅。” ??? 不是……备了还有什么罪可恕啊…… 南棠思维有点跟不上,她打量二人,两个女孩都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皮肤略黑五官硬朗些的叫袭雪,听说是暗营出身,会些功夫。脸色苍白瘦弱的跟张纸片似的叫玉瑶,自小陪南棠长大。 此时玉瑶俯身跪在地上,眼中沁泪欲落还休,活脱脱一个病美人。 南棠勾手挑起她的下巴,指尖探过去时,女孩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躲什么?”南棠明知故问。 “奴婢不敢。”玉瑶轻轻哽咽,像只被捏住翅膀的小鸟,惊慌又乖顺。 南棠在她脸颊捏了捏,心中轻叹,好清瘦的姑娘。 “五公主府饿着你了吗?”南棠挑眉问道:“若是伙食不好,不如跟我同吃?” 【我猜她宁愿饿着。】看着陡然僵硬的女孩,粉泡泡声音里藏着几分幸灾乐祸。 第一卷:人皇篇 第8章 沈知渝跑了 玉瑶的下巴还在南棠手里挑着,她张了张嘴想拒绝,袭雪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公主,奴婢们一起吃不合规矩。” 南棠一愣,转过身仔仔细细的打量袭雪。 在这种时候插话,是故意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么?上赶着触霉头,还真是姐妹情深。 “你们感情很好啊。”南棠只是笑,抬手示意两人起身。 感情很好么……玉瑶有些走神,第一次见到袭雪,那姑娘一把剑舞的翻飞,她手中的茶盏高举过额,跪候在公主身边,咬着牙死忍手臂的颤抖。 也没看清那姑娘的动作,一个翻身一朵海棠便被削下正落到她擎着的茶碗里。茶汤清澈配着海棠素白煞是好看。公主展颜抚掌叫好,这才免了她的罚。 错身而过她听见袭雪极轻的声音。 “春寒料峭,多珍重。” 珍重……玉瑶停在回忆里那道清冷的嗓音里。 见她走神,袭雪轻咳了一声回道。 “我们都是公主的人,感情自然好的。” “哪学来一嘴场面话噎人?”南棠倒也不恼,她没有为难身边人的习惯,无论是从人生阅历还是以往任务积累的经验看,越是这种不起眼的小角色,越能在关键时刻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袭雪正要俯身请罪,面前人却已自顾自的起身朝殿外走去,她忙紧走几步跟了上去,心头暗自疑惑: 公主今天…..吃错药了? 一路行至花厅,观宁已经立在桌边等候,南棠借着遮挡探了探他的膝盖,果然多了一副松软的护膝。 桌上摆了几道清爽的小菜,南棠尝了尝,是极出挑的味道。 不多时,外院管事急匆匆求见。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精明男子,样貌并不出众,只一对连心眉有些扎眼。 “何平给公主请安。” “说事儿。”南棠的筷子没停,这道笋丝炒的清脆可口,她连夹了三回。 “回公主,今日午前,陈国公在府中遇刺,听说剑尖只差几分就伤了肺。” “好大胆的刺客。”南棠漫不经心的接到:“陈国公乃国之栋梁,福泽深厚怎是此等鼠辈可伤的。” 她话说得漂亮,心理却在和泡泡吐槽,“可惜了,这都不死。” “公主息怒。”何平明知自家这位公主是装装样子,还是配合的劝道:“公主宽心,刺客虽尚未抓到,但被护卫伤了腿,该是跑不远的,只是……” 说到这儿何平有些迟疑。 “何管事但说无妨。”南棠垫了一句等他下文。 何平偷眼打量了南棠的脸色这才敢开口:“只是从国公府的侍卫口中得知,打斗中那刺客被扯掉了面巾,那长相……那长相似极了府中的沈先生。” 话刚落地,一个纤弱的女孩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扑在脚边。 “公主……沈先生…沈先生他…他…他……” “他跑了。”南棠见玉瑶似上不来气,好心帮她接了一句,略微扬头示意袭雪过去扶她。 早知道心理素质这么差,这个跑腿的活儿就不应该让她来。 “奴婢有罪。”玉瑶哪敢起来,她伏着身子死死的磕头。公主近来心思正在这沈先生上,迁怒是不可免得。 想到公主暴怒的样子,玉瑶只觉得脊背发寒。 “哦?”南棠略一挑眉:“我指了你去服侍沈先生?” “奴…奴婢不敢。”玉瑶的头磕得更重:“奴婢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绝不敢生二心。” “既然没有,你是伺候我又不是伺候他,他跑了与你何干?” 南棠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听不出什么怒色,本就是要他跑的,若真让这几个忠仆拦下了,南棠才该摔碗了。 玉瑶语塞,虽然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她家这位公主从来不讲道理…… 观宁向前一步,想说什么却被南棠打断了,她没说话,只是拉出身边的椅子拍了拍,观宁犹豫了一下,乖乖坐了上去。 看着一旁低眉敛目尽量降低存在感的何平。 南棠吩咐道:“辛苦何管事,带人出去找吧” 何平闻言松了口气,他公审行礼道:““明白公主,我一定秘密将人带回来。” “不用秘密。”南棠看向他:“给我敲锣打鼓的去找,带上所有的府兵,哦不,再去问巡防营借些人马,亲近些的官家王府都别客气,托着帮忙问问,人多力量大嘛。” “这……”何平沉吟,“公主,这样是不是有些……”何平不敢明说,赶上追捕刺客的档口满城找人,岂不是坐实了动手的是公主府的。 要的就是坐实,南棠懒洋洋的舀了勺鱼羹:“去办吧,有人问起来,你就说公主府……” 南棠抿了一口,味道鲜甜。她的勺子落在碗里,叮铃一声脆响,屋内气氛一滞,南棠幽幽道:“丢了只猫儿……” 第一卷:人皇篇 第9章 又跑一个? “属下暗一,见过主人。 【宿主是不是早知道他要跑?】看着何平的背影,粉泡泡忍不住问道。 昨夜南棠说的那句走剧情粉泡泡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如今却有些明白了。 南棠没有回答,她自然是知道沈知渝要跑的,他那样的人是断不肯坐以待毙,所有路都走不通,那剩下的这条他不走也得走。 只是她还以为沈知渝得了机会会先杀自己,没想到却是找了陈国公。这样看起来,沈知溺的境遇怕是不太如意。 别人不如意,就是她如意的机会。 正想着,一个鬼魅一样的黑色身影落在南棠面. “属下暗一,见过主人。打扰主人用膳,属下万……” “嘘……”南棠没等这“死”字说出声便截了话头:“大早上的别这么晦气!” “属下有罪。”暗一叩首,再抬头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正午的天色,没敢反驳。 南棠瘫在椅子上,查看刚刚弹出的暗一的属性板面。 姓名:暗一 年龄:19 身高:185 体重:75 颜值:91 健康值:95/100 精神值:88/100 好感值:75/100 恶念值:(绑定后可查) 驯化值:(绑定后可查) 南棠来了精神,之前还在因为自己的暗卫是好人而可惜,这就来了个送分的反派角色,南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绑定,系统数据补全,暗一的恶念值为88/100 驯化值90/100。 南棠心中感叹,这才是真正的新手礼包。 “什么事儿?”她出声问道,只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暗一再次俯身行礼:“回主人昨夜沈先生翻墙出府,暗十三秘密跟着,见他从陈国公府暗牢中救出了一浑身是血的女子,安顿好又去而复返提剑刺杀陈国公。” 暗一顿了顿,“暗十三恐沈先生做事牵连主人,关键时刻撞歪了剑尖保了陈国公一命,属下们自作主张,请主人责罚。” “做得好!”南棠毫不吝啬夸奖,虽然情感上那老头没死确实可惜,但他若真死在现在也,一样是麻烦事儿。 “多谢主人。”暗一叩首。 “暗地里跟着就行,明面的事让何平去做,必要时候可以提点一下。”南棠不知道公主府的府兵是不是饭桶,别他们没逮到人,反而让抓刺客的抢了先。 “属下明白。”暗一行礼告退,却被南棠拦了一下。 她探手过去掀暗一的面具。91的评分,南棠有点好奇这恶鬼似的铁面下是怎样的一张脸。 “主人……”暗一唤了声,他身子僵硬,分毫不敢乱动,任凭少女取走了脸上的面具。 男人皮肤略深,鼻梁高挺,眉眼深邃,高束的额发下几缕凌乱的卷毛。眼睛略狭长,纯黑的瞳孔露了些下眼白。 “好看。”南棠由衷的评价,系统品味不错,真是好一张混血痞帅男团脸。 “属下不敢。”暗一低头。 “属下出身暗营,阿鼻地狱血污之所,这身子并不干净,不配侍奉主人。” “我说了让你侍奉?”南棠纳闷。 她只是纯粹夸奖一句美人,没有把勇猛的狼犬扒光了养在床上的癖好。起码暂时没有。 …… 饭后,南棠窝在床边的榻上小憩,抛开命短不谈,上官灵雁这日子过得是真舒服。 “公主。”叩门声轻响,袭雪近身行礼。 “嗯?”南棠撑着头哼了个单字。 “后院的蒋小先生想逃出公主府,被守门的府兵扣住了,说是还……还偷了府中两叠子银票。”袭雪低声回禀。 这又是谁……自古皇家最重颜面,公主府的面首们明面上都是上官灵雁的幕僚,个个以先生称之,听得多了,南棠还以为自己进了谁家私塾。 【蒋元白,去年吴国舅送来的,刚满13岁,和沈知渝住同屋,原身还未召见过。】粉泡泡尽职尽责的开口。 【原主很不待见这家。吴国舅的妹妹是当时的淑妃,王后也就是上官灵雁的亲娘去世后顶了她的位置。】 “那确实不要太招人待见。”南棠回了一句,懒洋洋吩咐押人进来。 片刻,几个人高马大的嬷嬷压着一个半大少年跪在地上。 南棠捧着一盏桂花牛乳茶,垂眼看了看地上的小孩,心中同粉泡泡吐槽道: “这是男宠?他这个儿头,上公交还不要票吧。”。 【应该要了。】粉泡泡上下打量,【估计一米三了。】 那男孩圆眼粉唇,皮肤细白长相精致,活像个陶瓷娃娃。 南棠心中有些惋惜,古代男宠自幼便限制筋骨,刻意养出一副小姐皮囊,这蒋元白年纪虽小,对很多恩来说却正是好时候,只是可惜了顶漂亮的少年郎。 “下巴卸了?”南棠的眼神在少年青紫的脸颊上顿了顿。。 “回公主,这小崽子出言不逊诅咒公主,老婆子听不下去,就卸了他下巴省的污了公主的耳。”为首的嬷嬷中气十足的回道。 “哦?”南棠略一挑眉,笑眯眯道:“安回去,我听听说的什么。”。 一声闷哼后,蒋元白破口大骂:“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毒妇,你不得……唔……”刚骂了一半,南棠又示意嬷嬷把下巴卸了回去。 “果然出言不逊啊。”看着捂着脸眼泪都出来的小孩,南棠伸出两根手指挑起扔在一边的包裹,里面除了衣服,果然还有数十张银票。 南棠心下了然,“呦,帮你知渝哥哥搅浑水来啦?” 果然是老板越剥削,员工越团结。这哪是成心偷东西跑路,公主府出去的票号都有记载。失窃了马上废纸不如不说,到钱庄前脚拿出来,后脚人就得被扣下。 “呜呜……”蒋元白挣扎了两下说不出话。 “你知渝哥哥给了什么好处,你这么拿命给他铺路。”南棠摇头感叹道。 上官灵雁的脾气府中上下谁不知道,刚跑了一个沈知渝,再有起幺蛾子还被逮个正着的,怕是求死都不能。 其实这些蒋元白都清楚,他逃走时拿了东西,府中必定分人去追,这样一来沈知渝那边定会松快些。只是蒋元白没想到,自今早起府中加派了人手,他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抓了回来。 第一卷:人皇篇 第10章 行个刺至于拿炸药轰吗 “先关两天吧,现在精神头太足。”南棠吩咐道。 蒋元白说不出话,只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狠狠瞪她。 “你别急。”南棠忙安抚。“你的知渝哥哥马上回来陪你。” 粉泡泡有些无奈,他家宿主安慰人的方式还怪特别的。 撵走了一屋子人后,南棠倚在桌上看画本。 许是晋王长情,连带着下面的人都走这个路线,西晋的文学作品很有意思,少了些织女瞎了眼抛家舍业非偷衣贼不嫁的剧情,反而多了男子为情前程尽毁还心甘情愿的桥段。 对此南棠的评价是:恋爱脑不分男女。 晚饭前南棠终于挺起身子,揉了揉酸疼的脖颈。一双柔软的手落在肩上轻轻的揉捏,南棠回头,看见了玉瑶有些紧张的脸。 倒不是这姑娘胆子大了,而是一个月前她刚因为没有及时给公主按摩被罚跪了几个时辰。 “休息好了?”南棠顺口寒暄。 “是,多……多谢公主。”玉瑶的嘴有些不听使唤。她中午收到了膳房送来的四菜一汤,天知道她以为是公主要毒死她,为此还哭了一鼻子。 “以后你和袭雪的三餐叫人送到房里,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抢不着饭似的。” “奴婢不敢。”玉瑶忙要下跪,却被南棠托住了胳膊。 “别一惊一乍的,看得头疼。” “是。”玉瑶不敢逆着南棠的力道,只能低头应是。 【宿主似乎……对女孩子好很多。】粉泡泡出声道。 “不分男女。如果沈知渝宠着就能根正苗红满驯化,我也不介意对他好点。”。 许是当普通人时就有太多磋磨人的机会,南棠没太沉迷封建社会的权贵地位,下人们所谓的当值,说白了就是上班,你糊弄我我糊弄你的事儿,没必要搞出太多节目。 晚饭时暗十三送了消息回来,沈知渝与其妹已在城门落锁前,乔装商客混了出去。 “有点本事。”南棠轻笑,能在几队人马的围捕下出城,沈知渝确实不是简单人物。 她窝在被子里懒得起身,暗一垂眼跪在地上回话,没有分毫逾矩。 从南棠摘下他的面具后,暗一就没再戴上。南棠没多问,毕竟比起那狰狞的鬼面,这张脸露赏心悦目得多。 【宿主有人过来了,三十左右翻西侧墙入府,带着兵器。】粉泡泡突然出声提醒。 与此同时,暗一猛的起身弯刀出鞘。 “主人小心。”他整个身子挡在南棠床前,另一位值夜的暗卫似乎已经扑身迎上,兵器相撞声叮当响起。 暗卫只认一主,未经允许擅闯者,不论身份背景就地诛杀。 偏房里的袭雪玉瑶二人匆忙跑来,南棠苦笑,中午还在看陈国公的热闹,晚上被刺杀的对象就换成了自己。 “你去帮他,我这有他们就行。”南棠看着暗一的背影低声吩咐。 袭雪的长剑早已出鞘,既然是暗卫出身,身手应当不会太差。暗一罕见的没有听命,只淡淡扫了袭雪一眼。 “她不行。” 袭雪在暗营表现平平,若不是女子,怕是活着出营的资格都没有。 袭雪动动唇,没敢反驳。暗营的规矩向来是位高者为尊,比斗中不论生死只分输赢,暗一能力出众且心狠手辣。同期的暗卫,但凡有机会交手从来不留活口。 “主人不必担心,这边起了打斗,余下的暗卫不过几息便至。属下逾矩,待主人安全后任凭发落。” 见他坚持南棠也不多言,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自己这副身体帮不上忙,自然也不会添乱。 暗一和袭雪一左一右护在床边,连一向胆小的玉瑶都握着一柄簪子挡在她身前。 看着玉瑶将落未落的眼泪,南棠突然就觉得,这上官灵雁真是好命,为非作歹这么多年,事到临头还有这么多人护她。 刀剑声骤胜,想是已有暗卫加入战局,南棠还未待松一口气,变故陡然发生。 寝殿的大门抵不住攻势猛然破开,无数刀剑齐入,一个鬼面黑衣人见势不好径直拿身体去挡,眼见刀剑即将穿透那人腰腹,暗一仍旧死死护在南棠身前眉头都没动一下,袭雪侧头询问南棠的意思,南棠略一点头,同时在奖励背包中翻出之前任务得到的奖励结界,袭雪得了示意立即飞身上前,长剑挑开数道尖刃。 只这一个空隙,南棠身前有了破绽。几包牛皮包裹的物件破窗而过,飞入南棠帐内。 南棠毕竟是现代人,这玩意儿打眼看去,像极了她那个世界的炸药。 这一下确实出乎南棠的预料,她反应极快,但这副从未锻炼的身体跟不上脑子。她冷声提醒身前的两人,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之前的任务奖励结界道具,一个黑色的身影猛的扑向她。 下一秒,爆炸声骤然响起。恍惚中自己被一个冰冷的身体死死的护在怀里,耳朵一阵嗡鸣。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上官灵雁啊上官灵雁,你到底做了多少缺德事儿,冷兵器时代,他们杀你居然拿炸药轰…… 第一卷:人皇篇 第11章 暗一的去处 再次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南棠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太阳穴连着眼眶裂了般剧痛,耳中仿佛还回荡一丝的嗡鸣。 她撑起身靠着床头坐稳,才刚有一点动静便有人推门而入。 “公主您醒了??我这就唤大夫过来!”袭雪眼下泛青,探进身子喊了一声,又急匆匆跑了出去。 南棠的耳朵又开始隐隐嗡鸣了。 不一会,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被袭雪拽着胳膊拎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三四个提着药箱的大夫。 “姑娘…姑娘您慢点。”老头儿气喘吁吁紧倒着双腿。 【这是太医院的张炳德张大人。】粉泡泡提醒道。 【听闻五公主被刺,晋王把太医院当值的几位大人全派了过来。】 还真是疼闺女…… 南棠突然有种惹了祸被告家长的错觉。她叹口气缓缓伸出右手:“劳烦张大人。” 张炳德一愣,这位混世魔头他从前也来请过几次脉,哪回不是上蹿下跳拳打脚踢让他滚出去,这难道是炸了一下人也开窍了? 南棠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转头去问袭雪。 “你家那个病美人儿呢?”玉瑶那个身子骨,不用炸自己都倒,南棠可不想刚进任务就死侍女。 “回公主,玉瑶还未清醒,奴婢擅离职守导致公主床侧无人看护,这才给了杀手可乘之机。没能护住公主,请公主责罚。”袭雪跪在地上,重重的磕头。 自到公主府后,她不知跪地请过多少次罪,平心而论,只有这次心甘情愿。 想到最后那刻,暗一扫过她时冰冷的目光,袭雪丝毫不怀疑,自己若还是暗营直属,这个失误足够她千刀万剐。 暗一说她不行,原来是真的不行…… “袭雪…记性不好,但好在我记性不错。”南棠面上不见怒色,只慢悠悠打量着面前人。 “奴婢有罪。”袭雪闻言一怔,却还是一下重过一下叩头。 南棠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揉着酸疼的脖子问道:“刺客抓到了?” “回公主,刺客33人,当场诛杀15人,余下的已押至刑部大牢。这些人看衣着并不像西晋人,晋王连夜命齐尚书亲审,想来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很好。”南棠闭了闭眼,脑中闪过那张漂亮的脸蛋。 ……沈知渝啊。 南棠微叹,原来你这么早就与西晋外的势力有所勾结。 张炳德收了手略微沉吟:“公主殿下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又被巨响震伤神魂才睡得久些。待我开两副药方助殿下调息安神,再开些外用的耳药,十日内便会痊愈。” 他起身退至殿中深施一礼:“请公主万万爱惜身体,不要过多烦累。” “多谢张大人。”南棠略一低头回礼。 “还有一事相托,我有一贴身侍女,此次也受波及尚未醒转,本不该劳烦张大人,但她与我自小一同长大,我实在放心不下。” 袭雪一怔,下意识去看她,南棠半倚在床头,声音还有些虚弱。 “殿下客气了,为医者自当尽心竭力,请公主放心,我这便过去诊治。”张炳德言罢躬身退下。 袭雪神情微动,自前夜起,公主行事便有些不同。袭雪原本以为,这是在沈先生身上尽了兴,才无心理会旁人。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观宁呢?”她问了一句,从昨夜起这人就没出现过。 “回公主,说是身体不适,昨夜起便在房中休息了。”袭雪回道。 南棠轻笑,好会挑时候的身子。 “知会何平一声,把人揪出来关入秘牢等我亲自去审,如有反抗不用留手。” “是。”袭雪应道。 【宿主是怀疑……?】 “我怀疑这位小菩萨,是恶鬼托生来索命的。”南棠在心里回道。 看着袭雪离去的背影,粉泡泡犹豫了一下问道:【宿主不罚她吗?】 南棠只轻轻摇了摇头,她默许的事,罚人家干嘛。 【袭雪…并不是个合格的护卫。】尤其是有那位暗一在旁对照,二者高下立见。 “确实。”南棠并没有否认,以这两天的相处来看,袭雪心中装得事多,有情感有情绪,所以自然会有弱点。 意识海内的粉泡泡还想说什么,却犹豫着不敢开口。南棠笑了笑:“看在我没什么脑子的小系统在帮忙动脑子的份上,我说点多余的话。” 南棠细白的指尖绕着一缕长发,慢悠悠道:“有弱点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没被发现的弱点在关键时候坏事。你平时罚得越重,下面人藏得就越好,这是给自己添麻烦。其实只要你不逼着盲人指路,不强求哑巴唱曲,那有弱点的人是很好用的。” 【我…好像明白了。】粉泡泡上下动了动 南棠伸了个懒腰重新躺回床上,才刚合眼便听见脑海中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嘀——嘀——嘀——请宿主注意,驯化人物暗一健康值持续下降!驯化人物暗一健康值持续下降!!!】 南棠一股脑爬起来查看属性面板,暗一的健康值已经从之前的95跌到了32且依然持续下落。 “什么情况?”南棠赶忙询问粉泡泡。 【爆炸前暗一护住了宿主,用自己的身体阻隔了飞溅的火药受伤不轻。但我之前查看过的,他的健康值早稳定在了55,没道理突然下落啊……】 短短几句话间,暗一的健康值已经降到了30/100。 【宿主,已绑定的反派角色提前死亡会影响主系统最后的评分。】粉泡泡的声音有些紧张。 南棠觉得头更疼了,她仰头看向房顶,“我不知道你们今天轮到暗几,但是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来个人!” “请主人吩咐。”一个鬼魅一样的身影应声而落。 “暗一在哪?”南棠开门见山。 “回主人,暗一因保护公主不利,自请入暗营受罚。” …… 南棠心底难得生出些真火气,她摸出晋王亲赐的玉凤腰牌扔在地上:“用你们最快的速度把人接回来,活着接回来,以后公主府的所有暗卫有错直接找我,离你们那个狗屁暗营远点。” “是。”男人拾起腰牌高举过头顶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府外有刺客虎视眈眈,府内有弱智手下添乱,还好原主足够纨绔,不然这三个月就得卵巢囊肿,半年必定乳腺增生。 【宿主消消气……我觉得事有蹊跷。】粉泡泡有些迟疑的道。 【按照常理,已经认主的暗卫赏罚只有主人可定,除了主人言明厌弃不屑处置的外,暗卫万不会自请回暗营受罚的……】 南棠怔了怔,回想起那个没有丝毫犹豫扑向自己,死死将她护在身下的人,便觉得胸口更堵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12章 暗营 “嘀嗒…嘀嗒……”阴冷潮湿的地牢昏暗不知天日,空气中的血腥气仿佛能腌入人骨肉。 暗一吊缚在刑架上,几度陷入昏迷又在这称得上清脆的嘀嗒声中转醒。背后的血汇成了一汪。 “公主已无恙?”他开口,嗓子如同砂纸打磨顽石,这是他不知第多少次问这个问题,空荡的地牢依旧无人答话,回应他只有重重一鞭。 暗营来带人时,他是有机会反抗的。但传令的带了公主口谕,说他愚拙无能,护主不力,鄙吝有损王室颜面,低贱不堪重用。 连亲自处置都不愿,主人该是何等的厌恶他,他本可自尽,但这条条罪名他都是认的,所以主人要看他受尽折磨,他便不能先死。 暗营的鞭子是牛皮混着铁丝拧成的,只一下就皮开肉绽。 暗一尽量放缓呼吸想稍微减轻疼痛,但只是徒劳。 这些原本是受惯了的,他从有记忆来就活在这里,说错话要挨打,跪慢了要挨打。一个眼神一个呼吸的错处,在暗营通通是十恶不赦的罪名。 但自跟在主人身边起,他就没再受过刑,如今这身体竟然是娇贵了。 腐朽的铁门发出吱嘎一声,有人缓步进门,逆着光看不清脸。暗一却闻见了他身上独有的草木味。 “掌令使。”暗一微微低头。 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他轻挥挥手,自有身边人过去解开了暗一身上的铁链。 “跪下。” 镣铐落地后,暗一听见那男人低声呵斥。 暗一没动,眼神冷了几分。 身边人一脚踹向他膝窝。暗一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他猛的向前一扑,重重摔趴在地上。 只这一下,身上结痂的伤口复又崩裂,暗一慢慢撑扶坐起,手脚并用一点点站直身子,摇摆如同挂在枝头的风筝。 那男人并没有阻止他起身,暗一抬手抹去脸上的血,看着对面的人一字一顿。 “掌令使教导,暗卫认主后,一…不跪天地,二…不跪父母,三…不跪国君。如今,为何让我跪你?” “给脸不要脸!”周围的人立刻上前要打,却被那男人挥手制止了。 他迈步向前,围着暗一慢慢转了圈:“不愧是上下三期的头名啊,我倒是没想到,跟着那个荒淫庸碌的五公主这许多年,竟还没磨去你一身的傲骨!” 这话……与曾教过他的不一样。 荒淫庸碌四个字刚出口,暗一眼中寒光一闪,下一秒便被身边人死死压在地上,粘着血腥味的靴子牢牢踩住他脖颈,暗一几乎喘不过气却仍是不肯低头。 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你……你找死!” 掌令使轻叹了口气,“我暗营出来的人个个忠心,可惜良驹无伯乐,徒劳也……” 他甩手,一副铁面摔在暗一面前。 “这面具由五公主亲手去的,是也不是?” “……是。” 暗营出去的在序暗卫,若是被主人去了面具那便是去了暗卫之职,此后要么遣回暗营,要么只留做侍奉枕席之用。 然五公主年幼,并不知内情,也言明无意收他入房,按理说他大可以重新带回去假装没发生这事,也不会因此被人揪了把柄。 可主人似乎……有些喜欢他这张脸。 暗一记得,主人取掉他面具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所以再次回禀时,他复又摘了。 掌令使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暗营的规矩,只有得了主人青睐侍奉床榻才可褪去面具,你本是名刀利刃,偏被这庸才当了人见人骑的娼妓使,你当真服吗?” 暗一狠狠呸出一口血沫:“掌令使说笑,我本就是卑贱之人,刀山火海里讨一口吃食罢了,算哪门子名刀。娼妓也好,娈宠也罢,掌令使怎么说我……都不打紧。” 他眼眸如霜。 “五公主……五公主是正统的王室血脉,先王后嫡出的公主,掌令使出言侮辱,不怕……不怕抄家灭族吗?” 暗一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压制的人脚下猛得用力,暗一当即呕出一口血来。 “冥顽不灵!” 掌令使冷哼一声,挥手间左右来人各执一柄长刀,猛得穿透了暗一两侧的肩胛骨,将人死死钉在地上。 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惨叫在地牢中久久回荡。令人窒息的剧痛过后,暗一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他入暗营地牢已过四个时辰,只伤皮肉未动筋骨,纵使是肩胛这两柄长刀,也巧妙的避开了筋脉,这路数倒不像责罚,而像……刑讯! 想通这里,暗一突然就笑开了,声音低哑震得肺腑生疼。 “先……生。”他轻轻挑眉唤道,对面男人的身形一顿。 很多年没人这么叫他了,暗一那期,是他成为掌令使前带得最后一批人,而暗字一号,是他带过最优秀的学生。 “先生于西晋……鞠躬尽瘁二十余载……若非受制于暗卫之名,区区掌令使……怎够容功?先生淡泊……此身忠于西晋,忠于王上,又怎会辱我忠心。” ”暗一在粗糙的地面上蹭去唇边的血,一字一顿说道。 “五公主从未辱没过我,我亦从未背叛主人,我与先生……十年师生之名,我知先生,先生也当知我。” “此次我护主不力,若主人疑我,千般刑法我都认……先生无需出言试探,那些劳什子话……我不爱听!暗一此生只认一主……先生不必全我筋骨,只求保我丹心……” 掌令使长久未言,暗一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一卷:人皇篇 第13章 暗一的提醒 再见到暗一时,南棠正窝在榻上烤橘子,火炉暖烘烘的烤得人脸颊绯红。 【宿主……暗一他……】粉泡泡有些迟疑的开口。 “他没事,健康值稳定了。”南棠回。 粉泡泡不敢多说,如果稳定在15算稳定的话,那确实还挺稳定的…… 袭雪通报一声,匆匆一行抬着人进了内室,为首的一人跪呈上她的玉凤牌。 南棠指尖一勾,将玉牌扔回桌上。看着简易的担架床上血肉模糊的男人,眼神略有些冷。 “人抬我这儿干嘛?抬去大夫那啊。”她胸口的浊气至今未散,整个暗营唯一一位勉强听得懂人话的现在浑身是血躺在那。 暗一脸色灰白,头发乱糟糟散着,几缕卷发被血痂粘在脸上。 “主人息怒。”为首那人立刻俯身叩头。“暗一说……有事情要先面见主人。” 哦? 南棠挑眉,神情略缓。 她从系统背包拿出一瓶玉露。这是她在别的副本里演花神时亲手酿的,可提神凝气,让弥留床榻者短暂清醒。 南棠亲手捏开暗一的嘴,喂了两滴进去。 一入口暗一便呛咳出声,蹙着眉慢慢转醒。 “说事。”南棠简洁的命令,制止了男人想起身的动作。 “主人……无事?”暗一声音嘶哑,他慌忙的上下细细端详南棠,眼中的关切不像做假。 “托你的福。”南棠弯了弯眼,这倒是真心话,若不是有暗一这么个不怕死的挡在她身上,上官灵雁这具娇弱的身体怕是早风光大葬了。 暗一却仿佛听见了什么严厉的训斥,他身子一颤:“属下……无能,连累主人,请主人责…” “养好再罚!”南棠干脆的打断,“见我就为这个?”她问道。 男人张张嘴,却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小心的和南棠拉开距离,仿佛生怕身上的血污,脏了眼前清灵的人。 “……主人,观宁有异心。”暗一艰难说出一句,话音刚落,屋里气氛一窒。 暗一似是不觉,他生生咽下了咳出来的血,一字一句说道:“暗一深知辜负主人信任,但暗一不曾判主,我可以再回……再回暗营!刑法我可以一样一样熬过去,求主人信我,观宁当真有异心,主人派人去查……若是诬告,暗一以死谢罪……” 他再说不下去,暗一知道,这绝不是攀扯观宁的好时机,观宁同主人自小长大,又是主人房中人,远比他亲厚得多。 自己刚因护主不力被罚回了暗营,能活着出来已经是主人大恩,他熬过的那点刑罚,该是远不足平主人疑心的。 “如何得知?”南棠问。 “回主人,属下昏迷前,瞥见一刺客斗笠下,眉心一点红痣。”暗一回道。 “可有旁人同见?”南棠扬声问。 屋中寂静,堂下所跪鬼面暗卫无一人言。半晌,为首的暗卫才开口:“回主人,属下等一心捉拿刺客,并未注意。但暗一眼力过人,该是不会看错。” “该是……”南棠重复一声看向暗一,“那就是只你一人看见了。” “是。”暗一回道。 南棠笑笑,“你很有意思啊。”她仔仔细细打量面前的男人:“你可知,此时见我会惹我厌烦?” “知道。属下……一身血污惊扰主人罪该万死,但属下不得不见。” “那你可知,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南棠继续问。 暗一的眼神有一瞬的难堪,紧接着翻涌上来的是说不清的情感。他咳了咳:“知道……但属下不能不说。” 纵使主人不信,也该能提个醒,为了这声提醒,是重罚也罢,是遣回暗营也罢,他都认。 南棠又笑了,她静静看着暗一的眼睛,那里面的赤诚忠心如同烈火,只是遥遥相对,便灼热烫人。 她背手,从任务背包里拿出一个药盒。这不是她自己的手艺,而是正经的系统道具,一共五粒不可再生。 每粒可提升各方向的身体素质和基础武力20%,是修仙者用来突破瓶颈的珍宝。 南棠倒了一颗在手心,递到暗一面前。男人低头吞下,没多问一句。 “好孩子。”南棠摸了摸暗一的头发,丝毫不在意暗红色沾染了她的衣袖。 “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安心养伤,我会小心。” 暗一微怔,他忙起身想跪,却牵连了肺腑的伤又起了一阵剧烈咳嗽。南棠漫不经心的顺着他的后背。 “别急,多谢你这时候敢和我说这个。暗一,你进暗营不是我的意思,但让你受这许多苦,是我的疏忽。”南棠声音轻轻的。 ”我并未疑你忠心,刺客的事,多亏你悍不畏死。” “属下不敢,属下本就是死士……”暗一的眼圈略红,主人……并没有舍弃他么? 南棠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上的伤不会让你白受,该给你的补偿我会成倍给你,欺辱你的人我也会成倍奉还,好好养着,等你好全了,我带你进宫要个说法。” 第一卷:人皇篇 第14章 暗一同乘 南棠在床上养了三天,只把一身骨头都养酥了几分。 暗一的驯化值在当天夜里涨到了95,南棠回想那双眼睛,总莫名的生出几分愧疚。 上辈子倒也有人张嘴闭嘴为她生为她死的,南棠都当笑话听。和平年代,三五碎银就口口声声要了全家性命,所谓生死不过水中月镜中花,一辈子验证不来。 如今这么个人活生生站在那,不用她给甜头施恩情,就那么赤条条以命相护,南棠一时觉得承托不住这份忠诚。 沈知渝的消息是午饭后传回来的,南棠正拍着肚皮躺在床上逗猫。 自从她丢了“猫儿”的话传出去后,京都各家大显神通,院里三天送来了十多只极品的狸奴,南棠怀里这只鸳鸯眼的波斯是她最喜欢的,取名梨酥,很是乖巧粘人。 玉瑶立在一旁,手里捧着一盘给梨酥的肉干。在南棠这几天的调教下,这两个丫头终于不再三句一请罪,五句一磕头了。 好处是,南棠终于敢在穿着上提些意见,不用再一身花红柳绿,媒婆儿似的出门。 坏处是,袭雪已经偷偷打探了几次她是不是炸坏了脑子,连府医都连着请了两回。 【宿主……崩人设是很麻烦啦。】粉泡泡试图安慰她。 “没办法。”南棠就笑:“我忙得很,没工夫装孙子陪他们玩过渡。” 堂中鬼面暗卫行了一礼,躬身垂首细细禀报,沈知渝在城外200里处撞上了北羌部进贡的官队,为首一个骑象的少年扣了人去。此人似乎身怀妖法,相随的暗卫几次出手都没能成功。 男人说到这儿,附身叩首:“若是生死相拼还有几分胜算,但救人……属下等无能,求主人重罚!” 南棠摆摆手,既然有妖族插手,不敌才是正常。沈知渝是很重要,但重要的人通常有能力保自己的性命,何苦她的暗卫性命去拼。 “听你声音耳熟,暗十三是吧?”南棠问。 “是,主人好耳力。”堂下男人微怔,俯身回道。 “沈知渝带着个女眷,脚程倒不慢。”南棠感叹。200里也就是100公里,还是徒步越野赛。 “主人说的是。”暗十三叩首:“可要再调派暗卫截人?” “不用了。”南棠撂下手中的梨酥,“我亲自去。” 南棠换了一身轻便的红衣,黑纱斗笠遮面,卸了头上身侧叮当作响的玉佩钗环。从系统背包取出几件惯用的道具带在身上。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她总不能捂人眼睛现用现掏。 南棠带着府兵匆匆出门,眼见府门口那辆金镶玉顶珍珠帘幕的华丽马车,陷入了呆滞。 “不是……我是出城,不是出嫁。”南棠看向身边的袭雪,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是出城啊公主,出嫁是坐轿子的。”袭雪一脸认真。 南棠看向府兵人手一骑的骏马,抬手抽出袭雪腰上的长剑,斩断了马车的缰绳。牵过为首一匹油亮黑马。 “公主,这……这还没配鞍呢!”袭雪忙阻拦,话音未落南棠已经翻身上马。 南棠之前一次任务穿成了圆明园的驯马女。为了提高业务能力,她从早到晚在马背上摸爬滚打,上马比上床还熟上几分。 袭雪看见南棠利落的动作没有再拦,这……她家公主什么时候会骑马了。 正要出发,脑海里的粉泡泡出声提醒: 【宿主,暗一也跟来了。】 南棠皱眉,轻喝一声。” 略微停滞后,鬼魅一样的黑色身影出现在马前:“主人。” 男人未戴面具,一张脸苍白看不出半分血色,南棠一阵头疼,“谁让你来的?” “属下身体已无大碍。”暗一回道。何止是无大碍,主人上次不知给他服了什么,他丹田处隐隐有力量涌动,这种磅礴感他习武十几年从未体验过。 南棠强咽下到在嘴边的脏话,暗一的健康值有多少她比谁都清楚。 “暗卫行动一向飞檐走壁,你重伤未愈,是给自己找不自在,还是给我找不痛快?” “主人息怒,属下万死。”暗一并不反驳,只是俯身叩头。 “回去。”南棠命令。 “……是。”男人应了一声,膝行两步让开了路。南棠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 南棠无语,暗一微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南棠却觉得,这只大狗蔫蔫的垂下了尾巴。 略犹豫一瞬,南棠便利落的伸手。 “你跟我一起骑马走。” 暗一猛的抬头,正对上一只白皙的手伸向他。 “是!”他轻快应了一声,眼中迸发出神采。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搭住那指尖却不敢借力,就这么腾空翻上了马落在南棠身后。 南棠闻见了淡淡的血腥气,那身体贴在背后,竟比南棠刚刚过手的剑还凉上几分。 “不许运力,不许动武。”她冷着脸吩咐。 “是……劳主人费心。”一道极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主人和暗一什么情况……”隐在暗处看了全程的暗十三悄声问道。 “嘘……”身边人立即提醒。 “妄议主上,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暗十三扁扁嘴,“不说就不说嘛……” 他脚下用力踩断两根树枝,这当暗卫也太苦了吧……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说,同事还都拉个死驴脸,年纪轻轻的一个比一个正经,他连个八卦的人都没有!! 第一卷:人皇篇 第15章 童竺 一行人朝城门奔去,马蹄声汹涌如百块儿碎石落土。南棠悠哉悠哉依在马上欣赏沿途风景,这还是她投放后第一次出府。 暗一的身体直直绷着,僵硬到有些颤抖,只是机械性的拉着缰绳。 系统提示音响起,暗一的驯化值升到96,好感度升至75。 “暗一。”南棠开口。 “在,主人。”身后的男人轻声应着,仿佛怕惊扰了她。 “暗一应该是暗字一号,你出营的排名?”南棠问。 “是。” “那你有自己的名字吗?”南棠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身后沉默半晌,才回道。 “自己的名字,不吉利……” “听听。”南棠反手摸了摸他的头。 男人任她揉乱头发,身体挺得笔直分毫不敢逾矩。 “乌……长悲。” 南棠猛的回头,男人对上她的眼神温顺的垂眸。 “北羌的国姓啊……”南棠转回身,声音仿佛一道叹息。 “是。”男人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他声音依旧很轻,说的话却重如千斤。 “我只知自己出自北羌王宫,具体身份记不清了……我虽姓乌,却是暗营救回来的人。此生誓死追随主人绝无二心,如违此誓,斧剑加身千刀万剐。” “这样的身世,他们也敢收你入营?”南棠觉这帮人怕是被鬼迷了心窍。 “我没说过。”乌长悲回得坦诚,他是掌令使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入营时只有三岁,没人知道他的姓氏,也没人觉得三岁小孩会记得自己身世。 没说过吗? 南棠叹了口气:“你也可以不告诉我。” “……您想知道。”乌长悲抿抿唇,他确实可以不说或者编一个,但主人想知道,他就不能隐瞒。 “主人……”乌长悲轻唤出声。 “嗯?”南棠回应。 “主人向后靠靠,可能会更轻松些。”乌长悲犹豫了一下说道。 南棠大方交过身体的重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宿主,按照原本的发展线,是没有出现乌长悲这个名字的。】粉泡泡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按之前剧情,他是在沈知渝攻入西晋王宫时和其他暗卫一同挡剑而死,公主府二十暗卫具殒,至死没留下过一丝痕迹。】粉泡泡的声音带着几分叹息。 没留下过痕迹吗…… 南棠倚着身后的男人,那躯体过于冰冷,让特纳恍惚间会忘了这也是血肉之躯。这样的一群人,从生到死都这么隐在暗处,以性命相护的人甚至想不起他们的存在…… 一行人奔至城外五十里处,天色将暗,枯枝瘦柳萧条看不见村庄。太阳斜里挂着如同落纸红墨。 北风扬起了南棠的斗笠,远处响起清脆的叮铃声,南棠眯眼眺望,一队人正背对夕照逆着光走来。 马车拉着十几个笼子,虎豹蛇雀困于其中。为首的少年赤足侧坐于一头白象背上,七色锦满珠彩衣堪堪遮住身体,露出的皮肤上绘着大片图腾。 他脖上一只金项圈,手腕脚腕各带半指宽的金镯,红宝石镶嵌的铃铛挂于其上,随着象的行进叮当作响,少年逆光而来,余晖落在他身上,施施然如同神祇。 “主人,就是他们。北羌来王都进贡的官队。”暗一在身后提醒,于此同时,泡泡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为首那个骑象的,是妖族。】 “看得出来……”南棠轻叹,这少年周身气质哪有半点人样。 那行人,车庞马拥,行进速度却不慢,不过几息已至近前。骑象少年独自前行几步朗声问道:“姐姐为何拦我去路?” 他皮肤白皙狐眼鹿瞳,长睫翘鼻,薄唇中一枚圆圆的唇珠,少年扬脸看向南棠,眼下一点红痣,顾盼间神采飞扬。 “找你还债。”南棠笑眯眯的,属性面板弹出: 姓名:童竺 年龄:325(妖族) 身高:172 体重:63 颜值:96 健康值:100/100 精神值:100/100 好感值:25/100 恶念值:(绑定后可查) 驯化值:(绑定后可查) “哦?我何时欠了姐姐情债?”童竺挑眉,他翻身而起站于象背。 “不如姐姐摘下面纱让我看看,这债能不能认。”少年弯唇一笑,露出颗尖锐的虎牙。 这话说得放肆,南棠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怒容。她指尖转着一枚精巧银色小球,这是系统奖励的一级道具镇妖塔。她唇边笑意不减,手中银球猛的催动,瞬间对面车队马兽骚乱嘶鸣声不止。 童竺足下白象仰头甩鼻长吟一声,童竺眉头一皱脚下用力猛得腾空而起,眉间红光乍现笼罩住车队但收效甚微。 童竺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那喷涌妖气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半点着力处。 南棠懒洋洋的看他,倒不是这小妖本事低,只是一级系统道具对各世界内力量有强压制力,南棠如今只催动了三成,若用五分力,这少年怕从象背起身都做不到。 “姐姐如此强势手段,何苦藏头露尾,不肯真面目见我。”童竺就这么凌空悬着,薄纱在身后随风摆动。他猛得探身,手指化为利爪,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南棠。 这一击来的狠厉,可惜童竺的妖力已被镇妖塔压到底点。南棠身后一声铮鸣,乌长悲眼中寒光一闪,翻身而起弯刀出鞘。少年身形一顿,足尖勾住马颈接力翻身堪堪避过,弯刀在胳膊上留下了一道两寸长的血口。 暗卫出手从不留余地,若不是童竺反应快,这一下足够把他的胳膊齐肩削下。 童竺翻身落回象背,他单手撑着象头,漫不经心的舔舐那处的伤口:“好凶的哥哥。”那声音委屈至极,仿佛率先出手的不是他一般。 南棠回身两指交叠在乌长悲额头弹了一下:“我说没说不许动手?” “是,属下知错。”男人顺从的垂眸受了这一下。 第一卷:人皇篇 第16章 拖行 南棠这才转身看向童竺:“我的东西在哪?” 童竺慢悠悠的撂下胳膊,甩手打了个响指。远处一个蒙着黑色绒布的笼子被推了过来。童竺手指一动,绒布揭开,里面是一男一女,两个衣衫褴褛的美人。 沈知溺看着比南棠还要小些,一张小脸灰扑扑的,藏在沈知渝身后怯生生的看着众人。 南棠调出属性面板 姓名:沈知溺 年龄:14 身高:158 体重:40 颜值:88 健康值:70/100 精神值:50/100 好感值:-55/100 “这就是姐姐丢的猫儿?”童竺打量这对兄妹,弯唇轻笑,“我看品相不怎么样,还值得姐姐亲自来寻?”童竺显然早知道她的身份,却还是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热。 南棠动动手指,袭雪略一点头下马查看,她手中长剑斩断笼外铁锁,对方那人伸手想拦,却被少年斥退了。 “我帮姐姐抓猫儿,可有奖励给我?”童竺一派天真。 “你要什么?”两人被压着带回来,对上沈知渝恶狠狠的目光后,南棠心情大好。 “我瞧他长得一般,还总想逃跑,哪配当姐姐的猫儿。”少年浅笑,那双狐狸眼又媚了几分。“不若这样,姐姐换我试试,我长得比他好看定更讨姐姐喜欢。” 听他言语轻狂,身后乌长悲弯刀再度出鞘,南棠拦了一下。 “你……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沈知渝冷笑出声。 “嘘……”童竺食指伸到嘴边嘘气:“闭嘴,丑东西。” 【噗……】意识海中粉泡泡憋不住笑出了声。 南棠有些无奈,她挽起纱笠仔仔细细打量这个少年:“养你也不是不行,但你这一身本事我不放心,不如你把妖丹给了我,我定把你宠成天底下最舒坦的猫儿如何?” 【恭喜宿主,驯养对象童竺好感度升至40。】系统提示音响起。 南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不至于吧…… 童竺就笑,“我才不给你,你欺负我,还想骗我妖丹,等我明日进宫,定和你们晋王告状!” “你怕是不了解我们西晋王室。”南棠收回了手中银球:“我父王远近闻名的昏庸无道,最宠我这个女儿,他若知道我对你有意,拼着与北羌再度开战,也会挖了你妖丹,断了你手脚筋脉把你送到我床上。” “你的父王吗?”童竺弯着唇,眼中有几分深意:“那我们拭目以待。” 他脚在象背轻磕,铃铛声响起:“北羌已有报备明日进城,便不与姐姐同行了。天寒风大,姐姐保重!” “你也是。”南棠回道,乌长悲勒缰转马。 童竺右手握拳抬于胸口,低头微行一礼:“恭送五公主。” 身后队伍随着他弯身行礼,“恭送五公主!” 南棠眯眼,从身上摸出一块公主府的令牌掷了过去:“有空来玩,我的新猫儿。” 童竺稳稳接下,脑海中响起提示音,【恭喜宿主,驯养对象童竺好感度升至45。】 “怪人。”南棠轻叹,随即选择了绑定。 什么原因导致这只猫儿好感值上涨的南棠不关心,但这种势头还不绑定就是答错了送分题。 童竺的恶念值为77/100驯化值0/100。 【宿主猜他是什么妖?】见南棠心情不错,粉泡泡问道。 “狐狸精。”南棠胸有成竹,这风姿百媚的模样,不是狐狸精能是什么。 意识海中的粉泡泡摇头晃脑。 “猫妖?”南棠回想那只爪子猜到。 【差不多了,他是白虎。】 ??? 南棠满脑袋问号:“白虎属于四方神兽吧,怎么成了妖族?” 何况这童竺哪有半点神的仪态,别说正经人了,正经点的老鸨都带不出这样的鸭子。 【他身世有些特殊,本是天族圣兽,出了些差错转投妖族。原本是在沈知渝攻打妖鬼两族时才会出场,如今不知为何早早登台。】 “登台当然是因为,有戏唱了。”南棠并不多问,她探手搭了搭乌长悲的腕脉:“有哪里不舒服么?” 乌长悲惊了一下,习武之人,腕脉是命门,他下意识的想要反抗,又生生止住了。 “回主人,没有的,属下……身体很好。”在暗营受了再重的伤,也不会有人因此免去他的训练和比试。 万里挑一才能活命的地方,趁对方虚弱时下杀手的大有人在,像这般养足三天,乌长悲过去想都不敢想。 “公主,他们两个怎么办?”袭雪策马过来问道,南棠扫了二人一眼。“拿绳子,拴马后面跟着跑。” 府兵拿着绳索捆住二人双手,沈知溺轻抽了口冷气。 “知溺!”沈知渝急急唤道。 “哥哥别担心。”女孩两下吐出被风吹进嘴里的碎发:“知溺跑得很快的,不会有事!” “小丫头不错。”南棠轻叹。 公主府的马都是千里良驹,经过短暂的休息,此时跑起来步如飞燕。原本马后的两人还能勉强跟上,路过土坡时沈知溺摔了一跤,沈知渝去扶双双倒在地上,马匹速度不减,扯着两人在地上拖行。 沈知渝勉强爬起,周身已满是血痕,他把一旁的女孩拉起过到背上。沈知溺衣服划破,手腕手肘都磨破了皮,咬牙挺着一声都没吭。 南棠察觉身后动静,微夹马腹:“驾!” 骏马长嘶一声跃身而起,身后马匹紧紧跟随,沈知渝再次被拖倒在地,粗粝的砂石磨过,只几米就血肉模糊。 好在这次沈知溺还在他背上伏着。他深吸一口气,用手腕的麻绳着地,想磨断绳子,但比绳子更不结实的是他的皮肉。 手腕的皮肉翻卷出一道口子,尘土碎石钻进肉里,疼的他冷汗直流。沈知渝不知道这一路自己怎么过来的,只知道天边红霞慢慢褪去,只剩一片墨色稠黑。 他几次想蜷缩起来,想转身让正面的血肉喘一口气,但沈知溺就在背后,他分毫不能乱动。 “哥哥……哥哥!”女孩哭哑了嗓子,她几次想要翻身换过哥哥,可力气太小了,挣不过他。 赶至城门时,沈知渝原本有所回升的健康值复又降到了15。南棠翻身下马去看那人死活。 沈知渝瘫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只剩几根布条,他的手肘膝盖都隐约见了白骨,人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但身上还稳稳的托着那女孩。 粉泡泡打量面前两人:【宿主,他们伤得很重。】 “重?”南棠略一挑眉:“我瞧着伤得没有乌长悲重啊。” 【可是宿主……沈知渝是任务关键角色……】粉泡泡提醒道。 “关键?”南棠垂眸浅笑;“如果这个心态对他,那要永远被牵着鼻子走的。” 少女的凄厉的叫喊声打断了谈话。 “我……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沈知溺虽被护在身上,却也没比她哥好上多。 她衣衫散落,一条大腿赤条条露在外面。手指甲翻开全是血痕,大概是刚刚护着沈知渝磨破的。 听见她的咒骂,袭雪上去给了一巴掌。 “杀我?”南棠挑眉:“你哥已经杀了一次了,这就是后果。” “你……你辱我兄长,打他,伤他,囚禁他,你对他百般折磨他为何不可杀你?”女孩泪水簌簌而落,倔强的仰头瞪她。 “说得没错。”南棠笑着拍了拍手:“杀人者,人恒杀之。他当然可以杀我,我自然也可杀他。” 沈知溺还想再说什么,身下的男人呛咳几声醒了过来。 “公……公主。”沈知渝声如蚊蝇。 “你说。”南棠笑盈盈的看他。 城门尚未落锁,门外排队进城的人熙熙攘攘,门内万家灯火炊烟四起,贩夫走卒叫卖声绵长。 沈知渝仿佛是隔在繁华外的老鼠,他满是血污的手扯住南棠衣摆,乌长悲抽刀便砍,沈知渝触电一样的松了手。 “公主……城内人多……求公主,给我妹妹一件衣裳,她年纪尚小并不知情,公主……我……”沈知渝话没说完又晕了过去。 “他那年幼不知情的妹妹刚骂完我毒妇!”南棠忍不住跟泡泡吐槽。她看向袭雪,袭雪微一点头脱下外衫罩在沈知溺身上。 “拿开你的脏衣服!”沈知溺恶狠狠的瞪她。 “小丫头挺有性格……”南棠笑道。 袭雪反手制住沈知溺,把衣服强行套了上去,沈知溺还想再挣,就被绳子复又捆住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17章 沈知溺的故事(上) 洗去一身尘土后,南棠舒舒服服的倚在小几边吃葡萄,身后的玉瑶轻轻帮她揉肩。 【……舒服吗?】粉泡泡在一边有些好奇。 “一般……”南棠往嘴里扔了一粒回道:“手法差观宁多了。” 【观宁还关在牢里呢。】粉泡泡提醒道。 “不然呢,睡觉一只眼站岗一只眼放哨时刻提防他杀我?” 南棠咂咂嘴:“你放心,沈知渝我盯着属性栏拖的,弄不出人命。” 【宿主……这样他们兄妹肯定更恨你了。】粉泡泡声音里有些惆怅。 “我八抬大轿接回去他们也一样恨死我,这样起码我出了气没那么恨他们了。” 南棠想笑:“你得这么想,我这人脾气不好,对于你来说任务完成度是第一位,所以我恨他们比他们恨我,危险多了。” “公主,沈知溺带到了。”门外袭雪轻声通报。 “进来。”南棠应了一声。 门分左右,少女款款而入,一件水红色百蝶穿花纹披风从头罩住脚,乌墨似的头发挽在脑后,插一支半月白玉钗。 南棠点点头,这丫头收拾收拾还有几分人样,可惜五官没长开,照沈知渝差上不少。 沈知溺在她面前三步站定,曲膝轻施一礼:“公主万安。” 南棠看着突然温顺有礼的少女,纳闷的问:“你们打她了?” 袭雪躬身,“未曾。” 那这是抽什么风,南棠还要再问,沈知溺一拉扣结,披风潺潺而落。 南棠一愣,少女花骨朵似的身体猛然出现,那披风下竟然未着一物。 “诶我曹。”南棠忙向里挪了挪,仿佛对面是什么洪水猛兽,袭雪和玉瑶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美人计,又来杀我?”南棠问,原身素有男女不忌的浑名声,沈知溺起这个心思也不算出奇。 “兵器藏哪了?”南棠上下扫视,很快发现沈知溺浑身一览无余,实在没有藏东西的地方。 “知溺不敢。”少女低头行礼,南棠正瞧见那支玉簪。 “准备拿簪子扎我?”南棠恍然大悟,又往里缩了缩。其实她不躲也无妨,身边暗卫纵使她同侍儿云雨时也不会离开半步。 “我…我没有!”沈知溺看着对面躲鬼一样躲她的人,再装不住温雅,她气的一跺脚,扯下头上簪子丢到一边,一头青丝翻卷落下。 南棠的目光又毫不客气的在她身上转了转,沈知溺捡起地上的披风裹住自己,一张脸通红:“你……你看什么看!” “都是姑娘家,怕什么看。”说是这么说,南棠还是体贴的错开眼吃葡萄,半晌听见一声极轻的抱怨:“是,是你家嬷嬷说你召我侍寝的……” ??? 什么时候的事儿?? 南棠仔细回忆:“你这一身灰一身血的,我让他们给你洗干净带来见……”南棠说到一半说不下去,按原主的行事作风,下人理解成侍寝也没什么毛病。 “你……你故意羞辱我!”沈知溺眼圈通红。 “这个真没有。”南棠起誓发愿:“我要是故意羞辱你,就扒光了给你扔外面了。” “你……”沈知溺气急,恶狠狠的瞪她。 南棠提起桌上粉青釉的茶壶倒了一杯递过去。“你别气,你这丫头好古怪,刚还在城门外骂我,如今她让你来侍寝你就来了?” 沈知溺接过去半晌没说话,一滴眼泪猛的落到茶盏里。 “哭什么???”南棠吓了一跳。 沈知溺吸吸鼻子:“嬷嬷说……我伺候得好,兴许你能留我哥哥一条命……” “这样啊。”南棠轻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我哥哥,也是不得已……” 沈知溺屈膝跪下:“我哥哥根本没起过刺杀公主的念头,是我……都是我拖累了他……” 南棠起了兴致,一边吩咐门外的袭雪上糕点茶汤,一边示意她详说。 沈知溺泣不成声,话音里仿佛有万千苦楚。 左不过是个兄妹情深的戏码,陈国公扣下兄妹二人调教成玩物用来招待权贵。 京都名公钜卿众多,阴狠暴虐者自然不少,但大多暗地里龌龊明面上遮掩,唯独她五公主荒淫毒辣得大张旗鼓。 陈国公送沈知渝进公主府时有言在先,若他活着得公主恩宠,那沈知溺国公府上下定当亲女儿好生养育,若他不中用残了死了,那紧接着送进去的就是他妹妹。 “这话他也信?”南棠疑惑,总也是未来的人皇,该不至这般纯情。 沈知溺轻轻啜泣:“公主……我们不得不信……” 信还有条活路,不信就是横尸当场。 沈知渝入公主府不足半月,沈知溺便被送去了康王府。老王爷年过半百,早不复年轻筋骨,最大的爱好便是用各种器具折磨宠姬,康王府每月抬出去的尸体不下五人。 入府当夜,沈知溺原以为结局已定。然一队黑衣蒙面的强盗掳走了她,陈国公唯恐弄巧成拙,忙另送了一女婢偷天换日。 隔天夜里,沈知溺被带着藏于康王府后门,亲眼见了那草席裹着的女尸。 “强盗?”南棠就笑,西晋哪有这么狂的强盗敢截老王爷的女人。 “来人不是西晋口音,行动不拘小节倒像是江湖人士。”沈知溺回道。 “既然掳走了你,怎么又回了国公府?”南棠饶有兴趣的问,暗十三那边早有消息,沈知渝是从国公府救走的人。 “那伙儿歹人夜探公主府,以我的性命要挟逼我哥刺杀公主,哥哥以公主身边高手如云且行房也不离半步为由不肯从命。” 沈知溺抬手拭泪继续道:“谁知陈国公以为我被劫走是哥哥的安排,他心怀恨意派护卫深夜潜入打杀我哥,两方人碰面便交战一团,陈国公府的护卫趁乱将我打晕绑回来国公府。” “哦~”南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哥不得已,和那活儿歹人做了交易,他逃出公主府弄出天大的动静,引走城内和公主府上高手,那伙儿人肆机行刺。” 沈知溺抽抽噎噎:“都怪我,哥哥是为了救我,这才深夜出走,冲进国公府杀人引走巡防营。哥哥说,公主身边是有西晋一品高手护卫……这些人杀不了公主的……” 第一卷:人皇篇 第18章 沈知溺的故事(下) 沈知溺咳嗽两声,柔弱的俯在地上:“公主……我哥哥虽然害公主遇刺,但这不是他的本意啊……他也是不得已啊,求公主看在我哥用心服侍的份儿上,放他一条生路……”沈知溺死死叩头,那架势感天动地。 南棠细细品着口中的冻酥花糕,见沈知溺说完,拍掌叫好。 “好!!沈姑娘好故事!该赏!”一旁的袭雪闻言从袖中取一把金瓜子扔在沈知溺身上。 “公……公主?”沈知溺一窒,脸上的泪都停了片刻。 她俯身叩头:“公主,知溺所言句句属实。” 南棠便笑:“没说沈姑娘诓我,只是沈姑娘这故事里,你可真是和氏璧般的珍宝啊。” “两方人激烈交战沈姑娘毫发无伤也就罢了,这威胁沈知渝,取姑娘一件簪子耳坠再不济拿个手帕肚兜的事儿,怎得非带着姑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夜闯我公主府,还叫人抢去了呢?”南棠笑盈盈的问。 “这许是……许是怕我哥哥不信,这才…这才……”沈知溺嗫嚅两句,便被南棠打断。 “再说这国公府,抢回你不打不杀当亲娘供着就等沈知渝去救。那能从江湖人士手中劫走你的护卫眼看沈知渝闯府不拦不说,还任他二次回头刺杀国公爷,你哥好俊的功夫啊……” 不等沈知溺说话,南棠继续道:“再说这两方贼人,我这公主府院大屋深,潜进个把人许是不查,可在我院里动了刀剑还无人惊动?” 南棠轻移杯盏:“那我这身边的西晋一品高手合该找块儿豆腐撞死才是。” 南棠有些无奈,她不是非要当面让个小丫头下不来台,主要是漏洞太多她拿铲子追着抹都填不平。 她宁可沈知溺提个玉簪子拿她当废人杀,也不愿她张个大嘴拿她当傻子来哄。 “公主……”沈知溺还想再辩,被南棠摆摆手打断了,她垂眸啜了一口杨梅渴水夸道:“沈姑娘这故事,比这杨梅开胃啊。” 袭雪上前一步制住沈知溺:“公主,可要押入地牢?” “不用。”南棠道:“给沈姑娘找个屋子好生安置。” 她仔细打量面前少女:“我瞧这沈家兄妹都是妙人儿,沈姑娘舟车劳顿还有精力给我讲故事,沈公子该也是身强力壮,裹得药都撤了吧……” “公主,知溺知错,求公主……”沈知溺急急道,南棠轻挑眉,袭雪便找了帕子塞住了沈知溺的嘴。 “沈姑娘别急。”南棠道:“一天说太多话我怕你累哑了嗓子。明日这个时辰还在这儿,我等你的新故事。” 不顾沈知溺的挣扎,南棠摆手,袭雪押着人出了门,关门前南棠扬声道:“沈姑娘明日来记得穿好衣服,姑娘身娇体软,惹得我好生害羞。” 回应她的是沈知溺可怜的呜咽。 【宿主不罚她吗?】粉泡泡有些疑惑。 “我打她干嘛。”南棠就笑:“她这个性格配上若有若无的智力,往后的苦日子多了去了。” 前脚刚在城门口据理力争沈知渝杀她无错,转个头就能脸不红气不喘说他哥无心杀人,还编出个百转千回的苦情故事来本来就够有趣了,关键他还真敢来说。 【宿主……你觉得她明天会说实话吗?】粉泡泡问道。 “等不到明晚,这兄妹俩,总有一个会更心疼另一个,也就总有一个会先说……” 粉泡泡觉得后背发凉,他小声嘀咕,他这位宿主才更像是狐狸变的。 南棠笑笑,提起狐狸,不由想起傍晚云霞里的骑象少年。宫里迎接北羌使臣的宴饮帖子早一周前就送来了,看那小子的意思,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一卷:人皇篇 第19章 入宫(1) 次日午后 南棠眯着眼坐在镜前任玉瑶摆弄,她自认为绑定系统后勤快不少,唯独赖床的毛病改不过来。 玉瑶手指灵动翻飞,低眉垂目的忙碌,南棠透过镜子看她,这些日子送入二人房中的三餐未断,睡前南棠还惦记着赏些梨花酥乳酪甜羹的,总算养出些肉来。 入宫的马车已在府门外等候多时。这次出门南棠不仅免了暗卫随行,连贴身的婢女也只带了玉瑶一人。 南棠迈步而出,她身着藕色散花水雾荷叶裙,披雪狐皮竹叶鹤氅。长发挽了个飞仙髻,未见金器,仅一支凤头玉簪。 被府兵拦在远处的围观音百姓不由私语,素闻五公主上官灵雁珠光宝气华服锦裘。今日得见怎是这般素净颜色。 这身行头是南棠自己挑的,出门前玉瑶张了三回嘴,到底没敢出声反驳。 南棠目不斜视正要登车,便见一个暗色身影单膝跪于面前。 …… 南棠心中吹了声口哨,故技重施是吧。 “主人……”男人行礼,刚要开口便被南棠打断。 “宫中宴饮不可私带暗卫。”南棠看向他:“不止是你,你家那19个木头一个也不能去。” “属下明白。”乌长悲垂首,他出身宫中,规矩自然清楚,只是昨日北羌使臣似有妖术在身,言语间又意味深长,他怎肯主人孤身前往。 乌长悲道:“行刺之事未出结果,谋划者或仍在京都,北羌使臣来得古怪,那一族惯擅巫蛊,求主人允属下随行,属下明白规矩,可偷偷潜入定不露面。” 南棠扬声轻笑:“暗一操错了心,管他哪里的刺客,若有本事在宫内动手,也当先杀我父王。” 话音落地,周围人群皆是倒吸冷气。 【宿主可真是……大孝女……】 粉泡泡忍不住道。 南棠不理,压声继续道:“父王身边高手如云,擅闯宫门一经发现可就地格杀,你是暗营出来的人,应该不用我给你讲规矩。” 面前男人眼波微转,是从未在南棠面前显露的锋芒。 他声音沉静:“主人放心,定无人可查。” 宫中高手并非从未领教。真刀真枪上阵,他确不敢说胜算几何,但只是隐去气息悄然潜入,若还能被发现,可不合该格杀吗。 “不行。”南棠干脆利落的回道。乌长悲还要再拦,便听她声音轻浅一字一顿:“暗一如此抗命,是鄙我无能,辱我颜面吗?” 乌长悲双膝落地,重重叩头。“属下绝无此意。” 于暗卫而言,南棠这话说得极重。乌长悲抿唇不语,南棠踏步登车再不回看。 粉泡泡看着马车腾起的尘土后,孤零零跪在地上的男人,劝了一句: 【宿主,其实原身也常带受宠的面首进宫赴宴呢。】 南棠摇头不语,暗地里不能去,明着更不能带。武者易损身,言者易伤喉,这种席面眼见着有凶险,那就是谁家会武的去了谁家出头。 行不多时,今冬的第一场雪落下。南棠挽起车帘,长街静谧,两旁偶有商贩也匆匆撂板收摊。 玉瑶递过一精巧手炉,出声道:“真是奇了,往年总要再晚个两月,怎的今年未至寒衣就天降落白。” 南棠没有接过。她有粉泡泡这个天气预报在,自然穿得厚重。 反倒是这丫头,一身轻衣,小脸冻得煞白。 未至宫门口,便有内侍冒雪迎接,来人一身紫色金丝蟒纹花衣,手执金玉拂尘,通身气派比南棠还要富贵几分。 他未言三分笑,一张脸上喜气洋洋。 “老奴参见五公主,殿下万福。”身后两名小内侍捧着一件厚裘围帽披风,正是上官灵雁钟爱的花色。 【这是内侍首领孙德喜,晋王面上的红人。】粉泡泡出声提醒。 南棠扫了一眼他那快见底儿的好感值,摆手道,“孙公公丰神异彩,这身子骨瞧着比我那年出宫时还硬朗几分呢。” 孙德喜不动声色的看一眼南棠的素雅装扮,神情分毫未变,只笑盈盈的回话:“公主殿下又折煞老奴,奴才身子骨不中用了,有几分神采也是托王上洪福。”他抱拳迎天虚一拱手,态度是挑不出错的恭敬。 上官灵雁自小就是混世魔王,在宫里为非作歹惯找他擦屁股。那时孙德喜已是极有脸面的大太监,愣是叫五岁的上官灵雁拖到大殿上当马骑。 观宁四人正是他亲自挑选的,可惜没几年就折了仨。 南棠笑着摇头:“孙公公这张嘴惯来讨喜,许久不听倒是十分想念。” 孙德喜一拜:“殿下取笑了,这天寒风重的,冻着殿下老奴万死难辞啊。”他吩咐身旁玉瑶一声紧接着躬身而请:“殿下快撂下车帘随老奴回宫吧,王上从起早就念叨殿下多次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20章 入宫(2) 南棠倒不惶恐,只靠在马车上乐得省腿。 车刚停稳,便小内侍赶到近前跪地俯身请五公主下车,南棠落脚稳稳踩在他背上。 红墙白雪琉璃瓦,绿染青霜不冻人。殿外尚未败落的秋菊被风雪吹打一地,花瓣藏在素白中如翩翩金蝶。 南棠抖落肩上残雪,自有侍女接过大氅,殿内暖炉升腾卷起淡淡沉香。 两侧各坐佳丽数人,正中位上男子衮冕金饰一身澄黄龙袍,见她进门急急两步迎上。 “雁儿,孤的雁儿啊……”男子剑眉星目,细看眼角才见几丝细纹,比南棠预想中年轻不少。 孙德喜立在一旁,瞧着父女相见的感人场面像模像样按了按眼角。 南棠查看属性面板,93的好感值让她怔了怔,没想到这便宜父王居然真是爱女如命。 南棠神色自然,握着他的双手盈盈下拜:“灵雁参见父王,父王盛世太平,千秋万代。” “好雁儿,孤的好雁儿啊!”晋王忙托她起身,“让父王看看你伤到哪了,我的雁儿受苦了,父王没能去看你,日夜难安啊……” 身后便有一华服女子起身搀扶,她圆脸粉腮桃花眸,生得圆润喜气看不出什么岁月痕迹。 粉泡泡出声提醒,这位正是原主宫里最厌恶的女人,当今王后吴氏也就是曾经的淑妃。 上官灵雁的母家世代掌管西晋大军五十万,她的舅父轩辕恒半年前攻退北羌三百余里,是西晋人人敬仰的大将军。 西晋风云变幻,龙椅上无论坐了哪位君王,轩辕家的女儿都注定是王后,延绵三代未有特例,代价则是王后所出嫡子,世代不可继位。 先王后薨逝,晋王三日水米不进,一病不起月余。轩辕家本准备另送一女儿入宫,也不得不因此搁置。 可也就是这月余,淑妃不顾身体日夜守候,待晋王好转,当夜就颁下手书,封淑妃为后。待次日上朝,五十万大军蠢蠢欲动,可一切已成定局。 轩辕家只好退而求其次,送入宫的女儿,也就是上官灵雁的姨母,屈居贵妃之位。 王后母家吴氏一族是文官之首,朝堂上与轩辕家分庭抗礼多年,她手段高明,多年打压下轩辕家这个女儿竟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轩辕家本不肯善罢甘休,因着吴王后一直无所出,加上官灵雁这个极尽晋王荣宠的五公主在,京都王室才得以喘息。 轩辕家两个女儿均未诞下嫡子,唯一血脉上官灵雁还只知嫖戏子玩美人,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南棠惯不信天家亲情,好好的女儿教养成这样,说不是刻意为之谁能相信? 若不是刚刚看到了晋王的属性面板,她还以为这宠爱,是晋王因上官灵雁母家这层势力才虚以逶蛇。 “王上莫要心急。”吴王后上前一步。“这一路舟车劳顿,快让雁儿坐下吧。”她接过晋王双手,一脸慈祥的看向南棠。 南棠眉头微皱,半晌略微躬身:“母后万安。” “我的雁儿果然长大了!!”见南棠不再横眉冷对甚至还行了一礼,晋王倍感欣慰。他亲自引南棠上殿,孙德喜搬过软椅紧挨着王座放好,南棠落座便有侍女奉上热茶。 南棠抿了一口,顾渚紫笋,正是原主最爱。南棠不如古代人高雅,她更爱府里甜滋滋的乳茶。 “雁儿今日怎穿得如此素净?”晋王握着她的手看了又看。 “翻了个话本子,说谦谦君子要配淡雅佳人,我这不就学着捯饬一下。”南棠懒洋洋赖在椅子上没个坐像。 “你啊……”晋王乐呵呵的点她鼻子。 殿下坐了位一身暗红色弹墨八幅裙的美艳妇人,她轻摇锦扇接话道:“我倒是觉得,殿下这一身秀丽得紧,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呢。” 这位是荣妃曹氏,她长眉入鬓美目上挑,一张红唇明艳不可方物。 她是打王府就跟在晋王身边的老人儿,也是二王子上官平潭,六公主上官婉莹的生母。曹家武将出身,荣妃五个哥哥各个英豪。如今满宫上下也独她能和王后抗衡一二。 南棠一个眼神都吝付,这位荣妃言语亲热,对她的好感值却是仅次于吴王后的满座倒第二。 她向王后行礼是刻意做出几分洗心革面的架势,给他这个便宜父亲面子。若再搭理旁人,就是自扰清净了。 晋王不觉有异,若是她这女儿当真挨个应付了他才觉得出奇。 荣妃讨了个没趣儿也不恼,满宫上下谁不知这位五公主的德行,自有相好的妃嫔接过她话头。 晋王正要说话,殿外进来两个花朵儿似的少女,跑在前面的一身烟霞色柿蒂纹罗裙,五官同荣贵妃有几分相似,头戴珊瑚八宝金步摇,一对儿红宝石耳坠叮当乱响。 少女像只叽喳的小雀,抖着翅膀扑过来:“五姐姐五姐姐,莹儿想死你了!!” 【上官婉莹,荣妃的女儿,原主的六妹妹,后面那个蓝裙子的是上官文芷,仁妃所出,排行第八。】 南棠不动声色的查看了二人属性,上官婉莹和她母妃一样,是个心口不一的漂亮妖精。 反倒是跟在身后举止娴静,一身天蓝色梅竹百花裙的少女对她好感值及格。 第一卷:人皇篇 第21章 入宫(3) 南南棠向后让了一下,上官婉莹这一扑扑到了空处,她瘪瘪嘴,看了荣妃一眼。生生咽下了不满。 这个六公主可不是善茬,上官灵雁出宫立府另住就是她撺掇的。一番宫外热闹美人繁多的浑话,哄得轩辕家失了宫中最后一步棋。 偏这些皇子公主里,上官灵雁最喜欢这个妹妹。晋王有王子五人,公主四人。 除了最小的九公主尚在襁褓外,其余人要么啰嗦规劝要么洁身自好不与其为伍,唯独上官婉莹,姐姐抢人她打马,姐姐杀人她递刀,是个嘴甜心苦的软刀子。 南棠捏着鼻子同各怀心思的美人儿们“闲谈”许久,左不过是柔嫔暗示,她的侄子清秀温雅,倾慕公主已久。陈贵人说公主儿时扬言要娶的陈家门生出落得玉树临风,现已高中探花。 难为晋王这个当爹的,他知道这女儿的脾气,全场拉皮条他也没敢拦上半句。 上官婉莹不死心,中途捧着盘芙蓉糕偷偷溜过来:“姐姐怎么穿的如此简单,哪有往日姹紫嫣红好看。” 南棠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上官灵雁生母去世早,穿衣打扮向来随心,她脾气又古怪,宫里的嬷嬷惯不敢触霉头。 唯独这六公主,终日围在她身边。哄得她穿红着绿满头珠翠,好好的公主像个庙会欢喜婆。 若说这六公主品味差也就罢了,偏她自己一身清丽少女装扮,还美其名曰怕抢了姐姐风头。 见南棠不理她,上官婉莹又撑起笑脸贴了贴,“五姐姐今日身边好冷清,怎得就玉瑶一人呀。” 南棠弯了唇:“我还以为莹儿是想我,原来这是惦记着别人呢?让我想想,是袭雪?”南棠打量上官婉莹表情:“似乎不是啊……” 她一脸困惑,“难道是我府中几位嬷嬷?”顿了一下南棠继续道:“看来也不是……” “喔我知道了!”南棠一拍手:“莹儿怕是思了春,想我身边的观宁了?” “五姐姐你说什么呢!”上官婉莹一跺脚,俏脸通红。 南棠冷笑,这孙德喜不知是谁的人,真是好手段,一个小太监钓了两位公主。 南棠扶扶鬓角碎发,“不是就好,前些日子心情不好手重了些,若六妹妹真瞧上了观宁,我还不好交代呢。” “五……五姐姐什么意思?”上官婉莹愣了一下。 南棠了然一笑:“观宁来是来不了了,人埋在我后院,莹儿若是想见倒是可以挖出来瞧瞧,我看这两日天寒,该是没烂全呢。” “你……”上官婉莹手中玉盘猛然落地,芙蓉糕摔得四散。 晋王眉头一立:“毛手毛脚的做什么?!没得惊到你姐姐!一个奴才,伺候的不好这是咎由自取!也至于你失了分寸?” 南棠不由咂舌,这晋王当真偏心,明明听了全套,竟还出言责怪。 上官婉莹被这么一呵斥,豆大的泪珠猛的落了下来,她两步跑到荣妃怀里再不肯出来。 晋王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严厉,刚想安慰两句便听南棠幽幽道:“母亲的怀抱总是最温暖的,有什么委屈都散了……” 她仰头望向远处,目光中有些悲凉,晋王到嘴边的话忙又咽下去,拉着南棠的手再不松开。 “雁儿不要感伤,你母后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好好长大,她便能放心了……那观宁不好,我再叫孙德喜给你挑几个好的送过去,这都是小事儿……” 荣妃看着到眼前的台阶又撤了,只能干巴巴的跟着训斥了上官婉莹几声,小丫头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也只能乖乖受了。 好在这个小插曲没持续太久,满座无一蠢人,几句话便岔了过去。流水的鲜果糕点送了进来,众人哄着南棠开心,纵使正主冷淡,话赶话竟也没半句落地。 不满一岁的九公主被抱了上来,咿咿呀呀很是可爱。陈贵人一张巧嘴称天赞地,容妃的扇子摇的上下翻飞,南棠也不知她大冷天抖擞个什么劲儿。 欢笑声不绝于耳,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南棠心底冷笑,若不是轩辕一族树大根深,军中势力盘踞不散,就上官灵雁这个猪脑子,不知道要让他们弄死多少来回。 第一卷:人皇篇 第22章 宫宴(1) 南棠被吵得头疼,寻了个借口甩开一屋子人躲出去赏雪。几个宫人远远跟着,反正她没规矩惯了,无人敢说不是。 雪停了大半,银装素裹满地青白,南棠将小暖炉赏给了玉瑶,那丫头眼中盛着笑意,双手捧着搂在怀里,如珠似宝。 空气中的灰尘仿佛都随着大雪埋进了地里,南棠闭眼深吸了口气,冷冽清甜。 还未睁眼,一个素色身影猛的冲过来,南棠下意识一躲,那人堪堪摔在雪地里,周围宫人霎时围拢。 南棠蹙眉观瞧,是个青色宫衣的小内侍,他俯在雪地里慌忙叩头,“公…公主殿下饶命,奴才,奴才不是有意冲撞的,求殿下饶了奴才这次,奴才再不敢了……” 南棠就笑,冲撞的事儿她见多了,当真直挺挺碰瓷儿的还是头回遇见。 风吹起一地雪屑,少年怯生生的抬起头看她,那眉眼竟有五分像府中的玉面菩萨观宁。 南棠看了他一会,一巴掌猛的甩了上去。 少年摔在雪里,嘴角破了皮带出点点鲜红。周围宫人想要上前,被南棠扬手挥退。 这事儿若在自己府上南棠不会动手,可惜宫中不是怜香惜玉的地方。 “殿下饶命。”小内侍爬跪回来,他衣衫单薄,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垂着眼不敢再看,只一下下扇自己嘴巴,出手倒比南棠还重上几分 南棠看着他那张白嫩的小脸几下便满是指痕,出声拦了。 “你这人,消息也太不灵通。”她拢了拢鹤氅:“若早两天兴许我就留了,如今……正主都没了,你这几分像有什么用。” 上官灵雁心狠手辣得人尽皆知,外面人判断谁在她身边得宠,多半都是看谁活得更长。 很不巧,观宁正是命最长的一位。外面都传,上官灵雁喜欢这张脸,不舍得下狠手。 如此一来,有几个不长眼的内侍起歪心思也很正常。只可惜算错了日子,观宁刚刚犯错,这么个长相类似的往前凑合,不是上赶着找死嘛…… “奴才不敢,求殿下饶命。”少年眼圈通红却不敢掉下泪来,只能俯身重重的磕头。 南棠看了他一会,从手上褪下个羊脂玉的镯子扔到他怀里,小内侍一愣,不敢伸手去拿。 上官灵雁身上哪有寻常物件,这镯子看着不起眼,却足够普通百姓半生无忧。 南棠叹了口气:“你若有难处,这当够你解燃眉之急。若是贪富贵……” 南棠笑了,眉眼可化风雪,她弯腰轻声道:“若是贪富贵,不如撞我六妹妹试试,她找你这模样找得正辛苦……” 南棠转身离去,好感值上涨的提示音陡然响起。 南棠这才看了一眼面板: 姓名:青槐 年龄:15 身高:170 体重:49 颜值:85 健康值:65/100 精神值:50/100 好感值:62/100 青槐嘛……槐树乃是鬼树,万木中阴气最盛,这名字在宫里可不讨喜。 粉泡泡出声道:【宿主喜欢他吗?晋王说要再给几个内侍,他好感值升得很快,不如跟孙德喜要了他?】 南棠却摇摇头:“就是要,也得等该塞的都塞进去了再要,那几个位置是留给各宫安眼线的,他无根无基这档口插一脚,很难有活路。” 玉瑶怔怔的看着迈步前行的少女,自从上次遇刺之后,自己这位主子似乎变了很多。 从前的上官灵雁凶狠暴虐喜怒无常,跟在她身边做事如同头悬闸刀。如今公主行事虽也是利落狠辣,但对身边人却少动刀剑,举手投足间带了些上位者的悲悯。 这种悲悯很难形容,像是共情众生,却看不出软弱像。是俯视一切,却又瞧不出傲慢。 如果南棠知道身边这个小丫头那这种酸形容她,一定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是什么好人,某些癖好也和原主出入不大。半点高帽都不肯带。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可能她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上过思想品德课,比原主精神状态略微稳定一点。 但也只是略微…… 南棠漫无目的的闲逛,听着粉泡泡讲些原主儿时的趣事。上官灵雁自小与旁的女孩不同。 人家不是跑去膳房吃糕点就是偷穿母后衣裙,到上官灵雁这儿,恨不得件件裹着人命。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善恶大多是天生的。 日头渐渐西垂,艳色霞光映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天地皆是金碧辉煌。 宫宴时辰已到,丝竹管弦声遥遥传来倒有几分苍茫,侍官足足请了三次,南棠这才姗姗来迟。 宫宴在麒麟殿举行,南棠远远瞧见,大批的飞禽走兽正被北羌使者们赶入宫殿,拦住要通报的内侍官,南棠低声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内侍躬身行礼:“回五公主,您有所不知,这是北羌使臣给我王准备的朝礼。” “朝礼?”南棠轻轻念叨,一堆动物当朝礼,这北羌难道是马戏团起家? 南棠跟在队伍最后缓步进殿,她前面是两只通身银白条纹,背驮五彩宝石鞍的猛虎。那白虎训练有素目不斜视,仰头阔步好不威武。两个使童跟在一边,皆是五彩衣金银环,赤着双足仿若壁画里的仙童一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3章 宫宴(2) 晋王高坐主位,一眼便看见了队伍末尾的南棠。他朗声笑道:“孤的雁儿到了,快,快坐到父王身边来!” 一时间周围无数双眼睛看过来,南棠一笑,上前轻施一礼,随口递了两句奉承话。 “父王万安,父王宴请北羌使臣,川海胸襟龙恩浩荡,天下万民无不感怀敬畏,雁儿不敢僭越。” 那位置吃不好喝不好,还得时刻赔笑脸,傻子才坐过去。 “素闻五公主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如今一见果然是天下女子之典范。” 下首一位身着月白色暗金纹翻领胡服的男子起身道,他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子有几分凶神恶煞。 南棠听着这讽刺意味十足的话,只是一笑。“素闻北羌将士纵马横刀骁勇善战,如今一见不愧是马背上打出的天下” 你拿女子典范讽我荒淫不端,我拿骁勇善战笑你弃甲倒戈,大家谁也不吃亏。 南棠面上笑眯眯的,心底却在跟泡泡吐槽:“这北羌使臣还挺潮,一脑袋脏辫,我活着时候没千八百块编不下来。” 此时殿外响起一声嘹亮象吟,南棠跟随宫女指引落座,片刻后,一位身着七彩锦纱的少年骑象而入。 他衣着比南棠上次见更要繁复华丽几分。层叠轻纱半袒上身,斜披金银锦绣大巾,下着七彩宝石长裙。金玉项圈挂在颈上,纯金的臂箍镶满蓝宝,身上绘制的图腾隐隐有波光流动。双手托一支长茎莲花,脚踝的铃铛叮铃清脆。 “你看,有人比我架子还大。”南棠在心里道。这童竺真是每次出现都好像精心彩排过一般。 正菜还未上桌,南棠靠在软椅上吃着点心。 童竺行至南棠桌前,白象脚步一顿,南棠见他右手握拳轻施一礼:“我原以为是姐姐,今日摘了面纱才知道是妹妹。” 南棠就笑,她扬手摆了摆,“又见面了,我的猫儿。” 童竺略微一顿,南棠听见了系统提示音,童竺的好感值上升到了50。 “嘶……如果你是白虎,会喜欢别人叫你猫吗?”南棠忍不住问泡泡。 【大概……不会吧。】粉泡泡回道。 “咦?你身边那个凶悍哥哥哪里去了?”童竺四下观瞧疑惑道。 “你想他了?”南棠挑眉。 童竺便忙摆手:“我可不想那个煞星,只是若情敌不在,姐姐是不是可以对我温柔些?” “情你个头。”南棠笑骂,手中的弯月酥掷了过去。 童竺单脚勾住象桉,仰身折腰挂在象背上堪堪叼住,回正身子细嚼慢咽。 “姐姐吃过的确实香甜,就是扔得不准。这回我接到了,今天就别再扔给旁人了。他们身手不好,怕扫了姐姐兴致。” 周围不知多少眼睛明里暗里盯着这边,南棠低头喝茶不语。 身边的六公主上官婉莹早就看呆了一双眼,如今见这功夫不由拍手喊好,见四下寂静才慌忙捂住嘴。 她悄悄碰了碰南棠的手肘:“姐姐认识他?” “嗯。”南棠难得回了她一句,心里想的却是,这小丫头别是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吧。 上官婉莹还想说什么,十几名美貌少男少女款款而入,他们个个身披轻纱,或带腰鼓或弹琵琶或执披帛,乐器声合着童竺脚上的铃铛响起,间歇响两声悠长象吟,舞者们翩翩纷飞,殿中霎时热闹非凡。 “好!!!”这次拍掌而起的是男宾席上的二王子上官平潭。这二哥哥倒是长衫玉立一表人才,可惜脑子不大灵光。 北羌刺客暗杀五公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晋王早就怀疑有西晋人里应外合。 边上的三王子上官菏泽,四王子上官明轩,各个垂头装瞎不多看一眼,唯独他敢出这个风头。 南棠揉揉生疼的太阳穴,不知道这曹氏兄妹俩这么卖力,是不是兼职干过气氛组。 上官平潭满饮一杯后,举起玉盏向童竺遥遥一敬。童竺略微颔首,下一秒金戈声起,鼓点急促乐音铿锵。殿下舞者化柔为刚,步步前迎。 一只绣球高起,如同滚雪抛琼。队伍紧前两只披百花甲的黑鬃狮子凌空一跃,合着鼓点你进我退你仰我俯,转瞬间已踏数步。 队后两只白虎不甘示弱,穿过层层彩帛而不沾片甲。灵蛇摆动,百鸟腾空而起,侧成一队绕柱盘旋。 若说猛兽还引得各位嫔妃和官家女眷心惊,那只五彩飞雀却深得众人喜爱,殿中惊叹声一片。 首位上的晋王满意点头,赏下金玉二十匣。这才满座拊掌叫好。南棠跟着拍手,心中叹道:果然是一流的马戏团! 宫女鱼贯而入,佳肴御膳陆续上桌。许是这表演太过下酒,不过三五杯盏,就有才子诗兴大发,成堆的墨宝送至晋王跟前,南棠也跟着多喝了两杯,女席用的是桂花葡萄酿,甜口不醉人。 童竺的白象立在正中,他双手一扬,长茎莲闪烁金光凭空而起,化作万千花瓣翩然而下,一时间清香满殿。 那花瓣有的落在人身上,有的落在盘碟杯盏里,有性情者就着烈酒入口,便觉更添醇香。 南棠嫌弃抖落身上花瓣,换了新盏,这童竺给别人的是好酒,轮到她指不定加没加泻药。 第一卷:人皇篇 第24章 宫宴(3) 南棠始终没骨头似的靠着,一旁的上官婉莹一改往日活泼,直身挺背,神情温婉,举止端足了公主风范,两相对比更显得南棠粗俗不堪。 上官婉莹见着她动作,便有样学样的叫来宫女换盏,南棠瞥了一眼没说话。 鼓点一声急过一声,殿上舞者动作隐见杀伐,两头狮子围着绣球团团而转。 南棠看得津津有味,舞狮的她见多了,让真狮子上的还头一次见。 “这北羌使团当真不凡啊,想当初我在北境,也见过如此盛景,如今再看感慨丛生啊……”上官平潭连饮几杯,拉着身边的三王弟唾沫横飞。 他本就常外出游历,又随钦差平过水患,在王子中颇有见闻。不似他这位常年躲在屋中不敢见人的三弟。 三王子上官菏泽似乎并未沉浸其中,他蹙眉死盯着殿中动向,闻言微一点头,态度并不亲热却恰到好处的恭顺。 他一身苍紫色素缎袍子,在一众贵气逼人的王子中显得有些突兀。 南棠仔细打量,这男人生得好看,眉如弯刀目似寒潭,只是神情微有几分阴郁。 【这位三王子,生母是位民间戏子……】粉泡泡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那时王太后寿诞,遍邀民间戏班进宫。晋王少年脾性,意外宠幸一伶人得此一子,当作平生之耻悔恨难当。三王子出生后便下令将那人打入冷宫,连个名分都没给。】 “人还活着吗?”南棠问。 【没活过第二年冬天……】他微微叹息,想也知道,宫中怎肯让这样的女人长命。 【上官菏泽跟着宫中一位末等嬷嬷长大,常溜进宫学听讲,晋王斥他卑贱之身何敢贪求,多次出手重罚。他诚心认错但坚决不改,如今不过二十,诗书武艺具通,只是长隐于室不敢表露。】 南棠略一思索,无根基而有野心,通大局而懂隐忍,倒是个可用之人。 殿中叫好声突响,鼓点震耳已听不出间歇,绣球被两头狮子一左一右衔在口中,你争我抢毫不退让。 童竺微一抬手,绣球隐隐金光流转,二狮合力一咬,绣球炸开开,万千金银蝶刹时纷飞。 鼓乐声戛然而止,原本吵闹的大殿陡然寂静。白象猛一扬头,一声嘹亮象吟仿佛从空旷幽谷传来,殿中飞禽走兽皆伏地,舞者跪身长拜,齐声恭贺千秋。 唯独童竺骑于象背,端坐不跪,右手握拳略微躬身。 殿中人面面相觑,晋王眉毛微动,吴王后见他脸色略一扬头,殿下便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出声喝道:“这位北羌术士,好大的架子啊!” 他声音苍老却异常洪亮,立时便有三五御史附和,女席的各位官家夫人小姐亦是窃窃私语,晋王安坐高台不发一言。 “王上息怒,各位大人息怒。”北羌主使下首匆忙走出一位暗红袄袍的男子,他行至殿中深施一礼 粉泡泡随即出声:【白胡的是吴王后的父亲,丞相吴元青。红袍子的是北羌族中荣达,就是跳大神儿的,据说能感召上苍,在北羌地位超然。】 晋王低头抿了口茶,并不出言免礼。 那红袍男子态度恭敬:“这位不是术士,是天赐的阿曼,我们北羌的守护神。” 南棠轻笑,守护神吗?白虎是西方星宿守护哪门子的北羌。 南棠看向童竺,他迎着周遭目光昂首而坐,神情不见分毫局促。 据这位红袍男子所言,阿曼来自海上。那日骤雨狂风,海面卷起巨浪升腾而上与天连成一道水柱,惊雷劈下,海水立分左右翻卷成两片水墙。 这人身着霓裳羽衣凭空出现在水墙中心,身前盘龙舞凤,身后彩带祥云。他赤足踏浪前行,脸上不悲不喜,展左袖水柱倾盆而下,展右袖当空雨过天晴。岸边渔民见此奇景忙唤来荣达。 问来处? 答:有善童子使于天竺。 问归途? 答:至渡终生不复疾苦。 南棠叹了口气,果然这人每次出场都得彩排。 “荒蛮之地,惯笃信巫邪!”一位御史冷哼一声道。童竺眼色微寒,下一秒那人双唇紧紧抿住连为一体,呜呜而鸣再不能言。 “大胆!”这次出声的是坐在吴元青身旁的一位武将,他浓眉赤目胡茬浓密,分腿拄膝盖而坐,身侧一把长刀已半出鞘。 随着这声刀鸣,数百位红盔铁甲的兵士步调统一小跑而入,刀出鞘箭搭弓,将众人团团围住。 “王上息怒,听我一言啊……”荣达俯身跪地,拖着长音道。 “果然有点戏曲功底在身上。”南棠在心底同粉泡泡闲聊。 【拔刀的是轩辕景阳,先王后的长兄。他统领的安阳军是轩辕家的嫡系军,大胜北羌后,轩辕景阳受召回京,这也是轩辕家除了原主外,唯一在京都的血脉了,原主的亲舅舅】 “将军还是质子?”南棠直白问道。 【嗯……】粉泡泡沉吟了一下【原本是质子,但景阳将军雷霆手段,短短半年就把持了王上近军,如今……晋王已经明里暗里催他回边关好几次了……奈何景阳将军以外使进宫担心王上安危为由,硬赖着不走……】 南棠就笑,自己这个爹还真不是当王上的料。 晋王挥了挥手,轩辕景阳竖眉看向荣达,半晌冷哼一声长刀回鞘。周围的兵士训练有素,以刀鸣为令,收了兵刃肃立在旁。 荣达这才松了口气:“阿曼之躯不可跪,否则会招来灾祸。他虽生于北羌,却对苍生一视同仁。此番不远万里随队西行,就是为了为晋王陛下祈福,为西晋万民祝祷。” “笑话,我西晋江山,靠得是明君贤臣精兵勇将,用得着一个装神弄鬼的祝祷?”轩辕景阳呵斥道。 第一卷:人皇篇 第25章 宫宴(4) “就是,别是习了什么妖法来咒我们的。”宴席下窃窃私语声起。 “景阳将军此言差矣。”一道清丽女声响起,荣妃曹氏还摇着那把精巧锦扇,她似是补了口脂,本就红的嘴唇如火般耀眼。 “北羌使臣远道而来,求的是和。我王摆下宫宴赐的也是和。既然都是因和而来,自然以和为贵。” 荣妃起身朝晋王款款行礼,腰肢柔软眼波妩媚:“王上,臣妾素闻北羌以神旨行事,而阿曼更是几百年未现世的活佛,臣妾很想见识一下呢。” 吴元青轻咳一声接道:“王上,北羌以天道治国,老臣以为不如成全使臣美意,我堂堂西晋,王权稳固万民齐心,沙场尚且战无不胜,飘渺之事何惧之。” 见他出声,周围几位纷纷附和。晋王远坐高台,脸色在阴影里看不分明。吴王后探身过去耳语几句,半晌,晋王扬声道:“既然如此,请吧。” 南棠不由气结,好一个左眼皮跳发财见喜,右眼皮跳封建迷信啊。 无论是诅咒还是祈福,刚才那半晌功夫都够童竺来个十次八次了,如今非要摆到台面上,定然有鬼。 荣达得到允许,便有北羌侍女手捧香盒进殿,荣达手捻金色香粉,围绕白象撒下图腾,他脚踩八仙步,口颂佛经,殿中众人皆屏气凝神。 足足一炷香,一个极其繁杂的法阵成型。荣达这才直身而起,额头擎着豆大的汗珠,他左右看看,迈步向悠哉看戏的南棠走去。 “可否借殿下杯酒一用?”荣达近看脸上皱纹堆叠,一双眼睛藏在褶皱里,笑得慈祥。 这话虽是问句,但荣达的手已经向南棠桌上伸去。 南棠刚要说话,象背上的童竺突兀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清浅瞧不出半点含义,南棠却猛然一顿,耳边回响起童竺刚才的那句: “这回我接到了,今天别再扔给旁人了……” 南棠心下微惊,她抢先一步执起杯盏执,手腕微转,葡萄酿众目睽睽下扬了一地,周围响起抽气声。 “这……”荣达抬眼看她,眸中满是愕然。 “这五公主也太没规矩了……” “是啊,怎当着外使的面行如此无礼之举……” 碎语隐约入耳,嘈杂分不清源头。南棠神情不变,将杯盏缓缓放在桌上。 “酒已沾口,实恐污了神灵。”她话是这么说,神情却看不出半分恭敬。 一旁的上官婉莹眼神一动,起身上前施了一礼:“既然这杯酒已经用过,确实不合适再给荣达。五姐姐惯是这个脾性,荣达勿怪。”她声音温柔笑容恬静,似乎正在为自家姐姐解围。 拦住要去吩咐宫女取酒的玉瑶,南棠看了这个六妹妹一眼,上官婉莹已施施然捧起自己桌上的杯盏双手递了过去。 “这杯是新酒,婉莹尚未动过,荣达看可得用?” 荣达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月白胡服的主使,片刻后双手接过:“多谢公主。” 南棠便笑,这可真是她的好妹妹。 荣达转身走回阵中,手中酒倾倒于象头所指方向,一时间暗红色液体兵分两头随着香粉走势蜿蜒而过,完整走遍法阵后交汇于一点。 “成了!”荣达面露喜色,他一抹头上汗珠,将剩下的杯底儿倒于口中,童竺手中凝聚起金色气环,众人目不转睛,正是目光齐汇时,变故陡然发生。 荣达闷哼一声,面上显出几分痛苦,他捂着腹部似乎极力忍耐,却只是徒劳。一口血猛得喷溅而出,四散于地脏污了一片香粉。 “荣达!!!!” 席上几名北羌使臣离席冲来,为首的那人急喊一声。荣达张了张嘴,没等说话,人便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 “有刺客!”轩辕景阳最先反应过来,长刀出鞘大喝一声。兵士立刻集结,一道厚厚人墙将晋王和吴王后牢牢护在当中。 “法阵成而见血光,大凶之兆。”童竺低眼扫了一下躺倒在地的人,幽幽道。 殿中猛兽被这血腥味激的焦躁踱步,低吼声四起。正前方两头狮子身边的北羌侍者手执墨色长杖高声呵斥,右侧的黑鬃雄狮猛然跃起,那侍者侧身闪避,周遭惊叫声一片。 “不好……”主使脸色一变,就见那侍者正站在两头狮子之间,二狮低吼一声绕身旋转,脚步飞快将那使者团团围住。 “嘶……有点眼熟啊。”坐在一旁的二皇子上官平潭念叨一声。下一秒两头狮子同时窜起,直奔那侍者头颅而去。 上官平潭总算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侍者的头颅如同刚才的绣球一般,瞬间在是狮口下破裂,只是这次炸出的不是金银蝶,而是红白相间的粘液。 第一卷:人皇篇 第26章 宫宴(5) “啊!!!”人群霎时乱作一团,男席还好,女席这边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见到如此血腥场面有的腿软滑到桌下瑟瑟发抖,有的两两相撞四散奔逃。 这一乱,尖叫逃窜的人在猛兽眼中仿佛一个个肥美的羔羊。 刚刚还莺歌燕舞的鸟群从天而降乌泱泱扑得人睁不开眼,粗壮的蟒蛇嘶嘶吐着信子,紧盯人的脚腕,搭到边儿就盘旋而上将人死死勒住,白虎上前一爪将桌子拍得粉碎,那位不知谁家的小姐吓得怔在原地挪不动半步。 “淑儿!!!!”一个苍老的声音惊叫道。轩辕景阳闻言大喝,兵士手中弓箭齐发。白虎瞬间被射成了一只巨大的刺猬。 那小姐刚想松口气,就见白虎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动作无分毫停顿,巨大的虎口猛得咬合,那小姐脸上还维持着轻松表情,人已经断成了两节。 “这这这……这些畜生身怀妖法!”上官平潭颤抖着声音道。他身前围了两只巨蟒,如今正扬起上半身吐着信子,上官菏泽先一步挡在他面前,除了轩辕景阳和麾下的近卫,殿上再无兵刃,匆忙间上官菏泽手中仅执一把宫椅。 人群杂乱,同殿上飞禽走兽互相遮挡,羽箭再不敢射。南棠看向殿中,原本觥筹交错的宴会顷刻如同人间炼狱。 “公主快跑。”身后玉瑶猛地拉住她袖子转身就跑。 “别动。”南棠低喝,一把将玉瑶拽到身后,结界道具已握于手中。 【宿主,不如还是避一避吧……】粉泡泡的声音响起,他实在有些担心。 “戏没唱完呢,不是走的时候。” 话音未落,白虎似乎刚刚注意到这边的两个少女,它猛得抖掉身上大半羽箭,一回身巨口大张,那小姐的半截身体当着二人的面落在地上。 “五公主!!!” “雁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这位将军舅舅,一个是远在高台的亲爹。 轩辕景阳腾身而起,一脚踩在白虎背上,力道如同山崩。那白虎前膝一曲跪在地上他双手握住长刀,看准机会向下猛砍,那白虎仿佛入了魔,利刃削入后颈,它只是低吼一声,扬头甩身想将背上人扔出去。 轩辕景阳将刀卡在白虎骨缝处,借力稳稳骑在它背上。白虎恼怒,咆哮声震天动地。它猛的倒身后背朝下。 轩辕景阳见势不好,想要抽身,刀却牢牢卡在白虎颈上。他没有犹豫弃刀腾空躲闪,还未落地身后便起了风声,一只雄狮利爪猛得拍来。 轩辕景阳凌空一扭,但还是被拍中了大腿,人斜地里摔出去,重重撞在宫柱上。 轩辕景阳眉头都没皱一下,一个翻身回冲,可已然来不及了。 白虎长啸一声翻身而起,巨大的獠牙近在咫尺。 南棠叹了口气,虽然这时候用系统道具很容易被抓住把柄,但她实在不准备用自己的命和这帮人玩角色扮演。 正在这时,一个墨色身影凭空出现,南棠眉头一皱,那人未戴面具,赤手空拳挡在她面前。 ……乌长悲! 没时间思考这人怎么混进来的,南棠蹙眉紧盯场中局势。 白虎见有人自投罗网当头便咬,男人不躲不闪,任白虎一口咬向他左肩。与此同时,他右拳挥出直奔白虎眼睛。两相撞击,拳头猛插而入直没到他手肘。若是寻常老虎,这一拳足够毙命,可白虎只是身形略微一晃。 白虎没有痛觉,但一只眼失了视力,这一晃,咬向男人肩头的那口不正,虎齿擦着那人肩膀的皮肉,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血口。 “暗卫?”轩辕景阳一眼便看出底细,上风以伤换命,下风以命换伤,这是暗营那帮恶鬼的路数。他掌管近军几月,王上身边的暗卫是最大的制约。 早闻暗字科此次出营了二十名暗卫,立府时王上尽数赐给了五公主,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只是这王宫重地,断不许人身带暗卫入宫,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他心中思绪百转,手上动作却未停,下属扔来的长刀被他飞起一脚直直踢向场中,轩辕景阳大喝一声:“接刀!” 乌长悲跃身而起左手一把握住长刀,他也看出白虎蹊跷,不再急于一招毙命。 这老虎似有灵性,见男人勇猛便不再纠缠,反倒跃身扑向身后的南棠二人。 乌长悲长刀一立,找准机会在白虎腹上开了条竖长的口子,内脏一股脑落地,白虎却似未觉。 眼见白虎距南棠不足一臂,乌长悲挺身而起,右手死死握住虎尾,身长三米六百余斤的白虎就这么被止住了攻势。 乌长悲脖颈青筋爆起,低喝一声生生将白虎拖了回来。 白虎哪肯罢休回身便咬,乌长悲侧身避过,手中长刀一挥势如破竹,斩去了白虎两只前爪。 白虎身形一歪扑倒在地,乌长悲以刀为剑猛地下刺,长刀自白虎鼻上二寸插入,穿过上下两颚直插于地,霎时鲜血飞溅。 好悍勇! 若不是时机不对,轩辕景阳几乎想拍掌叫好。 白虎挣扎几下,头颅被死死钉在地上再不能行,乌长悲立在公主身前,许是刚才用力过猛,他眼珠通红,脸沾着虎血,头发纷乱,阴冷扫向四周,如同十八层地狱爬出的厉鬼。 稳坐象背的少年见此微松一口气,指尖捏的三枚荷花金镖隐去,他看向场中,神情颇有些遗憾。 这凶悍哥哥真是,影响人英雄救美…… 第一卷:人皇篇 第27章 浮出水面 大批近军赶至,殿中猛兽很快被削去四肢,钉住双颚,纵使这样,也挣扎扭动不见力竭。 一众北羌使臣皆跪俯于地长刀压颈,数十把弓弩指向象背的童竺。 场上一片混乱,吏部尚书已年近花甲,正抱着孙女的半截尸身哀啼不止,御史大夫的嫡子被啄瞎了一只眼,工部侍郎有半只腿喂了狮口。 女眷伤者尤多,被鸟雀划伤脸的,逃跑中崴伤脚的,数不胜数,哀嚎哭泣声一片。 侥幸逃脱者或坐或靠大口喘着粗气,谁都没注意到,一只蟒蛇,正缓慢缠绕上二王子上官平潭的椅背。 “北羌好大的胆子,竟假借朝贡之名行刺我王!”轩辕景阳大喝一声。 为首那位月白胡服的主使顷刻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王上,冤枉啊……” 他不顾颈上横刀,猛地回头看向南棠,眼中满是愤恨,拍地大喊道:“五公主,你好狠毒的心肠啊!!!” “哦?”南棠略一挑眉:“合着殿中的人是我咬的?” 童竺低头掩了唇边的笑意,这小公主当真有趣。 “王上,王上啊……”主使磕头如捣蒜:“这五公主昨日秘密出城拦下朝贡车队,说要与我北羌结盟,在宴会时趁乱刺杀二殿下!荣达慈悲为怀严词拒绝,谁知她竟怀恨在心当堂毒杀荣达!” 话音刚落,便听殿下一声惊叫,赶来收拾残局的宫女行至二王子处,手中杯盏落地,满目骇然。 二王子上官平潭僵坐椅上,一只漏网的蟒蛇从他脚边游过,他青紫脸色目眦欲裂,脖子上一道暗紫勒痕,早已气绝身亡。 “潭儿,我的潭儿啊……”一声悲鸣惊醒怔愣的众人,荣妃爬过横桌奔了过去,短短几步就摔了三次,她红衣翻飞仿佛一盏风中飘摇的宫灯。 王座上的人猛然站起,孙德喜连忙拦住:“王上,刺客未除您不能过去。” 轩辕景阳上前两步,手指搭在上官平潭颈侧,片刻后摇了摇头。荣妃嚎啕大哭,那声音几乎压住了一旁哭孙女的吏部尚书。 “上官灵雁你狼子野心!”便有二王子近臣拍案而起,先王后多年未育仅有一女,而吴王后怀大王子时伤了身子,不仅大王子未出腹便早夭,她亦多年再无所出。 二王子上官平潭是西晋长子,虽城府不足但晋王多年悉心培养,得不少功绩在身。 不知多少朝臣将宝压在了他身上,如今竟就这么死了他们怎能甘心。 “真相未明,大人慎言。”轩辕景阳冷声道。 南棠几步走到殿中朝王座深施一礼,“父王,北羌使者出言攀污,儿臣实在惶恐。” “五公主敢做不敢当吗?”主使眼中满是怨毒。 南棠转向他:“使臣大人说我昨日秘密出城,实则我急于寻找逃跑家奴,闹市纵马而出,回城时马后拖拽一人进府,满京都百姓皆可作证,何来秘密一说。” “使臣大人又说我毒杀荣达,先不说荣达是否死于用毒,就算是,最后那杯也并非我桌上酒盏。” “五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上官婉莹被碎瓷划伤了手臂,脸上泪痕未干,怯生生问道。 南棠没理她继续看向主使:“我倒想问一句,殿上宫女无数,上盏酒不过片刻功夫,就算荣达心急,我几位哥哥都在殿上,他怎反倒讨要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桌上酒水” “你,你巧言善辩!”主使怒喝。 南棠却只一笑:“白虎攻击官眷时,我正在殿上,若是我谋划,又怎肯让自己身处险境,君子不立危墙,灵雁虽称不上君子,却也懂这个道理。殿上猛兽皆是你北羌所供,我二哥哥更是死于蟒蛇勒杀,我又怎能操纵。大人以为拉我下水,就能把北羌摘干净吗?” “五公主说的是。”又一北羌使者出言:“白虎攻击时,五公主正在殿上,您身旁明慧郡主崴伤脚踝,六公主被碎瓷划伤,吏部尚书家的小姐更是命丧当场,怎么单单五公主毫发无伤?” 【宿主有乌长悲以命相护又有景阳舅舅在,当然不会受伤!!】意识海里的粉泡泡气哼哼的道。 南棠却不肯提这茬,她轻轻叹了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想好了污蔑我,自然有千百个理由。” 这出局南棠已经看懂大半,只有一事不明,再如何下手的都是北羌的野兽,他们想如何栽在自己身上。 一旁的轩辕景阳冷哼道:“前几日五公主府中遇刺,扣下的刺客皆是北羌打扮,今日二王子在宫中遇刺,又是北羌朝贡队伍中的蟒蛇所缢,究竟谁是这贼子还不明显吗?” 北羌主使还要说话,一个小内侍急匆匆从殿外跑进来,他快步走向王座却被人墙阻隔。小内侍轻声说了些什么,距离太远晋王没有听清。 晋王只觉胸腔郁结,出声喝道:“有什么话大声说出来。” 小内侍浑身一抖,颤颤巍巍道:“回……回禀王上,前日在五公主府中行刺的刺客招了,说是……说是……” 小内侍看了眼孙德喜的脸色,心下一横大声道:“说是行刺是假,这是五公主雇他们演得一场戏!” 第一卷:人皇篇 第28章 入局 来了…… 还没等南棠说话,跪在荣妃身边给她顺气的上官婉莹便愕然的吸了口气:“怎……怎么会这样,五姐姐……你知道你遇刺后父王多么担心吗?他连着几日都吃不下饭,你…你怎么能这样!” 她这话接的极快,似乎想一锤定音把罪名敲死,思路清晰完全不像一个刚失去亲哥哥的少女。 “六妹妹,我们有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在,如今你怎听了贼子几句话就要给我定罪……”南棠手中的绢帕按了按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齐尚书审了几日都未有结果,怎么这边刚一出事便招了?”她的目光扫过刚刚传信的小内侍,那人立刻俯跪在地抖如筛糠。 南棠叹了口气:“上次行刺动了火器,这次又是猛兽临头,父王宠我,自小油皮儿都没破过一下,行两步险棋所为何事?” “也未必是险棋!”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这是曹家家主,老将军曹正业。】粉泡泡提醒。 南棠冷笑一声,亲外孙气绝时他未动半步,栽赃时倒来了精神,原来是一直想着怎么把利益最大化呢。 这次的事若能咬死,轩辕家轻则军中势力被削,重则抄家灭族。上官平潭已经死了,既然无力回天,凶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于谁手对曹家最有利。 南棠心下叹气,二王子生前多少人前呼后拥,而此时殿上除了那位态度不明的父王外,唯一真为他的死难过的,怕是只有荣妃一人。 曹正业由家人搀扶出列,他先是对着王座深施一礼,这才看向南棠这边,目光定在乌长悲身上停顿片刻:“这位是五公主的暗卫吧,前些日子公主府中遇刺,听说有个护卫悍不畏死才保公主周全,可也是你?” 乌长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长刀还握在手里,站在南棠身侧一步。 曹正业见他不答却也不恼,而是转眼看向南棠:“敢问公主,宫宴之上五公主擅带暗卫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浑水摸鱼,勾结轩辕景阳肆机刺杀二殿下!”一直没再说话的主使找到机会高喊道。 他声音凄苦潸然泪下:“西晋内部的党争,五公主何苦拉我羌人下水啊!”他重重磕头:“陛下,北羌一片赤诚肝胆,我们冤枉啊,荣达死得冤枉啊……” 吴元青咳了咳,似乎对北羌使臣的话很不赞同:“陛下万不能听他们一面之词,五公主私带暗卫虽不合规矩,但许……许是为了自身安全这才出此下策。” 一直未说话的吴王后也跟着开了口,她看向曹正业声音沉静:“老将军,雁儿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她温和率真心地纯良,断不会做杀害手足之恶事。” 温和率真心地纯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满殿人立时想起这上官灵雁平日有多跋扈凶残,若说旁的公主谋害兄长或许还事有蹊跷,若是她倒是理所应当许多。 “主人并未命我入宫,此次是……”乌长悲冷声开口,话没说完南棠便回首给了他一巴掌。 “这没你说话的份。”南棠声音冰冷,她这一下力气极大,手心都震得发麻。 乌长悲生生受了,硬是将话说了下去:“此次,是我不放心主人安危,擅自潜入宫内跟随,这是我一人的主意,任凭王法处置,与主人无关。 南棠深深叹了口气,说好的驯化值越高服从度越高呢,这小崽子怎么处处添乱。 【宿主,正是因为驯化值太高,所以事关主人安危,纵使违抗命令,他也要做……】 曹正业似乎早料到乌长悲会如此说,沉声道:“陛下明鉴,暗营出来的人向来唯主命行事,怎可能自作主张?这不过是五公主拿来遮掩的谎话!” 【遮你个大头鬼,你那傻狍子外孙也配我们出手!】粉泡泡早被连珠炮的指责气得头大,此时闻言不由怒道,南棠心中一怔,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系统骂人。 南棠看向他,表情不变但一双眼睛却冷如寒冰:“既然曹将军如此笃定,那我问一句,先王后并未诞下嫡子,我轩辕家世代不涉党争,我为何要谋杀亲哥哥。” 南棠看向王座,目光坦然:“父王明查,各位大人明查,益者,兵之主谋也。于公,轩辕家并无嫡亲王子,于私,曹家远算不上威胁,此事雁儿无获益,为何出手?”她目光冷冷转向北羌主使。 “反观是北羌,可斩西晋一双儿女,使轩辕家和曹家永生嫌隙,挑内乱,扰军心,百无害处。” 南棠看了看身侧男人,乌长悲敛了一身的戾气,垂头温顺而站。南棠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口中幽幽道: “西晋谁人不知,我上官灵雁独好美人,朝堂之争兵戈之乱,我还真不稀罕。” 男人怔了一下,脸色微红。殿上西晋众臣见南棠举止轻狂,皆不由面露厌恶,更有官家小姐以帕掩面。这位五公主立身不正,尚未出阁便大肆豢养男宠,实在令人不耻。 “上官灵雁!”一旁的荣妃终于放下二王子尸身,她踉跄几步站起身,一双凤眼毒似恶鬼。 “你好狠啊,你们轩辕一氏都是豺狼心肠啊!潭儿何曾招惹过你们,同是在朝为官,我曹家一心忠于王上怎能落得如此下场!我要让你陪葬!我要让轩辕一氏都给我的潭儿陪葬!” 荣妃几步冲了过来却被宫人拦住,她拼命挣扎喊劈了嗓子,状似疯魔。 “王上,王上啊……”荣妃扑倒在地:“臣妾伴您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潭儿是您第一个出世的王子,他是在您怀里长大的啊!你要为他做主,求求您为他做主啊……” “够了!”一直在旁静观晋王猛得拍了桌子,殿上众人皆是一惊。 晋王起身,冷冷扫视殿上众人,一字一顿道:“北羌使者,假借朝贡之名,行刺杀之实,谋害王子,众目睽睽下还企图攀污公主,其罪当诛!现押于刑部大牢,三日后问斩,首级悬于髯河以北边境十年,以示警告。” 他似乎转瞬苍老眸中满是疲惫,随手指了指道:“那个暗卫,擅闯内宫就地处决。” 话音刚落,荣妃便高喊一声:“王上……王上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曹氏……” 一旁的北羌使者更是以头抢地,大喊冤枉。随即便被人堵了嘴,硬拖着下殿。 轩辕景阳走向乌长悲,他其实心中有些遗憾,这暗卫当真是难得的好手,死在这儿着实可惜,但是时势如此,他不得不死。 几十号近卫跟在轩辕景阳身后前将乌长悲团团围住,男人垂眸,手中长刀落地,并没有反抗的意思。 从现身起他便报有死志,如今抵抗,只会徒惹是非。以他一命,换保主人安危,倒也不亏……乌长悲心底轻叹口气,却听见身侧一个女声喝道:“捡起来!” 乌长悲诧异回头,南棠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我说,把刀捡起来。” 第一卷:人皇篇 第29章 演戏(上) “雁儿!”晋王猛得低喝一声。 南棠抬头看他,目光沉静:“父王,儿臣不服。” 晋王只觉得全身的气血都涌上了大脑,这个女儿真是被他宠坏了,为了让她全身而退生生捂了多少人的嘴,偏她自己开口说不服。 童竺在正殿中央被近卫团团围住,几十柄兵刃指着他,童竺却只是一笑,他看向晋王。 “西晋五公主果然得陛下宠爱,慈父之心感天动地,只可惜情蒙人眼,陛下当心便宜了妖邪。五公主确实没道理谋害手足扰乱朝纲,但……” 童竺声音一顿,唇边扯起了抹微笑:“若她并非五公主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轩辕景阳眉头一立。 童竺还是笑:“我北羌朝贡的猛兽烈禽皆自小训练,不会无缘无故伤人,更何况是毫无痛觉死而不息,这殿中定有妖邪作祟!” 轩辕景阳嗤笑道:“不正是你这个妖士用邪法控制了猛兽。” 童竺并不看他,而是死死盯着晋王:“五公主自小在宫中长大,脾气秉性衣着风致自有人知晓,妖邪占体细微之处可见征兆。王上当真丝毫未察吗?” 晋王脸色有些微妙,不是因为没瞧出征兆,主要是这征兆不太“细微”。 南棠就笑,反正早晚人设要崩,那学习就不如颠覆。 没人能完全仿照另一个人生活,总会有细微处的变化,这些细小的事被亲近人瞧出来反而使人生疑,可当这变化足够醒目时就是另一回事。 南棠一身素净站在这,谁又能信这变化是他童竺算出来的而不是现看现编。 南棠看着他表演,心中有些无奈。北羌的猛兽当殿勒毙王子,竟还想着生生栽在她身上。原来,怀疑晋王对五公主的宠爱别有深意的,不止是她自己。 轩辕家世代掌兵,于晋王而言未必不似颈上悬刃,攘外必先安内,北羌这次行刺,不是真当晋王老眼昏花不辨亲疏,他们赌的是晋王会不会借此机会,削弱轩辕家的兵权,也除掉这个不得不宠爱的五公主。 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要想动轩辕家而不激反心,那么被妖邪占据身体,便是北羌奉上的台阶。 这样一来轩辕家就是被蒙蔽的可怜臣子,晋王处置上有个弹性,而轩辕家也会为这个弹性弃车保帅。 这个局面一成,那北羌就是敲锣打鼓的来,带着西晋一双王子王女的命全身而退。 童竺漫不经心的看着殿上众人,南棠料的已是大半,她没有猜到的是,走二王子这条路是下策,原本北羌要的是她的命。 北羌的刺客拖到这时候招供,正是在等殿上的结果。若得杀上官灵雁,那便是咬荣妃里应外合,牵出曹家指使两次行刺。到时晋王不肯认下这惊天丑闻,也不愿折自己的王子偿命,顶罪的必是北羌使团。 这群人本就是死士,朝贡是假,拿命搅乱西晋这潭春水才是真,如此也算死得其所,可轩辕家却未必肯吃这个哑巴亏。 晋王身边最后的钉子被除,但凡轩辕家有些血性便会举清君侧的旗号起兵。若没有也不防,只要让人以为轩辕家反了就行。 只可惜乌长悲凭空冒出来保下了她,其实不是他出手,童竺也不会让南棠死在这儿。 他入世只是找乐子,又不是当真为了护佑北羌。什么上策下策的他不在乎,此番他是受人托忠人事,把该说的话说了就算完成任务,当真拿娇蛮公主和憨傻王子比起来,明显还是前者活着更有趣。 何况……那人还会叫他猫儿。 可惜了,连南棠都不信,这北羌人又怎能料到,晋王对先王后是实打实的伉俪情深,对五公主也当真是舐犊之情。 晋王转眼看向南棠,心下一寒。少女素色衣裙简单发髻,白净的脸上粉黛轻薄,哪有半分往日在宫中时的艳丽模样。 难道真是…… 童竺见他面露迟疑,又加了把火,他同身下的坐骑逐渐变得透明,缥缈的声音仿佛自天边起。 “金枝已逝,妖邪夺体,虽水亦水,然鱼非鱼,鬼祟不除,祸国殃民……” 那庞然大物驮着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轩辕景阳举刀便砍,却只砍到了一片虚影。 殿中近卫皆是四下张望,震惊中正准备押北羌使臣下殿的都停了脚步。轩辕景阳高声道:“陛下圣明,万不会信这北羌妖师的谗言!” 便有与轩辕家交好的武将帮言:“他都扔下这一众北羌人自己跑了,能是什么在世活佛!” 轩辕景阳回身急急瞥向南棠打了个眼色,但愿这外甥女别再抽邪风了,趁着晋王金口玉言早早下了台阶才好,非护着个暗卫,难道真是色迷了心窍? 南棠视若无睹,上前一步护在了那暗卫身前,轩辕景阳几乎想以头撞柱。 南棠表情不变,说她色迷心窍倒也不冤,今天这晋王之下死谁她都不会掺和半分,但乌长悲不能死。 第一卷:人皇篇 第30章 演戏(下) 一阵惊呼陡然响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年近六十的吏部尚书晕倒在了孙女的半截尸身上。 忙有太医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喂药丸的,半晌才回过一口气。 老尚书猛的咳嗽几声,还未说话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挣扎起身看向王座,声音虚弱苍老。 “陛下,是老臣无能啊……”他啜泣摇头:“臣已年迈,无力再保社稷江山。淑儿之死若是能换我西晋太平王室安顺,老臣愿谨遵陛下之言绝无二话,可如今……” 吏部尚书跪倒在地哭道:“陛下,您不能放任妖邪祸国啊!” 轩辕景阳心中一叹,来不及了……有了一家开口,接下来便是各路苦主滔滔不绝,再加上北羌人的声声喊冤,一时间殿上群情激愤吵嚷一片。 有妖邪这一说法遮掩了王室身份后,南棠如同案板上的鱼肉再无反抗之力。刚刚还义正辞严不信巫蛊的人,指着她张嘴魑魅魍魉闭嘴鬼怪妖魔。 【宿主现在怎么办……】粉泡泡急得转圈。 南棠安慰他:“你别急,咱们本来就不是那个早死的五公主,你别说这童竺算得还挺准,赶明儿得找他抽上一卦……” “都肃静!”孙德喜看了看晋王的脸色呵斥道,殿上这才退了鼎沸。 晋王顿了顿,抬手挥退人墙竟一步一步走下了王位。 南棠看着他,这短短的几十米距离,这人仿佛从高高在上的君王,一点点蜕变成了寻常的父亲。 他走到南棠面前,不顾身边人阻拦,双手搭在了她肩上,凝望着她的眼睛,眸光哀伤。 上官灵雁的长相与先王后七八分相似,南棠不知道他是在看女儿,还是在透过这张脸看已故的亡妻。 那双手冰冷刺骨,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再不复刚入宫时的温热从容。 “雁儿……孤再问你一遍,就一遍……这旨意,你服是不服。”晋王静静的看着她,南棠从那眼底竟然品出了一丝哀求。 南棠叹了口气:“父王,儿臣并未勾结北羌,并未谋害兄长。儿臣才遇北羌刺客,听闻此行使团在殿心中惶恐,这才留了这暗卫在身边保命。” 南棠看向乌长悲:“他上殿一未配刀剑,二未伤群臣,三未害王子,四未反君王,只因听了儿臣命令忠心护主,父王若要处死他,儿臣不服。” “你……”晋王还想再说什么,南棠猛地抽出头上玉簪,墨色长发涓涓而下, “陛下小心!”晋王身边的暗卫即刻现身,刚想制服南棠,便见那簪子被她死死的抓着,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主人!”乌长悲急上前两步。 “都别动!”晋王大喝一声,他愣愣看向那支雕工精巧的凤头玉簪。 这是……这是先王后的遗物…… 时间仿佛一下回到了那年,也是深秋,冷风吹开了窗子,她头戴着只玉簪,死在自己怀里的。 南棠似乎看不见身边刀剑,只定定的看向她的父王。那长发柔柔的披在肩上,脸上是少见的温柔,这模样逐渐和记忆深处的某张脸重合,晋王的眼眶不自觉湿润了。 就见南棠轻启唇,声音温和仿佛哄幼童轻语:“自上次遇刺,亡母夜夜入梦,她还是如我儿时一般温柔,只是点着我鼻尖,说我胡闹烦扰父王良久。儿臣在她的怀抱安睡,醒了便忍不住伤怀。这身衣裳……是母后早早准备交给嬷嬷,说待雁儿长大后穿的……” 这倒不是南棠编的,确实有这么件衣服,可原主嫌它寡淡,早让侍女拿出去扔了,这件是南棠临时对付的赝品。 晋王一惊,他看向南棠的裙摆,果真是先王后最钟爱的花色,这许久不提,他竟是忘了…… 南棠手上一重,簪子在脖颈刺出一道血痕。 “雁儿!”晋王连忙伸手阻拦,南棠却后退一步。 “儿臣只以为,母后是放心不下来看我,却没想到竟是来接我团聚的……”她一滴眼泪猛然落下。 “父王,儿臣感恩您多年教养疼爱,虽自小没有母后,但儿臣有天底下最好的父王。请父王放心,轩辕家誓死效忠绝无二心,雁儿和母后也会在天上佑我西晋,望所有争端都随儿臣的死了结,说我妖邪附体也好,手足相残也罢,只要于我西晋有利,雁儿都认下。” 南棠面上尽职尽责的扮演一位伤心欲绝的王室公主,这还是她从老尚书的发言里找到的灵感。 强撑着以一敌百,倒不如把别人想要的结果直给到眼前,她并非妖邪,但她可以为了父王而死,轩辕家不曾拥兵自重,但可以为了江山领罪。 她心底思绪百转,这铆足劲也最多只能拖个半刻钟了,袭雪怎么还没到。 她朝着晋王微微一笑,说出最后一句话:“身为公主,这是儿臣的命,儿臣认了……” “雁儿,雁儿你快放下,父王都信你!”晋王再忍不住,什么妖邪,这就是他的亲女儿,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亲女儿啊。 她母后死前只有护住她这么一个愿望,自己怎么就,怎么就…… 正在这时,殿外一人急匆匆跑上殿大声禀告:“陛下,陛下!五公主身边侍女求见,说有重要证人上殿。” 终于到了…… 南棠这才缓缓松口气,手中簪子远了几分。遗言都交代完了,这丫头再不来,她真要死在这儿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31章 余孽(1) 二人进殿,袭雪一身碧色劲装,身后跟着一男子,面上不见血色,脸颊略消瘦,显得五官浓郁深邃。头发束成世家公子常见的发髻,碎发规整一丝不乱。 他淡淡扫了眼众人,眸中是大族温养出的矜贵自持。可就这样的一个人,身上却只着了白色里衣,手脚皆带重镣。 铁链从他两侧琵琶骨穿过,锁在三指宽的手铐上,血迹染红了肩胛一片里衣。 殿上响起不知情者细碎的讨论,在大晋,只有定了抄家灭族罪名的人殿前申辩,才会上如此重镣,这男人到底是谁…… 南棠和他四目相对片刻,沈知渝略垂了垂眸。南棠看着他肩膀明显不是出自自己之手的伤,皱眉点开了属性版面。 姓名:沈知渝 年龄:18 身高:172 体重:48 颜值:93.8 健康值:30/100 精神值:70/100 好感值:-32/100 恶念值:67/100 驯化值:8/100 【宿主!!沈知渝的驯化值回正了!】粉泡泡惊喜的道。 南棠也是一愣,半晌回道:“或许是因为,他即将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吧……” “罪奴沈知渝,参见陛下。”沈知渝走到殿前下跪行礼,南棠抿了抿唇,他腿上的伤几乎见了白骨,这一下该是不太好受。 “沈……”晋王皱眉略一思索。 殿上早有人认出了他,沈氏,当年文官一脉的清流。 四年前因梁王一案获罪满门抄斩,传闻沈家一双儿女被陈国公救下,扣在府中当作玩物。 如此说来,这人便是沈氏的余孽之一,沈老大人的嫡孙。 上首王室席上几人对沈知渝更是熟悉,此时不乏几声暧昧讪笑。打量他的目光也愈发赤裸。 当初的高岭之花,世家公子,在陈国公府不过同男妓一般。薄纱轻衣,为他们斟酒奉茶。 让他哭便哭,让他笑便笑,虽说陈国公宝贝得紧,不肯令他当真床上待客,可那宴席腌臜,王室宗亲谁没尝过他几分的滋味。 若非走了狗屎运得入公主府,沈知渝也会是他们手上的把件儿,胯下的脔宠。 还未下殿的北羌使团见状却皆是一惊,为首主使更是脸色数变。这人,这人怎么敢…… “好!”晋王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别管是罪奴还是余孽,既然来了,有何证言,说!” 刚刚还七嘴八舌细数五公主罪过的人心头一凉,陛下当真疼爱这个女儿,这竟是当殿亲审…… 晋王由孙德喜搀扶坐回王位,临走前还不忘抢了南棠手里的簪子。 南棠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有些无语,这个爹啊……她轻掩面容,似是还未从悲伤中走出,由袭雪二人扶着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主人……”乌长悲上前一步,目光沉沉的看着南棠颈边的血痕。 “没事。”南棠声音冷淡,男人略一愣,垂头退了回去。 “陛下,罪奴作证,北羌人密谋杀害五公主一事为真。”沈知渝开门见山。 “你放屁!”主使猛的向前一窜,被身后的近卫压倒在地,他如同发狂的猛兽般嘶吼,沈知渝却声音平静置若罔闻。 “罪奴本是陈国公府上侍奴,后由陈国公转送于五公主府,贺公主生辰之礼。”沈知渝对于身份坦坦荡荡。 “半月前,有歹人于国公府外劫持了仍在府中服侍的家妹,为首的是北羌口音,府上护院皆可作证。两日后子时,北羌一行三人潜入公主府,手握家妹珠钗为饵,威胁我借近身侍奉之便刺杀五公主。” 沈知渝顿了顿继续道:“罪奴不敢生歹心,又恐家妹有性命之忧。情急下想起府中内侍观宁曾与我道出暗卫之事,便以此为障,推说暗卫日夜在公主身边护卫,实在无法行刺。羌人这才退而求其次,提出令我十日后出逃,尽量起大阵仗,引走部分暗卫和巡防营,给他们创造机会下手。” “内侍观宁何在?”晋王问道。 南棠上前一步,谎话随口就来:“回父王,观宁自此事后便精神恍惚疯疯癫癫,成日里喊着五公主死了,被北羌刺客杀害了。儿臣病中听了晦气,一怒之下便赐死了他。儿臣在府中动用私刑实属大错,请父王责罚。” “杀得好!”晋王却赞了一声,意有所指:“出言诅咒王室公主,该杀!” 刚刚认同五公主被妖邪夺体的人皆是战战兢兢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宿主,观宁……】粉泡泡不知该不该提醒。 南棠安抚的笑笑:“那小子玲珑心思,召他上殿指不定横生枝节,不如说死了,反正回去现杀也来得及。” 【现……现杀?】粉泡泡悄悄打了个寒颤。 第一卷:人皇篇 第32章 余孽(2) “有北羌口音,也未必是羌人。我们从未见过你,又怎会挟持你妹妹!”北羌主使冷冷道。 沈知渝却只面向晋王:“陛下,罪奴请求带当日刺客殿前对峙。” 晋王一扬手,便有内侍下殿,回来时身后却空无一人,内侍面露迟疑,似乎是不知如何回禀。 “人呢?”晋王问道。那内侍俯身便跪,声音颤抖:“回……回陛下,刺客皆在押解路上咬舌自尽,动作太快了,来不及阻拦…现……现尸首已经抬到殿外。” 晋王猛的一拍桌子,殿上众人闻声又是一颤。 轩辕景阳嗤笑道:“北羌刺客好及时啊,早不招晚不招,偏赶在二王子死后招,早不死晚不死,偏赶在当堂对峙前死,若非畏罪自戕,演个戏而已何至于?” “将军莫急。”沈知渝道,态度明显比面对其他人温和几分:“家妹被掳挣扎时曾抓伤为首歹人的脖颈,不知哪位大人能帮忙验验,这这些尸体中,是否有人颈上有三道甲痕伤疤。” 殿中正有御医为伤者包扎,闻言便匆匆下殿检验,不出片刻御医回禀,为首的刺客颈上确有伤痕。 主使一愣,目光有些颓然。 沈知渝继续道:“羌人狡猾,与陈国公府勾结,将家妹送回府上后严加看管,罪奴不得一见,心下惶恐,便盗取五公主妆匣里的七宝琉璃手串,谎称是公主赐于罪奴已显宠爱,希望国公府善待家妹。” 【咦?】粉泡泡有些意外,竟然还偷了东西。 七宝琉璃手串么?南棠刚在殿上还真见一妇人手上带了串彩色玻璃球,她还与泡泡打趣,说这古人童心未泯。 “罪奴本不敢参与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但家妹是在世的唯一亲人,罪奴该死,为保其性命只能遵从,这才有后面逃出公主府行刺陈国公抢回家妹一事。” “一派胡言!”一位华服妇人斥道。南棠抬眼看她,果然是刚才戴手串的女子,只是如今她双腕空空。 “我陈国公府为西晋尽忠百年,怎会与外族勾结,分明是你为了逃脱刺杀朝廷重臣的罪名才蓄意攀污。” 那妇人一甩袖子:“什么手串,我见都没见过,你们大可以去府上搜搜有是没有。陛下,国公爷重伤至今还困于床榻,您不能听这个反贼余孽胡言啊。” 话音一落,她身边几位妇人皆是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国公夫人已年过四十,虚荣心却半点不减,那七宝手串实在难得,如此宴会她怎能忍住不带出来炫耀。 坐得近的这几位是瞥见过的,只是他们都与国公府亲近,此时情况未明,谁也不肯引火烧身,国公夫人也正是笃定这点,才言之凿凿。 “派人去搜。”晋王道。 南棠却起身上前一步,“不必。” 她一步步走向国公夫人,那妇人下意识的后退,却被南棠一把抓住手腕。 “五……五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妇人结结巴巴道,下一秒,她的长袖被拉到手肘,一条五颜六色的手串正卡在她小臂上,只是之前被衣服遮挡了个干净。 南棠强行握着她的胳膊举起向大殿上的众人展示:“回禀父王,这正是儿臣丢失的手串!” 便有内侍呈到王座旁,晋王只瞥了一眼便知所言非虚。 这手串一共四条,宫中四位公主一人一个,此外再无其他。 第一卷:人皇篇 第33章 余孽(3) 沈知渝本就重伤在身,说了这许多话,健康值眼见着掉了两格,血已经浸透了大片里衣,他却不肯示弱,挺背跪在殿上如松如柏。 “按照计划,我逃出城后本该与西行的朝贡队伍汇合,北羌人允诺会将我们送出西晋。可惜羌人毁信行同狗彘,荣达人面兽心,灌我们喝下掌魂蛊后,困于笼中交还给了追出城的五公主。” “掌魂蛊?”南棠微楞,便有御医出言解释:“掌魂蛊是北羌奇毒,蛊虫置于体内,需一月服用一次解药,否则会浑身剧痛如同火烧,纵使砍掉头颅也神魂不散,中毒者必须熬足七七四十九天才能五脏六腑溃烂而亡。” 南棠一皱眉,好邪的东西,断头也不死吗?这点倒是和刚刚的猛兽如出一辙。 那御医继续道:“这种蛊毒配法近千种,只有下蛊之人才知道确切的解药,否则一味的剂量稍有差池,蛊虫就会提前苏醒。北羌常用此控制死士,以保其身魂具忠不敢横生杂念,故得名掌魂蛊。” “系统商城有没有解百毒的东西?”南棠在心底问泡泡,她已有的道具里确实没有能解这蛊虫的。 【有是有,但需要世界内积分来换……】粉泡泡迟疑。 “积分?怎么得的?”南棠在这个任务世界第一次听到这说法。 【每成功驯化一个反派角色,可获得奖励积分10,驯服天帝、人皇、妖君、鬼主四位关键任务角色可得积分100,解毒丸需要6个积分,属于一次性道具。】粉泡泡一本正经的念着说明。 南棠还想细问,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既然你服用了掌魂散,又怎敢殿前倒戈为五公主作证?”是早早退到一旁的曹正业。 沈知渝也不遮掩,他看向南棠目光澄澈:“因为五公主许给了我一个承诺,这个承诺远比我兄妹二人的性命紧要。” 南棠对上沈知渝的目光轻一点头。 【什么承诺比命还重要啊?】粉泡泡有些好奇。 对于沈知渝来说,自然性命是顶要紧的事儿。可沈家世代声华,却因谋逆之嫌毁于一旦。屠刀下斩的是昭昭清白身,乱葬岗扔的是冽冽忠良骨。对于沈公子而言,沉冤得雪殿前翻案,远比活着重要。 曹正业冷哼一声:“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沈知渝只是一笑,“掌魂蛊就在我身体里,真假一试便知。” 他膝行两步到荣达的尸身面前,众人这才看见,他跪着的地方已是一片鲜红。 沈知渝有些眩晕,他微缓了缓,不顾北羌使者的斥骂,低头从荣达的身上翻出一个药囊,手腕一倾,十几粒黑色药丸四散落地周围人下意识的闪开。 沈知渝轻一挑眉看向刚刚说话的御医:“北羌的掌魂蛊一人一个配法,若服错了解药便剧痛灼身凄惨而死,若未服蛊虫而服解药则顷刻暴毙而亡,是也不是?” 太医略一沉吟,点头称是。 沈知渝毫不犹豫,捡起一颗便要服食。 “等等!”一边的主使突然出声,他阴恻恻的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我北羌的蛊虫千变万化,你当真确信,服的便是荣达身上这一种吗?” 粉泡泡急忙看向南棠,后者只是一笑:“他若是不提醒倒还真有可能,但他提了,那一定是同一种。” 就见沈知渝看了那主使半晌,突然笑出了声,殿上众人皆是震惊看他,他却越笑声音越大,直笑到双肩抖动,琵琶骨上的锁链跟着叮当乱响。 沈知渝跪在殿上,以手撑低,如同垂柳任风摧折而不倒。那笑震动了肺腑,他咳出一口血来,几个心软的官家女子皱眉不敢再看。 这样漂亮的男人,若是死在这儿着实可惜。 沈知渝却一扬头,和着嘴里这口血,把药丸生生咽了下去,他看向主使,嘴唇因那血而红艳,配上深邃的五官有些摄人心魄。 唇角一勾,沈知渝轻声笑道: “赌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34章 余孽(4) 便有内侍上前燃了炷香,沈知渝端正跪在殿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脸颊上的汗滴答落地。 待一炷香燃尽,沈知渝的健康值已经到了22,南棠轻叹口气,早知道这孩子这么卖力,当时拖他的时候就留几分情面了。 “你还有何话说!”晋王起身斥问,那模样比被洗清罪名的南棠都痛快几分。 “我西晋以仁治天下,本不欲赶尽杀绝,然鬣狗行径令人不齿,北羌会因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潭儿的血不止要你们来偿,更要北羌万民来偿!” 主使浑身颤抖,狠狠看向沈知渝:“千般谋划没想到竟折在了你个男宠身上,老天无眼啊。” 他声音嘶哑:“我是骗了你一次,那又怎么样?你若乖乖为北羌做事,少说能活个三年五载,你如今,你如今哈哈哈哈哈哈哈…” 北羌使臣放声大笑,“这些药吃完你就要死了,哦不,不不不。”他接连摇头。 “或许根本等不到吃完,你真以为五公主会信守承诺吗?你谋害她性命,她会让你死的比服这掌魂蛊更凄惨百倍!!” 这主使虽不惧死,却心有不甘,明明差一点就成功了……他想不通,想不通这西晋人怎么如此愚蠢,那王上放着削弱外戚兵权的机会不要,非死保一个公主。这贱奴放着活路不走,非要巴巴的找死。 沈知渝脸色不变,只答道:“我这条命,本就是归她。” “愚蠢!”北羌主使忍不住喝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你了却心愿死了也值是不是?我告诉你,不光是我,这五公主,这晋王,这殿上所有人,都不会拿与你的承诺作数!” 他再不掩饰面上轻蔑:“你这个天生卑贱的男妓,纵使衣冠整齐也不过是任人骑跨的牲畜,你根本不配称为人,对你讲什么诚信。” 沈知渝不见怒色,反而像是对男妓这个称呼很受用一般。他点点头:“大人教训得是,知渝最是乖顺,您不必如此疾言厉色,还是留着力气想想自己,我天生卑贱,这条命不值钱。可您……堂堂北羌使臣啊,死在这儿确实可惜了……” “你……”那主使还想再骂,就见沈知渝摆了摆手:“大人,是三年五载也好,是命丧当场也罢,我只知道,您骗了我一次,我就断不会信第二次。至于五公主……” 沈知渝目光转向南棠,轻轻一笑,那笑容极其纯粹,没有算计,也没有以往的逢迎讨好。 “五公主在我这儿信誉良好,她说抽我一百鞭子,就是一百鞭子,一下都不会少,我凭什么不信她?” ??? 南棠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有些无语,这就是未来的人皇吗?怎么总觉得脑子不大好用。 一众北羌人等被押下殿,国公夫人和随行家眷也被扣下,事情全权移交给刑部审理,宴会本已落幕,变故却陡然发生。 一直跪在地上的荣妃如同疯了一样扑了过去,追上押送队伍,一口咬在了那主使脖子上。 近卫皆是一惊,见来人身份也不敢下重手,拉扯间荣妃竟然生生咬开了那人脖领,血猛得喷出来,溅了荣妃一脸。 那主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脖上青筋暴起,嘴唇微张,发出了“嗬嗬”几声,血从嘴边涌出,不过转瞬便气绝身亡。 荣妃仍旧不肯松开,她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咒骂,生生咬下了这一口肉才肯罢休,力竭般滑跪在地。 第一卷:人皇篇 第35章 余孽(5) 便周围众人惊骇万分,连上官婉莹也呆在原地,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搀扶。 南棠略叹口气,她走到荣妃面前,似乎并未因之前的指责而介怀,伸手将人扶了起来轻声道:“娘娘便宜他了……” 荣妃愣了一瞬,眼泪扑簌而落,她死死握着南棠的手臂,力道大的似乎想捏碎她的骨头。 乌长悲上前一步,却被南棠制止了,就听荣妃长长啜泣一声:“我恨!我……我恨啊!”她的眼泪落在南棠手臂上,晕湿了一片。 南棠深深吸了口气,原主与这个二哥哥没什么感情,更别说初次见面的她了,只是这一汪眼泪落下,南棠还是觉得悲哀。 二王子的死对于曹家来说,是死了家族的希望,对于一众门生近臣来说,是死了掌船的舵手,对于其他王子公主而言,不过是死了个竞争对手罢了。 只有荣妃…… 只有她,是死了儿子…… 晋王长叹一口气,起身正准备宣布散宴,便见沈知渝伸手理好了鬓边碎发,又正了正衣冠朗声道:“陛下,罪奴还有一冤屈,求陛下做主!” 晋王一愣,身边的孙德喜斥道:“有冤屈就去衙门递诉状,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你的事儿也配惊扰陛下?” 南棠冷冷看向王座,对上她的目光,晋王绷着的面容略微松动,他想了想,复又坐了回去。 “你勾结外族谋害公主本罪不可恕,但念你事出有因,又殿前呈供有功,现交于五公主自行处置。” 他看向南棠,语气几乎带了点讨好:“雁儿,你看这样可好?” 南棠把荣妃送还到宫女手中,这才深施一礼:“父王宽仁,儿臣内心感激。只是这沈知渝称手上有当年梁王谋反的证供,恳请父王一听。” 殿上当即有人反对,那梁王案已了却多年,呈的哪门子供。 沈知渝俯身叩头:“陛下,罪奴自知身份卑微,公主心怀慈念,罪奴这才得以面见陛下,求陛下听罪奴一言,沈家世代忠良,誓为陛下赴汤蹈火,从未起不臣之心,求陛下开恩允罪奴呈上证供。” 晋王并未出声,孙德喜看了看两边脸色,放软了声音劝道:“五公主啊,陛下…陛下这已经累了啊,我看这位沈公子也身受重伤,不如回去调养一下,有机会再来陛下跟前呈供?” 所谓的这有机会,就是再没有机会。南棠不听这孙德喜鬼扯,二话不说跪在沈知渝身边。 只这一跪,南棠脑海中便响起了系统提示音,沈知渝的好感值由-32升至5,驯化值由8升至15。 南棠看了看那主使的尸身,可惜他一把年纪都没活明白,无论是对人还是小狗,说话都是要算话的。 她收回思绪开口道:“父王,母后梦中曾教导儿臣,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奴才搭上最后的生路为儿臣翻案,实在不能辜负。” 南棠叩头,换了称呼:“不是雁儿不体恤父王,父王这些年的疼爱雁儿都明白。只是……”南棠看了看还散在地上的药丸,这里只有13粒。 她叹了口气:“只是他怕是没那么多时间了……” 晋王看向她,几次欲言又止,那模样让人看了心里酸楚。 其实南棠知道,晋王之所以不愿旧案重提,是因为沈知渝一家已经斩首,这事儿就算翻了案也是覆水难收。 身为天子,怎会错杀忠良。南棠这不是在让他审案,这是凭着他的宠爱,逼他低头。 南棠轻叹一口气,她不是非逼着老父亲认错,只是时势迫人。 沈知渝这人远没有看起来麻烦,以他现在的心智,想要的根本不是晋王的性命,更不是这天下,他只想讨个公道,想给沈家留个清白。 若是能现在了却他这个愿望,可比等他入绝境成了龙,有能耐成全自己时,再求他手下留情放过晋王简单多了。 既然任务主线是沈知渝造反屠杀西晋王室,统一天下成为人皇。那南棠这一逼,就不光是想给沈家逼出个清白身,更是想给晋王逼出一条养老归田的活路。 “雁儿……”晋王看着她,“你真要如此吗?” 南棠叩首:“请父王成全。” 殿上安静良久,晋王长叹一声,手在桌上点了点:“呈上来吧。” 孙德喜亲自走到沈知渝面前,双手来接。沈知渝微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肩胛和膝盖的伤口锥心刺骨的疼痛。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打开了整整三层油纸。哪怕他前襟已浸透鲜血,这文书也没污去分毫。 他俯身长叩,头砸在地上的声音听得人心惊:“罪奴谢陛下,谢五公主。” “十日后早朝毕,于光明殿御审。”晋王只放下这一句话,沈知渝还想再言,南棠拦了他一下,看着殿上众人陆续离去,南棠轻声道:“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活过这十天。” 第一卷:人皇篇 第36章 回程(1) 沈知渝略一沉吟:“公主的意思是……” 南棠由袭雪搀扶而起:“我的意思是,你的出现于我父王而言是个大麻烦,而愿意为他解决麻烦的人,多的是。” “公主,脖子……”袭雪盯着她脖领上的血迹,想碰又不敢。 “你再晚来一会你家公主就横尸当场了。”南棠轻轻打开她的手,不知是这沈知渝兄妹难劝,还是袭雪实在不适合需要沟通的工作,忙活一下午居然才将人带来。 “公主莫怪她。”沈知渝接了话头,“袭雪姑娘一早就将我带于殿外等候了,迟迟不入是我的主意,只有当下逼公主入绝境,事后真相大白,陛下的愧疚心才会更盛。” 南棠看向袭雪,少女垂头默认。南棠忍不住曲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就没问问他,我要那么盛的愧疚心干嘛?” “啊?”袭雪有些茫然的抬头。 沈知渝这话虽然不假,却只说了一半。愧疚心这东西,为的是给他沈知渝后面的呈供加筹码,晋王越觉得对不起她,后面允她所求的概率越大,诓别人的员工为他所用,这可能就是管理层天赋吧…… “公主眼明心亮。”沈知渝还跪在地上,就这么仰着头看着南棠。 “你还挺坦诚。”南棠就笑,沈知渝轻道:“擅作主张损伤公主凤体,愿受一切责罚,只求公主留我活到十日之后。” 南棠瞥了眼他的健康值,刚想催人起来,便见沈知渝跪直身子郑重道:“沈知渝,已故沈氏全族,拜谢公主大恩,得沉冤昭雪,愿万死以报。” “……那倒不用!”南棠后退一步心有余悸,上个说万死以报她的乌长悲倔得跟头驴一样,再来一个沈知渝,神仙也无福消受。 沈知渝没有因为拒绝而起身,他神情恭敬,面对南棠两次叩首,还要拜第三下,生生被南棠按住了,她这人有些诶迷信,若当真行了善还则罢了,如今这样她着实担心让人拜走了。 平心而论南棠不太理解这个时代的思路,我爹杀了你全家,我帮着报个警就是恩人了? 是封建礼教束缚也好,是愚忠也罢,总之这对她只有好处,南棠便不肯庸人自扰。 “起来吧,你再不回去你妹诅咒我的小人儿要扎满了。”南棠提醒他。 乌长悲看着南棠的背影,神情却有些落寞。他跟在后面,弯身寻找着什么。 “大人找什么呢?”沈知渝疑惑的探头去看,乌长悲展开左手,手心放着荣达身上那个药囊,已经有几粒黑色的药丸端端正正放在里面,沈知渝刚想道谢,就听乌长悲冷声道:“捡你的命。” ??? 沈知渝的表情难得僵了一下,这位是真不会说话啊。 沈知渝打了个冷颤,纵使肩膀剧痛,还是紧走了两步想离这个煞神远一点。 天边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南棠的马车在殿门外等待,按规矩,赴宫宴需步行至宫门外才能乘坐轿辇。看见一旁孙德喜满脸堆笑,南棠便知道这是他专程安排的。 “诶呦,老奴给五公主请安,五公主今日受惊了。”孙德喜弯腰行礼,他身后跟着四个小内侍,皆是十几岁年纪,正恭顺跪地问安。 “公公免礼。”南棠点了点头。孙德喜立马凑上来低声道:“我的五公主呀,小祖宗。您可万不能这么冲动了。” 他点点自己的脖子:“您是不知道啊,看见您受伤,老奴这心啊,都揪到一块去了。” 南棠笑了笑:“劳公公担心了。”她看向孙德喜身后,孙德喜眼珠一转,忙吆喝道:“快,快抬起脸来让公主看看。” 那四人闻声抬头,眼睛却还规矩的垂着。扫了一眼南棠微叹,还真是眉清目秀各有千秋。 “孙公公差事办得好啊。”南棠抬抬下巴,玉瑶双手递过去一锭金子。 “诶呦,这怎么敢当,多谢公主赏赐,多谢公主赏赐!”孙德喜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五公主千万注意,伤口别沾水,当心留下疤来。诶呦这得多疼啊,老奴想想就难受,公主这千金之躯,何曾受过这种苦啊……” 听着孙德喜的尾调隐带哭腔,南棠头皮一麻,赶忙将人送走。 第一卷:人皇篇 第37章 回程(2) 乌长悲此时从殿中出来,上前一步双手递上药囊,南棠看都没看便扔给了沈知渝。 “这……”沈知渝垂首轻声回道:“公主,这月的药刚刚已经服过了。” “我知道。”南棠摆摆手:“还有你妹妹的,你自己拿着,我记性不好怕误了日子。” 【宿主……有了这个药在手,你让沈知渝往东他绝不敢往西的……】粉泡泡有些心疼。 南棠轻道:“拿肉钓来的狗是喂不熟的,更何况是沈知渝这种不爱吃肉的。” 沈知渝看着手中药囊,睫毛略微颤抖,系统提示音响起,沈知渝好感值升至16,驯化值升至25。 男人垂眸而立,感受到她的目光后,双膝跪在地上。 “主人。”他轻道。 南棠盯了他半晌,乌长悲不敢抬头,他双手背在身后,手腕攥得死紧。 南棠察觉了,她伸手拨了拨男人头上的落雪轻道:“乌长悲,不如……别跟我了。” 男人愣了愣,有些茫然的抬头,正对上南棠的眼睛,那是乌长悲从没见过的冰冷疏离,他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你公然违令,我不能留你。本想遣你回宫,但暗营律法严苛,我不想断你性命。” 南棠轻轻叹了口气:“听说你自幼困在京都,这世上山川广阔江海无边,你大约还未见过。不如…找个喜欢的地方吧,你这一身功夫去哪都饿不死你。” 乌长悲只是愣愣的听着,一双眼睛空洞看不见神采。 南棠收回了手:“府中明日便会传出你已亡故的消息,我这出个把人命不稀奇,宫中不会再有人找你。你认主的名牌我会交给暗十三,有空的时候拿回去,” 南棠看看他:“至于我们,不如就此别过吧。” 话音刚落,粉泡泡的声音就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没用的,暗卫只认死别不认生离,你就是放他自由他也不会偷生的,他的驯化值已经涨到96了,现在放弃是不是有点可惜啊……】 “谁说要放弃了?”南棠勾勾唇。 乌长悲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干哑一时发不出声音。 南棠见他不语转身要走,他下意识拦了一步,南棠不解,只见那男人一言不发,只俯在地上死死磕头,不过几下,苍白的地上就见了血迹。 南棠皱眉侧步绕开,乌长悲便紧跟着膝行再拦,反复试了两次,南棠终于没了耐心,她冷声喝道:“让开。” 乌长悲颤了颤,只略微移动了半步,他头抵着地,声音如同埋在雪里:“主人…真的真的,不敢有下次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脸说的这句话,因违抗命令而被弃了的暗卫,回营要受足三天千刀万剐。也有运气好的碰到主人心善能当场得个痛快。 可他的主人却只一笑,拂去了他发顶碎雪,说天高海阔,可以放他去看看。 南棠半晌没有说话,乌长悲双手握着地上新雪,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的几分,他便往旁边又挪了一点。 南棠不再看他,只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强压哽咽的声音,乌长悲终是不敢再拦它,只眼睁睁的看着那衣裙远去,被这两步生生逼出一滴泪来。 一旁看热闹的沈知渝见这眼泪也不由愣了一下,他很难把这个人和刚在殿里说捡他命的煞神联系到一起。 “主人……”乌长悲唤了一声。“属下自知罪不可恕,却还想斗胆再求……求主人给一次机会,定不敢再犯了。” 他抿了抿唇:“属下……不愿见江海,也无意游山川,属下不会再去别处。求主人留下我,若再有差错,属下愿回暗营领死。” “死?”南棠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她猛地转身:“你想的倒挺美。” 之前平静冷淡的神情如同玻璃假面顷刻碎裂,南棠揪着头发将人扯了起来。 第一卷:人皇篇 第38章 回程(3) 乌长悲半跪着,不敢逆她的力道,就听南棠声音冰寒一字一句问道: “我母后亡故,手足薄凉,十三岁便立府别住。孤身一人无所依仗,唯暗卫可托项背你知是不知?” “知道。”乌长悲应。 “北羌举族杀我,床榻之人叛我,宫中又送来四双眼睛盯着我,锦衣华服后处处利剑毒针你知是不知?” “……知道。” “好!”南棠一笑,“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有话明说。” 她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硬逼着乌长悲对上自己的眼睛:“死算什么,谁不知道西晋暗卫从不惧死。不如留下你的命,砍了你的四肢把你拴在府里,让你看着我自断手臂无人可用,轻信贼子不得善终!” 她弯下腰,几乎要与乌长悲脸贴着脸,声音疯狂:“我要你亲眼看着,却无能为力。看豺狼如何吞吃我入腹,看蚊蝇如何分食我腐肉,看礼教如何敲碎我筋骨,我要你看我无助,看我受苦,看我在铁蹄下无处可逃,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我在西晋这血海里溺亡!” “主,主人……”乌长悲瞳孔猛的收缩,仿佛这句句言语都化作现实。 他像是当真看见了,那个以簪抵颈也要护他的少女被群狼撕咬,被秃鹫啄食,他没有一丝力量阻止,就这么看着她一点一点死在自己面前。 乌长悲忍不住撇过了头,那瞬间南棠竟从这个石头一样的男人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怯懦…… 【宿主……】粉泡泡有些不忍心:【他不知道你有能力自保所以担心你的安全,其实你有机会证明一下就行了……】 “证明?”南棠就笑:“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拿什么自保?难道把系统道具都扔他脸上……” 南棠有些无奈:“他那起始的好感值是对原主不是对我,到时候我全盘托出,他当胸给我一剑可就热闹了。” 南棠轻轻叹口气:“实话告诉你,若刚才我那舅舅更果断一点,直接砍了乌长悲顶罪,我根本护不住他。他的命不够这么玩几回的。” 南棠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心中道:“他可以有自己的思考,但绝不能凌驾于我的话之上,我没功夫处处兼顾哄着他玩,这毛病改不过来,他还会坏大事儿。” 南棠松了手,两步上了马车,乌长悲还跪在地上,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原本南棠是不屑用这种法子的,先卖惨再威胁,和小孩说不买糖就跳楼是一个路数,但事急从权,这次吓唬不住他,下回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南棠刚拉开马车帘幕,迎面便见一个穿的像七彩鹦鹉似的漂亮少年正坐在车里看着她笑。 南棠僵在原地,童竺却笑得更灿烂了,他右拳横于胸口略微低头,口中笑道:“呦,漂亮姐姐,吓唬人玩呢?” 南棠顿了片刻,一屁股坐了进去。跟在身后进来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也都倒吸一口冷气,其中沈知渝反应最大,他一眼看见童竺,汗毛竖立几乎想转身就走。 却听见那人一派轻松的和他打招呼:“呀,丑东西,你也在呀!” 沈知渝:…… 他活这么大,仅有的两次被骂丑都是出自这人嘴里,偏他又无法反驳,毕竟这人确实比他好看。 “姐姐,你脖子怎么了?”待众人坐定,童竺指着南棠的脖子诧异问道。 “拜阿曼所赐。”南棠瞥了他一眼,看看看,一个接一个的看,再看伤口都给她看愈合了。 “我可没有。”童竺连忙否认。南棠没有再说,反而露出了个格外温柔的笑,童竺却觉得周身一寒。只见那女人伸了个懒腰,没骨头似的靠在侍女身上。 南棠面上笑容不减,借着衣袖遮挡,催动了手中镇妖塔。 法器升空,南棠长舒口气,不等童竺反应,便抻着胳膊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问道:“妖邪夺体?” 明显感觉到身上术力又被压至低处,童竺尬笑,刚想说话便又挨了一巴掌,“祸国殃民?” “姐姐姐姐!”童竺举手告饶,这两下直接拍乱了他精心设计的发型:“各为其主逢场作戏啊,不能当真的,你别动手,别动手啊……” 南棠不吃这套:“装神弄鬼的害我还不够,还放老虎咬我?” 童竺忙躲在了玉瑶身后,小声辩解:“不是想咬你,我只是为了逼你用这个小球保命,好栽赃你是妖邪嘛,谁知道你这么沉得住气……”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南棠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我让你妖邪!” 童竺一闪身,这一下结实的拍在了玉瑶身上。小丫头瑟缩一下,没敢抱怨。 南棠伸手那五彩的鹦鹉揪了出来,还不忘嘱咐玉瑶:“你躲远点儿,这人晦气。” “呸,北羌人说我是活佛,你却说我晦气。”童竺知道躲不过,嘴上便不肯服输:“亏我还特意提醒你,还想着你要是真不挡,最后关头我来救你,果然女人都没有良心!” 童竺说得理直气壮,他伸出手,三枚金镖躺在掌心。“这上面淬了北羌特有的毒药,只要划破点皮就能让那猛兽轰然倒地,我可是准备万全的。” 南棠想也没想,拿起来便塞给袭雪:“没收了!小小年纪舞刀弄枪的,多不安全!” 第一卷:人皇篇 第39章 青槐(1) 沈知渝窝在角落,看着他们在车里打闹一时回不过神,他不知道在棚上转来转去的是什么东西,但他不会问。 按他这些年的经验,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大人,您不走吗?”马车外,随行的四名内侍之一回头问道。等了片刻,见乌长悲没有说话的意思,那内侍便跟上行进队伍不再看他。 马车前行一段,车中喧闹声渐远,乌长悲还跪在雪里,同来之前一样,车轮行进激起的雪屑扬在他脸上,只是这次,他再没勇气跟上去。 童竺挨着沈知渝坐着,他打量这个恨不得缩到车外的男人疑惑道:“姐姐,丑东西身上这个链子你怎么不给他打开?” “现在开了十天之后还得再带,折腾起来要遭两遍罪。”南棠瞥了眼回道。 “早说呀,我还以为姐姐好这口。”童竺就笑,他指尖一点,那铁链便凭空消失,沈知渝只觉得肩上一轻,丝毫没有皮肉骨骼拉扯的痛苦。 “好厉害……”袭雪忍不住说了一句,童竺面上不显,心底却在骂街。 他忘了有那么个法器悬在脑袋顶上,本来不过顺手的事儿,如今却几乎掏空了他最后一点术力。 童竺只觉得气血翻涌,他不动声色的闭目调息片刻,再抬眼,便见南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谢…谢谢。”见他睁眼,沈知渝轻声道,他亲眼见过童竺打着天道指引的名义,将北羌队伍中一个不听话的少年从中间劈成了两半。所以哪怕这人现在表现得再温和可亲,沈知渝也还是心有余悸。 童竺毫不在意的摆手:“没事儿,过两天记得找我给你变回去。” 说完他笑吟吟凑到南棠面前:“姐姐,手脚上的,就留给你晚上自己开喽。” 南棠懒得理他。 马车行至宫门口,便有侍卫拦下检查腰牌。南棠掀开车帘,这张脸宫中无人不识,侍卫立刻抱拳行礼,南棠微一颔首,余光却瞥见角落暗处,一个青色衣衫的人仰躺在地上,被扯着脚,一点点拖入阴影里。 南棠瞧着眼熟,便吩咐侍卫去看,片刻后一个内侍官近前回话,称是有小太监突发疾病晕倒了,正要送去休息。 南棠皱皱眉:“抬着走,哪有在地上拖的道理。” “是,是。”那侍官连声应道,忙指挥着将那人扛起,南棠刚要放下车帘,便瞥见一只玉镯从那昏迷之人怀中掉了出来。 南棠一怔,这是……刚在园子里碰瓷的小内侍青槐? 她脸色一寒,冷声吩咐将病者带到面前,几个内侍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硬着头皮将人抬了过来。 还是那张同观宁五分相像的脸,只是这次他眼睛死死闭着面色青白,看不出什么外伤人却晕了过去。 “五公主,您看这……”为首的侍官赔着笑脸。 “不是患病。”袭雪凑到南棠耳边轻声回了一句。这其实是宫中下人间折磨人的法子,动筋骨不动皮肉,外表看不出一点,落的都是内伤。 南棠点点头,她看向为首的侍官,大雪天里,那人正擦着头上冷汗。南棠轻声道:“拿来。” “五公主……您是说?”那侍官试探着问。 南棠看了眼已经被另几人遮掩着踢到一边的玉镯。 侍官脸色一变,他转头狠狠瞪了几人一眼,猛的脚踹在为首的人身上斥骂:“不长眼的狗奴才,五公主的东西你们也敢沾手?” 第一卷:人皇篇 第40章 青槐(2) 几个内侍扑跪在地上声声请罪,侍官几步过去,隔着绢帕双手捡起镯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这才堆着笑呈了上来。 “五公主,新来的小子不开眼,脏了公主的镯子,求您开恩饶一命,奴才定将他们关入刑司狠狠责罚!” 南棠并未看他,指尖一挑将那镯子勾到手里,她瞥瞥地上的青槐意有所指道:“你们之间的过节我不参与,我也不难为你,托你抽空回孙德喜一声,地上这人我要带走。” “这……五公主,我们没有过节,他只是患……”身后一个内侍还想辩解,南棠眼神一寒,那人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是,是五公主。”那侍官机灵忙应道:“惊了殿下的驾,奴才们罪该万死,您吩咐的事情一定办好,公主仁善体恤下人,奴才们感激涕零,能得公主赏识,是他……” “行了。”南棠打断他,撂下了帘子,那侍官长舒一口气,恭敬道:“雪天难行,烦请车马留心,奴才恭送五公主。” 便有随行的接过那小内侍,几人扶托过到背上,南棠回身扫了眼车里。 这原主的车驾虽已是西晋数一数二的宽敞,但坐足了五个人后,也实难再躺下一个伤员。 她眼神在众人脸上划过,最后定在童竺身上。 “你,下车。” ??? 童竺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是我!” “你会飞,别人不行。”南棠理所当然道。 “可以跟着走啊!”童竺不服,“你瞧外面那四位内侍不都是走嘛,这大雪的天多冷呀,都是内侍,姐姐好偏的心。”他眼波流转,扬着声挑事儿。 “嘶……”南棠皱眉,童竺下意识一躲。他哼了一声,小声絮叨道:“就知道打我!没良心!” 边说边伸手掐了个诀,下一秒只觉得喉咙一甜,童竺忙松了劲儿开口: “那个……” 他往头顶嫖了嫖,“这东西姐姐给撤了吧,不然飞不起来……” 南棠手指微动,系统道具一键收回。童竺这才松了口气,他抻了抻胳膊腿儿,左右活动了一下筋骨,谁也没看清怎么动作,童竺的身体凭空消失,紧接着一只通体银白色的小猫落在了南棠腿上。 小猫在南棠身上蹭了蹭,口吐人言:“姐姐,不用飞,我这样就不占地方了。” …… 还真是猫儿。 见南棠不说话,小猫直起身子道:“姐姐怎么不理我,你不喜欢这个花色?不然我变个七彩的瞧瞧?” “别别别……”南棠赶忙拦他,“就这个,这个最好看!” 一边说着,南棠一边把猫扔到了沈知渝怀里。 沈知渝一僵,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那猫儿在他怀里左扭右扭炸毛道:“不要!不要丑东西抱!” 他一爪挠在沈知渝胳膊上,衣衫撕裂,扯出几道鲜红的血痕。 只这一下,系统便提示沈知渝的健康值下了两点。 好家伙,自带附魔属性是吧。南棠眼神一冷,抬手一把揪着后颈把那猫提了起来。 童竺大叫一声,就见少女懒懒的看着他:“不给面子啊,猫儿。” 他哈了哈气,一对儿圆溜溜的眼睛生生被提成了狐狸眼,气急败坏的扭了两下无果,这才认命的不再挣扎。 “再有下次爪子给你剁了。”南棠面无表情把他扔了下去。 小猫打了个滚落在地上,甩了甩身上的毛,不动声色的瞥了沈知渝一眼。 沈知渝心头微沉,没待反应,便见那猫儿钻到玉瑶脚边,顺着裙摆爬到了她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藏了起来。 “偏心。”他气呼呼的道,声音有几分孩子气,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沈知渝的错觉。 第一卷:人皇篇 第41章 青槐(3) 小内侍被抬进了马车,平躺在一侧的座位上,身体单薄,手脚是少年人抽条时特有的纤细。南棠看了他一会,俯身将镯子戴在了他腕子上。 袭雪得了南棠的示意,手顺着少年腋下摸到胯骨再到脚踝,半晌回道:“公主,左脚腕骨折了,肋骨可能也断了几根。” 银白色的猫头从玉瑶怀里探了出来,他凑过去闻了闻少年,迟疑着道:“姐姐,要不还是给他扔下去吧,这只长得怎么比丑东西还难看!” 沈知渝眼睛抽了抽,到底没敢顶他。胳膊上的爪痕火辣辣的,连他这样习惯了疼痛的身子都觉得难忍。 “姐姐,用不用帮你叫醒他?”童竺问道。 见南棠没反对,他收回了尖爪,只用软乎乎的小肉垫在青槐额头拍了一下。 少年猛地呛咳出声,他有些迷茫的打量周身环境,看清南棠的脸后,猛地翻身摔倒在地上。 诶我去…… 南棠忙伸手去扶,青槐却如同受惊的兔子缩得更远。南棠皱眉,他的健康值已经不到30了,断骨要是扎到肺上,这人不等回府就得断气。 “你别乱动啊。”童竺出声道:“死在这儿多晦气,到时候好好的马车都不能要了!” 青槐揉揉眼睛,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他刚才,好像看见一只猫开口说话了…… “啧。”南棠一把将探出的猫头按了回去,再看向青槐时,换了副温柔嘴脸。她清清嗓子刚想说话,这小内侍便一股脑爬起来,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他用的是宫中末等奴才的姿势,高高弓背撅着屁股,毫无美感。也毫无尊严。 “殿下,奴才不是故意躺在殿下车中的,奴才…奴才刚才晕过去了,求您可怜可怜奴才,开恩饶奴才一命,奴才这就滚,再不敢惊扰了。” 他每磕一下头,南棠的眉头就多皱一分,玉瑶看不下去,放下怀中的猫儿伸手想扶,可刚碰到少年的身体,他便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别动。” 见他还想再躲,南棠冷冷开口。 青槐身子一滞,头抵在地上再不敢动分毫。 “滚不了了。” 看了他一会,南棠轻叹:“你现在归我了。” 什么? 少年诧异抬头,刚到一半又生生止了动作。 不能动…… 他深吸口气告诫自己,声音却止不住的哆嗦:“能…能侍奉五公主是奴才的福气,奴才卑贱之身有幸得公……” 南棠打断他:“你之前找我求何事,直说就好。”她懒得听全奉承话,她什么名声自己心里有数,敢铤而走险往床上爬的,大多都有解决不了的难处。 青槐抿了抿唇,把准备好的稿子背了出来:“奴才……能进公主府侍奉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此生别无所求……” 不上道儿啊…… 南棠升起一丝厌恶,冷声吩咐道:“扔他下车。” 话音刚落便见童竺不知何时变回了人形,他挽起彩衣的袖子积极主动:“我来扔我来扔!” 南棠上下看看他,得出结论:“……你还是当猫不那么碍眼。” “诶?”童竺挑挑眉,打了个响指,一对儿银白色的猫耳出现在头上。 “姐姐先凑合下,当猫扔不动人!” 青槐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提了起来,其实他并不担心,有镯子在手,若能这么被扔下去反而是好事。 只是动手的人看着有些面熟,青槐短暂思索后,心下猛地一惊。 这是……这是北羌使者中那位骑白象的少年??? 青槐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不是说这人身怀妖法,陷害了五公主之后凭空消失了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青槐想起下人们间的风言风语,难道上次行刺真的是演戏,这五公主早与北羌勾结?还是说…有异心的不只是五公主,还有整个轩辕家…… 他手脚冰凉不敢再想,若当真如此,那此番他撞破天大的秘密,不能留下便是再没活路了…… 不行…… 青槐深吸口气把心一横,大喊道:“公主等等,奴才求公主救命!” 童竺看了南棠一眼,又看看扔了一半的小瘸子,只好把人放了回去,脸上满是遗憾。 这姐姐到底什么品味,怎么瞧上的男人一个不如一个。 青槐一着地便规矩的摆回了刚才的姿势:“奴才家有祖母重病,初入宫,月例杯水车薪。奴才自幼由祖母抚养长大,实不忍她重病缠身无医,奴才……” 南棠再次打断他长篇的陈情,干脆问道:“在哪?” 青槐愣了愣,没想到事情解决的这么顺利,他忙报上地点,还没等道谢,身边一个劲装侍女已领了命下了马车。 “多……多谢公主。”青槐怔怔回道。他像是想到什么,在身上四处摸了摸,最终从腕上摘下那镯子,双手举过头顶。 “公主仁善,已是大恩,不敢再贪金银。” 南棠只懒懒摆手:“给你就是你的了,留着应急,下回可别往人怀里撞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42章 链子 马车停在公主府正门,南棠刚探出半个脑袋,就有个小丫头横冲直撞的扑了过来。 南棠冷不防迎面挨了一下,女孩毛茸茸的脑袋正顶在她肚子上。 ……不是,沈知渝你妹有病吧??? 南棠这具身体是多年娇养的绣花枕头,哪受得住这么一撞。沈知溺看清她的脸也惊了一下,她膝盖飞快的落在地上死死叩了个头,在抬眼时探头探脑的朝她身后看去。 南棠踩着小内侍的背下了马车,沈知溺这模样,若不是她有个公主的身份在,这丫头怕是能把她从车上揪下来。 沈知渝落在后面,扶着一瘸一拐的青槐。“哥哥!”女孩大喊了一声,眼中的惊喜却在看见沈知渝身上血迹时猛然褪去。 “你……”她声音有些颤抖,想伸手去碰沈知渝,却又不敢。 “我没事儿。”沈知渝笑了笑,跟车的内侍忙接过了青槐,沈知渝腾出了手,便轻轻揉了揉她头发。 “小鸟,又见面啦。”童竺不知从哪冒出来,摆着手和沈知溺打招呼。 女孩瞳孔一缩,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她强忍着没尖叫出声,哆嗦躲到了沈知渝身后。 “别吓唬她。”南棠捏着毛茸茸的耳朵把人揪了过来。 童竺由着她拽,双手举到胸侧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做。 南棠便笑:“一路跟到这儿了,猫儿不会是真要进我公主府侍奉吧。”她还捏着那耳朵,边说边搓了搓。 “戏唱砸了,北羌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他有些不自在的缩缩脖子,讨好道:“不如姐姐收留我两天?” 南棠收了手,“不行,我府上都是身娇体软的美人儿,你别给我吃了。” 童竺的眼神从四个新来的小内侍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在没长开的沈知溺身上真诚发问: “姐姐……你是不是瞎啊?” “你……!”沈知溺探出个脑袋想反驳,对上童竺的眼睛,又哆嗦着缩了回去。 四个少年脸色各异,稍微年长些的一个上前一步恭敬道:“公子说的是,奴才们蒲柳之质,能侍奉公主左右已是万幸。” 他们都知道这七彩鹦鹉是谁,却没一个敢点破。 童竺懒得多看他,只凑在南棠身边:“姐姐不信我没关系,那个法器足够压制。实在不行……”他略微沉吟一下,扬起了个大大的笑脸。 “姐姐也可以在我这儿穿个链子。”他点点肩膀。“拴在手里,就不怕我吃人了。” 南棠挑眉,童竺看着一派少年风流,骨子里却是心思深沉拿人命当玩具的疯子。南棠不知道他究竟图什么非要进府,但绝不会是对她一见钟情。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童竺:“一言为定。” 童竺也笑,他手指一点,一条金丝彩宝细链贯穿锁骨,刺破了华服却没有血流出来。 他一边将链子递到南棠手里,一边解释道:“不是偷懒,怕血肉模糊的惹姐姐讨厌,姐姐若喜欢那种,可以挑个时候自己动手,我天生妖骨,比他们抗折腾多了。” 南棠摆弄手里的链子,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四方神兽,星宿白虎,哪来的天生妖骨?” 童竺一愣,没等回话,身子便向前一倾斜,就见南棠扯着他的链子自顾自进门了。 “姐姐,你真拿我当狗牵啊……”童竺假装没听见刚刚的话,只半真半假的抱怨。 就听南棠低声吩咐侍女:“新来的内侍,除了那个有伤的,其余四个别让进内堂。” “是。”玉瑶应了一声。 童竺腹诽,果然还是偏心。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落在身上,青槐跟在最后进了府,踏进门前,他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看,铺满雪的大地仿佛一面明镜,将天色反出了几分光亮。 他不知道自己这步走得是对是错,他也不在乎,只希望这条命能给家中的祖母能换来一个安稳晚年。 第一卷:人皇篇 第43章 沈知渝的故事(上) 南棠靠在软榻上,面前是玉瑶亲手做的几盘点心,宫中新赏下的一盒子荔枝敞着盖儿让她吃了大半。 这晋王也是有趣,她还没到家,流水似的赏赐就已经先到了。 这种宫宴都是权贵社交的名利场,纵使南棠已经很专心在吃了,回来也只是个半饱。 “希望下次是个现代本儿。”南棠蔫蔫的吐槽:“没有手机电脑没有外卖火锅,连小龙虾都没有,当公主也一样是受罪。” 【宿主,今天好危险……】粉泡泡从进了殿就悬着的一颗心,如今才堪堪落了地。 “哪里危险?”南棠不解,除了乌长悲这个倔驴,其他都挺顺的啊。 【如果不是袭雪说服了沈知渝作证,宿主你就要被当成妖邪烧死了!】粉泡泡心有余悸。 “不会的。”南棠懒洋洋的摆摆手:“初次见的时候我试过了,沈府的旧事是沈知渝心底的执念,他不会拒绝的。” 提一句“沈公子”就能发疯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弃给家族翻案的机会。 【那万一呢……】粉泡泡难得的犟嘴。 “万一,那就只能剁沈知溺几根儿手指头了。”南棠语气轻松。 “毕竟是亲妹,一个月之后死和马上被折磨死,他总不会选第二种。” 提到沈知溺,南棠忽地眼前一亮,她扬声唤来玉瑶:“快,快把沈家那个丫头叫过来!差点忘了,今天她还没给我讲故事呢!” 【宿主……乌长悲还在雪里跪着,你不管他,他会不会去暗营领死啊……】 见南棠没有反应,粉泡泡更焦虑了:【还有那星宿白虎……他正满府里乱窜呢,镇妖塔是能让他动不了妖力,但他给谁一棒子不也一样能伤人……】 “别急。”南棠往嘴里塞了个荔枝漫不经心的劝他:“童竺又不是黑社会,就算堕妖了也不至于躲人家里打闷棍吧,好歹原来是个神兽,要脸不要了还……” 蹲在膳房角落扔石子儿砸鸡的童竺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嘟囔道:“真没良心,又骂我!” “至于乌长悲……”南棠叹了口气:“他进不去暗营的,上回截人我就打过招呼,公主府的暗卫一律不许暗营代罚。” 她轻轻一笑:“没有认主名牌在手,他就是在暗营门口拉屎了,也不会有人抓他。” 粉泡泡一下放心了不少,随即却又苦恼道:【那他要是……要是真自杀谢罪了呢?】 “也不会……”南棠看着这个如同单身母亲一样爱操心的系统:“对暗卫来说,自杀这个事儿太轻松了,他不会让自己享这个福的。” 敲门声响起,南棠应了。进门的却不是沈知溺,而是刚刚处理好身上伤口的沈知渝。 他换了件月白色软缎长衫,头发半干束在脑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水汽蒸腾过。 “五公主万安。”他俯身规矩行礼。 南棠看了他半晌轻笑道:“你啊……还真是疼妹妹。” 她拍拍身边的软榻示意他坐过来。 沈知渝恭敬应是:“公主要听的故事,家妹也不知道全本儿,知渝就想,或许公主更想我来讲讲。” “都可以。”有故事听,谁讲都是一样的。 南棠抠着一颗荔枝兴致勃勃道:“开始吧!” 沈知渝取帕子净了手,接过了荔枝盒子,边剥便道:“其实知渝殿上说的整个脉络都是实话,只不过细节有点不同,不是北羌人找上了我,而是我撞上了他们。” 在城外那回,并不是沈知渝第一次见掌魂蛊…… 半月前,沈知渝深夜被赶出寝殿。那天五公主心情不好,极尽手段折磨,一根鞭子抽得他后背没半块儿好皮肉。 沈知渝相貌出众,又得国公府多年悉心调教,五公主一连多日与他同榻而眠,被赶出来还是头一回。 他强忍着疼一步步走向后院,却在小花园里撞上了内侍观宁和北羌人密谈。 沈知渝躲在阴影中不敢露面,可那北羌人身怀异术,竟从气息里分辨出了他。 羌人本欲灭口,却是观宁拦了,说他是深得五公主赏识,是可用之人。 掌魂蛊便是那时见的,羌人命他服下,欲以他为眼监视五公主,药递到了嘴边却又是观宁拦了。 “他心底有比掌魂更厉害的蛊虫,足够他杀君主,屠王室,斩重臣。” “什么蛊虫?”羌人不解。 “沈家一百多口忠魂。”观宁如是道。 第一卷:人皇篇 第44章 沈知渝的故事(下) “这观宁还是个善人。”南棠插言,沈知渝垂眸浅笑,将荔枝肉放到小碟中推了过去。 他并不知道出府后又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五公主不久便赐死了观宁,想想大约是事情败露了吧…… 沈知渝并没有刻意逢迎南棠的喜恶,坦率道:“是,这件事上,是我对不住他。” 南棠笑眯眯的吃了颗荔枝,示意他详细说说。 沈知渝轻叹了口气:“我与观宁一同作为北羌在公主府的眼线,定期传递消息。不过公主聪慧,直到离府那日,我能知道的都是些吃喝玩乐的小事,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传出……” 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似乎认定南棠是在扮猪吃虎。 南棠替原主冤得慌,上官灵雁当真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男人,这根本不用隐瞒,就算神仙到了也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事儿来。 “其实我并没有观宁以为的孤注一掷,我只是想保全性命,比起北羌,我更愿意留在公主府。”沈知渝轻声道。 “哦?”南棠挑挑眉,有些意外。她喝了口乳茶追问缘由。 本以为只会听到些忠心陪伴非她不可的场面话,却没想到,沈知渝看了她一会,轻轻的眨了眨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因为……北羌主使,不好男色。” …… 南棠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沈知渝果然是个妙人儿。 沈知渝递了帕子过去,南棠拭拭唇角,笑问:“那后来怎么变心了?” 少年陪着弯了弯唇,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送我入公主府时,陈国公曾亲口答应,只要我能活着留在公主身边一天,知溺就能在府上平安一天。可只过了两个月,他便要把知溺送入康王府。” 他声音轻柔:“知渝这一生,亲人阴阳两隔,旧友形同陌路,只有这一个妹妹在世,断不肯任她死在康王手中。当夜我便送出消息,以公主性命,换知溺平安。” ??? 南棠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还真是比我想得更坦诚。” 她实在无法理解怎么有人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这么出生的话来。 沈知渝立刻起身下跪,话里却不出什么惶恐:“公主恕罪,您要听故事,知渝便想着挑最刺激的版本讲……知渝本想讨公主开心,不想冲撞了,请公主责罚。” ??? 真是好让人开心啊…… 南棠刚想说话,粉泡泡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那个,宿主……能不能别打断他,我想听听到底有多刺激】 南棠看了他半晌,终是抬手示意继续,主要是,她也想听听到底有多刺激。 沈知渝顺从的起身继续道:“北羌人确实按照计划派人在半路截走了知溺,但他们也不蠢,竟借机搭上了陈国公。我在府中等了半日,却只等到了知溺被送回陈国公府的消息,北羌主使说,什么时候收到了公主的丧讯,什么时候放知溺出府。” 他眼中有恨意闪过,又不着痕迹的掩饰了。南棠假装没看见,示意他坐下,又递了颗荔枝到他嘴边。 沈知渝一怔,顺从的叼了,嘴唇擦过南棠的指尖,是计算好的角度和触感。 口中泛起清甜,沈知渝声音却有些苦涩:“国公府本就是个豺狼窝,又有我截人在先,此番怎肯让知溺好过。被逼无奈下,我便趁夜色潜回寝殿,盗取公主的七宝琉璃手串送入了国公府。公主备受晋王宠爱,知渝便想借您的势,保知溺一时平安。” “那你得多谢我。”南棠向后躺倒在软榻上:“我看现在沈知溺平安的很。” 沈知渝笑笑,从善如流的道谢。南棠仰面朝上,望着棚上的鎏金吊顶:“既然这么急,怎么迟迟没有动手?” 南棠有些不解,这种事情夜长梦多,若她是沈知渝,不应该当晚就弄死都睡不着觉。 “其实,动过了……” ??? 南棠大惊。 就听沈知渝叹息道:“离府前一晚,我将毒药下在了茶盏里,不知公主是否记得,那夜您尝了口茶水,便说味道有异,吐掉后摔碎杯盏,命知渝含着碎瓷叫……” 沈知渝脸色如常,身子却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嘴里的血腥味仿佛萦绕多日仍盘踞在他心底。也是他命大,若余了一星半点茶水吞下,那也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果然刺激!!!】 南棠忍不住咂嘴,当公主的果然吃过见过,这上官灵雁小小的年纪倒真是会玩儿。 沈知渝继续道:“之后的事公主应该知道,计划失败,我又不慎当着您的面儿提了知溺,走投无路下本想全盘托出跟公主求个生路,公主虽性子冷淡,却不是弑杀之人,知渝想着同妹妹一起进府侍奉有个照应,可惜您没给机会。” 还好没给机会……南棠一阵后怕,不然以沈知渝疼妹妹的架势,她若哪日真沾了手,那上次药死了上官灵雁,这次就得是她。 沈知渝学着南棠的样子躺在榻上:“那夜我本想拼一把,直接到国公府抢了人走,还是观宁……” 他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 第一卷:人皇篇 第45章 你最好是来讲故事的 “其实我知道,连闯两家府邸,凭我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但我没有别的办法……观宁这时给我指了另一条路。” “帮他们引走我府上暗卫和巡防营是吧?”南棠轻问。 “……是,北羌人需要一个合适的空档,好处是出城后可由朝贡使臣接应,撤出西晋。原本计划里,并没有刺杀陈国公这一环,是我心中有恨,暗地里下了杀手。可惜知渝不争气,那一剑竟没杀了他。” “不急。”南棠轻声道:“会有机会的。” 沈知渝怔了怔,见南棠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当作安慰继续说道:“再后来的事公主都知道了,之前您说观宁是善人,其实不如说,是我的恩人。” “我知道在您来看,观宁同我一样,是隐在府中的叛徒当杀之而后快,但在我的视角看,观宁指了三次生路,我这才能活到今天,而今日我殿前呈供要了北羌使团的性命,确实……对不住他。” 恩人吗? 南棠想了想那位玉面菩萨,那确实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见过最玲珑通透的人了。 “观宁怎么样了?”南棠在心底问。 【宿主,他能吃能睡,和那个骂街的小子关在一起。听说最近在教识字,如今千字文都快学完了。】 他倒是悠闲,南棠冷哼一声只说:“他看走了眼,不算你有错。” “多谢公主。”沈知渝当作安慰温声道谢。 南棠撑起身子:“故事讲的比你妹妹好多了,只是……” 她沉吟道:“在故事里,知渝似乎是个只想护住亲人的平常少年,事事逼不得已,处处情有可原。哦当然,我不是怀疑真假。” 南棠摆摆手制止了沈知渝的解释:“我只想问一句,观宁所说的,杀君主,屠王室,斩重臣……” 略微停顿后,南棠轻笑:“沈公子当真没有此志?” 沈知渝身子一滞,片刻反问:“公主……希望我有吗?” 南棠不语,沈知渝便也跟着起身,递上了一盘软点:“出府前夜,公主提梁王旧事,提沈氏风骨,提少年志向,也……提了知溺。如今想想,那时大约是希望我有的。” “聪明。”南棠吃了一口大方承认。 沈知渝有些意外,他沉吟道:“敢问公主一句,如今……为何又不希望了?” 南棠略微思考:“椿庭在世,亲情所累,是其一。” 沈知渝一脸郑重的等她下文,南棠却又摆出一副流氓样,指尖微动挑出了沈知渝一缕鬓发:“小郎君貌美,不忍你趟雷,是其二。” 沈知渝明知她在胡扯,却还是配合的脸颊微红恭敬行礼:“公主抬爱,知渝感念在心。” “……活儿不错。”南棠忍不住夸赞。 沈知渝便笑:“靠这个傍身。” 屋中炭火劈啪作响,屋外大雪扑簌纷飞。沈知渝的荔枝肉堆了老高,南棠脸颊鼓鼓,倚在桌上看着他笑。若聊得不是谋反叛乱的勾当,或许能称得上一声风月。 “知渝还有一事不解。”少年犹豫片刻,终是出声道:“公主本就是金枝玉叶,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如此冒险所求为何?” 这也是殿上南棠拿来反问别人的,她闻言沉默半晌才回答: “求你。” “公主……”沈知渝有些无奈。 南棠难得说句实话,可对方却只当是调笑,他执著追问: “可有至亲之仇未报?” “无。” “可有凌云壮志未酬?” “无。” 沈知渝顿了顿,试探再问:“公主可是……助潜龙飞天?” 南棠想了想:“算是吧。” “朝堂倾覆?” “是。” “江山易姓?” “是。” 沈知渝倒吸了口冷气,所谓阿曼天谕,难道是真的? 他死死盯着南棠,南棠亦回望他,她神情懒散漫不经心,仿佛在聊得不过首饰钗环。 足足半分钟,沈知渝轻呼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双手敬上: “愿公主遇明君,伴良主,得偿所愿。” 南棠懒懒和他撞了杯子:“借你吉言。” 沈知渝一口气喝空了茶盏,这才略微冷静了些,他起身跪地行礼:“知渝妄言多有冲撞,将死之人的糊涂话,望公主恕罪。” “不会。”南棠想也没想回道。 “什么?”沈知渝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会死。”南棠补充。 沈知渝笑了,把南棠的话又还了回去:“借公主吉言。” 南棠知道他还是不信,却也懒得解释。她起身拍拍手,“故事讲的不错,明天还是你来。” 沈知渝恭敬应是,却迟迟没有出门。他腿上本该裹着厚厚的伤药,来之前却都去了,那药味苦涩,沈知渝担心惹人厌烦。 “还有事儿?”南棠挑眉。 沈知渝不言,却抬手去了发冠,长发翻卷而下,半干的发尾濡湿了长衫。 “……求什么?”南棠问。 “求心安。”沈知渝回道:“知渝是男宠,公主帮我却不碰我,我不安心。” 南棠的眼在他肩胛骨和双膝上打了个来回儿:“这身子也敢来惹,不要命了?” 沈知渝意外的坦白:“公主答应留我活过十日,这时候邀宠最安全。” “安全?”南棠就笑,她左右寻摸一圈,抄起榻上一卷画本猛的砸开了房门。尖叫声起,门后一个粉衣圆包发髻的小丫头摔了个屁股墩儿,沈知渝抬眼望去,正是他那不争气的妹妹。 “还安全吗?”南棠问道。 沈知渝僵了半晌,猛地起身拎着那丫头的胳膊出了门。 南棠咂咂嘴扬声道:“让她明日别来听墙角了,我家暗卫莽撞,别被当刺客扭了脖子。” 第一卷:人皇篇 第46章 求死(上) 乌长悲跪在宫道上,宫宴已散,各路权贵相继离场。灯火璀璨的麒麟殿转眼便是一片死寂,偶有内侍路过也皆行色匆匆。 雪已经没了膝盖半寸,乌长悲却感觉不到寒冷,他闭着眼,脑海里闪过主人以簪抵颈挡在他面前的样子。 在天子脚下行刺当朝公主,十几人被当场俘获,刑部却审讯多日无果,这不是查不清,是有人不让查清。 乌长悲并不笨,事后想想,主人特意清掉了身边所有的防卫,连袭雪都被留在府中,那这一趟便是以身为饵。 马车驶离时,乌长悲从帘幕空隙中看见了那北羌少年的身影,如果他站在主人这边,那无论自己出不出手,主人都不会有事。 应该是全盘都在计划中吧……乌长悲轻叹,只是没想到,唯一的变数却是他自己。 如果南棠在一定喊一声冤枉,计划是有计划,但童竺可真不是她这边的。 乌长悲自嘲笑笑,突然,身后十步有轻微异响打断思绪。乌长悲眉头一动,撑地腾身而起,堪堪躲过了背后削来的两柄弯刃。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鬼面遮脸,双手各执一把子午鸳鸯钺,以肘为轴开合交织刁钻狠辣,乌长悲闪身格挡,转瞬已过了十几招。 月牙弯刃在雪夜闪着寒光,乌长悲赤手空拳不敢迎这锋芒,只能腿上发力,踢起的飞雪扬成一片烟幕将人笼罩其中。 那人哪肯罢休,手腕拧翻走转,正反交替,连挑数下贴着左耳而过,削去了乌长悲一缕鬓发。而与此同时,乌长悲也寻到空档腾身而起,一脚踢上他的小腹。来人后退三步这才罢了手。 他盯了乌长悲一会,兵刃收回背后,转身就走。 暗营这一代使鸳鸯钺的只有一人,乌长悲冷声道:“宫道上动手,活够了?” 那人停了一下,闷声回:“杀不了,下回再说。” “没下回了。”乌长悲近了几步:“以暗营的耳目,殿上的事该是知道,天亮我去掌令使那领死,只这一次,来还是不来?” “死?”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他眯眼打量乌长悲,半晌后冷哼一句:“但愿。” 看他利落离去的背影,乌长悲站在原地有些怔愣,风将他的长发四散吹开,地上打斗的痕迹转眼便被大雪淹没。 来到暗营殿外时,正好五声鼓响,天边隐隐泛白,乌长悲上前叩门,三下后门启,血腥味迎面扑来,熟悉的颤栗感让他汗毛竖立,乌长悲只觉得胸口翻涌,半晌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何事?”守门人周身隐在暗影里,声音听不出情绪。 “领罪。”乌长悲道。 “出了营的?”那人问,乌长悲便点头。他未着鬼面,一张脸大咧咧露着,一看便不是在营暗卫敢做的打扮。 “哪家?” “……五公主府。”乌长悲再提这几个字还是觉得胸腔震荡。 门内人愣了愣,下一秒大门砰的一声合在脸前。 …… 乌长悲微愕,复又敲门,却再无人应答。他只好在门外扬声道:“暗一违命,主人已弃,自请入暗营领罪。” 接连三遍,门这才缓缓开启。 “别喊了。”那人说道:“五公主有言在先,她的人不受我暗营约束,若想领罪,拿认主名牌回来。” 乌长悲还想再说什么,门却再次重重摔在眼前。 第一卷:人皇篇 第47章 求死(下) 童竺眯着眼走出府门,大大的抻了个懒腰,这五公主府的床太舒服了,若不是有镇妖塔悬着,他真想幻出真身好好打一个滚儿。 “公子万安,昨夜休息可好?”早有侍女等在门口,见他出来俯身行礼问道。 童竺本不欲理,却瞧见她手中托着一套素色长衫,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侍女恭顺道:“五公主命奴婢为公子更衣。” “更衣?”童竺看着那丑衣服转身就走,开玩笑他好好的绝代佳人,干嘛穿得像灰耗子似的。 “公子留步……”就听那侍女在后面哆哆嗦嗦的叫他:“公…公主还说,若您不肯换,就让奴婢把您身上这件烧了……” 童竺诧异回头,便看见那宫女一手抱着衣服,一手举着火折子,正朝他这边过来。 ??? 用不用做这么绝啊…… 童竺死死盯着那衣服,那侍女咬牙举着火折子视死如归。半晌,童竺终是冷哼一声,一把扯过衣服钻回屋去了。小侍女站在原地,长长出了口气。 再出门时,童竺一身素色暗花长衫,从领口到袖口,把他一身图腾遮了个干净。 童竺别扭的转了转身,早听闻京都的早集最是热闹,本想去逛逛,如今兴致都坏了七分。 他蔫蔫的走出府门,却见一片素白下,半人高的雪人端正摆在中间。 诶?!! 童竺来了精神,几步过去飞起一脚踢向雪人的肚子。却见那雪人动了,如铁钳一般的手抓住他的脚腕猛得一扯,童竺摔了个仰面朝天。 “闹鬼啦!!!”他想也不想爬起身就喊,却见抖落大半雪后,那雪人竟露出了一张人脸。 童竺凑回来仔细观瞧,男人脸色苍白,连睫毛上都挂了冰晶。 “诶?”童竺惊喜道:“凶悍哥哥是你啊!” 童竺记得他,这人几天前在城外,一把弯刀伤了他胳膊。而昨天在宫宴上,又抢先他一步制服了白虎。 竟然还活着,真是……可惜了。 童竺笑眯眯的打量他,心中却在遗憾。还是跪得不够远,有那镇妖塔在,得府门外十步他才动得妖力。 乌长悲只静静的跪着,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童竺也不介意,只热情的寒暄道:“早啊,吃了吗?这大冷的天,你怎么不进去?这雪地里是有什么宝贝吗?” 一连三个问题甩出去,乌长悲连头都没抬,他不想和这个北羌阿曼发生冲突,更没心情同他闲聊。 童竺就笑,他绕着乌长悲转了几圈,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说:“啊……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昨日违抗命令,你主人生气不要你了是不是?” 乌长悲身体一僵,童竺却继续道:“都说西晋暗卫最是忠诚,原来也不尽然啊,信人心到底不如信我北羌的掌魂蛊,也不知你究竟是得了什么好处,竟然故意坏姐姐的事儿。” 乌长悲猛的抬头,童竺瞥见他眸底寒光,半真半假的往后缩了缩:“诶?你那时什么眼神,不会要动手吧?” 他望望身后五公主府的匾额:“我如今是公主府的客人,你在府门口当街动手,可是打你主人的脸……” 童竺像是真心为他着想:“我劝哥哥还是仔细考虑清楚,见你又生是非,你主人会不会更生气?那更生气岂不是……更不会要你了?” 乌长悲冷冷的看着他,童竺笑眯眯的回视,虽跪在地上,乌长悲周身的气势却半点不逊,他这人同他那柄弯刀一样,锋利又决绝。 半晌后,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松开了身侧紧握的拳,与童竺对视的眼睛也一寸寸垂了下去。 他说的对,自己绝不能动手…… 童竺笑得更深,他凑近一步掸去男人肩上积雪:“唉……哥哥瞧着真可怜啊……”乌长悲由他动作,像个漂亮的布偶,不反抗,也没有回应。 “我这人心善,最看不得可怜人,我想帮你求求情,可你前些天伤了我胳膊,我心里有气没消,你说这可怎么好……” 乌长悲轻轻合上了眼,等着他的下文。 童竺声音温和凑到他耳边:“不如这样……你呢,给我磕三个响头算是赔礼,我气消了,就进去帮你劝劝她。” 二人贴的很近,童竺能感觉到乌长悲气息的变化,他轻笑出声继续道:“姐姐最近很喜欢我,说不定一开心,就留下你了呢?” 等了半晌,见乌长悲没有反应,童竺遗憾的道:“不需要嘛?我还以为哥哥是诚心悔过呢,原来尊严还是比主人更重要。” 童竺直起身子笑吟吟的看着他:“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可走了……” “我……真走了哦?”他拍拍身上积雪,作势要进门,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当真吗。” “诶?”童竺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乌长悲深吸口气,用了敬称:“我说,公子所言……当真吗?” “当然!”童竺飞快答道。 足足过了半分钟,乌长悲深吸一口气,应道:“……好。” 童竺面色一喜,挺挺身,好整以暇准备受这一礼,一个荔枝壳却披头盖脸砸了下来。 “谁啊?!”童竺气呼呼的回头。 就见南棠裹着狐皮大氅,抱着个暖炉,坐在屋檐高处看着他们。 乌长悲呼吸一滞。 主人…… 他张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南棠就骂:“缺心眼儿是不是,他的话你也信?” 第一卷:人皇篇 第48章 这家没我真得散 “姐姐!”童竺喊了一声用力的挥着双手:“姐姐跑到房顶做什么?” “睡不着,起来看雪景。”南棠回道,顺手又扔了个荔枝壳,差点砸中了童竺的脸。 少年好脾气的由着她扔,只朗声道:“姐姐,上面好危险,你快下来吧我接着你!” 乌长悲向前膝行了两步,一双眼睛满是担忧,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南棠没理他们,扶着袭雪的手慢慢下了梯子,她绕到正门几步走到童竺身边,伸手探进了他的领子。 童竺有些别扭的躲了躲,南棠一手按着他脖子,从他衣服里扯出了根金丝细链握在手中。 “嘶……”童竺跟着她的动作挪了挪,抱怨道:“姐姐,我只是没流血不是不疼,你轻点……” 南棠就笑:“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没了妖力,你单靠一张嘴也能欺负了人去” “冤枉,我那是想帮他。”童竺解释道,南棠的手紧了紧,换来了他一声轻哼。 从她出现起,乌长悲的眼睛就一刻不肯错开,接了整夜雪的身体似乎才感觉到寒冷,他轻轻颤抖着,眸中满是眷恋。 “怎么不进去?”南棠问他。 “属下……不敢。”乌长悲轻声回答。 “来拿认主名牌?”南棠拍净的男人身上的细雪。 “是。”乌长悲垂头。 “取了回暗营等死?”南棠挑眉。 “……是。”乌长悲再应,话音未落,一巴掌就重重甩在了脸上。男人微闭着眼顺从的受了,南棠手上还有融化的雪水,这一下格外的疼。 “我在殿上保你性命就是为了让你死在暗营?”南棠喝问。 乌长悲怔了怔,复又抬眼去看她脖子,见那伤口已被妥帖的包扎了,才略略松气。 “属下,无颜偷生,也不知为何而活……”乌长悲回道。 这或许就是暗卫的悲哀,幼年入营,前半生被斩断所有情感,无家人亲友在侧,只有严苛的营律,和随时准备抹你脖子的同僚。 拿武器当人对待,武器会逐渐有灵。而拿人当武器用,人却慢慢没了灵智。 暗营之人日夜训练拼杀,为了活下去,哪怕的踩断同类的脖子,吞吃他们的血肉也在所不惜。 可没人知道,究竟为什么要活。 直到某一天,掌令的教官带名帖进入,仿佛给墨色的天劈出了一道口子。 那时他们才知道,这上面写着的是即将主宰他们后半生的名字,那人会带他们出炼狱到人间。 他们自小便知道,一切好处都是有代价的。暗营一届出营20人,而代价则是其余几百个孩子的命。 为了抢那20个名额,乌长悲此后对战再不留活口,人都是自私的,他多杀一个,抢的人就少一个。自此之后的日月,活着这个笼统的词突然具象化了,他们对生的渴求,逐渐转嫁到了对那人的向往上。 如果南棠知道,西晋训练暗卫的方式就是让他们抢屎吃,估计就不会奇怪为什么人家里的暗卫是铁血机器,她的这个却像爱得深沉的倔驴了。 毕竟只要屎吃得够多,主人给个馊馒头都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活菩萨,而只要吃不饱,人人都爱菩萨。 乌长悲不是不知道,所谓自由或许是一条康庄路。可他见山不见恢宏,见水不见广辽,见长河落日不见壮美,他一生只看这一个名字,自然不期待其余风景。 “你为我活着吗?”南棠问,“还是为五公主?” 乌长悲不解,他不知道两者有什么区别,只回:“为主人活着。” 南棠便笑,心底却突觉悲哀,她抚过乌长悲的头发:“不打紧,无论为了谁都不打紧,总之占了便宜的是我。” 乌长悲的眼神更加迷茫,却见主人身边的少年正努着嘴给他使眼色。 ? 乌长悲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童竺眼睛都要眨抽筋了,却见那人还是木头似的跪着,他有些气急败的跺了跺脚。 “你折腾什么呢?”南棠将链子扯近了几分,便见到那猫儿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古怪表情。 “长虱子了?”南棠上下打量他。 “什么呀!”童竺一脸恨铁不成钢,他忍着肩上的疼痛硬是往前两步,踢了乌长悲一脚急道:“说话呀!” 乌长悲没躲,只是疑惑的抬头,童竺对上他更气了:“你快说话啊,你是死人啊!” “说……说什么?”乌长悲不解的看向童竺,又看了看南棠。 童竺深吸一口气,转身撑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姐姐你听见了吗?” 童竺语速飞快:“他刚才说他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不听命令了希望你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好好改正忠诚你保护你孝顺你做暗卫该做的事一定不会再自作主张了求你别不要他!” 南棠:??? 童竺看了乌长悲的胳膊一眼,继续竹筒倒豆子:“他还说昨天被老虎啃了一口胳膊好疼冻了一宿血都不流了外面好冷雪好大他好害怕好想回家求你让他进门吧!” 一股脑说完,童竺深吸了口气,又踢了乌长悲一下:“是这么说的吧?” “啊?……啊!是!”乌长悲这才反应过来,俯身叩头道:“求主人给一次机会,再不敢犯了。” 童竺拍拍手功成身退,南棠刚想说话,便听见刚刚睡醒的粉泡泡迷糊道: 【宿主,乌长悲的嘴,这么碎的啊……】 第一卷:人皇篇 第49章 回家 乌长悲的嘴碎不碎南棠不知道,但童竺的是真碎。 见南棠不说话,童竺又深吸一口气,南棠赶在他开口前扯了扯链子。 “唔……”童竺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眼见枪手被堵了嘴,乌长悲重重叩首:“主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南棠沉默半晌,长叹一口气。 她不是真的不知好歹,昨夜殿上,她有结界和镇妖塔,晋王有不肯轻易现身的暗卫,连童竺都有三枚金镖在手,大家都有底牌,可最先忍不住的,是没有退路的乌长悲。 “既然你不愿走我给的路,而我也不愿意你送死,那我们不妨敞开谈谈。” 南棠拢拢大氅:“其实我从没觉得你有错,你会违抗命令,是因为你不够信任我,而不能被你信任,是我无能。” “主人,我………“乌长悲急急开口,却被南棠打断了。 “没关系,我们暂时无法达成这种关系也没事。我不需要你完全信任我的每一次决定,或者说信任我有能力保全自己,我知道这需要时间。” “而很抱歉,我没有足够的时间给你。”南棠声音沉静:“那就省略中间步骤吧,如果你还想留在我这儿,那无论信或不信,都麻烦你执行我的命令。哪怕他违背了暗卫的信念,违背了你多年受的训导,你都不能违抗。其余的事情你不用考虑,我要是把自己玩死了是我活该。” 南棠轻轻叹了口气:“我让你做事,不一定非要你信任我,只要我信任你就够了。大家都是熟人,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如果不行,认主名牌我双手奉上,自此之后,游山玩水也好,回营领死也罢,我不干预。如果你能做到,那就跟我回家。” 回家么……公主府于他而言,似乎确实是唯一称得上家的地方。 乌长悲认认真真听她每一个字,沉思良久后,他难得的直视南棠的眼睛:“主人,我做得到。” “要不要多考虑一下。”南棠弯弯唇:“听他们说,你是暗营上下三期的头名,虽然撂过狠话,但我是,真的很舍不得废了你。所以千千万,不要让我为难。” 乌长悲便又想起马车前的那一段话,他忍不住重重的打了个寒颤,好半晌才回道:“主人,不需要再考虑,我……不会再犯。” 下一秒,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狐皮大氅披在了身上,周身的冰雪似乎顷刻消融。 南棠的声音响起:“至于昨夜殿上的事,我需要你记得教训,但不需要你自责。我受得这点伤,是过去多番纵容你的报应,一点都不冤枉。” 乌长悲一愣,便听见南棠继续道:“我昨夜就在想,你的违抗或许不是因为不够忠心,只是因为太过忠心。” “我对你的纵容,超出了主人对暗卫的纵容,所以你对我的忠诚,超过了暗卫对主人的忠诚。问题出在我,但是我不会改。” 她理直气壮:“改这种事很麻烦的,我瞧你顺眼,所以下次多半还忍不住。我恣意妄为惯了,做不来好主人,所以要给你添些麻烦,辛苦你,去做一个纵不坏的明白人。” “……不辛苦。”乌长悲轻轻地开口,还能有机会留下来,怎么会辛苦。他裹紧了身上的大氅,仿佛想从里面再寻出一点勇气,半晌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乌长悲的声音有些哽咽:“您说知道信任需要时间,所以不强求我,说只要您信我就够了。但您知道吗,在暗营,违过命的暗卫基本就废了,没人会赌下一次的忠诚。” “我知道。”南棠回答的毫不犹豫,她伸手捂住乌长悲的眼睛,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愿意赌,暗卫,五公主有19个就够了。而我,还要一个乌长悲。” 系统提示音响起: 【恭喜宿主,驯养对象乌长悲驯化值升至99/100】 第一卷:人皇篇 第50章 菊花 被迫看了一场主仆归心大戏,童竺早集计划暂时搁浅,只好蔫头耷脑在府中闲逛。路过小花园,他捡了大雪打落的两支白菊一支黄菊,兴致勃勃拿给南棠显摆。 看见这份大礼时,南棠正在花厅用饭,以她生前多年的通宵经验,吃了早饭睡得更香。 “情况还是有些严重。”袭雪站在一边回禀:“青槐的祖母前几日出城采果,从坡上跌落,摔断了腰,幸亏碰到了三王子,不然怕是要生生饿死在野外。” 三王子…… 南棠的手顿了顿,那个阴郁的三哥吗? 见南棠没说话,袭雪继续道:“昨夜找大夫看过了,没有性命之忧,但怕是再下不了床了。这个年纪的老人伤筋动骨很难好转,何况还是腰伤。临时采买下人怕不得用,奴婢从府里调了两个侍女过去,还请公主放心。” “做得很好!”南棠笑眯眯的夸奖,“辛苦了,今天放你一天假。”她顺手递了桌上乳茶。 “多谢公主。”袭雪躬身接过,这些日子她早已习惯公主三不五时的投喂,连玉瑶也不似一开始的战战兢兢了。 “知道三王子去城外做什么吗?”待袭雪饮尽了乳茶,南棠问道,她轻轻拨弄碗中的粥。 袭雪略微犹豫了下:“似乎是……祭奠他母亲,三王子的母亲被晋王厌弃不允入王陵,那时三王子尚且年幼,尸身都未得见,只在城外立了衣冠冢。”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素衣少年抱着黄白菊花横冲直撞的跑了进来。 “姐姐!姐姐!送给你!!”童竺扑到桌子边,满脸笑意,献宝似拿给她看。 嘶…… 南棠倒吸了口冷气,聊什么来什么是吧。她刚想拒绝,童竺已经忙不迭招呼袭雪和玉瑶找瓶子插花了。 南棠呆了半晌,才咽下嘴里那口粥。 这小子是故意搞他还是真缺心眼儿啊。 “三百多岁的妖换算成人的年龄成没成年?”南棠在心底问,企图衡量是该循循善诱还是干脆给他一脚。 【……五百岁成年。】 见两人不动,童竺玉抓着玉瑶的胳膊摇来摇去。 “公公公……公主?”玉瑶磕磕巴巴的看向南棠求救,后者仔细打量童竺的神色,见他眼中的兴奋不像作假,只好轻一点头。 见南棠同意,玉瑶硬着头皮去取花瓶。 南棠喝了口茶水顺了顺气这才开口:“那个什么……童竺啊。” “在!怎么了姐姐?”童竺还在摆弄他的菊花,闻言回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 “就是……怎么说呢,来你过来听姐跟你说个事。”南棠不知道怎么开口,脑海里响起粉泡泡没憋住的笑声。 童竺闻言乖巧的凑过来,半蹲在南棠面前笑眯眯的问:“怎么了姐姐?” 南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尽量委婉的道:“其实……在我们西晋啊,这种已经落下枝头的菊花,一般,我是说一般啊,是不送给活人的。” “啊。”童竺的笑容微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那个……对不起啊姐姐……我,我不知道。” 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本握在手里的花也背到了身后。 “那…那不要了,这个花不好我下次带别的回来。”他转身就跑差点撞上取花瓶回来的玉瑶。 南棠喊了他一声,少年却头也不回。南棠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脸皮这么薄了,她记得童竺不走这个风格来着。 【不能拒绝少年人送的鲜花,就像不能拒绝小猫叼来的耗子。】粉泡泡轻声道,这是他前辈讲给他的。 “这……”玉瑶看着他颇有些狼狈的背影问道:“这……还插吗公主?” “插。”南棠朝袭雪轻一扬头:“跟着他出去,看看扔哪了你给捡回来。” 袭雪带着花回来时,南棠刚喝下了最后一口粥,正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拍肚子。 玉瑶上前掸掉了花上积雪,两个人四处观瞧,连换了三个地方,摆哪都觉得瘆人。 “公主,这个放在……?”袭雪终是忍不住问南棠。 “哦。”南棠应了一声,直起上半身端正坐在桌边,将面前几盘精致糕点一字排开腾出地方,南棠指尖敲了敲桌面:“来,摆我这儿吧。” ……不好吧?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恐。 【宿主不嫌晦气了?】 南棠冷笑:“府里都闹妖怪了,还有什么能比童竺本人更晦气的。” 第一卷:人皇篇 第51章 谢恩(1) 偌大的公主府一片寂静,青槐一手拄着长杖,一手提灯站在寝殿门外。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过来了,守门的是昨夜那位贴身侍女,青槐猜测,公主应该还在睡着。 他在殿门二十步外站定不敢再靠前,在宫中,贵人贴身的侍女算半个主子,青槐不敢轻易打扰。 其实以他的性子,没有公主的传召他本是连房门都不会出一步,青槐从小便知道,他这样的人,少出现才能少出错。 可昨夜府上侍女带了消息,说是已为他祖母医治又派了侍女照顾。青槐心中巨石落地,他左思右想,总觉得需要郑重道谢。哪怕公主不会见他,他也得走这一趟。 玉瑶略微有些疑惑的看着远处那点光亮,今晚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见了,那人每次都远远站那看看,不久就转身离开。 “谁在那?”玉瑶扬声问道,就见那盏灯晃了一下,来人似乎被这一声惊到了。 青槐的手紧紧攥着长杖,磕磕绊绊开口:“奴才,内侍青槐,想……前来谢,谢过公主大恩,惊扰姑娘,青槐该死。” 昨夜公主救回来的小内侍? 玉瑶刚想唤他近前,就想到那人左脚的伤。她抬步走了过去,青槐僵在原地。 自己似乎是惹祸了…… 青槐刚进宫时,曾亲眼见到,同期的一个小内侍,不小心扰了陈贵人的贴身宫女看画本,被拖下去50板子打得皮开肉绽。 侍官不肯赏药医治,只说贱命没有宫中的药材值钱。正值盛夏,伤口没多久就烂了。那孩子足足烧了半月,十几岁的年纪就那么生生死在了柴房。 虽然都是在宫中侍奉的下人,但宫女和内侍天差地别。他们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天生命贱,又受了宫刑算不得人。 但凡有些脸面的宫女,是不肯多和他们说一句话的,来往贵人看他们的眼神,就像看犬马牲畜。 青槐低着头,看着慢慢出现在眼前的雪白裙角。他屏着呼吸,等着劈头盖脸的斥骂或者干脆是重重一巴掌。 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青槐?你的伤可以走路吗?”青槐试探的抬头,却见那人只是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并不见恼怒。 青槐连忙垂下脑袋:“多…多谢您,奴才命贱,这伤不算什么。” “你别害怕。”玉瑶看出他紧张柔声安慰:“我只是公主府的奴婢,不需要多客气。你祖母那边,府上已经派人去照顾了,等你稍微好些可以自去求公主准你出府探望。” 青槐躬身行礼:“多谢姐姐,可否……烦请您向公主转达谢意,奴才身份低微,不敢贸然求见。” 玉瑶就笑,她看看天色:“公主大约就要醒了,不如这样,一会我通报一声,见或不见由公主决定吧。” “姐姐思虑周全,如此多谢您。”青槐再次躬身,他几乎从未收到过这般和颜悦色的对待,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就这么一会,你已经谢我很多回了。”玉瑶声音温和略屈膝还了一礼,转身离开。几步后诧异回头:“嗯?你不跟我一起吗?” 青槐还站在原地,他愣愣的看向玉瑶,试探着问:“奴才……奴才可以在门口等?” ………… 南棠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再睁眼太阳已经西斜。她半靠在床头,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宿主醒啦!!】粉泡泡的声音响起,南棠睡觉的功夫,他已经在意识海飞了二十多圈了。 南棠的大脑还没完全开机,她皱皱眉:“你自己无聊了?要不下载本千字文学,到时候我给你和蒋元白办个比赛。” 【不必了吧……】粉泡泡道:【我听几个侍女姐姐闲聊,说他自从下巴安了回去一天三顿在牢里骂街,要不是观宁在隔壁拦着,怕是看守要忍不住动私刑了……】 南棠就笑,青春期少年加玉面假菩萨,真不知道谁能度化了谁。 第一卷:人皇篇 第52章 谢恩(2) 叩门声响起,玉瑶带着几个侍女进门,南棠看了看它,眼睛一闭又仰躺在了床上。 玉瑶笑笑,她跪在床边行礼:“公主万安,可要起身梳洗?” 南棠转过身不看她,“天都黑了还洗什么洗!” 玉瑶弯着眼好脾气的哄她:“公主,好歹净面漱口嘛,晚上膳房准备了羊肉,按您上次吩咐的串成了糖葫芦,用碳火烤制的,闻着香得很,公主不起来尝尝?” 南棠顿了一下,撑身坐起了身。这膳房执行力真强啊,几天的功夫就上新品了。 青槐进门时,屋中的侍女已经退下了,南棠坐在小桌前,手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她长发挽了个简单的髻,未着粉黛,一身烟白色水草纹荷叶裙。 青槐远远站定跪俯身在地:“奴才青槐,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他虽未抬头,浑身的肌肉却紧绷着,随时做好了这白猫变成人丢他出门的准备。 南棠没拦他,就目前这个腿脚来看,他跪着应该比站着稳当些。 梨酥慢悠悠的舔着爪子,完全没意识到远处的人已经把它当成了洪水猛兽。 “大夫允你下床了?”南棠挑眉问道,她现在心情不是很好,花厅炉火上的羊肉串大约滋滋冒着油,而她只能干巴巴的喝着清茶等人谢恩。 “回公主的话,奴才没有大碍,劳公主费心,奴才愧不敢当。”青槐的手紧紧攥着,垂着头恭顺回道。 南棠略皱了皱眉,这小子说话云山雾绕全是虚词,弄得她本来就不清醒的脑袋更沉了几分。她顺了顺梨酥的毛,没有说话。 青槐垂着头,五公主明明懒洋洋靠着,眼都没抬,他却觉得芒刺在背,压得不敢呼吸。 眼看已经屋中已经沉默良久,青槐咬咬牙深吸了口气:“奴才此次求见,是想再谢公主大恩。奴才母亲早亡,自幼与祖母相依为命,公主恩情重如万山,奴才自知身份低微,但愿粉身碎骨以报。” 依旧是静默,南棠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一般。青槐额头见了冷汗,他抿抿唇正想请罪,便见南棠朝他招了招手,“过来点儿。” “是。”青槐略松了口气,跪行几步来到南棠面前,垂着眼分毫不敢看她。南棠只觉得,这人像是西游记里被女妖精抓走的和尚。 她就笑:“怕我吃了你?” 青槐垂了垂头:“不敢,奴才……怕惹公主厌烦,若能得公主宠爱,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假话。”南棠叹口气,死她床上算哪门子的福气。再说了,要真是怕她烦,还至于赶着饭点请罪? “奴才不敢。”青槐惊了惊,俯身死死的磕头。 “别怕。”南棠轻叹:“虽然我确实很饿,但是没有吃人的意思。” 青槐没太听懂,只试探的应了声是。他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南棠,怯生生的像只兔子。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南棠象征性的弯了弯唇。 “事情我交给袭雪去做,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直接找她。在府中如果有什么不习惯,或者谁欺负你,可以来找我说。一会去问袭雪拿块儿腰牌,等你行动无碍,可以随时出府看你祖母。” 青槐的眼睛猛地睁大,他看向南棠,眸中亮晶晶的满是惊喜。 南棠愣了愣,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被这眼神取悦到了 她想了想,目光落在青槐脚踝处顿了顿:“多珍重自身,都是血肉之躯,尊贵也好低贱也罢,没谁会少疼上半分。伤好利索前你少走动,小小年纪别真跛了脚。” 话音刚落便听见了系统提示音响起:驯养对象青槐好感值升至(70/100) 【哇……】粉泡泡有些惊讶,南棠也被这声音拱起几分精神,这青槐的属性上涨得好轻松。 青槐抿着唇,连叩了三个头。“多谢公主殿下。”他激动地身体都有些颤抖,他可以出府,他居然可以出府…… 原本还以为进了宫,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祖母了。 南棠点点头,看在上涨的属性值的面子上,多问了一句。 “你这伤……他们为什么动手?”南棠四下看了看,从塌上抄起一个软垫扔到他脚边。宫中内侍起摩擦,小打小闹很常见,但青槐这次,对方明显是奔着要命去的。 青槐有些惶恐的接过,挪到垫子上跪好,规规矩矩的倒有几分乖巧。 听见南棠问话,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回公主,没人动手,是奴才自己摔的。” 南棠略微垂睫,听到这个说法,她几乎想把垫子再抢回来,这小子哪学得一身臭毛病,歌功颂德遮遮掩掩,嘴里没半句真话。 第一卷:人皇篇 第53章 谢恩(3) “你…挺会摔啊。”南棠不怒反笑。“摔折脚腕就算了,还连断三根肋骨,是我糊涂了,昨日宫中落雪,合该这般滑才是……” “奴才是……是从台阶……”青槐咬咬唇还想再辩,却被南棠打断了。 “青槐。”她眯着眼睛似笑非笑:“这种事打听打听就能知道,我问你,是给你机会告状,不是给你机会骗我。” 南棠的手在桌上点了点:“你知道吗?不是每次撒谎都有机会改口,不如……你想清楚再编?” “奴才有罪!”青槐后背的冷汗冒了出来,他猛的叩头道:“公主息怒,奴才不是有意欺瞒公主,奴才……奴才是因为和邱内官起了争执,他才唤人教训奴才,奴才罪该万死,请公主责罚。” 还行……不算太犟。 南棠已经打定主意,若他咬死说是摔的,就赶紧让人送他祖母跟前尽孝,省得留着这路人在眼前晃得人烦心。 “刚才为什么不说?”南棠问。 青槐被这么一吓,只觉得从头发丝凉到了手指尖,他想也不想道:“奴才一怕您嫌我生事麻烦,二怕说出来引得邱内官报复,三……三。” 青槐抬眼看她:“公主,内侍之间的龌龊事,怕脏公主的耳朵,也怕公主听了……疑奴才身子不干净。” “怎么说?”南棠继续问。 青槐把心一横:“回公主,深宫寂寞,内侍又,又……邱内官多次示好,想与奴才……与奴才。”他脸红的像是要滴血。 南棠看着有趣,接话道:“想和你长相厮守?” 青槐没有否认,耳朵却跟着红了:“他…他纠缠多次,奴才都找借口跑了,昨日奴才托能出宫的侍卫带镯子,没想到中途碰见了他。奴才求了他很久都没有用,情急之下就…就咬了他一口!” “哦?”南棠来了兴致:“咬哪了?” “胳……胳膊。”青槐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位置继续道:“邱内官说奴才不知好歹,要给奴才个教训,也让别人看看,违抗他是什么下场,这才……” “好狂的奴才!”南棠忍不住冷哼。 青槐却一个头磕在地上:“公主,奴才虽自小进宫,但从未与别人,发生过…发生过那种事,求公主相信奴才。” “我信。”南棠就笑,她伸手捏着少年的脸颊,青槐顺从的张开嘴,南棠认真看了看他的牙口:“真没想到,小兔子还会咬人呢。” “奴才……哈次勿敢了。”青槐的还张着嘴,有些含糊的保证。 “哪来的下次。”南棠笑出了声:“我这府上,敢动强的怕是只我一个。” “是。”青槐就应,他怯怯的瞥了南棠一眼,半晌才道:“奴才…不咬公主……” 南棠伸手在他头上捋了一把叹道:“小青槐,下次别骗人了。不想说的事可以直接拒绝,虽然我未必不逼你,但是……万一没逼呢。” “是。”青槐低头应了。 “胆子大点,我暂时没有弄死你的打算,如果哪天有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告……告诉我?”青槐有些迷茫的抬头。 【宿主,他好像更害怕了……】粉泡泡出声道,他旁边飞着一本展开的千字文。 南棠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开玩笑的。” “啊……是,公主。”青槐虽然不知道哪里好笑,但还是陪着扯了扯嘴脸。 南棠有些无语的看着他:“这样吧,明天我让他们给你打个轮车,你没事儿多出去转转。沈知渝有个妹妹,应该和你挺合得来的。” 毕竟他俩都爱拿她当傻子哄…… “多谢公主。”青槐想俯身叩首,却被南棠一把捞了起来。 “还有就是……”她举起了怀里的梨酥,青槐下意识往后躲,就听南棠说: “这只变不成人,下回别躲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54章 夜跑 炉子上煨着烤好的羊肉,香味在夜里飘了很远。 少女左手是肥瘦相间还冒着热气的肉串,右手是一盏青梅酒,她的袖子挽在了小臂处,露出一截嫩藕似的胳膊。 沈知渝坐在她身侧的矮凳上,顶着对面乌长悲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给她添酒递帕,身边是他没心没肺啃着肉串的倒霉妹妹。 沈知渝本是按约定来给南棠讲故事的,谁知刚到门口就被抓了壮丁。 “吃了吗?”南棠推门出来正看见他,自然的打着招呼,语气就好像赶早集碰上了邻居。 “回公主,吃过了。”沈知渝规矩行礼回道。 “那正好。”南棠捞过他的手臂:“正好再吃点!” 沈知渝:…… 【宿主……】看着寒风飞快吹走了肉上的热气,粉泡泡飘在意识海里好奇道:【可以在屋里舒服坐着吃呀,这冰天雪地的,宿主干嘛跑到炉子边上?】 南棠好脾气的解释:“烧烤这东西啊,就得人多点围着吃,这叫氛围感。” 【氛围感……】粉泡泡似懂非懂的重复了一遍。他见南棠吃的眉开眼笑,不由跟着咽了咽口水问:【那……那氛围感这么强,味道好吃吗?】 南棠仔细品品嘴里的羊肉,回了四个字:“人间美味!” 府里的膳房有点东西,这料配得不错,肉也新鲜,南棠上辈子活在城市高楼的包围里,没吃上几回家养的羊肉。只可惜那厨子原则性太强,死活不肯把俩腰子一起烤了 她咽下手中最后两块肉,喝了口沈知渝递过来的虾仁粥,心满意足的抬起头却正看见身边盯着炉火发呆的乌长悲。 南棠伸手过去在他眼前晃晃:“你不吃?” 乌长悲起身想跪,却被南棠一把按回矮凳上,他只好僵着身子坐着回道:“主人,暗卫不能食用气味浓烈的食物,不利于隐藏气息。” 南棠歪头想了想,从炉上拿了两串递给他。乌长悲一愣,双手接过,便听南棠道:“没什么可隐藏的,你该光明正大站我身边。” 南棠朝他举了举杯,乌长悲有些惶恐的回敬,就听南棠饮尽杯酒笑道:“我这儿要是和暗营一样,你不是白跟我这一遭了。” 乌长悲就这么看着她,眼中是极力压制的情感,他低头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在口中炸开直冲味蕾,他呛咳两声,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表情,抬头时正对上南棠带了笑意的眼睛,刚刚炉火都没能烤化的冰寒,仿佛突然融了几分。 南棠吃饱喝足抻了个懒腰,上辈子她也当过打工人,如果说占用休息时间聚餐团建是地狱模式,那跟老板坐一桌绝对是第十八层。 南棠拍拍手准备起身,却见前厅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 乌长悲眉头一皱,身形一动将人拦在了十步之外。南棠踮脚看去,那人穿着打扮倒像是府中的护卫。 她刚想开口询问,就听那人慌张喊道:“公……公主,巡夜的禀报,六公主外出礼佛遇了刺客,身边的护卫拼杀殆尽,现正孤身一人在府外砸门。” “哦?”南棠一下来了精神,她起身问:“给她开了吗?” “没有。”护卫低头回道:“何管事说豺狼在侧,多事之秋。要先问过公主意思。” “好!”南棠就笑,这何平倒真是个明白人。 她上前两步拍拍乌长悲的肩膀:“先别吃了晚点给你打包,快跟我瞧热闹去!” 乌长悲没听明白打包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跟着她走了。 “哥……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埋头苦吃的少女慌忙咽下口中食物,试探着问。 沈知渝看着二人背影,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南棠站在公主府高墙之上,身边是虚扶着她的乌长悲。 许是因着二王子离世,今夜都城无比寂静,道旁长灯发出鬼火似的微弱荧光。夜色下,一位锦衣少女疯狂的拍着府门。 “姐姐!五姐姐开门啊!快开门啊!!!” 这声音里带着变调的哭腔,上官婉莹吓得浑身发抖,腿软站不住整个上半身趴在门上。 她时不时惊恐回头,汗水将鬓角的头发濡湿粘在脸上。 南棠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一幕,少女的叫喊一声盖过一声响,她崩溃的摇着头哭求着开门,没有察觉到头顶目光。 乌长悲眼睫轻动,提醒道:“主人,有人来了。” 不过片刻,便见街角有刀光闪过,喊杀声起。 “救命啊!!!”上官婉莹一声凄厉惨叫响彻,南棠只觉得耳膜生疼,忍不住微微蹙了眉。 这两方真是有趣,贼人大喊大叫刺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苦主大喊大叫逃命,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哪。 乌长悲察觉到了她的不耐,手腕一转,两枚月牙镖出现在掌心。他眸光冰冷,对的不是刺客,反而是还在尖叫上官婉莹。 “诶诶诶!”南棠赶忙伸手拦他:“不至于,这好歹是六公主。” 上官婉莹眼见刺客就在不远处,她不死心的在门上重重锤了两下,这才转身要跑。 不过两步,上官婉莹脚下一绊猛地摔扑到地上,她不敢停顿,手脚并用爬起来,忽听到头顶响起一个清亮女声。 南棠笑眯眯的站在高处,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呦六妹妹,这是……夜跑呢?” 第一卷:人皇篇 第55章 看戏 “五姐姐!!!”上官婉莹眼中迸发出惊喜,“五姐姐快开门放我进去!!有刺客!有刺客要杀了我啊!!”她高喊道。 南棠脸上露出讶异,愣了愣才开口:“妹妹,你别同我开玩笑了,西晋都城,哪来的刺客……” 她没有半点要救人的意思,只站在高处睁眼说着瞎话。 乌长悲站在她身侧,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中局势,仿佛囹圄中的不过是一只待宰羔羊。 一群人转眼到了近前,一个黑纱蒙面的大汉冲在首位,他握一把亮闪闪的钢刀,看见上官婉莹抬手就砍。 上官婉莹慌忙想跑,踩到长裙摔坐在地上堪堪躲过那锋刃。那大汉一刀劈空,手腕翻转紧接着就是一个横扫。 上官婉莹反手撑地哭着向后挪,刀剑掠过她白皙的脖领,留下了淡淡一道血痕。 “这六妹妹好身手啊。”南棠看得饶有兴致。乌长悲微低了低头:“主人,要救吗?” “不急。”南棠就笑。“我这妹妹虽然脑子不好,但演技一等一的出彩,错过了可惜!” 刺客自四面八方而来将人团团围上,少女惊慌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这才发现自己再无处可逃。为首的大汉犹豫片刻,终是咬咬牙,一刀劈向了她的脊背。 上官婉婷呼吸一滞,只觉得那刀刃来得凶猛,还未来得及求饶,那纤细的身体就被这一下砍翻在地,她仰着头发不出一点声音,锦绣的长裙裂成两半,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南棠这才点头,轻声嘱咐道:“留活口。” 乌长悲应了一声,弯刀出鞘。人如同一只黑色的猎豹俯身扑了下去。 为首那大汉一惊,下一秒那鬼魅似的弯刃已经舔上了他的脖颈,他慌忙举刀格挡,兵刃相交嗡鸣声响,大汉只觉得手腕一凉,那弯刃如同一条吐信的毒蛇,借着力道回转了一圈,再归正时已生生切断了他的手筋。 铛啷一声长刀落地,大汉捂着腕子惨叫着栽倒。乌长悲侧身躲过两柄匕首,抽空补的那脚,正踩折了他另一只胳膊。 暗卫出手向来以命搏命,要活的比要死的麻烦多了。 南棠走下高梯,示意守门的侍卫开锁,大门敞开时,外面已经只剩乌长悲一人站着。南棠看了看,除了为首的大汉外,其余都是被一刀抹了脖子。 “五姐姐,你怎么才来啊……”上官婉莹哭出了声。 南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抬手在眼前拍了一下,先是提起衣裙下摆,后又调整好面部表情,这才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她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侍卫,将早已死透的刺客团团围住。 “六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六妹妹!!”南棠的声音满是担忧。 上官婉莹疼得说不出话,泪水混着汗水从脸颊滴滴滑落,她盯着自己这个五姐,只想一口唾沫呸在她脸上。 倒地的大汉被乌长悲卸了下巴,南棠将上官婉莹交到侍女手中后,近前两步刚想问话,就见那人突然目眦欲裂,口中发出嗬嗬声,抽搐几下再没了声息,南棠顿了片刻,大汉鼻孔和嘴角缓缓淌出了黑血。 乌长悲眉头一皱,他俯身过去探了探那人鼻息,半晌屈膝跪在地上。 “属下……办事不力,请主人责罚。” 南棠摆摆手:“提前服了毒药,死了就死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乌长悲垂头不语,他死士出身又怎会不清楚其中门道,但暗营没有解释这么一说。 南棠抬手示意他起身,自己则去看大汉落地的那柄长刀。 那长刀通体银白,尾柄处缠着一圈纯黑的皮护。南棠蹲下仔细观瞧,那刀身竟被乌长悲砍出了一个豁口,她想了想,伸手扯掉了碍眼的皮护,只见刀柄处用篆体刻了个小小的“安”字。 安是……安阳军? 南棠心道不好。 她与乌长悲对视一眼,后者径直上前,捏住了上官婉莹的后颈,没见怎么使力,刚勉强能出声哀嚎的上官婉莹就这么软软倒在了地上。 第一卷:人皇篇 第56章 巡防营 “翻一遍,无论是头巾还是底裤,把所有带字的都给我收上来,动作快点!”南棠冷声吩咐。 安阳军是轩辕家的嫡系军,如今本就多事之秋,轩辕家断不能再接这盆污水。 身后侍卫立马动作,乌长悲近前一步轻声道:“主人,300步外,听盔甲声像是巡防营。” 南棠暗骂,早不来晚不来,偏等都死绝了才来。 好在府中护卫手脚麻利,巡防营大队人马持着兵刃冲来时,只剩南棠一人端立在门口。身边是散落一地的赤裸尸体,六公主上官婉莹倒在血泊中。 为首的男人眼皮跳了跳,这情况和料想的不一样…… 他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黝黑,身背一把长戟粗声道:“巡防营副统领裴灼,参见五公主。” 裴灼俯身行礼,眼睛扫过地上尸体,眸光锐利如鹰。衣服和兵刃都不在,安排好的线索大抵被收了干净。端看这些人的伤口,利刃割喉一刀毙命,出手的应当是五公主身边的暗卫。 他略微垂眼掩去眸中精光,这暗卫好利的身手,这五公主好快的反应…… 裴灼躬身上前一步,“敢问公主,这些刺客的衣服兵……”他话说到一半,突被南棠打断了。 少女扬着脸披头盖脸就骂:“你们巡防营干什么吃的?再一再二不再三,非等我横尸当场了,刺客才能死绝吗?” 裴灼一愣,只得咽回口中的询问俯身行礼:“五公主息怒,实是刺客狡猾埋……” 南棠继续打断:“京都境地,冲到我家里来害我性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是刺客狡猾还是你们无能,或是干脆,你们巡防营的水太深,路子太广了。” “公主慎言。”裴灼目光一冷:“巡防营乃王城守卫,断不会牵扯其他是非。”他统领巡防营多年,二王子在世时都得给他几分面子,还没有几人这么和他说话。 男人簇着眉,锋利的眼神掠到南棠面上:“五公主,巡防营的罪过自有王上定夺,今夜刺客之事未有定论,五公主还是先顾好自身吧。” 话音刚落,一把弯刀轻轻勾住了他喉咙。没人见到乌长悲究竟怎么出现,周围兵士立即反应,数十把兵刃指向了乌长悲和静立一边的南棠。 南棠轻轻开口:“果然,裴大人敢这么同我说话,是早知道我自身难保。” “五……五公主。”刀抵颈项,裴灼声音略微颤抖,真刀真枪动起手来,他未必不是这暗卫对手。可他们干的就是隐在暗处取人命的勾当。 他深吸口气定了定:“五公主三思,臣虽官职微末,却也是西晋臣子,公主当知道杀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 乌长悲脸色一寒,手中的刀便更紧了几分。南棠却只笑笑:“什么罪名?我猜,应该没有杀害王室公主罪名大。” 她对上裴灼的眼:“裴大人或许不了解我,但您一定知道我父王仁爱万民,与其你欺负我,我去御前告状,还真不如我弄死你,再去御前请罚。” 裴灼只觉得后背汗毛竖立,颈上的弯刀带着新鲜的血腥气。谁不知道暗营出来的都是疯狗,只要这五公主点头,别说是自己,当今王上站在这儿他也一样敢杀。 “五公主……”裴灼尽量缓和语气:“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求问公主,这刺客从何而来,为何赤身横尸于地,兵器和衣服去哪了……” 南棠笑得更深:“没带兵刃,未着寸缕。” “你胡说!”兵士中便有一人圆胖的男人怒骂出声,:“若是未带兵刃,六公主后背的伤从何而来。”他手拿一柄长刀,看样子像是裴灼的心腹。 南棠看着他眯了眯眼,“忘告诉裴大人了,我家暗卫无能,让为首两个带刀的刺客逃脱了。” 裴灼咽了咽:“求问公主,您所说的二人,是…是何样貌?” 南棠的眼睛从面前两人身上掠过:“他们一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背着一柄长戟,另一个四十出头,肚皮鼓鼓的,手拿一柄长刀……” 第一卷:人皇篇 第57章 天谕 府门外吵嚷的声音远远传来,童竺难得的没凑热闹,他在后墙十步外站定,朝黑暗中吹了个口哨。 一个红袍男子缓缓走来,他身材佝偻,脸上沟壑纵横,只一双眼睛闪着精光。 童竺笑眯眯的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荣达。” “阿曼。”红袍男子右手握拳于胸前,略微弯腰。“北羌余部今日已悉数撤离,事情已经挑起,后面无需我们动手,西晋内部自会相残。”他看向童竺问道:“阿曼这边可有进展?” 童竺微微摇头:“我只知她不是此间人,至于是妖鬼两族还是天界中人,暂时看不出来。” 荣达低声道:“异界妖女祸乱,人皇现世,战火百年不熄,四界崩炙。按照天谕,那妖女所出时辰方位,正是今秋五公主府。” 他脸色微沉:“还请阿曼早下决定,她如今根基不稳身边又只有一个暗卫,若不把握时机,恐将来困龙飞天再难下手。” 见童竺不语,荣达俯身而跪:“阿曼……天谕昭昭,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啊……” “不急。”童竺幽幽吐出两个字。 其实不是不急,童竺对这小公主的情感起初不过是玩笑,从妖族几千上万岁的寿命来看,人间风月不过昙花,只是…… 今夜出府时他路过花厅,看见桌案正中,一樽精美的琉璃瓶中插了三枝菊花。 童竺愣了许久,那花曾被他满心欢喜护在怀里,也曾被他弃在地上雪打风刮,如今有人为它们修剪残枝吹干净了尘土,就这么好好安放在这儿。 荣达看他神色,心头一惊。他面露悲苦伸手去抓童竺的衣摆:“阿曼,阿曼啊……我北羌百十位男儿皆将丧生于晋王刀下,他们明知前路仍慷慨赴死,阿曼彼时不肯相救,如今为何又因这西晋公主心软。” 童竺长睫微颤,他仿佛被说中了心事眼底闪过一丝冰寒。 “荣达……是在怪我?” 他依旧弯着眼睛,声音如同稚童问月。 “不敢……”荣达咬咬牙,低头说道。 童竺屈膝蹲在他身前:“我早说过,我的术力不得沾四界因果否则必有轮回劫报。那日在宫宴殿上能保你一命已经是格外恩赐,如今看来,荣达并不领情?” 没等对方答话,童竺肩膀一沉单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下来得突然,荣达只短促的啊了一声呼吸就被瞬间截断。巨大的痛楚自喉咙传来,让他几乎以为骨头被捏断了。 乌云遮月血腥味四起,童竺的长发不知何时变成了纯白色,他眼中闪过妖异红光,指甲锋利如刃,两侧有长牙出口,身上图腾从腰腹大腿,慢慢攀上脖领脸颊,金色流光闪动,荣达刺得睁不开眼,只听见童竺放声笑道: “我做到一,你们就想让我做二。做到二,就会怪我为何不做五。做到五六七八,又有刀剑逼我做十做百,人界惯是贪婪无度,我本以为荣达沟通阴阳该是心有明镜,如今看来,你也一样啊……” 童竺周身血腥味浓的发苦,荣达只觉得头顶苍穹如同大山般倾压而来,他双腿颤抖,从口中艰难挤出几个字:“阿……阿曼…” 童竺手上力道重了几分,生生将人提了起来:“阿曼?看来荣达叫我活佛久了,就真忘了我是个什么东西,这条命,荣达不领情也罢,现在还给我也是一样的……” 所谓轮回劫报果然不假,他亲手救的,兜兜转转必会由他亲手所杀。 南棠刚打发了硬要带走出手暗卫一同审问的巡防营,便见公主府上方的镇妖塔有异动。粉泡泡出声提醒,童竺在后门外动了妖术。 南棠急急赶来,正看见了这幕恐怖景象,原本明眸皓齿的人间绝色,如今狰狞看不全面目,如同尸山血海里爬出的妖魔。 本该死去的荣达像只破布口袋一般提在他手里,锋利的指甲穿过血肉,獠牙咬过时那动脉还生机勃勃的抽动。 乌长悲挡在南棠身前,哪怕那人远在十步之外,妖力的威压还是让他不得不放出周身气势抵抗。 南棠却轻拍肩膀示意他让开,她看见那妖魔肩膀上,穿着一根拇指粗的锁链。那锁链落点极狠,童竺肩上皮肤翻起,碎骨烂肉皆粘在锁链上,稍有动作浓稠的血液便从那洞里漫出来。 南棠愣了愣,原来看着不流血是穿了妖身而非人骨,他说他抗折腾,竟是真抗折腾。他说会疼,竟也是真的会疼…… 第一卷:人皇篇 第58章 童竺的故事(上) 童竺松开手,荣达的尸体软绵绵落在地上,童竺眼前一片赤红,他原本不准备应这劫报,一条人命不过百年,他可以拿自己的寿数去抵。直到荣达质问他为何不救其他人时,他才恍然。 差点,差他点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人界之所以能与妖鬼神三界并存,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这片土地上,任何针对于人的妖力术法都有相应的果报。 就如同荣达,你用术力复活一个人,那未来某一天也会亲手杀死他,并且这死亡一定比他本该承受的更痛苦惨烈,反之亦是如此。 所谓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这世间无论是人鬼还是妖神,谁都逃不开天授。 从这点来讲,老天爷公平得很。可童竺却知道另一条路,一条能逃开人界定数但代价巨大的路。 这劫报,可以由施术者自身来抗。用修为,用寿数,用血肉,用筋骨,用一切可以与上天交换的东西。 童竺是上届星宿白虎遗落在人间的孩子。他生于山林间,前一百年灵智未开,饿食青果渴饮山泉,披月色为被枕落花而眠。 童竺在这山林中度过了最平静无忧的岁月,直到两百岁那年,一老人林中采药迷失归路,那是童竺第一次见到除自己之外的人,他借着泉水照过镜子,知道自己和山中百兽都不相像。 童竺心生好奇,只远远的跟着他,老人在山中困了三天,童竺就在后面跟了三天,他用蒲叶折了口袋,学着那人的样子背背篓,踩着那人的脚印走遍了山野。 第四天夜,没头苍蝇似的在山里乱撞终于耗空了这老人所有的精气神,他柱在手里的粗树枝猛地折断,老人身子一歪瘫倒在地上,再挪不动半步。 他眼皮重如千斤,应该是要死在这儿了,恍惚间却看见,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藏在远处的树后朝着他笑。 童竺那时不过两三岁稚童模样,身上穿着蒲叶做的衣服,不会说话,一双眼睛小鹿似的看着他。 当天夜里,老人背着童竺下了山,村里人从未见过模样这么漂亮的娃娃,私下里都说,他偷走了山神爷的孩子。 老人孤身一人住在村尾的茅草房里,他生活拮据,却常上山采药换鸡蛋给童竺补身体,童竺很聪明,不久便能开口说话,他声音软乎乎的,拉着老人的袖子叫爷爷。 童竺知道自己不是人族,他的力气比老人大得多,他偷偷试过,院里的打满的水桶,他只一根手指就能提起来。 但他喜欢这里,喜欢田间的西瓜和房顶的炊烟,更喜欢来往捏他脸蛋儿的村民。 童竺的与众不同是在进村的第三年显现的,那时村中有少年落水,捞起时已被淹身亡,童竺见那母亲趴在少年身上嚎哭不止起了恻隐心,用30年的修为换了那少年一命。 亲眼见他施法救人的村民皆是大惊,便想起了最开始的笑谈,或许他真是山神爷的孩子。 事情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十里八乡都知道,这村里出了个娃娃神仙。今天是三婶摔断了腿,明天隔壁村的孩子起了高热,童竺不懂得拒绝,很快换掉了自己200年的修为。 童竺想就此停止,老人关了茅屋门,再不肯见客。但村民并未罢休,成群的人堵在门外跪着求他出手,各色礼物很快堆满了小院。 其实童竺不在乎这个,他不需要喝羊奶也不用吃鸡蛋,也不喜欢有人跪他,他只是年幼,不愿见人间苦楚。 一个雨夜,衣衫褴褛的女人敲开了童竺的家门,求他救救自己的女儿和未出世的外孙,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她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磕头,童竺终是软了心肠,他换回了一尸两命的母子,只是这次用的却是寿数。 第一卷:人皇篇 第59章 童竺的故事(下) 开了这个口,茅屋的大门再关不住。童竺并不知道自己原本能活多久,他却知道,短短三个月时间,他的寿命耗得只剩半年。 不能再换了! 老人哭着抱起童竺,他想带着孩子逃离这片村落却无处可去。童竺的名声太响了,千百年来从没有过这么灵的活神仙。 老人求来族长,只说童竺已经失了法力再不能救人,可村民们怎肯相信,那是童竺第一次知道,人的恶念如同把把刀剑,能劈斩血肉。 一个月后,老人上山采药落下悬崖,被背回来时已经死去了两天。 童竺不敢置信的握着老人冰冷的双手,他想换,但半年寿数换不来一条人命,老人的身体很快开始腐烂。 茅屋门关了两天,这次,童竺用的是半截指骨…… 童竺毕竟涉世未深,他没想到,老人并非失足落崖,而是被心存不满的村民推下去的。他们想看看,看看童竺是不是真的失了法力,看他到底还能不能救人。 童竺想不通,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更想不通老人做错了什么。他开始想念山林中的蒲叶了,他再不喜欢这里了…… 事情很快传开,又是一个雨夜,淳朴善良的村民冲进了茅屋,他们如同恶鬼一般咒骂,无数把锄头砸死了老人,童竺想阻止,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恍惚间看见,人群里的一个妇人有些面熟,原来就是她每次路过都会捏自己的脸蛋。 童竺这才知道,原来救不了人的神仙有罪,原来他一直庇护的人拿得起锄头,挥得动镰刀。 也是那个雨夜,行将就木的童竺被他忠诚的信徒分尸在那间茅草屋里。 他眼看着自己的心肝脾胃,手骨脚踝被拆分成无数份,看着村民如同恶狗扑食一样疯抢他的身体,看着亲手杀死自己的人,竟对着一块块腐肉顶礼朝拜。 老人辛苦换来的鸡蛋就那么被踩碎在地上,童竺忽又想起了刚进村子那天,他躲在老人背后,来往的村民笑吟吟的夸他长得好,以后定能娶到村里最漂亮的媳妇儿。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童竺再回过神时脸上一片冰凉,他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 他有些想笑,都说菩萨以泪怜悯众生,如今他一个妖族凑哪门子热闹。童竺甩了甩指尖血迹,神识平复后,妖体对四周的气息十分敏感,童竺几乎瞬间就发现了身后的两人。 “找死。” 童竺眉头一动猛地扑了过来,利爪和弯刀相撞,刺啦声让人忍不住捂耳。只这一下童竺便是一惊,他从没在人类身上见识过这样的力道。 那人似乎比童竺这个做妖的还更适合夜色,他动作极快,身子仿佛同弯刀融为一体,只攻不守刀刀搏命,如同黑暗中索魂的恶鬼,宁可自伤八百,也要换他一千。 童竺只觉得这个打法眼熟,等他认清来人时,已同乌长悲走了几十招。 “停手!”南棠低喝一声。童竺只见对面人身子瞬间顿住,甚至没再去挡他刺向腹部的利爪。 只要再往前一分,就一分,童竺就能掏出他的肠子,可惜这声音响起时,他也下意识的停了手。 “……姐姐。”童竺略微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他差点掏了乌长悲的肚子,而他清楚自己如今这模样有多骇人。 他垂着眼睛不敢去看南棠,既是怕她看清自己,更怕自己在她眼中看见恐惧和厌恶。 南棠没有说话,只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他,从他的白发,到脸上的图腾,从尖牙,到染血的利爪。 童竺几乎有些颤抖,他垂着眼睛,半晌轻问:“姐姐……怕我吗?” 南棠没有说话,一把扯过铁链将人拽到咫尺处。童竺有些惊讶,这样的距离,他甚至能闻见南棠衣裙的熏香气。 少女直直的看着他,童竺对上她的眼睛,那里面只有明媚的笑意。 “一眼看不住就在我家门口杀人?”南棠瞥瞥远处荣达的尸体:“什么罪名啊,死都要死上两次” 童竺跟着她的目光看过,荣达残破的尸体瘫在地上,那场面极是骇人,但少女神情淡然,仿佛只是看一个物件。 童竺突然觉得有些委屈,那是很多年没再出现过的情绪,他垂着头轻声道:“他…怪我没救下所有人。” “杀得好!”南棠就笑,别说童竺如今是妖族了,就算真是活佛,当年割肉喂鹰的也只能喂一只喂不饱一群。 童竺有些怔愣,南棠转转手中铁链:“疼不疼?” 童竺深深地看着她:“姐姐,不疼……” 第一卷:人皇篇 第60章 再关几天 系统提示音响起:【恭喜宿主,驯养对象童竺好感值升至60/100,驯化值升至25/100】 南棠笑得更深,她打趣道:“这具尸体要不要给你留着吃?” 童竺的目光有些无奈:“姐姐,我这个等级的妖早不吃人了。” 他打了个响指,荣达的身体被一簇幽蓝火焰包裹,转瞬就炼化成了一堆灰烬。 童竺看向南棠,他手腕翻转,一株莲花出现在掌心。那莲花周身呈半透明状,晶莹的水珠坠在叶片上,每一朵花瓣都如同工匠精心雕琢。 童竺双手递到南棠面前:“姐姐,这次不是菊花。” 南棠接过的瞬间,花瓣有金光流转,就听童竺轻声道:“这株不用插花瓶,只要我活着,它就不会死。” “谢谢,我很喜欢。”南棠笑了笑,少年半妖的形态下,身高长了几寸,原本纤细的肌肉隐见棱角,他眼珠是艳丽的红色,图腾流转处隐隐蕴含着力量。 南棠忍不住伸手在童竺的脸颊一捏:“你这个样子是很酷,但是一会儿进门前给我变回猫儿,家里有讨厌的客人来了。” 讨厌的客人? 童竺有些狐疑,最讨厌的客人居然不是自己? 上官婉莹正趴在床上,她后背有如撕裂般剧痛,这五公主府的女医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手上的伤药如同凌迟的薄刃,让她从昏迷中疼醒,又从清醒疼到意识模糊。 按计划她今天本该在刺客手上侥幸逃生,再和舅舅安排好的巡防营配合一出好戏,谁知道,谁知道那刺客不知抽了什么邪风竟真的砍了她一刀。 巡防营来得实在太晚,她本就疼得睁不开眼,只隐约觉得后颈一麻,再睁眼时队伍已经撤走了。茫茫夜色里,独剩她一人陷入这龙潭虎穴。 身后女医已经开始最后的包扎,她手上微微使力,上官婉莹猛地打了个哆嗦,一瞬间冷汗扎着皮肤透了出来。 上官灵雁! 她咬住床上的锦被心中怒骂:你不得好死!我一定要百倍千倍让你偿还!! “啊切!”南棠正抱着梨酥窝在椅子上,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玉瑶忙递上一杯热茶:“公主可是着凉了,奴婢叫府医来瞧瞧?” “不用。”南棠笑眯眯的:“有人在背后骂我呢。”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一个清朗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沈知渝轻施一礼:“公主今天,可还要听故事?” “听,怎么不听!”南棠笑着拍了拍了拍身旁椅子。 沈知渝坐好低头回话:“公主,膳房新烤的羊肉已经送去了,还请公主放心。” “哦?”南棠挑眉,“心真细,替暗一谢谢你。” 沈知渝轻道不敢,他见南棠心情不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公主,丞相府早些日子送来过一个蒋姓少年,他……” “帮你打掩护那个?”南棠不跟他兜圈子。 “是。”沈知渝应了一声复又低头:“知渝没有别的意思,只想问一句,他…还活着吗?” “活着。”南棠点了点头,沈知渝张张嘴,没敢再追问。 南棠便笑:“你放心,除了嘴太脏我卸了他两次下巴外,没动过别的刑。” 沈知渝略微松了口气,他如今对这五公主的性子有几分了解,她说没动刑,那定是当真没有。 南棠继续道:“最近丞相府不安分,这小子脑子不好容易叫人当了枪使,再关几天避避风头。” “是。”沈知渝低头应道,他总觉得南棠这句当枪使说得意味深长。 其实还有一点南棠没说,这蒋元白在牢中见过观宁,按理说观宁从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纵使有暗卫在侧,他想杀自己也总能找到机会。南棠直觉事有蹊跷,这小菩萨的命还得留上一留。 南棠伸手抚过一旁的小猫,却突觉这毛发手感有些不同,南棠低头,便见一只通身银白的猫儿正蹭着她的掌心。 原本窝在身边的梨酥已经逃到了房间角落,后背的毛根根竖立,正看着南棠的方向哈气。 沈知渝也看见了这一幕,他有些尴尬的看看那银白小猫:“那个……阿曼大人也来听故事?” 童竺喵了一声,并不理他。 南棠就去捏它耳朵:“跟你说话呢,装什么语言不通。” 童竺只好开了口,他学着南棠的语气:“听,怎么不听!” 第一卷:人皇篇 第61章 下葬(1) 二王子于薨逝后第七日行“奉移礼”,其实按礼制,王子下葬少说也要停灵21日,不知是何原因,宫中就这么仓促办了。 南棠前一天和沈知渝几个打牌打到了半夜,如今刚合了一个时辰眼就被袭雪和玉瑶硬拖了起来。 “公主可不能再睡了!”玉瑶撑着南棠软绵绵的身体,小脸憋得通红:“公主赶紧起来洗漱梳妆吧,再晚就要误时辰了。” 南棠眯着眼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就又要躺倒。袭雪忙拉住她的双手,把人摆正了回来。 南棠挣扎了两下脱不开身,她一跺脚,拧着身子四下寻找,终于在软塌垫子上发现了那只打呼噜的小猫。 童竺迷迷糊糊就觉得后颈一凉,睁眼正对上南棠扇过来的巴掌。 “姐姐你干嘛!”童竺大叫一声,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偷溜进南棠的寝殿睡觉了,之前并未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南棠咬着牙连拍了他三下脑门:“我踏马让你杀上官平潭,让你杀!我好好的觉睡不成得半夜爬起来送他出殡!” 她如今倒有些羡慕上官婉莹了,起码她有伤不能进宫可以睡个整觉。 童竺让骂得没了脾气,他讨好的蹭蹭南棠的手:“别打了姐姐,差点就是他送你了。” ??? 南棠火气更盛,却被玉瑶一把按住了手。“我的公主,快别打了,真的要来不及了!” 南棠看了她一会,对着这楚楚可怜的病美人还是发不来脾气,只好悻悻的坐回妆台边由着二人摆弄。 直到推开殿门,秋风送来几片残叶吹得她打了个激灵,南棠这才算彻底清醒。 此行她本准备只带上乌长悲和两个侍女,出门前见童竺窝在她枕边睡得香甜便气不打一处来。 南棠一把将猫抄在了手里,一旁的玉瑶提醒道:“公…公主,这种场合怕是不能带猫去啊……” 南棠歪头想想,认真的和她讨论道:“我是不可能让他舒服在家睡觉的,那带猫总比让他顶着自己那张脸去礼貌些。”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童竺毕竟是北羌势力,如今她不在府上,留着沈家兄妹和这只猫儿同一屋檐她不放心。 南棠一身素衣未着珠饰,同着几人一路行至府门。沈知渝是个懂事的,早起了身出门送她,南棠看着他微红的眼底心下略微柔软,也就多嘱咐了两句。 “今日勿外出走动,二王子葬仪仓促,前又有死士府前行刺,此次进宫恐府中有变数。” 南棠打了个响指,十几位黑衣鬼面的暗卫相继出现跪身行礼。这也是沈知渝第一次见到除了暗一之外的其他人。 “暗卫今日不安排轮休,我只带走乌长悲一人,余下的都留给你,不敢说万全,但他们应当不会死在你之后。” 沈知渝略怔一下,刚想推拒便听南棠继续道:“时局动荡内外有敌,离殿前御审只剩三日,沈公子顾好自身,多保重。” 这是南棠第三次用这个称呼,第一次是讽刺,第二次是试探,唯有这次是发自内心望他珍重。 沈知渝静了半晌,俯身跪地叩首。 迈步进了马车,南棠刚坐好身,便见一直蜷在她怀里的猫儿探出了头。 童竺声音清明:“姐姐不肯留我在府里,是怕我杀了沈家兄妹?” 南棠一愣,半晌没有说话,她倒没想到,这猫儿还不算傻。见她不回话,童竺的眼神略微暗淡,他轻轻叹息一声,将头埋回了她身上,含糊道:“姐姐……我不会。” 南棠难得生出了些愧疚,她抿抿唇,轻轻顺了顺那猫儿的脊背。 第一卷:人皇篇 第62章 下葬(2) 行至宫门外,已有不少王室公卿的车马停在此地,南棠跟着引路内侍步行入宫。 梁缠白幔树挂青纱,往来众人皆素衣躬身肃穆疾行。此时天色未亮,宫内一片死寂,偶尔啼哭声起,阴风阵阵甚是吓人。 乌长悲略一皱眉,挡在了南棠身前。玉瑶的身体有些颤抖,她死死拉着一旁袭雪的袖子。南棠安抚的拍了拍,她倒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如果这附近真有鬼族,泡泡会提前示警。 “别怕。”童竺探出个脑袋看着玉瑶:“近些年鬼族本就分崩离析,如今有空来这人界的,没上得来台面的货色。” 他声音有些桀骜,带路的内侍狐疑回头,却见身后四人无一位张了嘴。 他狠狠的打了个冷颤,这五公主当真是邪门。 行至祭所外,便有执奠仪者领入上香。童竺由玉瑶抱着等在殿外,南棠迈步而入,金棺于堂正中,仪仗在后。另有金银锭一万,楮钱一万,馔筵31席,全羊樽酒陈于祭所东檐。 荣妃曹氏由侍女搀扶站在棺侧,短短七日,消瘦形容枯槁。 “节哀。”南棠深拜,荣妃身后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扶着南棠的手,张张嘴刚想说话,泪珠就断了线似的落下来。 【这是曹家大房所出,曹正业的小孙女曹卉茹,也是上官平潭的表妹。】粉泡泡出声提醒。 “哦?瞧着哭得伤心,看来与上官平潭甚是亲厚。”南棠心头回道。 南棠掏出绢帕递给曹卉茹,并不与她多言语,只转身神情端肃敬香洒酒,禀诵声落,便有亲眷于旁举哀。 南棠默默退入众人中,静立等候仪式开始。便有王亲重臣陆续到场,个个声音哀凄,面露悲色。 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身素色长袍的上官菏泽。他似乎也清减不少,本就挺拔的个头儿显得更加突出。 见他进门,荣妃眼中迸发出深刻的恨意,南棠微怔,听身边人细碎耳语方知,荣妃始终认为,是上官菏泽临阵脱逃,二王子身边无人可依,这才被蟒蛇所扼。 虽那夜后半程,南棠确没再看见这个阴郁的男人,但南棠还记得他横着一把椅子挡在二王子身前的样子,同样是王子,没有谁天生就必须救谁,只可惜身份云泥扛了这大锅。 思及此,南棠不由轻一叹息。 堂中人略微偏头似是有所察觉。南棠敛气隐入人群,心下却不由一惊,好敏锐的男人! 天将明,晋王亲临祭酒,冠服送至燎所,祝官奉祭文,举殿皆哀。 吉时到,六十四青衣请灵,八十夫役抬棺,挽歌声起: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 人死一去何时归。 南棠随着人群缓步移到殿外,女眷无需长送,南棠幽幽吐出口气,这仪式总算挨过大半。 “主人,玉瑶不在附近。”乌长悲凑近一步出言提醒。南棠下意识转身四看,迎面便撞见了老太监孙德喜。 “公主这是找什么呢?”孙德喜问道。 “找侍女。”南棠干脆回答。 玉瑶绝不是那种会自己乱跑的性子,如今不在殿外,必是有什么事情出了差错。 “公主是说跟在您身边,那个抱猫丫头?”孙德喜略一思索问道。 “正是。”南棠回。 孙德喜忙示意她宽心:“刚刚礼乐声惊了猫,她紧跟着去追了,公主放心,皇宫重地守卫森严,必不会出事。” 受了惊吓? 南棠心底嗤笑,他当自己带的是什么猫。那礼乐声就是把棺材里的上官平潭惊了,也断惊不到童竺。 南棠面上不变,只同孙德喜道谢。 “公主这是折煞老奴。”孙德喜忙拦她话头。“公主漏夜前来,正是疲乏时,宫中为吊唁宾客置了房间休息,公主可以移步。” 这话听着没毛病,南棠却品出了别的意味。这五公主自小在宫中长大,纵使早早立府,宫中也该是保留了原有住处的。 如今她回自己家,却要被当成宾客,住宫中统一制式的房间歇脚。若来的真是上官灵雁,听了这话,怕是要当着灵堂吵闹开去。 南棠轻笑。 可惜, 如今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自己。 第一卷:人皇篇 第63章 上官菏泽(1) 南棠四下打量,见来吊唁的官家女眷俱结伴前往,她便略微点头。 “多谢。” 孙德喜一愣,他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南棠却看见了他略动的眼睑。 转身跟着人群离去,身后突传来一声:“五公主!” 南棠回头,只见孙德喜脸上情绪有些复杂,他深深地看着南棠,半晌只说:“雪天路滑……公主小心。” 南棠也回看他,片刻轻施了一礼。这显然不合规矩,孙德喜却未再多言。 望着南棠离去的背影,孙德喜长叹一声。 “公公这是瞧什么呢?”一个清丽女声在耳边响起,孙德喜猛地回神,来人十五六岁年纪,一双眼睛还未褪红肿。 “诶呦,曹小姐。”孙德喜忙躬身行礼。 “不敢。”曹卉茹回礼道:“奠仪繁杂,公公多辛苦。” 孙德喜复又躬身,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还未给曹小姐道喜,桓王世子文武双全少年英才,实是小姐良配。” 曹卉茹月前与桓王长子博衍定下亲事,曹桓两家本就交好,如今更是一锤定音彻底绑在了一条船上。只是突逢二王子薨逝,喜日怕是要重新择了。 曹卉茹脸上不见寻常小姐的羞涩,只是微微躬身:“多谢公公。” 南棠随着前行众人一起踏上小路,粉泡泡的声音响起: 【宿主,这个太监好生奇怪,这都多少天了,宫中的雪早清干净了哪来的路滑……】 南棠笑了笑:“他在拦我。” 【拦你?】他没太听懂,还待再问,便见一位素服侍官迎了上来。 “见过五公主。”他躬身行礼道:“为王室女准备的房间在东侧,请公主随奴才前往。” “带路吧。”南棠道。 那侍官带着她往另一侧去,穿小路绕到东殿。如今已是深秋,大半的枝条上空无一物,南棠微微出神。 “公主小心。”前方的侍官抬手拢过横生的长枝。 “公公好细心。”南棠便笑。那侍官躬身回道:“奴才伺候贵人,自该处处谨慎,不敢不用心。” “公公何处当差?”南棠状似闲谈。 “奴才是司礼监邱内官下属。” 邱…… 南棠细细在口中品了品这个姓氏,忍不住笑了。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公主,前方就是了。”那侍官指了指面前殿宇。南棠侧头看了袭雪一眼,后者微一点头转身离去。 “诶!这位姑娘……”那侍官出声想拦,却被南棠阻止了。 “公公放心,我这侍女自小在宫中长大,路熟的很。祭所前我带来的猫儿跑丢了,使她去找找。” 那侍官略犹豫一下,没有再多言。 侍官引着南棠走到殿外,侧身推开了殿门。南棠只觉得檀香混着些甜腻扑面而来,她刚迈去一只脚,又退了回来。 【宿主,这殿中香味有异。】粉泡泡也出声提醒道。 见她退出门,那侍官刚松下的神情又是一紧,他忙上前一步:“公主还有何吩咐?” 南棠没看他,只盯着乌长悲道:“我要整理衣裙,你在外头候着。” 她惯常看乌长悲时,眼神总是懒懒的带几分愉快,少有这般郑重神色。 乌长悲一怔,随即点头:“是,主人。” 见殿门复又合上,那内侍这才暗自松一口气。 南棠细细打量这间屋子,地上铺着牡丹围八宝盘金毯,圆桌置于堂前,点翠的花鸟瑞果纹屏风后,是一张暖裘软榻。 南棠微叹,确实是原身偏爱的风格,看来这些人布这局当真花了心思。 南棠正要绕过屏风,突见一重物从床上滚落,隔着布盏隐约可见是个人形。 粗重的喘气声起,那人撑着地摇晃起身,一把推开了屏风。 南棠站在原地,面前男人弯刀眉寒潭目,略有些消瘦脸上棱角分明。他面颊有些不自然的潮红,一直红到了冰冷的眼底,头发和睫毛一同湿漉漉的。 【宿主,检测到恶念值高于50的人物,非任务关键角色,请宿主谨慎选择绑定。】粉泡泡的声音响起,属性版面随即弹出: 姓名:上官菏泽 年龄:22 身高:187 体重:70 颜值:92 健康值:80/100 精神值:45/100 好感值:22/100 驯化值:(绑定后可查) 第一卷:人皇篇 第64章 上官菏泽(2) 上官菏泽也看到了南棠,一瞬间他眼中的怒火足以燎原。 “你疯了?”他两步冲上来一把掐住了南棠的脖子,“哪怕从小到大你们一直叫我杂种,但血缘上,我是你亲哥!” 他手上的力道极大,南棠只觉得没有一丝呼吸的余地,她面上神色不动,手却在摸桌上的茶盏。 上官菏泽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他呼气一声连着一声,眼前的少女却只是静静站着由他动作,一双眸子平静如水。 难道……不是她? 上官菏泽念头一动,下一秒瓷盏破碎声起,头上传来剧痛,有粘稠的液体流下瞬间遮住了眼睛。 上官菏泽下意识的松了劲儿,他想抹掉脸上的血,余光却瞥见什么东西迎面刺了过来。 他本能的闪身歪头,重心不稳倒在地上,那片东西贴着太阳穴堪堪而过擦出一道血口,上官菏泽定睛去看,就见少女神情冷漠,手中捏着半块带血的碎瓷。 南棠略微叹了口气,差一点,差一点就能剜去那只漂亮的眼睛了。 纵使上官菏泽如今气息大乱内力全无,但有了防备后,单凭只到他胸口的南棠,还是很难有第二次机会。 男人缓缓撑起身子,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脸上怒容反而褪去,只是甩了甩头,轻声呢喃道:“不是,不是你……” 南棠幽幽吹了吹手背,上面有瓷片迸溅划出的血痕。她轻声道:“谢天谢地,总算没傻到家。” 上官菏泽看着面前的少女,短暂的清醒很快被打破,他意识缓缓模糊,只觉得浑身燥热喘不过气,汗水打透了三层素衣。 面前少女似乎变得格外诱人,她修长的脖领,白皙的手腕都如玉般泛着清凉,上官菏泽几乎控制不住想贴上去。 “走!”他低喝一声,嗓音是自己都没料到的沙哑。“快走!” 上官菏泽的眼前有些模糊,隐约看见,那少女不止没有出门,反而踏步走了过来。 “你……”他还想再说什么,少女的声音响起,如同碎泉击石般清澈冷冽:“冷静点,春药而已死不了人。” 恍惚中自己的嘴被捏开了,一滴甘甜的液体落在舌上,上官菏泽咽了咽,只这一滴,他喉中的燥热便压下去不少。 南棠自己也饮了一滴,玉露收回系统背包,她有些心疼的叹口气。 “这可是续命的东西,给三哥哥用,太可惜了……” 殿外,那侍官深吸口气,尽量克制自己的颤抖。他稳稳的,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那冷脸的男人笔直的站在门口,目光仿佛要把他的后背烧出两个洞来。 他知道这人,听说前两天在麒麟殿就是他生生钉住了发狂的猛虎。 侍官走到来时的小路上,确定那人看不见他才敢松一口气。他神情慌张,脚下步伐凌乱,几乎是小跑着朝前赶去。 一旁假山后突然伸出一只手,那侍官惊叫声还未出口,便被人捂了嘴扯了过去。 来人也是素服打扮,长眉细目薄唇挺鼻,眼波流转间一派少年风流。 “世……世子!”侍官赶忙躬身行礼。 博衍摆了摆手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世子的话,都办妥了,奴才眼看着五公主进去的,出不了差错,只是…只是……”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 “只是什么?”博衍眉头一皱冷声问道。 侍官心下一横:“只是,五公主身边那个暗卫也在门口,奴才是怕,怕他听见房中有异响会强行进入查看……” 博衍脸色微缓,笑道:“无事,堂中下的可是烈药‘缠娘’,若他不进去也就罢了,进去了便是出更精彩的戏码。” 见他脸上笑意浮动,侍官这才略微放松了心情,就听博衍继续道:“吴王后已行至闲廊,快去吧。” 侍官恭声应是,快步退下。回想门外男子那如刀似的眼神,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见那人走远,博衍脸上的笑容更胜,他愉快的叹了口气,这是他送给轩辕家的“大礼”,更是提前送给茹儿的聘礼。 博衍从假山后绕出,突觉得身后有人影浮动,未待回头便觉得颈项一麻,人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第一卷:人皇篇 第65章 捉奸(1) “王后娘娘圣安。”闲廊外,吴王后缓步走来,以荣妃为首,众命妇官眷皆俯身而拜。 “不必多礼。”吴王后略一抬手,她着一身淡青色仙鹤暗纹长衫,清冷肃穆也算全了仪制。 她行至荣妃面前,轻轻托起她的手臂声音悲伤:“二王子仙逝,陛下有言以亲王礼葬,另以一百高僧诵经,一百高道开坛。尽殇尽礼,望荣妃妹妹节哀。” 尽殇尽礼? 荣妃面色一寒,停灵七日,只两祭便行“奉移礼”,她纸钱都没烧几宿儿子就送去了王陵,此后非大祭不得见,好一个尽殇尽哀,好一个亲王礼葬啊…… 她握着吴王后的手如同一把铁钳。刚想说话,身旁的曹卉茹便伸手包住了她的手背。 “姑母节哀。”她声音温柔语带哀伤:“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更要珍重自身,表哥的魂魄才能走得安心。” 场上夫人小姐都是自小长在大宅院的好手,耳聪目明心思剔透,怎会看不出王后和宠妃间的较量,一时无数视线汇聚过来。 “什么人!”突听吴王后身旁一位年长嬷嬷呵斥一声,众人回头,就见远处小道上跌跌撞撞冲出一个侍官,他似乎未想到王后娘娘在此,听到呵斥竟身形一顿,转头就跑。 “哪个宫的内侍如此不懂规矩!”那嬷嬷上前一步,便有侍卫冲过去将人硬压了回来。 周遭视线尽数吸引过去,曹卉茹在荣妃手上拍了拍,她这才松开了吴王后的胳膊。 曹卉茹不由轻叹,这位姑母哪里都好,美丽聪慧,大方刚强,唯独一牵扯到儿子就拎不清。 人死不能复生,晋王正值壮年且子嗣稀薄,路还长着,再生一个亦不是难事。 再者说,有他曹氏血脉的王子早早薨逝,难道其他人的就活得长吗? 那侍官被压跪在近前,浑身抖如筛糠。“奴……奴才,司礼监内侍容安,给……给王后娘娘请安。” 吴王后没有说话,身边的嬷嬷冷哼一声:“司礼监?司礼监竟也有如此不懂规矩的奴才,在二王子葬仪上失态,又莽莽撞撞惊到了娘娘,你还要命不要?” “奴才该死!”那侍官头磕得更响:“奴才,奴才是身体不适,恐冲撞了贵人这才转身避开,奴才该死,求王后娘娘饶命啊!” “身体不适?”一旁的曹卉茹突然接口:“敢问公公是哪里不适,为何不告假休息?” “奴……奴才是……是……”那侍官结巴几句答不上来,一旁的嬷嬷冷喝一声:“还不说实话!” 那侍官吓得浑身一抖,胳膊软得撑不起身子,他歪在地上颤抖道: “奴才该死,奴才……路过东偏殿,忽闻内有异响,人影晃动如冥如墓,长嘶高啼似鬼似妖,奴才心里害怕,这才……这才跑了出来……不想冲撞了贵人们,奴才该死啊……” 他一口气说完,趴在地上再抬不起身,吴王后眉头一皱。 妖鬼? 怎么自北羌人来了之后,宫中三不五时要闹出些鬼怪之言。 “胡言乱语!”荣妃猛地呵斥出声,“我看你这奴才是疯了,宫中有陛下龙气哪来的妖鬼,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拖下去!!”她嗓音嘶哑厉声喊道。 这些人到底要如何,杀了她的潭儿不够,苛待他的葬仪不够,如今还要装神弄鬼让她潭儿不得安生,真是,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荣妃妹妹别急。”吴王后伸手抚了抚她的背,荣妃身子一僵,几乎想回身给她一巴掌,又生生忍下了。 只见吴王后上前一步扬声道:“宫中净地,二王子葬仪之上,胡言乱语说些妖鬼之事,来人……” “娘娘。”曹卉茹上前一步俯身跪下,“娘娘息怒,这奴才死不足惜,只是,二王子尚未至王陵,若传出此言怕是不吉。” 她俯身叩头:“臣女斗胆,求王后娘娘带人前去一看,一来安众人心怀,二也能让逝者前路体面。” “王后娘娘千金之体怎能前去?”那嬷嬷立即出言阻止。 “无妨。”吴王后与曹卉茹对视片刻,摆摆手道。 她面容慈和,眉眼温煦,只轻声说:“我愿意走这一趟。” “王后娘娘慈母心肠。”便有官眷夫人最先言道,随后赞誉声一片。 看着众人随王后前去的背影,曹卉茹心下一松,面上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 “你们在搞什么鬼?”这笑容被身边的荣妃察觉到了,她坠在后面轻声问道。 “姑母放心,好戏就要开场了。”曹卉茹回。 荣妃面色阴沉,她不想看什么好戏,也不想曹家在她儿子的葬仪上搞什么是非,她只想她的潭儿好好的走完最后一段路…… 荣妃面露悲戚。 这样,也不行么…… 众人行至东偏殿外,曹卉茹心中隐隐激动,她已经隐约听见了殿中人声。 这该是多令人过目不忘的场面啊,荒淫轻浮的五公主,竟在兄长葬仪之上,与三哥苟且,还是被这么多命妇贵女亲眼所见。 或许晋王宠爱她,会留她性命,但轩辕家于朝堂上再抬不起头,那位出身低贱的三王子,也再入不了仕。 众人聚在门外,里面的声音已能清晰传入耳中,便有官家小姐以帕掩面耳朵赤红。 这……这哪里是什么妖鬼,这分明是……是…… 荣妃怒极,竟是有人在潭儿的葬仪上做这种龌龊事,她不等内侍上前,便一脚踹在门上。 殿门应声而开,曹卉茹的脸上几乎扯起笑容,却忽闻身后有一女子朗声道:“王后娘娘万安,诶?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啊?” 曹卉茹心头一惊,她猛地回头,便见一身素衣不染纤尘的上官灵雁从远处走来,她先是向王后轻施一礼,再转头看向她,目光温柔。 第一卷:人皇篇 第66章 捉奸(2) 上官灵雁左右跟着一双侍女,身后站着那个的冷面暗卫,三个人好端端立在这儿,连怀里抱着的猫儿都没缺半块皮毛。 “你……”目光相撞曹卉茹几乎要质问出声,她怎么会在这儿! 博衍不是说不会有半分差错吗,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如果她没在殿内,那殿中人又会是谁? 曹卉茹深深吸了口气稳定心神,不急……无论是谁,总还有一个是上官菏泽。 哪怕没能牵扯到上官灵雁,多拉一个不受宠的王子陪葬,曹家也不算亏。 荣妃的关注点早不在这些贵女身上,她几步进了殿,檀香混着腥甜让她下意识皱眉,只见屏风摔扔在一旁,床前散落着衣裤,杯盏玉盘砸了一地。软榻上两个身影交叠。 荣妃忍着羞恼上前,看见二人的脸时,她倒吸了口冷气,这……这…… 见她没了动静,吴王后忙带着众人进殿,只见床榻上,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喘着粗气,而与他同床共枕的,正是京都素有贤名的少年英才,桓王世子……博衍。 曹卉茹呆呆的站在众人中间,她手脚冰凉,嘴唇不住的打着哆嗦。她的未婚夫君,如同欲鬼一般在床榻流连,他眼神迷乱疯狂,丝毫没意识到有人闯进了屋子。 “世……世子?”站在前面的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小姐施竹雨,她满眼不可置信,想说什么,却只觉胃里一阵翻涌,忙猛地转身跑出殿门,扶着栏杆不住干呕。 南棠压根没跟着进去,她懒洋洋靠在门边,见那小姐吐得眼圈通红,便扔过去一条手帕。 “多……多谢。”施竹雨道了声谢,转头才看见递给她手帕的竟是那臭名远扬五公主。 她膝盖一软刚想跪地,就被另几个冲出来的世家贵女撞了个趔趄。 大概是那药还残留几分,除了离床远的几位,其余贵女俱是心中烦躁气血翻涌,强忍着干呕退出门去。 荣妃僵在屋中,半晌才回过神:“你……你们……你们!”她牙关都在打着哆嗦。 南棠听见桌椅倒地的声音和荣妃的怒吼,便有侍卫冲了进去强行分开两人。可笑那世子博衍尚未清醒,竟抱着老内官不肯撒手,本清俊的脸上染着滔天的情色,刍豢一般再无半分君子气节。 荣妃极怒,冲上去狠狠给了他两个巴掌,博衍这才回过些神。 吴王后皱眉看向屋中场景,脸上是少见的愠色:“司礼监掌印邱兴运,丧期秽乱宫闱辱王室尊严是为大不敬,即刻拖出去杖杀!桓王世子博衍奠仪失态行为不端,着押入大狱候审。” “娘娘!”曹卉茹猛地跪在地上:“世子身份尊贵为人磊落,怎会行如此龌龊之事,定是有人用药设计陷害,请娘娘明查啊!” 她再维持不住面上端静神色,周围夫人贵女或嘲笑或同情,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不绝,听进耳朵落入心中让她辗转如同油煎。 博衍跪在地上,他还未完全清醒,从太阳穴到后脑一跳一跳的疼,他半天理不好思绪,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又做了何事。 一位华服夫人掩着口鼻上前一步:“娘娘,这殿中气味有异,确不排除用药之嫌。” “诶?”一直在门外的南棠突然探了个脑袋进来:“用药?夫人慎言,曹小姐慎言,世子殿下风流潇洒神采英拔,临幸个内侍哪需要用药。” “你……”曹卉茹一口气堵在胸口,猛的咳嗽出声。 童竺窝在玉瑶怀里掩头憋笑,这姐姐好损的一张嘴啊。 见曹卉茹呛咳不止,南棠施施然站在门口轻劝:“曹小姐与世子伉俪情深令人感动,但是非曲直不是人情能左右的,小姐还是多保重身子,其余的事情有娘娘做主。” 第一卷:人皇篇 第67章 掌令使 一干人等从房间腾挪出来,南棠依旧靠在门口,不远不近看着。 博衍勉强搞清楚状况,他狠狠瞪一眼南棠,抬手用力甩了自己两个巴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娘娘明查,博衍冤枉啊,我只是在花园散步,却被歹人偷袭,再睁眼就在这寝殿中了娘娘。” 他想去攀扯五公主,却见那人一脸兴致盎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博衍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只有一次机会,若选错了人,这牢狱之灾是不可免了。 “娘娘,博衍今日进宫,多次遇见这位公公,他还帮博衍整理衣领,引着我去逛园子。当时博衍见他年长未曾多心,如今细想来,偌大的宫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定是他故意跟踪尾随。” 南棠悠哉看着热闹,其实下狱没什么大不了的,以桓王的面子不过小惩大诫。可惜这世子博衍少年意气,竟是要赶狗入穷巷。 果见邱兴运面色一变,他自从清醒后就没有多言,他是宫里的老人了,此事一出他深知再无活路,自然也懒得费口舌。 邱兴运知道自 己几斤几两,一个数不上名号的内官,断没有被人刻意设大局陷害的可能,想来想去大抵是曹家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跟着吃了瓜落儿。 前些日子手下一侍官与曹家颇为亲近,他当时就料想后面会有波折,只是不想居然折到了他身上。 邱兴运冷哼一声,这死不死是一回事,曹家和桓王世子想把事儿推到他一个人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娘娘!”他猛地磕了个头。“老奴冤枉啊!”他一指世子博衍:“世子休要胡言,老奴日一直在祭所前守制,满堂宫女内侍皆能为奴作证,何时为你整过衣领,何时带你逛过园子?” 他手脚并用向前爬了两步,吴王后身边的嬷嬷立即向前挡住,就见他脸上露出深深地悔恨。 “娘娘,都是老奴御下不严惹出的祸端啊,前几日奴才便听下面内侍禀告,说司礼监有侍官与桓王世子交往过密,还说曾于京郊妖道秦和子处秘密采买春药。” “你胡说!”世子博衍一惊,不由大喝出声。这狗奴才纯在瞎扯,他用的可是北羌秘药,满京都独这一份,怎会和什么妖道扯上关系。 邱兴运并不理他,只叩了头继续道:“奴才当时以为,是世子与宫外哪家小姐有露水情缘,顾及桓王颜面,又想着正值二王子葬仪,这才压了下来,没想到如今,竟酿成了滔天大祸啊。” 他说及此处泪如雨下:“老奴进宫三十五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如今出了这等事也无颜再苟活,老奴死不足惜,若放任这个狼子野心之人在宫中为非作歹,老奴闭不上眼啊!” 邱兴运捶胸顿足,南棠几乎想为这演技喊一声好。 就见邱兴运猛地站起身,劈手夺过了侍卫腰间长刀。 没等那嬷嬷喊出声,一左一右两名暗卫突然出现,将吴王后牢牢挡在身后。 “护驾!”领头侍卫高呼一声,拔刀声四起。 却见邱兴运只静静站着,目光决然:“世子博衍,意欲设计陷害五公主,与曹家联手,削轩辕势力,统领兵权,其心可诛!娘娘,文臣盛则朝堂安,武将盛则兵戈起啊!” 一时间,无数道视线看向南棠,她却只是垂着眼,轻抚玉瑶怀中的猫儿,早知道这人如此能说,她就提前把的上官菏泽也在屋内的事儿透给他了。 邱兴运猛地将刀横于脖颈高喊:“娘娘!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求您听老奴一句,这桓王世子心怀鬼胎!这曹家有不臣之心啊!!” 他说着咬牙闭眼准备屠颈,南棠冷笑,不清不楚就想一死了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便听两声金属撞击声起,一声是乌长悲掷出的石子,另一个却从远处小径飞来的金镖。 南棠略微皱眉,原身虽不会武,她却是在各个世界摸爬滚打出来的,只一眼便能看出,二人的手法极其相似。 邱兴运的长刀被打落在地,乌长悲看了那金镖一眼,猛地将南棠挡在了身后。 南棠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乌长悲仿佛一只发狂的野兽,距离很近,南棠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只见小径尽头,一个三十几岁一身黑袍的男人快步走来,便有距离近的侍卫躬身行礼。 男人来至近前,撩袍跪地:“暗营掌令使蒙磐,参见王后娘娘,参见荣妃娘娘。” 南棠眼神一动,猛地握住了乌长悲的手腕。 “别怕……” 第一卷:人皇篇 第68章 抢人 乌长悲只觉得,一只温暖的手握在自己腕上,南棠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你不喜欢他,我帮你杀了可好?” 她脸上依旧挂着笑,似乎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蒙掌令使在西晋宫中难逢对手,乌长悲不知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如何办到,但他知道她真的可以。 乌长悲确实在害怕,他一身武艺师承于此,在这个人手里,他没把握保下他的主人。 暗卫原是不知何为恐惧的,以身替死是他们的宿命,而主人的结局,便是活着的人该操心的事了。可暗一似乎是学艺不精,他无法心无旁骛做个死士,他想多做一点,在死之前多做一点。 吴王后虚一抬手:“蒙掌令请起。” 蒙磐却没有动:“贸然出手,惊扰娘娘,臣万死。” 南棠看看乌长悲,果然都是暗营出来的,连词儿都不变一变。 吴王后脸上一派温和:“多亏掌令阻止犯人自戕,本宫并未受惊,你何罪之有?” 蒙磐这才站起身子,抬头时淡淡瞥了乌长悲一眼。 “蒙掌令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吴王后问道,暗营所属,轻易是不与营外人接触。 男人声音浑厚:“回娘娘,司礼监的掌印与暗营有几分渊源,斗胆求问娘娘,可否交于暗营处置。” 渊源? 吴王后眉头一皱,若让暗营带走了人,这场戏多半是个不痛不痒的结尾。她最爱看鹬蚌相争了,怎肯让人撬了鸟嘴。 她略微沉吟一下,似是为难:“不知这是……暗营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蒙磐答:“陛下尚不知情。” 吴王后没有明着拒绝,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南棠身上。 她声音柔和:“雁儿怎么看?” 南棠正在打着杀人的算盘,突然被点到。她略怔一下,便反应过来吴王后是想让她出头。 南棠一笑,直接道:“我看不行。” 蒙磐刚想说话,便见南棠朝吴王后轻施一礼:“司礼监掌印与我也有几分渊源,娘娘可能交于我处置?” “五公主。”蒙磐声音冰冷:“暗营从不涉党争定会秉公处置,口供证据会一并呈给陛下,五公主可是有何疑虑?” 蒙磐盯着南棠的双眼不怒自威,他手上过过数不清的人命,杀伐气极重。 南棠声音温柔,话里的意思却是针锋相对:“西晋朝堂清明,文臣辅政武将戍关,何来党争?” 她略一沉吟笑问:“掌令使可是有何疑虑?” 蒙磐眉头一跳:“五公主的意思是一定不肯了?” 南棠摇摇头:“掌令使若是当着这些官眷命妇的面强抢,我自然无话可说,但若你问我……” 南棠上前一步站在蒙磐面前一字一顿道:“那我,不肯。” 她话应刚落,身边的乌长悲便有了动作,他未带兵甲入宫,只不丁不八的站着,眼睛却死死锁在蒙磐身上片刻不肯分神。 蒙磐沉默半晌,表情逐渐松缓,他退了一步:“五公主若当真不放心,可以随臣一同前往暗营听审,或者暗营入五公主府也可,事关王室尊严宗亲和睦,望五公主思。” 南棠眼神微动:“听说掌令使也是暗卫出身,统管暗营多年并未择主?” 蒙磐不知她为何此时提起这个,只道:“确实如此。” 南棠就笑:“我见不得血腥,暗营可不敢去。至于公主府,倒不是不行……” 南棠又朝前迈了一步。 “掌令使得拿认主名牌来进。” “你……”蒙磐脸上终于见了怒容。吴王后却在此时出声:“雁儿,暗营向来忠诚,蒙掌令更是陛下的心腹。” 她如同一个劝叛逆孩子的慈母,声音压得很低,又恰好够附近几人听见:“雁儿不如给几分面子,你心中的委屈母后都懂,有陛下做主,查出什么暗营定不会囫囵瞒了你去。” 南棠看了看她的神情,又看向一旁的蒙磐:“面子自然是可以给的,只是不知道是暗营还,还是桓王还?” 区区一个司礼监,哪轮得到暗营出头,两方的过错既然其中一方轮不上,那自然是另外一方轮得上。 蒙磐身子一震,半晌咬牙道:“由臣来还如何?” “好!”南棠抚掌而笑。“有掌令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胆子小,还请止血气休刀剑,我随你入暗营听审。” 第一卷:人皇篇 第69章 又见暗营 吴王后眉头一松,脸上笑容都深了几分。 她原本只想看这邱兴运死前咬出曹家,谁不知道上官灵雁是动不得的宝贝,这两将相争的热闹她看了多年了,也该添一把火。 谁知暗营从中插了一脚,吴王后是不肯招惹这帮煞星的,以暗营一贯的行事作风,此时保人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要借邱兴运的嘴说话。 刚刚撞上长刀的那两声脆响吴王后也听见了,要留邱兴运一命的可不止暗营,还有身边这位笑吟吟的五公主。 可惜了,邱兴运只有一张嘴,不知最后替谁说话。 吴王后的眼神落在南棠身上,这五公主近日脾性大改,让人摸不清喜怒,好在有一点始终如一,那就是不肯吃亏。 “王后娘娘!”曹卉茹跪在地上:“娘娘,掌令使!这内官设计陷害世子在先,信口开河污蔑桓王,污蔑曹家在后,罪名昭然若揭,理应就地处死!” 她不知暗营为何要带走这个内官,但她直觉这人不能活着落在他们手里。 吴王后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曹小姐今日受惊了,早些回府休息吧。” 便有嬷嬷上前将曹卉茹搀扶而起。 “娘娘!”曹卉茹还要再说,吴王后却已转身离去,场上命妇贵女惯是会看眼色,一时恭送声四起。 世子博衍被人推着押入天牢,其实他并没有曹卉茹那般担心,他与暗营没有交情,但他父亲桓王却有。 本就不是什么大罪,人落在暗营手里总好过落在别人手上。至于上官灵雁,让她跟去也没什么,一个小丫头,怎可能对付得了暗营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曹卉茹挣扎两下却只是徒劳,那嬷嬷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手却死死的捏着曹卉茹的胳膊,将人生生架了下去。 “曹家这一代没拿得出手的人了么?”南棠望着两人的背影幽幽问道。 蒙磐半晌没听见有人回话,这才意识到五公主竟然是在问自己。 “曹老将军五个儿子各个英豪,可惜后代子嗣稀薄。”蒙磐诚实回道。 指挥两个侍卫押着那邱兴运跟在后面,他上前两步略一躬身:“五公主这边请。” 南棠刚要抬步,就听身后的乌长悲轻轻叫了她一声。 “主人。”男人眼中有几分担忧。 南棠就笑,转身踮脚摸了摸乌长悲的头发,她没有出声,乌长悲却看懂了她的口型, “不怕……” 行至暗营门口,蒙磐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玉瑶手中的猫儿身上。 他冷冷一笑看向南棠:“五公主,暗营是西晋重地,外族怕是不方便进了。” 南棠挑眉:“掌令使好眼力。”她探手摸了摸玉瑶怀里的猫儿:“你乖,在这儿等我。” 那猫儿极不耐的瞥了蒙磐一眼,拖着调子喵了一声。 暗营大门敞开,南棠听见蒙磐有些低沉的声音:“五公主已非稚童,不该任性触碰一些危险的东西。” 他意有所指,不知是说童竺还是说他暗营的大门。 南棠无所谓的扬头:“东西放在那就是给人碰的,那我碰,总比别人碰更安全些。” 穿过昏暗的长廊,顶不见日月,风从两端穿堂而过,呜呜好似万鬼哭嚎。 南棠的衣裙随风摆动,她神情自在,比身后的乌长悲更像是这里的常客。 一路行至刑房,零星几位或挂或吊鲜血淋漓囫囵看不出人形。邱兴运早已腿软站不起来,被接手的暗卫硬拖着绑在刑架上。 南棠四下看看,大咧咧道:“来把椅子。” 蒙磐眉头一跳:“还请公主恕罪,暗营都是粗人,刑堂没这种东西。” “好说。”南棠也不介意,她眼神从身边几名鬼面暗卫身上扫过,挑了个身材最好的指指。 “让他跪下。” 蒙磐没动,南棠就笑:“素闻没出营的暗卫只尊掌令使一人,不拘君臣之礼。原来不止暗卫,蒙掌令也是一样。” “公主慎言!”蒙磐眉头一立,他向前一步声音冰冷:“公主可知,在暗营,我有无数办法让人消失的不明不白。” 这就是摆在台面上的威胁了。 蒙磐话音未落,身旁的乌长悲猛地隔在两人之间,蒙磐眼神一寒,刚想动手,就听见南棠轻笑出了声。 “蒙掌令不会。” 蒙磐微滞,就见南棠上前一步,扬头几乎将脖颈递到他手上。 “我出事,轩辕家与曹家必起兵戈,武将相争军心不稳于社稷朝堂无利。” 她看向蒙磐:“我是疑蒙掌令有心偏袒桓王,但我并未疑你对西晋的忠心。” 蒙磐没有说话,南棠神情不变就这么静静等他选择。许久,蒙磐略点了一下头。 那暗卫立立即俯身跪地,腰背平成一条直线,南棠笑吟吟坐上去:“多谢掌令使。” 第一卷:人皇篇 第70章 私情 “公主怎知我对西晋忠心?”蒙磐静静的看着她。 南棠只轻轻瞥了眼乌长悲:“暗营出来的,大事上信得过。” 她看了看在刑架上哆嗦的邱兴运:“蒙掌令不用刑吗?”她其实很想看看暗营的手段。 蒙磐却摇了摇头,他一抬手,手下一名暗卫上前抵过一卷竹简,他双手呈到南棠面前。 南棠一挑眉:“这是?” 蒙磐沉声道:“桓王世子博衍同北羌人暗通款曲,与曹家三方合谋,于二王子葬仪当日,利用北羌秘药设计陷害五公主上官灵雁与三王子上官菏泽私通。” 他声音平静,仿佛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 南棠打开竹简,里面是一份已经写好的口供。其中如何与北羌勾结,如何安排内侍撞破,如何引二人前来都有具体的标注。 南棠愣了愣,半晌憋出一句:“掌令使还真是……青天大老爷。” 蒙磐脸上的神情似乎僵了僵,他看向南棠略微躬身:“不知五公主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满意。”南棠轻笑:“不愧是暗营的耳目。”里面很多事情,连她这个苦主都不知道。 蒙磐沉声道:“无论公主信与不信,我并无意偏袒桓王,今日呈于公主的,我保证会一字不落呈到御前。” 南棠颔首:“我自然是信掌令使,只是……” 她略微沉吟:“掌令使既已清楚其中原委,刚刚直接言明遣人当场查证就好,何须当着一干命妇贵女的面儿抢人回暗营?” 南棠眨了眨眼:“难道有人能拦住这消息?” 没等蒙磐回答,南棠便摇了头:“不对,西晋朝堂大半的家眷都在那,除非挨个砍下他们的脑袋,不然谁拦得住。” 南棠略一思索:“还是说,供词只是一部分,这个‘抢’的动作才是关键环节?” 蒙磐一惊,就见南棠笑吟吟的看他:“暗营一向不涉党争,历代只做晋王喉舌,这么说……如今暗营要明着站队了?” “你……”蒙磐猛地向前一步,乌长悲伸手便拦,二人未执兵刃,拳脚相冲转眼已打到门边。 南棠有些疑惑的看向死人一样站着的暗卫,她轻声问袭雪:“他们不帮忙吗?” 袭雪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紧张:“公主,暗营的规矩,营中动手,他人不可参与,不分身份,不论生死。” 南棠恍然,眼看二人打得激烈,南棠伸手拍了拍身下的“座椅”:“我嗓子不好,帮忙传个话?” 乌长悲额头已见冷汗,这是他出营后第一次与先生动手。第十八招的时候,对面人的拳头险些击中他的太阳穴,而就在刚刚,他也差点踢中了对面人的胸口。 就在此时,突听一个极其响亮却毫无情绪的男声传来:“五公主说,让你们停手。再打她就趁乱杀了邱兴运。” 蒙磐猛地止住动作回身查看,乌长悲也堪堪收势,二人各自后退了三步。 南棠拍了拍身下人的肩膀:“好孩子。” 见邱兴运正好端端绑在那,低着头脑袋几乎插到裆里,蒙磐这才松一口气。 他看向乌长悲轻哼一声:“长进不小。” 【那可是正经的系统奖励……】粉泡泡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保底20%提升!】 “知道了,你真厉害。”南棠心情不错好脾气的哄他。 蒙磐看向南棠,就见她还是笑吟吟的:“蒙掌令莫急。”南棠的声音幽幽传来:“小孩子不懂事,猜着玩的。” 蒙磐冷冷的看着她,南棠扬扬眉:“那不猜了,不如蒙掌令说说,我把人让给了你,给我什么好处?” 蒙磐皱眉:“此事于五公主,于轩辕家皆有益处。” 南棠摇头:“我不要间接的益处,我要直接的好处。” 蒙磐冷哼一声:“那抱歉了五公主,暗营能力有限,恕难从命。” “我还没说要什么,暗营就能力有限吗?”南棠叹息一声:“蒙掌令怕是不了解我,我这人……吃不上盘子里的肉,我一定掀了桌子。” “事实如此,人证物证都在暗营掌握中,公主又能如何?”蒙磐并不畏惧。 南棠眯着眼,眸中有些暧昧:“蒙掌令说的没错,证据确凿,那我就只能主动承认,和三哥确有私情了。” “你……”蒙磐猛的睁大眼睛:“你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怎可能……”他话再说不下去,他突然想到这位并不是普通的闺阁少女,这是大张旗鼓养了一府男人的上官灵雁。 南棠笑得有些无赖:“蒙掌令休要这样的眼神看我,不然我会觉得,你和我,也有私情。 第一卷:人皇篇 第71章 要命 蒙磐几乎本能的错开了眼睛,他们在旋涡中待久了,凡事一定辨清利弊得失才肯选择,几乎忘了这世上有一种人,是随心所欲的疯子。 僵持片刻后,他张张嘴:“公主要什么?” 南棠懒洋洋的抬手,指尖虚点了一下他。 “……要我吗?”蒙磐一愣,半晌苦笑:“公主,我的认主名牌陛下早有安排,实是……” 南棠打断他,她笑眯眯的,声音温柔:“要认主名牌做什么,我要的,是蒙掌令的命。” 蒙磐身子一僵,那少女只是静静的注视他,蒙磐想当这是小女孩的玩笑,却忍不住背后发凉。 他定了定:“五公主自以为有这个分量?” 南棠摇摇头:“我有没有分量不重要,重要的是,暗营如今这盘棋,值不值你一条命钱。” 蒙磐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 “值。” 他略微躬身:“但要等到我正式认主之后。”他下巴朝乌长悲的方向微扬:“到时候,公主可以命他来杀我。” “若是杀不掉呢?”南棠就问。 蒙磐看着她的眼睛,只答:“杀得掉。” 南棠轻一点头,蒙磐略微思索出言问道:“可否问公主原由?” 南棠略一挑眉:“暗营曾假借我的名义诓暗一回营受罚,听说当时监刑的正是蒙掌令。” 蒙磐长叹一口气:“原来如此。” 南棠也学着他叹气:“我这人最是小气,掌令使见谅。除此之外,当日暗营动过手的,我要双倍偿还。” 蒙磐瞥了乌长悲一眼,后者只是安静的垂首站着,除了未带鬼面,同寻常影卫没有差别。 蒙磐沉声道:“公主,暗卫无辜……” “我知道。”南棠回答的理所应当:“我不光知道他们无辜,我还知道你也无辜。” 南棠动了动身子,这人肉座椅没有靠背当真累人:“能直接命令暗营的,本是只我父王一人,但这事儿不像是他的手笔,那大约和掌令使未来的主子有关?” 南棠略一沉吟:“西晋的朝堂并不复杂,掰着手指头算也不过几家……” 她压低了声音笑问:“若是蒙掌令不介意,那我再来猜猜这不无辜的是谁?” “不必!”蒙磐想也没想的拒绝。“就按五公主的意思办,当天动过手的,都按暗一受伤的双倍处理,公主等在这儿看也好,我送人去公主府验伤也行。” 南棠站起身轻施一礼:“如此,多谢蒙掌令。” 南棠出暗营时,蒙磐一路送到了门口,玉瑶迎了上来,怀中的猫儿掀开眼皮白了蒙磐一眼。 “公主这猫很有意思,补前几天丢失的那只?”蒙磐伸手想摸。 南棠一把按住了童竺抬起的脑袋,她看向蒙磐无奈道:“掌令使,看在相谈甚欢的份上劝你一句,别招惹它。” 相谈甚欢? 蒙磐飞快的把手缩了回来。 南棠点点头,很好,不是个爱作死的。 她转身要走,突听得身后的蒙磐低声道:“五公主玲珑心思龙凤之才,只可惜是女儿身。” 南棠没有回头,只摆摆手道:“不可惜,这世上的生死输赢,大多不分男女。” 第一卷:人皇篇 第72章 救人(1) 走过来时小路,南棠懒洋洋的问袭雪:“刚刚去哪了?” 童竺抢先答道:“姐姐,刚刚碰见了个熟人,过去看看。” “北羌人?”南棠问。 “不是。”童竺沉吟片刻:“鬼族。” 南棠就笑:“上得来台面那种?” 猫儿难得没有说话,它舔了舔爪背的毛,鬼主祝枭,确实能上台面。 南棠也不追问,看来西晋近日当真不太平。一路行至闲廊,突见一高瘦男子站在廊下与她遥遥对望。 南棠微一皱眉,她现在一见这人就觉得脖子疼,也不知道最近拜错了哪尊神仙,每次受伤的都是她脖子。 乌长悲周身一寒,事出时他收到了南棠的暗示于周边探查,提着那个世子回来正赶上南棠开门,他迎面便见了那道指痕。 上官菏泽迎来两步深施一礼:“五公主,此番特来向公主道谢。”他目光沉沉,眼中仿佛有化不开的寒冰。 “三哥不用谢。”南棠坦诚道:“实是那世子博衍倒霉撞上来,不然今日床上,就是你和那内官。” 上官菏泽神色不变,只轻声道:“应该的。” “应该?”南棠问。 他略敛眸光:“本就是我无能才落入圈套,又莽撞伤了五公主,留我和那内侍在房,也是应该的。” 他再施一礼,抬头看向南棠颈侧尚未完全褪下的痕迹:“我的错。” 南棠微一挑眉:“三哥这是在道歉?” “是。”上官菏泽点头:“多有得罪,向五公主致歉。” 南棠就笑:“按三哥自小学的规矩,致歉都是站着的吗,还是说三王子自诩出身高贵,不肯落了膝盖?” 上官菏泽生母不过民间戏子,正因为出身低微才受多年冷待,南棠这话说得诛心。 上官菏泽一愣,他似乎未觉折辱,只飞快看看左右,轻声道:“宫中人多眼杂,跪你恐生口舌。” 南棠也四下看看,回道:“我公主府清净,不如三哥明日来跪?” 上官菏泽沉默片刻,只垂眸应道:“好。” 南棠看他半晌:“多嘴问三哥哥一句,可常与暗营往来?” 上官菏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暗营乃父王直属,并无往来。” 南棠没能从他的表情中看破这话真假。只好点头告辞离去,身后人静静目送她走远。 上官菏泽看着那背影,这位五妹只是抬抬手,就给了条生路。他突然想到儿时也是这样,这人骑着一匹小白马踉跄而过,癫下的半边耳坠,让他在宫中撑过了最艰难的一年。 一路行至宫门外,府中的车驾已等候多时,南棠刚要上车,便见远处慌忙冲来一个内侍,乌长悲上前拦了。 “五公主!”那人迎面便喊:“府上出事了!!” 南棠看他有些面熟,半晌才想起这是那天带回来的四个内侍之一。 “再大声点,让路过的都来帮我公主府平事。”南棠面无表情道。 “奴才有罪。”那内侍仿佛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他看向身边往来亲眷重臣,慌忙捂住了嘴。 南棠迈步上了马车,乌长悲仔细搜了那内侍的身,这才放他过去。 “怎么了?”南棠靠在榻上问他。 那内侍跪在车上不敢抬头:“回五公主的话,天未亮时,府中来了刺客。” 又是刺客。 南棠有些头疼,这世界的人还真是江湖儿女喊打喊杀。 “死了谁,伤了谁?”南棠直奔主题。 “府上有几位侍女内侍受了轻伤,先生们无恙,只是……只是……” 见南棠极不耐的皱眉,那内侍这才继续道:“今日公主早行,事发时沈姑娘以为公主尚在寝殿,刺客提剑硬闯,沈姑娘舍身相拦,被害……身亡了。” 南棠心中一紧。 沈知溺? 便见那内侍猛地叩头:“暗卫虽悍勇拼杀寡不敌众,沈姑娘当场就…就…… 先生似乎悲伤过度失了神魂,任谁唤也不肯出声。” 原来是报丧的。 南棠轻轻呼出一口气,她看向这内侍:“既然沈知渝失了神魂,那是谁让你来宫门外寻我的?” “这……”内侍略一沉吟:“是奴才自己的主意,奴才是想着,寻五公主速速回府主持大局。” 那还真是忠心啊。 第一卷:人皇篇 第73章 救人(2) 【宿主不再问问吗?】见南棠不再开口,粉泡泡迟疑着问道。 “信不着他。”南棠在心中回,挥挥手示意人出去。 那内侍似乎还有话说,看向南棠到底不敢主动多言,车帘再度落下,一时间周遭安静落针可闻。 “姐姐……”童竺叫了她一声,南棠虽然行事乖张,但少有真动怒的时候。 “嗯。”南棠轻声应了,伸手摸摸猫儿的脑袋。 “姐姐别气,如果是北羌的人,尽数由我来杀。”童竺的声音不大,却隐隐透着凶戾。 “没气。”南棠弯弯唇,笑容却未达眼底。从麒麟殿翻案到御审一共十天,人选的是今天闯府,大抵等的就是她入宫这个时机。 按理说,若她在府内,暗卫必不可能全力护着沈氏兄妹,反而她不在刺杀的难度更高。 明知此事还会挑今天的,大概只有那个怕伤了她的父王。 南棠轻叹,怪不得要起兵谋反才能沉冤昭雪呢,他这位父王在这件事上竟有如此大的执念。 马车缓缓在府门外停下,来报信的小内侍跪伏在地上给南棠垫脚下车。 南棠隐隐听见哭泣声,迈步进门场中一片混乱,不少伤者仍胡乱躺着,有侍女相护搀扶低声啜泣,地面墙壁血迹未干。 “五公主……”见她进门,便有人艰难起身行礼,南棠径直进了正殿。 浓重的血腥味还未散去,殿中一片狼藉,名贵陈设碎了一地,桌椅甚至墙柱都有道道刀痕,仅凭这场景,南棠便能想象此次搏杀有多激烈。 哀叫声四起,仅有的三个府医忙得团团转,未受伤的侍女护卫们端着水盆手帕急奔,两两相撞惊呼声起,地面湿了一片。 正中间一群人紧紧围拢在一起,一眼望去看不分明。南棠微一皱眉,乌长悲和袭雪立即上前分开人群,南棠冷喝了一声:“都闪开!” 嘈杂声猛然停止,人群分开跪地行礼,南棠迎面便看见了两名暗卫的尸体。 二人脸上还带着鬼面,血把皮肉和金属牢牢粘住,靠前的那个身上细碎伤口无数,背后插了两柄长剑,另一个脖上几道刀痕几乎人首分离。 沈知渝呆呆跪坐在殿中,他腿上躺着一个少女,少女身穿桃粉色荷叶裙,眼睛大大的睁着,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把长剑当胸穿过,血晕湿了衣服,也染红了沈知渝胸膛。 沈知渝没有抬头,他紧紧握着少女的双手,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 在他身后,剩余暗卫跪成一排,大半身上带伤。乌长悲的眼神略略扫过,众人叩头齐声道:“属下无能,愿领责罚。” 南棠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出去几个还能走的护卫,把这条街的大夫都请过来,临近各公侯府中也可去问,就说五公主府有难需要医者。” 她随手点了两个暗卫:“门口守着,记住进府的只能是大夫,若有想来看热闹或者分一杯羹的,直接弄死。” 她扫过殿内外一众伤者心中冷笑,这就是所谓的“几位侍女内侍轻伤”吗? “胳膊腿儿完好和已经处理过伤口的站左边,贯穿伤和三寸以上刀伤的站中间,干脆动不了的原地躺好等着人抬你们!” 南棠安排好一干事项,挥退殿上众人,这才转身看向沈知渝,他依旧呆呆的坐着,南棠上前一步蹲在地上,伸手抚上了沈知溺大睁的眼睛。 沈知渝的身子抖了一下,他想躲,抬眼却认出了面前的人,沈知渝没有说话,只是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几分。 南棠看向他刚想开口,就听见那声音轻轻传来:“公主放心,我没事。” 沈知渝抬眼看他,几乎是笑了笑,少年的长发披散在背上,一双红得吓人的眼中,竟然有几分安抚: “总归是要死的,这样似乎比死在掌魂蛊上好很多。” 南棠抿抿唇,半晌说不出话。 沈知渝将怀中的少女缓缓放在地上,小心的理好了她鬓边的碎发,这才缓缓站起身。 他看向南棠,慢慢挺直脊背,展臂至胸,拢手躬身行了一礼。 没有奴颜媚骨,没有承欢逢迎,那是沈知渝入府后,从没行过的端方正礼。 那是沈公子的礼。 “沈氏全族,拜谢公主大恩。” 南棠呼吸一窒,西晋百年世家哪里轮得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领头说话,可如今他沈知渝一个人站在这儿,就是已是沈氏全族。 “大恩?”南棠轻问。 “是。”沈知渝半垂着眼:“麒麟殿后公主容我进府躲避,是明知有这一遭还不顾危险给我一条活路,是我狗祟偷生厚颜应下,才连累府内上下有此一难,折损了公主两名……暗卫。” 沈家并不是平头百姓,或许别人不知道暗卫的价值,但他知道清楚,那远不是他一个男宠能相比的。 他看向地上仰躺的少女:“还剩两日,不敢再叨扰,我们今夜离去,如有机会……” 沈知渝的声音顿了顿,半晌后只说:“我……不知道如何偿还,仅残生半命,沈家之事了结后愿交予公主。我自知卑微,泥泞缠身,幸得公主怜悯得见一二朝阳。不敢夸口辅佐,但无论为您赴死,还是替您身边人垫路,能相助万一,我都愿意。” 南棠看着他,耳边传来一个极轻的声音:“姐姐……要救吗?” 第一卷:人皇篇 第74章 救人(3) 南棠略一偏头,便见那只猫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化了人形,锁骨上的链子被他绕在指尖转来转去,见南棠看他,童竺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刚刚沈知渝那番话说得动听,但是……太动听了。动听到不像是说给她听的,起码不像沈知渝说给她听的。 沈知渝有些怔愣的抬头,瞳孔猛的一缩:“阿曼……”他轻声呢喃一句,眼中迸发出一瞬的光彩,随后慢慢暗了下去…… 这一瞬间的转换极其自然,纵使南棠盯着也没看出多少刻意。 “别哭了丑东西!”童竺笑嘻嘻的望着他:“没死透呢,说不定能救。” “阿曼……是北羌活佛,您……”沈知渝眼神微动,顺势接道,没等说完就被童竺打断了。 “什么活佛,糊弄人的而已。”他说得坦诚:“我是妖,不过……妖也能救人,你这个妹妹,我救得回来。” 沈知渝看他半晌,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他的声音极度冷静:“阿曼当知我一无所有,这条命,我该拿什么来换?” 换? 这一个字很好的取悦了童竺,两次入世见众生无数,少见求他做事还想着交换偿还的。 他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半晌才止了笑声,只说:“不用你换。” 南棠敏锐听出了这话里别的意味,她心下一沉,突然就明白沈知渝从始至终摆出的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的了。 她看向童竺,少年还穿着她给的衣服,声音清朗,面上一派愉悦,只那双眼睛有几分黯然。 童竺上前一步,凑到沈知渝脸上仔细打量:“姐姐养你养得不错,勉强有几分人样。” 沈知渝面上一顿,就听童竺继续道:“你害过那个凶悍哥哥,但你还活着,这很没道理……姐姐对你,似乎不一样?” 童竺看向南棠:“是因为喜欢吗?”没等回答,他猛地起身凑过去,在南棠脸边轻轻嗅了嗅,随即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不是。” 童竺的声音有些愉悦:“既然不是喜欢,那以姐姐的性格,能另眼相待的人,多半很有用?” 南棠不置可否,这猫儿竟是真的了解她。 童竺转头看向沈知渝:“既然你对姐姐有用,那无需你还,这份情也不用承我的,你只管记在姐姐身上,好好待在她身边。” 他这话说得轻松,南棠的心却略微震了震,就见童竺半蹲在沈知溺身旁,掌上暗金色光芒流动。 “等等。”眼见他就要动手,南棠突然出声,童竺没有回头,南棠的声音轻轻传来:“……那用谁换?” 童竺身体一滞,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见他不回答,南棠一步一步走近:“我在问你话,如果不用他换,那用谁换?” 童竺僵了片刻,缓缓的回过头,南棠看见了他有些红的眼圈。半晌,少年轻笑了一下,那是个极其温柔的笑…… “姐姐……没必要事事这么敏锐。”他站起身:“有些便宜不占,是会吃亏的。” 南棠从上到下细细打量面前的少年,他依旧懒懒站着,那张极漂亮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南棠看向他锁骨的链子,不知道这人的妖身是不是在流血。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若能轻易改生改死,那人界大地早空无一物,妖鬼两族的烹人菜谱得有三百页了。” 童竺无奈的舔舔唇:“现在也很厚一本……” 嘶 南棠抬手要打,童竺笑眯眯的等这一下,连南棠自己都没意识到,镇妖塔早已收回系统,面前这个,是能轻易咬穿人脖子的妖。 “姐姐别气。”童竺看向沈知溺:“生死确有定数,妖鬼两族强行介入都有劫报跟着,但我不同,我天生就能拿东西换,不一定以命换命,我入世前清修百年,一成的修为都用不上。” 他笑了笑:“人族寿命尔尔,一个小丫头而已,我还换得起。” 南棠只一挑眉:“三百多的岁数,一百年的修为,其余都拿去喂狗了?” 童竺有些尴尬的转头看向别处,姐姐这话……难听,但确实准。 “你怎么说?”南棠看向沈知渝。 沈知渝张了张嘴,半晌屈膝跪下:“沈知渝拜谢大恩,若有来日……”他声音顿了顿,他,不可能有来日了…… 沈知渝抿了抿唇,叩首后再抬头,却对上了一双极冰寒的眸子。 南棠就那么看着他,眼中没有分毫情绪,却仿佛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透彻。 她什么都知道。 这是沈知渝第一个反应,她心下一惊,刚想开口再说几句,南棠的视线便轻轻转开了。 沈知渝深吸口气,本能的恐惧就让他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好一会,他复又叩了个头,再抬眼时某中隐隐含着决绝。 那就……都知道吧。 他扬头看向童竺眉目轻佻:“没什么好东西能报答,要不……我陪你睡一觉?” “姐姐,丑东西恩将仇报。”童竺转头告状。 南棠却只看着他,神情没半分玩笑。这大概是童竺活了这三百岁,唯一一个对他的事儿比他本人更郑重的人。 “不如这样。”童竺叹了口气:“我相信姐姐的眼光,这次算你求我,若有朝一日沈公子飞黄腾达,替我做一件事如何?” 沈知渝沉默半晌,突然一笑:“还是睡一觉吧,阿曼忘了么,没有掌魂蛊的解药,我活不了多久。” “你只说行还是不行?”童竺挑眉问到,沈知渝刚一点头,便有暗金色的光芒缠绕上他左手,灼痛瞬间在手腕炸开,沈知渝没有躲,光芒散去后一个金色的莲花印迹烫在了腕间。 同时响起的还有脑海中粉泡泡的声音: 【宿主,这是妖族的单次结契,位面内最高约束力之一,天授运转强制履行,也就是说到时候沈知渝不愿意做,也不得不做。除非……】 “除非什么?”南棠问道。 【除非驯化值满100,反派驯化系统是高位面存在,满驯化值后可以无视任务世界所有契约性约束。】 “恭喜。”童竺看向对面的少年:“我的印迹,寻常妖族都会避你三分。” 没等沈知渝说话,童竺周身的金色光芒再度亮起,沈知渝耳边响起极轻的一句:“记得还债,有姐姐在你死不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75章 小狗的心机(上) 沈知溺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上下不见天地,四周一片白茫茫雾霭。 沈知溺想移动,却四下无处借力,想大喊,却只能感觉到喉咙的震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中一声清脆的响指声从远方飘渺传来,沈知溺浑身一震,只觉得周遭扭曲,身体瞬间被抽离。 意识回暖,肺部最后一丝空气被挤压出去,一阵呛咳声起,沈知溺猛地弹坐起身撑着胳膊风箱似的喘气。 “知溺!”她听见有人唤她,定定神,就见几双眼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她靠在沈知渝怀里,身前是一个漂亮到有些惊人的少年。 “醒啦?”童竺笑眯眯的看她,沈知溺胸口的长剑已去,受损处飞速长合,除了染血的衣服,再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 她呆呆的看了童竺半晌,突然浑身一震,猛地向后缩去。 童竺悻悻的掸掸手:“不好玩!” 沈知渝神情郑重,他硬拖着将身后的少女拉过来,端正跪在童竺面前,磕了三个头。 童竺安稳受了,突然转头看向乌长悲,他眨眨眼:“凶悍哥哥,你还欠我三个头没磕。” “啧……”南棠朝他伸手,童竺下意识躲了一下,见那人没动粗的意思,这才试探的把肩上金链放在她掌心。 南棠握在手里轻轻一扯,少年便顺从的站在她身边。南棠看向沈知溺:“回去多躺两天别四处逛,不少人眼见你气绝,功劳我会让府医认下,你也多少装几分样子。” 少女没太反应过来,直到身边的人捏了她胳膊一下,这才慌忙叩首称是。 南棠摆摆手,殿外已恢复几分秩序,袭雪唤来人将沈知溺抱上简易担架,同其他伤者一起抬了出去。沈知渝没有跟着,他安静站在南棠身边等着发落。 “知道我要找你?”南棠问他。 沈知渝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一路跟着南棠进了内院,寝殿门外一片狼藉,地上的血迹还未干涸,南棠轻轻的闭了闭眼。 迈步进了寝殿,身后几人还想再跟却被南棠拦了,只留下沈知渝一人。 “猫也不能进吗?”童竺有些委屈的看向南棠。后者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听话。” 少年发丝柔软,他安静等南棠的手落下才点头,南棠听见了极轻的一声:“嗯。” 童竺转身离去,似乎不经意看了沈知渝一眼,那眸光倨傲冰寒,再没有分毫懒散笑意。沈知渝背脊一僵,这才是他初在北羌队伍中见到的,阿曼的模样。 殿门合上,沈知渝恭顺的俯身叩头,再抬脸,迎面就是重重一个巴掌。 沈知渝被打得偏了头,他心中思绪百转,面上却只是顺从的跪正:“公主……” 少年声音颤抖,仿佛不清楚为何挨打,话没说完,又是一下扇在脸上。 “知渝有错。”他不再耽搁,忙躬身磕头。 南棠轻笑,挑眉看向她:“错在哪里?” 沈知渝抿抿唇:“公主有气,自然是我有错。” 这是拱火的话,沈知渝清楚,但他还是说了。 南棠不再多言,她一把扯过沈知渝的头发,生生将人拖到床边,沈知渝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眯眼忍耐头皮的剧痛。 一个精致的木箱翻开,少年几乎控制不住的战栗,上次这个箱子打开时,他差点死在这间屋里。 “公主……”他想说什么,一根绳子穿过双腕,没见那人怎么动作他便被牢牢吊在了床边。 沈知渝仅脚尖点地,熟悉的场景让他迅速反应,身体比意识更早一步调整角度,他想尽量让自己坚持得更久一点。 沈知渝静静看着床边锦帐,他眼神渐渐放空,情绪从身体中抽离,鞭子落下的瞬间,脑子里想的却是: 房里的东西当真上等,这绳子……一点毛刺都没有。 第一卷:人皇篇 第76章 小狗的心机(下) 挥鞭子是个力气活,这事儿南棠一早就知道,却因这具少女身躯有了更深的理解。 沈知渝只束了双手,左右有足够的空间挪动,但他一下都没躲。 唇内的血肉咬破,红迹顺着嘴角氤氲开,他仍旧生生将到嘴边的痛苦压成称得上悦耳的声音。 南棠打量他每一寸肌肉变化,看他咽下挣扎勉力配合,看他对上自己眼神时柔顺沉迷的表情,心中不由轻叹,这沈知渝,当真是好活儿。 沈知渝的冷汗顺着下巴落在地上,他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后背的剧痛一路窜上后脑,意识模糊前,他听见那人冷冷的问:“错在哪了?” 沈知渝没这个福气晕过去,南棠及时停了手,拿过锦帕,几下擦去了他的汗水。沈知渝看着她的脸,想从上面分辨出些情绪应对,可惜没有找到。 南棠没给他太长时间,手中的帕子塞进了他嘴里。 现在不说,那就不用再说了…… 沈知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过去的,最后一点清明都留给提醒自己别躲,别动。 南棠都知道,沈知渝一早清楚这点,他不是硬扛着不说,他是觉得该挨这打。 “我给过你机会。”南棠的声音温和,与之相反的却是落在背上的重重一鞭。 沈知渝猛地弓起身子,微弱的点头夹杂在颤抖里。 南棠从箱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切断了绳子,沈知渝仰面摔在地上,后背着地的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帕子还含在嘴里,他顶顶舌头就能吐出,但是他不能吐。他以为可以歇一口气,但那人只是踩住他大腿,鞭子下一个落点是他胸腹。 疼…… 比以往每一次都难忍的疼……沈知渝想去扯南棠的衣摆,但只是伸了伸就放下了,他不敢碰…… “沈知渝。”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在……在公主。”他这才敢吐出锦帕开口,紧接着胸膛上重重一痛就让他惨叫出声。 “……对不起。”他慌忙住嘴道歉,就听南棠轻声道:“其实,我不介意我的小狗攻于心计,你有你行事的方式,那是你前半生摸索出的保命手段,但是……” 南棠俯下身,少女特有的温柔嗓音落在耳边,她叹息道:“你算计我,我会生气……” 沈知渝怔怔的看着她,南棠弯了弯唇:“好消息,你真的很有用,所以你不用死。坏消息,你真的很有用,所以你死不了……” 沈知渝抖了一下,他张张嘴,一滴眼泪滑落进鬓角。 “那夜六公主府门遇刺,你没有乖乖留下吃羊肉吗?”南棠柔声问。 沈知渝想说话,一巴掌便抽到了脸上,这一下带着十足的火气,沈知渝本就咬烂的嘴唇一跳一跳的的疼。但南棠的声音却依旧温和:“嘘……” 她有点惋惜,满腹心事确实浪费了那夜的好肉好酒。 她手指轻轻绕着沈知渝湿漉漉的头发:“没什么沈知溺为护公主寝殿而死,更没什么悲伤过度失了神魂,那内侍等在宫门外,是为了把你不方便邀的功说给我听是吧。 你清醒得很,清醒到从你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清醒到字字句句都越过我在点童竺。 什么为我赴死,为我身边人铺路,什么得见一二朝阳,力微愿报万一,沈公子好会说的一张嘴,劝得动人也劝得动妖。 那句“换”也是摸准了童竺的脾性特意说的吧,可惜你对妖族知之甚少,腕上这才落了个莲花。” “公主我……”沈知渝忍不住出声,换来的是又一巴掌。 南棠甩甩发麻的手掌,语气轻松:“那日剥荔枝时你说已经杀过我了,不瞒你,我很喜欢你身上豁出去的劲儿,也敬你嘴里三分坦白,没想到啊沈知渝……演得漂亮,国公府出来的人,好硬的功夫。” 沈知渝确实不是凡人,人可以撒谎,但精神值是不骗人的。至亲离世沈知渝哪怕抱着妹妹冰冷的尸体,数值也一直稳定在80以上,还没有现在掉得厉害。 这样的人怎么会失了神魂。 南棠眯着眼鼓鼓掌,就见又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进沈知渝发间。 “哭什么?”南棠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下一秒猛的将人拽到眼前:“我冤枉你了?” 沈知渝忍着头皮的剧痛,半晌只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确实……始终清醒冷静,从那剑贯穿沈知溺胸口起,就打算好了,那内侍是他安排的,话是他反复斟酌多次的,他确实竭尽所能求阿曼救他妹妹一命。 但……泥泞缠身是真的,幸得怜悯得见朝阳是真的,他的那句以命相报是真的,他妹妹舍身挡在寝殿门外,也是真的。 沈知渝咽了咽,什么都没说。 南棠松了手,沈知渝上半身猛地摔在地上,就听南棠道:“有句话还真不得不叫你答,那内侍的话我没听全,敢问一句,若我不答应童竺救,你又当如何?” 第一卷:人皇篇 第77章 算数 沈知渝的手依旧背在身后,低头在肩膀的衣服上蹭掉了嘴角的血:“那就死,反正本就是死,何况……公主,一定会答应。” “哦?”南棠笑笑:“我对你太好了吗?” 这话说得轻浅,沈知渝却觉得心头梗得生疼。 他咬牙逼自己回话:“公主的确……待我很好,但我看得清,自己是什么玩意儿,也知道自己配得上什么……配不上什么。” 他看向南棠,尽量忽略周身痛苦:“许我衣食无忧,许我……床榻怜爱,我或许,配得上。但为我重翻旧案,为我……得罪朝中权贵甚至得罪晋王,我……一定配不上。” 他脊背不停颤抖几乎撑不住身体,但他没有弯腰,沈知渝向来擅长忍耐,更擅长逢迎痛苦。 他抿抿唇:“我不知道沈家翻案对公主有何益处,但我知道,总不会是……公主心疼我一个男宠。” 少年垂眸笑了笑继续道:“还有不到三天……就是殿前御审。既然这件事对公主有益,我便想起码……起码会稳我三天。” “你只打算让沈知溺多活三天?三天之后呢……”南棠的手依旧在摆弄沈知渝的头发,他抖得发梢都在轻颤。 “没有之后。”沈知渝直视着南棠的眼睛:“能换三天,就换三天。能亲眼见到沈家翻案最好,若是不得昭雪,我兄妹二人便一同赴死。” 赴死? 南棠停顿片刻:“你是觉得,我原本过了殿审就会杀你们?”她的手从头发慢慢滑到他胸口,手指所触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沈知渝挺挺背,毫不设防的由她动作:“我说过,求公主留我活过殿审,就不会做梦再多活一天。” “我知道,得偿所愿甘心赴死嘛。”南棠就笑。 沈知渝摇了摇头:“其实不甘心,但我不甘心的事情多了,加这一件也不算什么……” “公主。”他沉默半晌轻唤了一声:“其实……您有一件事说得不对。” 南棠挑眉似乎起了兴致,她示意沈知渝说下去。 沈知渝深吸了口气:“没有演。” “嗯?”南棠没理解他的意思,沈知渝垂头,南棠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有些闷的声音:“剥荔枝的时候,没演。其实我……没有那么喜欢演,除非真有所求。那时候……心愿达成亲人在侧,我无所求,不愿意演。” “无所求?”南棠轻问。 沈知渝静片刻,只答:“荔枝很甜。” 他知道自己很难再有说话的机会,却依旧只说那夜,不肯提今日事半分。他知道那点真不够填那些假,他已经够不堪了,不愿意在她心头再多一条懦弱诡辩。 南棠没有说话,她慢慢站起身,从床边小几上挑了一枚水灵的荔枝,自从上次回了宫中的话,这东西又送来了两次,他这位父王是这样,小事上从不亏待她。 “其实有些事,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你想要的,原用不着费那么多心思,说一声,会有人帮你办好。”她叹息着说了一句。 沈知渝抿了抿唇:“公主,我凭什么......凭什么配这样想。” 他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是靠自己的心思算计,靠自己的皮囊搏杀,靠一点点打碎曾经的礼义廉耻苟延残喘忍耐,他凭什么认为,别人愿意始终怜悯他。 他叩了个头,没用手撑着,就这么用腰腹使力一点点挺起身子,鞭痕在挤压下疼得人眩晕,但沈知渝没再吭声。 “多谢公主还愿意……同我说话。我……知道为什么挨打,也知道公主为什么生气。我知道,我没机会改。所以……” 他深吸口气看向南棠:“我本就是个要死的人,公主怎么玩我都受着,只问公主一句,当初许我十天后殿审,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南棠笑笑。沈知渝松了口气,却看见南棠站起身子,从箱子底抽出一个细铁链捆的散鞭。 “前提是……你去得了的话。” 第一卷:人皇篇 第78章 妖君 “后不后悔?”沈知渝听见她问。南棠很少递这样能求饶的话头。 沈知渝愣了愣,他直直的看向南棠,那双眼睛安静又晦暗,半晌,他轻轻的,轻轻的摇了摇头。” “好!”南棠便笑,从某些方面来讲,沈知渝确实是硬骨头。他的柔软脆弱是售卖品,叫不上价的时候,硬扛着也不肯拿出来。 沈知渝闭了闭眼,其实不是硬抗,只是……他当真不愿意骗人,他并不抱希望能好过一些,或者说……他知道自己活该疼。 沈知渝俯在地上,剧痛再次袭来,他的身体颤抖的吸附着地面,意识模糊前,嘴里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甜味在口腔蔓延,他却没时间再多品一品。 童竺坐在不远处的锦鲤池边,拿石子儿瞄准着砸鱼脑袋,身后的门骤然打开,童竺没有回头,只举起手中一坛青梅酒:“姐姐喝一杯吗?” 南棠走到他身边坐好,毫不介意池水浸湿衣裙下摆。童竺手掌翻动,两只精致的玉盏出现,他将其中一杯咬在嘴里,另一杯小心倒满递给南棠。 南棠听见他含糊的问:“姐姐打完了?” “能听见?”南棠没接,她手臂酸的几乎抬不起来。童竺便举起酒盏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酸甜入口,南棠心情好了不少。 童竺这才回:“当然听得见,叫的比前院接骨的都惨。” 他叼着自己的杯子仰头喝了一口:“不是大事,姐姐别真玩死了。” “不是大事?”南棠挑眉。 童竺笑着点头:“姐姐可能不知道,我们这族生来不同,百年光阴不过弹指,肉身尽毁也能神魂不散。纵使堕妖,十年修为也只是转瞬罢了,不是大事。” “知道我为什么打他吗?”南棠眯眼看着身边少年。 童竺歪了歪头:“姐姐,我不是傻子。” 南棠便伸手揉他的头发,童竺眼睛柔和了些:“我这本事原就是招人惦记的,至亲死在眼前,他想到我也不意外。” 他轻轻笑了:“那话他做不到没关系,是说给我听也没关系,姐姐,我做得到。” 他仰身躺在地面上:“可惜,姐姐的人,直说我也是会救的,丑东西总耍小聪明,活该白挨一顿揍。” 童竺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南棠却没笑,只是跟着躺下看天。 半晌,南棠轻道:“当活佛,不好受吧……” 童竺怔了怔,突然就想到百年前自己被生生剜去供奉的血肉,他睫毛轻轻颤抖,最终却只笑道:“不是大事。” “是。”南棠道。 “姐姐说什么?”童竺侧头看她。南棠轻轻闭上眼:“我说,是大事,别说十年,就是十天也一样是大事。拿自己成全别人,一分一秒……都是大事。” 童竺眼眶略微有点红,他深吸口气咽回去:“姐姐别担心,我现在是妖。” 他侧过身转向南棠这侧:“我有本事救人,就有本事杀人,妖鬼何止万数,能在这人间为所欲为的只我一个。” 他朝前凑了凑笑眯眯的:“姐姐,我厉不厉害!” “你是活佛时,成全众生不缺我一个,你渡我我只当是你的修行,可你当妖还肯开这个头。”南棠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不要命了。” 童竺就笑:“姐姐吓得到别人却吓不到我,我知道,姐姐不会让我拿命成全。” 南棠看了他半晌,从怀中掏出玉瓶,倒出一粒递到他嘴边。妖族对这东西敏锐的出奇,隔着南棠的手童竺都能感觉到其中汹涌的力量。 “我不要。”童竺撇开脸去:“既然是交换,我已经从沈知渝那讨过了,不能再要姐姐的。” 南棠不多废话,她撑起身子指尖探到童竺口中,少年下意识张嘴,反应过来时药已经进到嘴里,就听南棠笑道: “收下吧猫儿,你不受我约束,有些东西我不好插手,以后一定要做交易的话,不如同我做,别人,不一定死不了。” 童竺顿了顿,半晌乖乖的咽了咽。 “姐姐可以约束我。”他垂着头没有看南棠:“一直可以。” 南棠没有说话,只复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童竺耳朵有些发烫,系统提示音响起: 【恭喜宿主,驯养对象童竺好感值升至70/100,驯化值升至50/100】 【宿主…这个药你只剩下三颗了。】粉泡泡出声提醒道。 这药,何止补回了童竺一成妖力…… “他是下一任妖君。”南棠在心中回。 【啊……可是宿主,下一任妖君是……】他犹豫着开口却被南棠打断: “他一定是。” 第一卷:人皇篇 第79章 鬼族 “姐姐。”童竺叫了她一声,体内翻涌妖力让他有些无措。 “嗯?”南棠轻轻应了,就听少年轻声道:“姐姐那两个暗卫,不如送给我吧。” 南棠微怔,她看向童竺,少年又倒了一杯酒:“看姐姐身边总有凶悍哥哥护着,羡慕的很。”他以手作刀唰唰挥了几下笑道:“我也想有人为我拔刀!” 南棠的眼神有些复杂,半晌才道:“你觉得,我应该装糊涂?” 童竺没有说话,只看向天边轻轻一笑:“姐姐,你拦不住我。” 南棠声音冷静:“你应当知道,我志不在锦裙繁花,兵戈路生死不止两三,你这样……能救多久?” 童竺难得正经说话:“姐姐,你知道我这本事最可怖的地方是什么吗?” 南棠静静等他下文,就听童竺继续道:“换修为,换寿数,换血肉筋骨,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没得换的时候。” 童竺笑笑:“救一人不救众生是为不公,不公则分厚薄,厚薄则生怨怼。” 他眼前闪过人群冲入茅屋时每张脸上的表情,那眼中汹涌的恨仿佛他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姐姐,按理说,你看见了,我应该当场杀你。”童竺的声音轻了些:“可惜我不舍得,那时我便知道,我早晚会死在不舍得上,无论是三两个,三两百还是三两千,你要的人我都救。” 他静静看向南棠的双眼:“姐姐,我怕在你的眼中看见恨意。” 南棠心中微颤,刚要说话,突觉周身一凉,天边的太阳不知何时隐在了云里,正午即刻如同黄昏。童竺皱了眉,乌长悲的身影和意识海里粉泡泡的提示同时出现。 【宿主,鬼族。】 南棠站起身,周遭血腥气渐浓,风卷着枯叶扑在人脸上,似乎是这具人类身体的本能,她胳膊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童竺木着张脸,衣袖遮在南棠面前挡住了刺人的枯叶。 “认识?”南棠微叹口气看向童竺:“你们妖鬼两族,出场都得排练?” 突听得耳后传来一个冷幽幽的笑声:“好有趣的小美人儿。” 南棠猛的回头,就见一个黑色身影笼罩在上,男人的下巴几乎搭在她头顶。 南棠挑眉,下一秒一柄弯刀斜地里勾向她,童竺一惊,却见南棠一动不动,刀挨着她头顶略过狠狠插在那黑影之上,少女神情不变,仿佛丝毫不担心这一下会伤到自己。 “生死相托?”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南棠没有说话,乌长悲的刀,比他的人还认主三分。 黑色身影轰然倒地,乌长悲弯腰查看,却发现是个死去已久腐烂看不清面目的尸体,下一秒,南棠耳侧传来幽幽一声:“好厉害的护卫。” “贴太近了!”童竺声音一冷,他右手猛的伸出,一道金光挥过黑影略一偏头,未待回身一柄弯刀就勾了过来。 “能打不能杀。”童竺提醒道:“越杀越多满院子尸体!” 跃起的黑影一滞随即笑道:“胳膊肘往外拐啊小白虎。” 童竺挑眉:“你算什么东西。”他手中动作不停,半空中出现一轮金色法阵,看不懂的符号繁复层叠,童竺手腕微动,法阵朝着那黑影压了下去。 那黑影转身要躲,法阵轮盘却突然放大数十倍遮天蔽日,眼见躲不过去,黑影挺身准备硬挨,却见法阵上方落下一个身影,一柄弯刀自上而下奔着他肩膀插来,法阵的金光绕上弯刀,乌长悲只觉得周身力气大了数倍,手中兵刃仿佛有了灵性。 “童竺你他妈来真的?”那黑影大骂一声就地一滚,两步来到南棠身边,他手攀上南棠的脖子,远处二人身形一滞。 南棠眉头微皱。 ……又是脖子! 那黑影见两人不再上前,笑道“诶呦,怎么不敢来了?”他指尖幽幽掠过南棠的动脉,还没嘚瑟两句,突然右胸一阵剧痛,黑影低头,只见胸口血肉收缩瞬间破出一个碗大的血洞。 他下意识的松了力气,就见面前少女笑吟吟的看着他,手上抓了满满一把黄符。 黑影猛的后退两步,就听少女笑道:“诶呦,怎么不敢来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80章 祝霄 系统面板弹出: 姓名:祝霄 年龄:1108 身高:192 体重:76 颜值:89 健康值:53/100 精神值:98/100 好感值:30/100 恶念值:(绑定后可查看) 驯化值:(绑定后可查看) 南棠略略看了一眼怀疑道:“这精神值有98?我看不太稳定啊……” 【宿主,系统评分是不会出问题的!】粉泡泡认真道,迟疑片刻后他小声补了一句:【其实我看着也不大像……】 乌长悲迅速冲了过来,他上下打量南棠,又觉得那目光冒犯慌忙错开了。 “主人……”他膝盖点在地上不敢抬头。 “暗一应该比我更懂护卫。”南棠的声音幽幽传来听不出喜怒。 “属下有罪。”乌长悲深吸口气低声道。 “我也觉得。”南棠声音很轻,男人却瑟缩了一下。 “好严格的小美人儿。”那黑影凑上来两步,伸手去拿南棠手上的黄符。 南棠眉头一皱,童竺飞快的后退半步腾出地方,下一刻乌长悲的弯刀直接削下了黑影的一半手掌。 “卧槽……”他骂了一声抱着手狂跳,好一会才转头看向童竺:“小白虎,你成天和什么人混在一起啊。” “真疼。”南棠看向他,眨眨眼认真的点评了一句。 黑影看着南棠弯弯的眉眼,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黄符,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他转向童竺:“我来帮忙的,你就看着他们这么对我!” 童竺笑了笑:“对不住,辈分不够,我管不了。”他摇摇手上的链子,神情几乎带了点炫耀。 黑影一愣,嘴上没半点把门的:“你这链子是小美人儿穿的?我还以为你终于让你们妖君逮回去当小妾了呢。” 童竺想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南棠挑眉看向他 “哈……哈哈。”童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那个……他开玩笑的!” 他狠狠踩了那黑影一脚,换来嗷的一声惨叫。 黑影完全没领会他的意思,扯着嗓子喊道:“你有病吧你踩我干嘛?” 童竺笑得更僵了。 南棠瞥了一眼他比哭还难看的脸,没多说话,只看向那黑影:“既然是来帮忙的,这风啊雨啊的收收,实在太迷眼睛。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 南棠说的是心里话,只这么一会,锦鲤池的红鲤就让风吹得躲在池底不敢出来了。 “好啊!”黑影一拍手,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少了半个手掌,剧痛传来,他又开始在原地跳了。 “你这朋友……嘶……”南棠看向童竺不好多说,少年点点头,回了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 一路行至花厅,南棠懒洋洋坐在主位,身边的童竺已经化成了猫儿,正趴在南棠腿上慢悠悠晃着尾巴。 袭雪和玉瑶端上来几盘茶点,摆好后静立在一旁。 “你快变回来吧丢不丢人啊?”黑影半蹲在地上企图劝童竺要点面子。 童竺不理他,南棠也只是吃着盘中的点心,一旁的玉瑶看了看南棠的脸色:“这位公子,阿曼不宜以真身进府。” 南棠瞥了她一眼:“叫他童竺。”她不知道少年每次听阿曼这个称呼的时候会不会难受,但南棠听了心里不舒服。 “是。”玉瑶瞬间跪在地上,这是南棠最近少有的严肃,玉瑶磕了个头:“公主,奴婢有错……”她觉得腿有些发软,南棠看了袭雪一眼,后者忙上前将人扶起。 黑影左右打量了一下:“混得真拉。”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完好的那只手打了个响指,一片暗红色的半透明结界将花厅整个包在了里面。 黑影笑道:“鬼族出品,生人到不了近前。”他看向童竺,却见那人虽然变回了人身,头上却顶着一对儿猫耳。 童竺笑吟吟的看向那少女:“姐姐,他虽然脑子不好,但手艺不错,这事上可以信他。” 黑影:??? 他刚想辩个清楚,就听南棠笑着问道:“你来……帮什么忙的?” 第一卷:人皇篇 第81章 同盟(1) 黑影看向面前少女:“刚在宫门外见了小美人一面,听说五公主府有难,正找人帮着平事儿?” 南棠脸色一沉,不提她差点忘了这事。她看向袭雪:“刚刚报信那个小内侍,五十杖,和沈知渝扔到一起。” “是。”袭雪低头应了,片刻犹豫的看向南棠:“公主,沈先生那边,需不需要请大夫看看?” 人拖下去的时候袭雪瞥了一眼,沈知渝自腰部以下皮肉翻卷,实在不像是能自己养好的样子。 南棠就摇头:“哪有闲人分给他使,放心,搏命的主儿,死这么早就成笑话了。” “那沈什么渝的……也是小美人的男宠?”黑影起身凑过来笑嘻嘻的看向童竺,专程加重了“也”这个字。 “怎么,嫉妒我?”南棠也笑:“你出价,我借给你玩玩。” “那倒不用。”黑影噎了一下飞快的拒绝了:“我只是觉得,一只猫,一条鱼,小美人儿身边真是有趣。” “猫也是你叫的?”南棠眼神一冷,眼看乌长悲又要动手,那黑影连忙后退了两步:“冷静,都是兄弟不要喊打喊杀!” 他看向南棠:“五公主别生气,我是来说正事的。” 南棠没有说话,那黑影试探的挪了两步,见乌长悲没有动作才敢搭边坐在椅子上,他清清嗓: “听说五公主不到半月就连遇了三回刺客,人心如豺虎,公主生逢乱世还是小心为尚,我鬼族儿郎何止百万各个骁勇,不如借给公主一用?” 南棠懒懒靠在桌边像是在听笑话:“好说,听闻鬼族如今四分五裂互相残杀,交朋友讲究个有来有回,不如我们先跟你回家去帮把手?” “这……”那黑影尴尬笑笑。 南棠多一个眼神都吝付,她端起桌上茶杯:“送客。” 那黑影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双脚离开了地面,他一米九的个头就这么被生生扛在肩上。 “五公主!”眼看就要被扔出门他大喊一声:“西晋朝堂早已千疮百孔,不只是我,你们那个曹将军,吏部尚书甚至丞相吴元青府上,都有我鬼族的人,公主何能落于人后,若不是五公……” “等等。”南棠猛地打断他:“你刚刚说谁?” 南棠看了乌长悲一眼,后者便放下了肩上的人。黑影勉强站稳心有余悸,他讪笑着看向乌长悲:“兄弟真有把子力气……” 南棠指尖点了点桌子,那黑影立即诶了一声凑过去坐好:“我是说,曹将军,吏部尚书,还有吴丞相都已和鬼族同盟,公主若不效仿,岂不是更没还手之力了。” 南棠眯着眼,亲手给他倒了杯茶,那黑影心下一松,就听南棠笑问:“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们一帮孤魂野鬼,跑人间做什么来了?” “这……”那黑影滞了一下,一杯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想随口扯个谎,坐在一旁的童竺突然开了口:“看在那点交情的份上,我劝你问什么回什么……” 南棠伸手挠了挠他的猫耳,少年脸色一红,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其实南棠挺愿意听人胡扯的,真话往往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只有听谎话,才能听出人心底的算计。 黑影紧紧看着自己那一脸春色的朋友,却没能再从他那得到半分暗示。 半晌他终于说道:“公主与白虎相熟应当知道,人族在自己的地盘有果报庇佑,妖鬼两族的术法有所限制。” 南棠轻一点头,那黑影继续道:“麒麟殿的事早已传开,西晋与北羌小打小闹久了,百年未起过大战事,到时必定尸横遍野处处游魂。” 那黑影略微一顿:“五公主或许不了解,鬼族术法正好分两个派系,一派驭尸,一派养魂……” 怪不得每逢大战必有百鬼出现,原来自己动手不行,捡别人杀剩的却可以…… 南棠微叹,人间就像块看得见吃不着的大蛋糕,如今现成的刀叉将蛋糕分到盘里,鬼族饿了多年,怎会不来抢食。 她看向黑影,黑影也回看她,半晌南棠眨了眨眼:“然后呢?总不能不干活儿就吃饭吧,逃不开果报,鬼族术力形同虚设,有什么资本谈同盟?” 第一卷:人皇篇 第82章 同盟(2) “小美人儿你不懂。”那黑影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世上除了生死,还有别的东西让人着迷……” 他饮尽手中清茶继续说下去:“天授劫报是人族的护身符,哪怕是白虎这样的真神之位,也只能交换不能强压。但我鬼族,正好能钻个空子。” 南棠略一挑眉,就见那黑影继续道:“原本驭尸杀人同样逃不过天罚,但驭尸派最基础的术法中有一章,名叫起尸。” 他打了个响指,地上凭空多出一具尸体,随着他指尖的角度直挺挺站起了身。 玉瑶后退了半步,抿着唇没叫出声,袭雪不着痕迹的将她挡在身后。 男人看向南棠笑道:“起尸,从字面意思来讲,就是让尸体站立起来。这术无关生死,更不在天授劫报管辖的范围内。” 南棠并未多看那尸体一眼,只静静等他下文。 “起尸后,如果没有尸主下一步指示,尸体只会按照本能做事,而所谓的本能,就是生前的执念,就像这样!” 黑影指了指,就见那尸体缓慢动了,他漫无目的看看四周,眼睛落在南棠身上,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乌长悲没有拦他,任凭那尸体静静站在了南棠身后。 南棠皱眉回头,那是个极陌生的少年,他一身黑衣眉眼利落,皮肤略深,年龄最多不超过二十,脖子上一圈粗糙的红线,将几乎分家的脑袋堪堪缝在脖子上。 南棠瞳孔一颤,就听黑影有些纳闷的道:“按理说他这种惨死之人起尸应当立刻找凶手报仇才是,怎么直挺挺的站你身后啊。” 他手中抛接一只狰狞鬼面,童竺眉头一动,一把按了下去。 “因为他的执念不是报仇。”乌长悲的声音响起:“暗卫一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护主人的安危。” 他这话说的极平静,听不出半点惋惜伤怀,似乎这是最理所应当的事,若无人问便不值一提。 南棠目光微沉,她伸手碰了碰七扭八歪的红线,少年眼神空洞,只一动不动由着她触碰,南棠却觉得自己的指尖轻微颤抖。 “你继续说。”南棠再回头时神情平静,童竺却在她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杀意。他动动唇,终究没有说话。 那黑影并未察觉,只嘿嘿一笑:“五公主聪慧,应当想得明白。战场,正是执念最集中最强烈的地方。每一个死在阵前的人想的,都是杀死更多的敌人,这样一来……” 黑影拖着长音没有说全,南棠便笑笑:“这样说来,驭尸派果然厉害,那……养魂的呢?” 黑影大咧咧的靠在椅背上:“养魂派也可以召唤战场新魂,在踏入鬼界前,新鬼不受四界束缚,自然也可以不计果报杀人。只不过魂魄有意识,认主全凭自愿。” 他幽幽叹口气:“就算自愿认主,新魂的能力还不如个石子砸人疼,这人间也不是魂魄修炼的好地方,等能上战场黄花菜都凉了。” “魂魄靠什么修炼?”南棠追问道。 “这就要问他们养魂的了。” 那黑影站起身,低低笑道:“五公主方才问我有什么资本同盟……” 他单手抚胸微微躬身,举止优雅道:“我鬼族的资本,就是同盟者战场上,死而不竭。” 南棠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火气,她看向童竺声音温和:“猫儿,在人界杀人有果报,那若是杀鬼呢?” 那黑影脸色一变,猛地看向童竺,只见他弯着眼睛笑了笑:“姐姐,没有。” “你……”黑影指着他说不出话,便见南棠再次伸手抚过身后少年脖上的红线,她声音柔柔的,眼中却一片冰寒。 “我要他的命。” 第一卷:人皇篇 第83章 同盟(3) 没多问半句,乌长悲和童竺从两侧围了上去。 那黑影大喊一声:“不是,你这五公主什么脾气啊!怪不得他们都早早选了地方,非让我来你这儿。” 他转身要跑却被乌长悲的长刀勾住脚腕,那黑影惨叫一声,他知道暗卫沟通不了,便只对着南棠说话。 “你至不至于,我不就是针脚粗了点吗?不是要命的罪过吧,你这暗卫本来都不能用了,我给你加固你还不领情!” 黑影话音未落,这次出手的却是童竺,他单手化作妖爪直接从那黑影口中伸了进去拽断了半条舌头。 童竺的声音有几分冷意:“今早宫中我就提醒过你们,别说她不喜欢听的话。” “勿喜欢听什么!”那黑影没太理解,还想说话,却见童竺化了妖形。 童竺周身飞快凝聚血气,法阵上的冥焰如同油锅洒水猛地炸开。 黑影心头一寒,他不再躲闪,只一个响指结界瞬间破裂,风卷进花厅,南棠素白的衣裙翻飞,无数尸体凭空出现一步一步朝场中走来。 今日当值的两名暗卫现身,二人身上的伤口还未来得及包扎,鬼面沾着血迹如同地狱修罗。 没有片刻犹豫,二人和那具断了脖子的尸体一起,抽出兵刃挡在南棠身前。 童竺脖颈上的图腾闪出妖冶的光,巨大的法阵从地面腾起,繁复层叠,这次却是浓郁的红色。 冥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尸体没有痛觉,被生生烧断手脚也以肘撑地向前爬去。 南棠正盯着场上变化,就见一个人形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身边的暗卫举刀就劈。 “别!”南棠喝了一声,那暗卫慌忙翻转手腕,横着刀侧拦住了那尸体。堪堪将人接了过来。 近看他才注意到,那尸体竟穿着和他们同样的衣服,只是脸上未带鬼面。 南棠疑惑看向场中,就见童竺抽空探头道:“姐姐,这个你先放好,我怕不留神给你烧坏了。” 他声音比平常哑上几分,身上链子叮当作响,血腥气浓的吓人。一旁的黑影愣了一下,他怔怔看向童竺肩膀:“你……你玩真的?” 不止是南棠,连他也没想到,这童竺的链子居然当真穿在了妖骨上。 厅中尸体源源不断冒出来,童竺的法阵旋转的飞快,升腾起的暗红色光芒几乎能吞噬万物。 乌长悲始终不远不近站在南棠前方十步,这次他再不肯恋战,只死死护着身后的少女。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黑影身上大小伤口无数,他半跪在地上腿都少了半条。 黑影忍不住低骂,这两个王八蛋次次避开要害,他只能靠着一个尸体硬扛,周身的剧痛几乎要将他吞没了。 眼见乌长悲回身防守,黑影深吸口气看准机会,胸口猛地撞上童竺的利爪,尸体倒地的瞬间,人已经换到了另一个地方。 趁着这个空档,黑影四下看看准备擒贼先擒王,就见南棠正笑眯眯的看着他,手中的黄符捻成了扇形,满满抓在手上。 他立马放弃了心中打算,只扬声道:“五公主,鬼族死就是魂飞魄散,我不记得和你有这么深的仇,不如你让我得个明白?” 南棠的声音幽幽撞入耳中:“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黑影一滞,就听她继续说:“更不喜欢你拿我轩辕家的将士当作的牲畜。” 南棠挑眉:“让我猜猜吴丞相他们答应了什么,三成,五成?还是战争结束后场上的尸体英灵尽归你们所有?” 她低声笑道:“谁不知道北羌这一仗只有轩辕家接得下,你们谋划的清楚,各自的筹码却是我轩辕家的儿郎。” “那又如何!”那黑影嗤笑:“为国捐躯本就是兵士的本份,命都搭上了加个尸体矫情什么。” “捐躯?”南棠眼中讥讽味更浓:“捐躯也要看捐给了谁。” 她声音冰冷:“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战争这东西,开弓没有回头箭。 倘若鬼族今日帮西晋,明日帮北羌,战场上的活人一茬茬死去,将士的尸体一茬茬顶上,打到最后尽数都成了喂你们的养料。” 南棠手中茶盏猛地掷在地上:“鬼族好大的野心啊,这天授果报,也当真给你们钻了好大一个空子!” 那黑影愣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南棠起身走到他面前。 “奇怪我为什么知道?”她轻轻一笑:“其实谁都知道,所以你们只谈得下来他们三家。” 第一卷:人皇篇 第84章 同盟(4) 她手中的黄符贴在那黑影双臂,两个血窟窿瞬间出现。 那人后退两步,就听南棠说:“曹家,要的是轩辕一脉死伤殆尽,要的是军中一手遮天!死点将士算什么,新一批长起来最多十六七年,到时候这些人就姓曹不姓轩辕。” 南棠手上不停,黄符贴在了黑影双腿,那黑影明明可以躲过,却没有动。 “吏部尚书家,独子早亡,儿孙辈儿就这一个孙女。老尚书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什么输赢什么性命,他宁可晋人死绝,也要拉北羌人陪葬。” 见黑影不语,南棠冷冷一笑:“至于吴家,文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要的哪是朝堂稳固百姓和乐,他要的是这把龙椅。这场仗轩辕家余多少兵士,指向他的就多多少刀剑。” 南棠最后一张黄符贴在黑影小腹,那黑影猛地坐在地上,尸体的血液已经凝固,他身上的血洞黑紫狰狞。 就见南棠蹲下身,少女的脸庞上满是温柔:“公子斩我双臂断我双足,五脏俱崩开膛剖腹,竟还问我有什么深仇?” 黑影嘴唇动了动:“你……你就算杀了我也阻止不了什么,鬼族何止百万数,你杀得光吗?” 南棠轻轻一笑:“杀你没什么用,但是爽。” “我……我习千年驭尸,这些尸体你砍不净,就永远杀不了我!” “没关系。”南棠目光温和,面前这具尸体周身埋在黑色浓雾中,近看方瞧见竟不知被什么生生撕去半边脸。 她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将黄符贴在了他完好的那侧脸颊,惨叫声骤起,这是她之前在一个中式恐怖本的通关奖励,焚尸炼魂的,驱邪挡煞的满满装了一大箱子,高位面道具在这里是无解的存在。 那黑影的脸迅速融化,眼球滚滚而落,就听南棠幽幽道:“怎么都死不掉是你要发愁的事,不是我。” 她看向童竺:“杀了,让他换个身体,这个我看着倒胃口。” 利爪穿过胸膛,黑影咬着牙咒骂,不是说好这五公主是个只好美色的废物么,祝枭这个王八蛋又他妈玩他。 尸身倒地,不远处凭空出现了一个红嫁服的女人。南棠一笑,居然有意外惊喜。 女人周身未起浓雾,南棠上前两步,手指掀开红盖头,出现的是一张青涩圆润的小脸,少女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眼神清澈唇红齿白。 南棠就笑:“祝霄啊祝霄,谁娶了你可真是享福了,你千尸千面,便男女老少都能尝尝味道。” “你……你变态吧?!”祝霄后退两步,这五公主居然早就知道他是谁。 “你别过来啊,按西晋的律例,劫辱新妇要杀头的!”他还是那张少女脸蛋,出口的却是与刚才一般无二的男声。 南棠略微沉吟,“你……换个声音,我下手或许能轻点。” 祝霄:…… 南棠见他不语,手上符咒刚要动作,便听一个怯生生的女声响起:“你……你变态吧……劫辱新妇要杀头的!” 不远处的童竺猛地凑了过来,上下打量自己这位老友,半晌后竖起一根拇指。 那少女狠狠瞪他一眼,转头向南棠福了福身,动作风情万种:“五公主,您一直杀我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谈谈?” “谈什么?”南棠挑眉。 “您刚刚说的,那是鬼主的计划又不是我的,我就是来混口吃喝,您心里有气拿我撒火没什么,我这都死好几回了,五公主气该消了吧。” “如今西晋与北羌并未交战,大局未定一切还能转圜。我虽本无此意,但好歹算是提前知会了这消息。五公主如此聪慧定能扭转局势,至于我的命……” 祝霄略一犹豫:“我瞧五公主很心疼这两名侍卫,不如这样,我带回鬼界养几天,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保证还你两个面色红润武功比活着时候更高强的,公主看可能换我一命?” 南棠淡淡瞥他一眼:“不必了,驭尸我看不上,我要养魂的。” “也好说!”祝霄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样子,只一点头:“我哥祝枭是这代养魂派的头一号,有他在别说招魂了,碎成渣的也能给公主拼回来。” 少女明媚一笑转身就要走:“五公主等等,我这就去找我哥来。” 刚出几步,一把弯刀就搭在肩上。祝霄身体僵硬慢慢回头,就见南棠笑吟吟的:“祝霄,你当我傻是不是。” 18岁的男人都不能信,何况一千多岁的男鬼。 第一卷:人皇篇 第85章 祝霄的秘密 “五……五公主什么意思?”祝霄磕巴问道。 南棠看着他:“好歹是鬼族,不至于只能面对面手对手传消息吧,这府门不可能放你出去,自己想想办法。” “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祝霄把心一横:“五公主若不放我出去,时间久了那侍卫的魂可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没事的小美人儿。”南棠看着少女光洁的脸蛋,把先前的称呼原路送回。“听说你哥技术好,没有叫不回来的魂。” 祝霄一噎,南棠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还得劳烦美人儿一趟,先起个结界,再把这院子里的尸体挪到门口,我怕你哥来了不认识门儿。” 祝霄一点点转回身子,手中捏起法诀,躺在地上的尸体同时站了起来。 他一步步带着尸体朝府外走去,暗红色的结界罩住一条甬道,嫁衣在风中飞舞。 眼看离南棠三人越来越远,他心中暗自起诀,眼里也闪过一丝激动,再见了变态公主,小爷不伺候了! 还没激动几秒,就听童竺的声音轻飘飘传来:“新嫁娘注意脚下,我看着你呢。” “……操” 祝霄长叹口气,组织里有叛徒。 小白虎当初如何骄傲自矜,乱了毛发都要梳理半天,祝霄从见了他妖身上的铁链时就知道,指着他留情基本没戏。 “移好了。”他原路走回来看向南棠,那张少女的脸颊上显出几分幽怨。 南棠笑笑:“在你哥来之前,就辛苦你跟着我了。”她伸手划过那祝霄的头发:“你这身体我还挺喜欢的,乖一点别挑事儿,我不想弄坏她。” “你……是不是变态啊。” 看着头发上那只细白的手,祝霄第二次发出疑问。 “我吗?”南棠挑眉,她左右看看轻声道:“我倒有一事很好奇,他们两人动手时你拼命逃窜,怎么到我这儿贴个符你动也不动?” 祝霄身体一僵,就听见南棠的声音柔柔传来:“我不信鬼族的身手不如我个没习过武的,难道符比刀砍得舒服?还是说小美人儿本来就好这一口?” 南棠的眼神从他脸上一路打量到胸脯,再到小腹,最后在大腿上流连片刻轻声嗤笑,祝霄的身体几乎因这声笑打了个哆嗦。 “疼痛本身会让人兴奋吗?又或者如同羔羊待宰一样的处境让你喜欢,才见第一面,我……发现的是不是太早了些?” 南棠眼神转回到他脸上,嘴唇一点点凑到他耳边笑问:“你……是不是变态啊?” 她维持了这个姿势几秒,听到了祝霄略微混乱的呼吸才慢慢后退。随即如愿的在那张少女的脸上,看见了混合着难堪和震撼的表情。 【宿主怎么知道的???】粉泡泡的声音响起。 “女……教师的直觉。”南棠斟酌的换了个职务。 【什……什么意思?】粉泡泡更摸不着头脑,就见南棠面无表情的回他:“贴最后一张符的时候他咳了,所以后面才换的女尸。” 【!!!!】这大概是粉泡泡系统生涯中听过最刺激的事之一,上次受到这么大的震撼还是沈知渝那句含着瓷片叫床。 南棠见粉泡泡不再开口,便在心里问道:“千字文学的怎么样了?” 【融……融会贯通!】其实粉泡泡不太愿意承认他真的听了南棠的建议。 “你真是太棒了!”南棠哄孩子似的夸了一句继续道:“那最近闲着没事帮我整理一下背包吧,把能对付鬼的都翻出来,麻烦事要多起来了。” “嗷!好的宿主!”粉泡泡应了一声。 第一卷:人皇篇 第86章 赔罪 上官菏泽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公主府门口百十号尸体站满了半条街的宽度。 …… 上官菏泽微叹,这五公主府,好像也不太清静。 他犹豫不敢近前,就见门口两个黑衣鬼面的暗卫朝他走来。 “大夫吗?”那人沉声问。 “不……不是。”上官菏泽愣了一下,上下看看自己,不知道哪里像是医者。 却见两名暗卫长刀同时出鞘,上官菏泽一惊,后退两步诧异看向他们。 暗卫声音冰冷:“主人有令,除了大夫,进府者杀!” “我是……三王子上官菏泽。”男人清了清嗓子继续:“烦请通报一声?” 暗卫根本没理他话中内容,只手握长刀冷冷看他。三王子日子过得辛苦,未有机会与暗卫打过交道,自是不知道所谓王室身份,于认了主的暗卫来讲不过是个笑话。 见对方不语,上官菏泽又重复了一遍,那两个暗卫刀剑未收,只淡淡看着他。三个人一时僵在了原地。 “五公主,有人来了。”祝霄刚安顿好门外尸体回到花厅蹭饭,留在尸身上的魂识就感受到了府门口的冲突。 南棠挑眉看他,祝霄有点不敢对她的眼睛,他摸摸鼻子缓解了一下尴尬:“那个……一个男的,比我矮点,穿一身白。” 他看看南棠:“就您这身!暗卫拦着没让进,已经拔刀了。” 南棠看了乌长悲一眼,轻一点头。乌长悲垂首应是,转身朝门口去了。 不过片刻,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随着乌长悲进了花厅,他见南棠略微躬身:“五公主。” “呦,三哥来了!”南棠撂下手中筷子:“吃了没?一起吧。” “多谢五公主,已经吃过了。”上官菏泽声音温和态度恭敬。 “本想明日再来,但出宫时听门口的内侍提及五公主府似乎有难,特来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 “来晚了,你这腿脚也实在是太太慢了。” 一个红色嫁衣的少女开口道。上官菏泽一愣转眼看向南棠:“这位是……” “新嫁娘啊,看不出来?” 南棠笑道,她看看边上少女,那人死死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些眼睛,正张着嘴,一筷子一筷子吃着面前的蒸鱼,他眼神空洞动作机械,活脱脱一个恐怖本的鬼新娘。 “看得出来。”上官菏泽老实回道:“这是……公主娶回来的?” “不是。”南棠就笑:“这是自己送上门的。” 上官菏泽了然,那就是公主的房中人。 祝霄努力忽略耳边的调侃,公主府这伙食当真不错,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把厨子抓回鬼界。 一只白猫趴在南棠腿上,朝上官菏泽翻着白眼。 南棠这一顿饭吃的很慢,似乎是刻意的磋磨,她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上官菏泽也不急躁,就这么静静立在一边等她吃完。 终于,南棠放下了筷子舒服的轻叹口气,这才看向堂上男人。 “诶呦,诶呦呦。”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她音有些抱歉:“看我这脑子,竟然忘了让三哥哥坐。” 上官菏泽脸色不变,只笑着道:“今日是来跪的,不是坐的。” 南棠垂眼轻笑,上官菏泽看了看花厅内的众人,屈膝跪下,端正看向南棠:“拜谢五公主救命之恩。” 他连磕了三个头,并未介意有旁人在侧。南棠没说话,上官菏泽再次直身道:“鲁莽伤了五公主,向五公主赔罪。” 再连续三叩首,他抬头认真看向南棠。“五公主大恩,铭记于心。” “……没了?”等了半晌,南棠挑眉轻问。 “五公主还有什么要求,若我力所能及定为你做到。”上官菏泽这话倒是真心,若今天算计的是其他哪位公主王子,那或许算不上顶天的大事。 但若是真算计成了他,以晋王对他的态度,怕是这一命都难保。 南棠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南棠的手攀上了上官菏泽的脖子,动作很慢给足了对方拒绝的时间。 上官菏泽没有动,直到那只手慢慢收紧,他觉得周遭的空气有些不够,太阳穴慢慢鼓胀,耳膜充血,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好一会才听见南棠的声音响起: “三哥哥,你差点掐死我。”那是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 “给……五公主……赔罪。”上官菏泽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会遇上什么样的对待,但他还是来了。 他处西晋朝堂孤立无援,二王子死后,曹家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他迫切的需要一个盟友,一个有能力保下他的盟友,他愿意为这个付出些代价。 第一卷:人皇篇 第87章 投诚 “三哥哥不反抗吗?”南棠就笑,她的指甲深陷在男人皮肉中。 上官菏泽眼眸深沉:“五公主自小在宫中长大,也该见过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何曾见过我反抗?” 他静静看向南棠:“五公主大可以更过分些,我来,就是做这个的。” “做什么?”南棠就笑,她略微思考,重复了那屋中上官菏泽的话。 “哪怕从小到大,我一直叫你杂种,但血缘上你是我亲哥。你……想我做什么?” 上官菏泽抿唇不语,南棠慢慢收了手:“三哥哥这诚意太盛,我倒有些……看不明白了。” “感念五公主在一。”上官菏泽回道。南棠等他后文,就见男人抿了抿唇。 “群狼环伺,求路偷生在二。” “偷生?” 南棠认真思考,片刻答道:“王子偷生该找个强势母族依靠,没孩子的嫔妃多了去了,我给你当娘不合礼制吧。” 严肃的气氛裂开几道口子,一旁的祝霄几乎笑出声来,这五公主,太欺负人了。 上官菏泽轻轻闭眼复又睁开,面上不见怒色。 “五公主怎么论都可以,我愿永远将轩辕全族奉为上宾。” 南棠笑意更浓:“三哥哥说笑了,自古帝王家最是翻脸无情,你我同一个姓氏,一墙宫门走出的货色,三哥哥不用拿这话诓我。” “不一样。”上官菏泽眼中无波无澜:“五公主不是说了吗,我是杂种。” 南棠愣了片刻,鼓掌笑道:“三哥哥忍辱负重,不是池中物。” 她站远两步:“多嘴问一句,荣妃刚刚丧子,三哥哥为何不选她。” “以荣妃年岁来看,未必不会再有孩子。”上官菏泽坦白道。 “那……我替三哥哥送副药进去?”南棠略微沉吟问道,六公主还在她府上,上好的跑腿角色。 上官菏泽静了片刻,却只摇头:“曹家这代女儿已到了出嫁年纪,未必死保一个荣妃。” “三哥哥通透。”南棠赞道。 “如此心思,在宫中怎会活不下去。”南棠问,她其实想说的是,如此心思,怎可能只图谋一个生路,龙出九子,霸下尚想飞天,南棠不信他三王子没有野心。 上官菏泽并未掩饰,他直直看向南棠:“亡母寿短,幼年浮萍无依,青年荆丛刺血,十数年狼狈前行,只求挺身为人。” 南棠回看他半晌,偏头笑出了声:“三哥哥,你跟我说要做人就有趣了,西晋谁人不知,我五公主府只养狗,不养人。” “我认。”上官菏泽脊背挺得笔直,眉宇间有戾气泄出:“为一人驱使较为众人僮仆,五公主何选?” “我哪个都不选。”南棠转身意有所指:“我选忍辱负重,登高台后斩草除根。” “五公主……”上官菏泽还想再说,却见南棠摆摆手:“没关系。”有野心比没野心好,哪怕是养虎为患,她也养得起。” 西晋局势这太过分明,军中两将分势,朝堂三家鼎立。不如多拉人下场,这一江春水搅乱些,才方便浑水摸鱼。 南棠坐回椅子上叹息道:“只是若赔罪,三哥哥这身子够了,若是投诚……还差得太远。” “请五公主吩咐。”上官菏泽眼中的阴鸷略散两分。 “三哥哥。”南棠就笑。 “脑子不能只用来算计自家妹妹,也得多算算旁人。你若是教一步行一步的棋子,带起来会很累人的。” “……明白了。”上官菏泽沉吟片刻:“尚无勋业在身,送五公主一个消息当做见面礼。” 南棠扬扬下巴,就见上官菏泽轻道:“吴王后已有身孕。” …… 还真是份大礼! 南棠神色不变,心中却心思百转,这女人……还真会挑时候生。 第一卷:人皇篇 第88章 跪锦鲤池 上官菏泽静静等着对面人的反应,半晌见她眼神略柔和些。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上官菏泽略一思索:“吴家掌控外的,只我一人。” 南棠便笑:“看来……你很有用。” 上官菏泽微一低头:“武顺门侍卫风竹与我熟悉,五公主若有事交代可与他联络。” 南棠眯了眯眼:“不用这么麻烦,从今天起七日内,你午膳后来锦鲤池旁跪两个时辰,有什么话可以那时说,此后每十日一次,少一天前盟便算作废。” 上官菏泽微一皱眉:“五公主,我尚未立府,频繁出宫过于引人注目,是不是……” “要的就是引人注目。”南棠就笑。 “三哥哥不会以为可以悄无声息的站了队吧,轩辕家不是助你登基的贤臣,只是一起蹚路的盟友。既然上了同一条船,有什么帮衬便有什么波及。” 她懒洋洋饮了口茶:“三哥哥想清楚,一旦决定了,不会留给你别的后路。” 上官菏泽静了半晌,起身略一颔首,转头就走。 “诶?”一旁的祝霄忙放下那碟子奶酥酪:“他怎么走了?谈崩了??” 南棠没有理他,倒是一边的猫儿开了口:“午膳过了,他去跪锦鲤池了。” ??? 祝霄不信,忙起身跟上去看热闹。南棠看了眼身边的猫儿,就见它慢悠悠的抖了抖毛,跳下椅子也跟了上去。 祝霄快步朝锦鲤池方向走去,远远看见一个素色长衫的男人跪在小径的鹅卵石路上。 祝霄忙上前几步,就见男人头顶着日头,后背挺得笔直。 “不是,兄弟你怎么挑这么个地儿跪?”祝霄大咧咧的开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身嫁衣和过于娇柔的女声。 上官菏泽略抬眼,看见祝霄后神情一顿,收了眸中戾气:“姑娘是来监刑的?” 祝霄连连摇头:“不不不,你这说的哪的话,我就一看热闹的,你想歇就歇,我绝对不告状。” 上官菏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半晌闭上眼不再说话。 “兄弟,你真准备给五公主当狗?”祝霄见他冷淡,凑近两步打听着。 上官菏泽目光一寒:“姑娘想说什么?” “你别生气嘛。”祝霄赔了个笑脸:“我的意思是,天下不止轩辕一家可以选,你在找同盟,正好我也在找同盟,那我们是不是……” 上官菏泽略一挑眉:“敢问姑娘是哪家的贵女?” “不贵不贵。”祝霄摆了摆手:“鬼族祝霄。” “鬼族?”上官菏泽皱眉重复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是鬼?” 祝霄忙点头:“是啊,怎么样,与我联手干他一票!” 上官菏泽淡淡瞥他一眼,目光中有些嘲讽。 ??? “不是,我真是鬼啊。”祝霄气结,他上下摸索自己的身体,这新娘子怎么死的来着… 好一会,祝霄终于在后脑摸到两枚长钉,他忙背过身撩开头发。 “你看看!我没骗你!谁家好人脑袋扎钉子,你睁开眼看看我!!我真是鬼族啊!!!” 上官菏泽眼皮都没掀:“行,姑娘是鬼族。那鬼族要谈什么同盟?” “你……”祝霄总觉得他在敷衍自己,但又没找到破绽挑刺儿。他一屁股坐到上官菏泽边上,把和南棠说的那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祝霄说得唾沫横飞,他伸手搂住上官菏泽的肩膀:“怎么样,干一票吗?” 上官菏泽眉头一皱,侧身让开了他的手臂,祝霄重心不稳一个趔趄。 上官菏泽冷冷的看着他,五公主府的宠姬都这么没规矩吗?就这么和外男动手动脚…… 刚这一下闪了祝霄的腰,他诶呦两声,撑着身子坐回地上,忍不住有些恼火:“你到底干是不干!” 上官菏泽深吸一口气稳稳情绪,他不知道这人是五公主来试探自己的还是纯粹找茬的,所以不敢放肆。 “姑娘说的若是玩笑话,我多谢姑娘同我解闷。若这话当真……” 他略一思索:“不如姑娘去问问曹家或者丞相府,这像是他们爱干的买卖。” ?? 祝霄一噎:“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上官菏泽眼神冰冷:“我的意思是,姑娘最好别在五公主府提这事,你算计轩辕家的将士,小心她找道士超度了你。” 第一卷:人皇篇 第89章 青槐沈知渝(上) 祝霄脚步虚浮的朝花厅方向走去,他死活不明白怎么这一个两个都这么难骗。 童竺已经提前一步回来,正趴在南棠腿上捉尾巴。 “这上官菏泽还有点脑子。”南棠笑眯眯的评价,身上的猫儿扭了扭,懒洋洋的开口: “姐姐不觉得他和丑东西有点像吗?” “像也不像。”南棠就笑。沈知渝的棱角磨得太圆,他是那种只要价钱抬得高,连骨头带皮再带魂都能一起打包卖给你的主儿。 而上官菏泽,他嘴上能服软,但灵魂是断不肯卖的。 归根结底,沈知渝早十几年就认命了,他截止到目前野心依旧寡淡,所有进攻的实质都是自我防卫。 上官菏泽不同,他看似自我防卫,实则步步都是进攻。 …… 青槐双手转着身侧车轮行在公主府外院,原本今天他准备出府去看祖母。 早上同五公主身边的侍女玉瑶打了招呼,得的信儿是五公主早起心情不好,可以待公主回府再找机会。 青槐满怀希望的等了一头午,不想比五公主更早回来的,是手握利刃的刺客。 青槐当时正在外院,几乎是迎面撞上了来人,几十个黑影窜进来冷血肃杀,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僵在了原地。 多亏沈先生身边的暗卫骁勇,数把长刀将他挡在了身后。 那位只有几面之缘的沈先生在十几号暗卫的保护中冷冷看了他一眼,青槐几乎打了个哆嗦。 自己似乎是碍事了…… 许是长年在宫中当差提心吊胆惯了,青槐在这方面有超出寻常的敏锐,他从沈知渝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厌烦。 青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见沈知渝冷斥一声:“腿脚不好还出来添乱?” “对不起……”青槐下意识低着头道歉。虽然都是公主的人,但沈知渝同他这样低贱内侍,还是天差地别。 沈知渝眉宇中有戾气一闪而过,他低声咒骂道:“滚回去!” 青槐一抖,就那人身前刺客不下二十之数,无数刀剑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而正面迎着刀锋的沈知渝嘴上凶戾,却硬是分出身边两个保命的暗卫给了青槐。 青槐不敢细想慌忙逃向内院,刺客见他行动不便哪肯放过,挣扎中青槐的身子摔落在地,那两名暗卫悍不畏死,兵刃叮当作响,硬生生架住了砍在他身上的长剑。 青槐不知道自己怎么逃过去的,只知道那暗卫扶着自己的手分毫不抖,血却几乎打湿了自己半个肩膀。 青槐在屋中躲了许久,直到门外喊杀声渐弱也不敢探头。再后来,他远远听见了五公主的呵斥,院中嘈杂人声褪去,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青槐有些放心不下受伤的暗卫,可公主身边的人又怎是自己想见就见。左思右想,青槐还是选择求见住在不远处的沈知渝。 青槐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答,刚想离开,便遇见了五公主身边的侍女袭雪。她身后跟着两名护卫,拖着一具半裸的,满是鞭痕的身体。 那人似乎失去了意识,就那么死狗一样在粗糙的地面摩擦,有血迹延伸来时的路上。 青槐在宫中时日不短,各色折磨人的手段也见过一些,却从没见过这么重的鞭伤。 由后腰直至大腿,不同工具的印子整齐交叠,最后那些,几乎抽碎了皮肉筋骨,狰狞翻卷的血肉,让人分不清是刀还是鞭子。 沈知渝大约是晕了过去,他眉头死死皱着,嘴唇几乎咬烂。深秋季节,汗珠密密麻麻沁在额头上,只多趴了一会,地上就接了不少血滴。 “你怎么在这儿?”袭雪淡淡瞥青槐一眼问道。 “奴……奴才,想来跟沈先生道谢。”青槐紧张的有些结巴。 袭雪没有说话,青槐试探的开口“斗胆……想求,沈先生这…这是?” “做错事,惹了公主不喜。”袭雪简单回答道。 “是……是。”青槐连忙应道,他不敢再多问,只静静的挪到一边给几人让路。 袭雪见状语气缓和几分,她略微皱眉压低了声音:“长些眼色,最近少往这他这儿跑省得白白惹了迁怒。对了,听玉瑶说你今日想出府?” “原本……是的。”青槐斟酌着回答,就见袭雪脚步不停,口中飞快道:“府上出事,公主心情有异,不如再等两天?” “是……奴才多谢姐姐提醒。”青槐话音落下,袭雪已经在几步之外,青槐不知她有没有听见。 第一卷:人皇篇 第90章 青槐沈知渝(下) 青槐寻了根棍子,支撑住一侧身体,借着力一点一点挪到沈知渝房门外。 他本不该再来的,他这样身份的人若想活得久,起码得先学会明哲保身。 命贱任谁都能摧折时,就降低些存在感,别给你自己找事。这是他刚进宫时侍官教的,青槐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还是来了。 刚刚匆匆一瞥,他突然透过沈知渝,看见了刚刚入宫时,那个扰了宫女看话本被打了五十板子的人,看见了那个伤口溃烂没有药材医治,生生疼死在柴房的少年。 沈知渝会死的。 青槐知道,所以他想去看看。 沈知渝趴在地上,剧痛让他想晕都晕不安稳。他这才知道,之前五公主打他都留了手,原来她的鞭子,能这样冷静,这样熬人。 求饶也好,惨叫也罢。大义凛然的抬杠也好,卑微的吻她绣鞋也罢。沈知渝用尽方式还挡不下那鞭子,那人似乎永远不会动容。 忽听门外有脚步声起,沈知渝艰难抬眼看去,半个时辰前也是有些动静,不一会侍卫扔了那个他托了报信的内侍进来。 那人下身筋骨寸断还未苏醒,似乎比自己伤得更严重些。 门缓慢嵌开一个小缝,阳光透了进来,能看见细碎的灰尘在空中漂浮。 一个内侍打扮的人探了头进来:“沈……沈先生?” 室内过于浓烈的血腥味似乎冲淡了些,沈知渝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血气里,如今竟也精神了几分。 “…来干嘛?”他声音沙哑,嗓子早在最后那轮鞭子下喊坏了。 青槐没有说话,只是一瘸一拐走近几步,绕到他身后查看那伤口。 沈知渝有些别扭的挪了挪,痛楚顺着脊背直冲头皮,他猛的吸了口冷气。 “别…别他娘的看了,再看收钱了。”沈知渝将头埋在双臂中闷闷说道。 青槐的嘴唇有些颤抖,没毁筋骨,但这伤……却是能要人命的伤。 他忍不住问道:“沈先生这是……做错了什么事?” 沈知渝没回答他,半晌只是仰头笑了笑:“跟你没关系,赶紧滚!” 见青槐不动,沈知渝下巴朝那昏迷的内侍扬了扬:“看见那人没?让人发现你偷偷来看我,下场比他还惨。” 青槐不理他的威胁:“你…你不上药,熬不过今天。” 沈知渝就笑,他想说些什么,却触动了身后的伤,剧痛让他猛地弓起腰,又怕加重伤势,他生生强迫自己趴好。 沈知渝大口大口喘气,整个人如同一尾倒吊的鲤鱼: “和你没关系,我说小…小太监,先顾好你自己别管闲事,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他呼吸声都带着颤抖,汗水连串从鬓边滑下。 “你见刚刚我让人救你,所以觉着……我人还不错是吧?”沈知渝笑问。 青槐抿抿唇没有回答,沈知渝眼中有几分嘲讽:“哈哈哈哈猪脑子啊,你以为他们……是来杀谁的?我惹的麻烦,让你陷于险境,你侥幸逃生,反而来谢我哈哈哈哈哈哈” 沈知渝丝毫不掩饰眸中的戏谑:“快滚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何曾见你们公主看走过眼?” “我……我去给你找药!”青槐不听他那些啰嗦,只转身朝门外挪挪。 很早他就听祖母说过,如果一个人在绝境中还出言挑衅,那八成不是什么真话。 “诶!”沈知渝喊了他一声,沉默了半晌轻道:“你……别找了,公主没准上药。你偷偷给我,我只会……死得更快。” 他大脑有些浑浊,不知道这小内侍哪来的倔脾气。他想按按自己太阳穴,却抬不起手,最终只是用额头在地上抵了一会儿。 “小太监……多谢你。不都说宦官最是无情吗?不知怎么的,我在这府上遇到的一个两个,都还不错。” 他身上满是血污,灰尘沾了手脸,汗水落在睫毛上又滴到地上,青槐才意识到,他竟然始终没有哭。 “跟我一起的那个小姑娘……还好吗?公主……还留她活着吗?” 沈知渝看向青槐,下巴到锁骨拉出了一道修长的轮廓。他眼中有几分希冀,又有些等待宣判的紧张。 “沈姑娘无事。”青槐回道。 “那就好。”沈知渝笑了笑,已经多活两个时辰了,疼又怎么样,他还是赚的。 “滚吧!”他扬声到,声带震动他猛的咳嗽出声,沈知渝控制不住蜷缩起身体,却还是从牙关里挤出了一句完整话。 “你说我活不过今天,我偏不信。你赶紧滚……以后不许再来了,否则……否则我就告诉别人,让他们也打断你的骨头!” 什么今天明天,他还有事没做完,只要没砍下他的头颅,他都不肯死。 青槐走出门只觉得背脊发凉,这样鲜活一个人,几个时辰前还一边骂他一边分暗卫救他的人,今天就要死在这个屋子里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91章 正经道具 南棠正窝在寝殿的软榻上,有一搭无一搭逗着梨酥,意识海中的粉泡泡已经把奖励道具分门别类收拾好了。 南棠大概瞥了瞥,眼睛猛然睁大。 “那个…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整理的道具里有【鬼魂强制108式】这种东西?” 更让南棠惊讶的是,这居然还是一个双S级道具,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级别的奖励她一共只有3个。 【宿主不记得了?】粉泡泡略微诧异,他躺在那本千字文上扭了扭身子。 【这是你第一个恐怖本的通关奖励啊,你当时从四个道具里一眼就挑中这个了!】 “我……我挑的???”南棠觉得呼吸有点不畅。 “我好像……有点印象,但是我记得我挑的是个正经的驭鬼术法啊……” 【啊?没错啊…这就是正经的驭鬼术啊。】粉泡泡清清嗓子: 【这是控魂系的统治类道具,能百分之百控制鬼魂的行动,但鬼魂自身实力越高,控制时间越短。】 粉泡泡小心翼翼瞥了一下南棠的脸色:“那个,它正不正经……其实取决于宿主控制了鬼之后干的事儿正不正经。】 南棠:…… “你说的或许有点道理,但是如果我精神还稳定的话,为什么下面还有一个【魂体交合伞】” 【哦宿主你说这个啊!】泡泡凑过来跟着瞧了瞧。 【你知道的,人嘛是有三魂七魄的,这个是将分离的魂体重新整合的道具,有什么问题嘛?】粉泡泡的声音正经而天真。 “没……没问题。”南棠咽了咽,这系统还真是起名鬼才…… 南棠又仔仔细细看了看系统背包,好在没再发现离谱的东西。 探查鬼气的【探魂铃】 破除障眼法的【破煞镜】 防止魂体强占身体的【驱魂符】 甚至还有防止鬼打墙的【引路旗】 再加上满满一箱子各色符咒,南棠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祝霄趴在桌子上,下唇包着上唇,盯着斗鸡眼吹刘海玩。 这五公主已经摸了快一个时辰猫了,要不是他那不争气的兄弟中途白虎换狸猫,那什么梨酥的估计毛都摸秃了。 祝霄见童竺一心在那五公主的手上,把握住空子偷偷放出了自己的魂识。 他微眯着眼睛感受着公主府的一草一木。突然,祝霄眼神一动。 “五公主!!”他猛的喊了一声,南棠一皱眉,就见那一身嫁衣的女鬼几步窜到她面前。 “我刚见到你府上有个极漂亮的美人儿,好像要死啦!!五公主给个面子,等人死了那具尸体能不能给我!!” 极漂亮的美人儿? 南棠略一挑眉:“你说沈知渝?” “不知道叫什么。”他眯眼略一偏头似在感受:“十几岁半裸着,后背被鞭子抽烂了,血糊糊的。是……咳,是公主打得吗?”自从南棠说破了他的事,祝霄在提起这类话题总不免有些尴尬。 南棠没回答,只说:“这个不能给你,我留着有用。” “公主是说命还是尸?”祝霄兴致勃勃的问道。 南棠挑了挑眉等他后文,祝霄在这个眼神中莫名的有些紧张,他轻咳了一下。 “那个,我的意思是……如果五公主留的是命的话,最好找人去看看,那小美人儿,可能快挺不住了……” “不用。”南棠略略闭了闭眼。“挺得住留命,挺不住留尸。” 祝霄心说,那就是不管活的死的都没我的份呗,他悻悻的趴回桌上。 半晌,他突然抬眼看向南棠,那目光有点犹豫。 南棠又一挑眉,就见祝霄仿佛受到了什么鼓励,他伸手捂住了童竺的猫耳,童竺一惊猛地窜出,却几下没能逃出那魔爪。 “姐姐!他趁我变猫欺负我!”童竺想都不想告状道。 只这短短几秒,南棠听见了祝霄压得极低的声音:“求问五公主,要犯什么样的错,才能……挨这样的打?” 第一卷:人皇篇 第92章 祝枭 “很容易。”南棠就笑:“比如你刚才欺负了我的猫儿。” 童竺刚挣开逃回南棠腿上听见的就是这句,他抖抖毛:“没错就是他!” 夜色渐沉,南棠将探魂铃拿出准备系在窗上,却见那铃铛刚一挂好就疯了似的摆动,叮铃声尖锐刺人耳膜。 “嘶……”南棠一愣随即瞪向祝霄,后者只是尴尬的掏掏耳朵:“那啥,我千年道行,它不响才是怪事。” “你就不能收一收鬼气?”童竺在旁边帮腔:“只会添麻烦!” “五公主这铃铛哪买的,我要是收一收就不响了,应该掀了他摊子。”祝霄就瞪他。 童竺从南棠身上跃下去,化成人形打了个响指:“废物就是废物,你看我来姐姐的铃铛就不响。” ??? “废话,你是妖还是鬼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不懂。”童竺一本正经的胡扯:“姐姐的铃铛认主,我也认主,当然能和平共处。你是外人铃铛针对你!” 祝霄噎了一下,他看向南棠,少女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祝霄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堵: “公主不如摘了这铃铛,我把魂识放出去,范围能到府门外50步,有其他鬼族靠近由我示警。” 说完见南棠没有反应,复又补了一句:“五公主敢不敢试?” 南棠只饶有兴致的看他并未说话,不一会祝霄自己就败下阵来,他低着头飞速道:“算了当我没说。” 南棠就笑,他看了眼童竺,少年便迈步到窗边,刚想伸手,就见那铃铛猛地腾空左右狂摆,叮铃声几乎连成了串。 与此同时,桌边提议失败本有些萎靡的红衣嫁娘双眼猛地睁开。原同常人无异的眸子变成了极浅的灰白色,南棠听见他轻声道: “来了。” 府门外当空一只巨大的暗红色的火凤,只见轮廓尖骨不见血肉,长羽锋似箭尾,层层叠叠展开密如甲胄, 火焰包裹下,一个黑衣长衫男子站在火凤背上,他周身松垮半袒着胸膛,长发搭在肩上,只用一截锦缎在发尾略略束了。 男人淡淡看了眼府门外直直站立的尸群,只这一眼,京都府尹来劝了三回都没撤下的尸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男人轻笑一声,尾音略略上扬:“没点长进。” 沈知渝还趴在地上,身边那个报信的内侍从始至终都没醒过,他开始不确定那人还有没有气。 傍晚时有人送了趟饭,一碗水两个馒头放在门口,沈知渝失血过多口渴的厉害,嘴唇干出了道道血口,他艰难的咽了咽,攒了好久的劲儿才爬了过去,手刚碰到碗,门猛地弹开了。 风瞬间涌进屋堂,沈知渝打了个哆嗦,他埋着头半天睁不开眼。 清浅的笑声响起,沈知渝堪堪抬头,一个修长的身影逆着光站着,囫囵看不清面目,只一头长发在风中翻飞。 “将死之人。”那人幽幽说了一句,他猛地凑近两步,在沈知渝身侧嗅了嗅:“不是祝霄预定的,那太好了。” 他半蹲在地,指尖在沈知渝眉心轻点一下:“好孩子快些死,我赶时间。” 沈知渝皱眉偏头躲了,那尖利的指甲几乎在他额头上划出血口。 他眼中不见分毫惧怕,咬着牙冷冷开口:“闪开点,你……踩我水了。” 男人好脾气的笑笑,后退半步,正好将水盆踩翻在地上。 “……” 沈知渝猛的呛咳出声。 他看向地面的那滩水色,长吸口气稳了稳肺腑:“收尸的话晚两天再来吧,我……还有事情没做。” “肉身易腐,我只要魂灵”男人声音温润清朗,他拾起地上的空碗,指尖一动便满清水。 “好孩子,不如做个交易,喝了这碗水,死后灵魂归我如何?” 沈知渝看他半晌,突然笑出了声。“以我主子的性格,我敢死,魂她也不会放过。这碗水我确实想喝,不如……你选个我说得算的东西来换吧。” 那人却只是安抚的摸他头发:“不用你操心,你只说行还是不行。” 见沈知渝不说话,那人手腕微斜,水一点点流到地上。沈知渝嘴唇一抿几乎想张嘴去接,最终只是眼睁睁看水淌了一地。 男人就笑:“没想到还是个忠仆。” 沈知渝冷冷瞪他:“谬赞了,我只和信得过的人做交易。” 第一卷:人皇篇 第93章 挑拨 “你信得过你主子?”那男人一寸一寸打量他凄惨的鞭痕,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嘲讽。 沈知渝也笑,嘴唇上的血口裂得更深:“良禽择木,我们当男宠的……也挑人跟。” 话音刚落,三下叩门声轻起,沈知渝撑起上半身越过男人看向门边。 就见一个素服少女笑眯眯看着他,眼神相撞,南棠略一挑眉,几乎是下意识的,沈知渝狠狠打了个哆嗦。 南棠没多看他,目光转向那个衣衫不整的男人,那人皮肤呈现一种古怪的白色,衬得发浓如墨唇红似血,一双眼睛半阖着,左右襟松搭在肩上露出锁骨和饱满的胸肌上的一点粉红。 提示音响起: 【检测到恶念值超过50/100的任务关键人物,请问是否绑定。】 与之共同弹出的还有祝枭的属性: 姓名:祝枭 年龄:1108 身高:188 体重:73 颜值:97 健康值:99/100 精神值:99/100 好感值:0/100 恶念值:(绑定后可查看) 驯化值:(绑定后) 粉泡泡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这是鬼主祝枭。】 鬼主? 南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绑定,这种关键人物她不可能放过。 属性数据刷新,驯养对象祝霄恶念值:96/100,驯化值:0/100。 南棠神情微顿,这人长得太过妖艳,好像一寸一寸捏出的布袋戏偶,一眼看去漂亮的有些毛骨悚然。 “公主。”沈知渝唤了一声,他看向南棠,眼睛亮了一下,慢慢又黯淡下去。 “别装。”南棠就笑,“你早知道我会来。” 沈知渝的神色一僵,就见旁边的男人拢起了外衣笑道:“这倒是有趣,你信你主子,你主子却不信你。” “明着挑拨?”童竺探进来个脑袋,对上鬼主的目光,他眯眼笑着歪了歪头,算打过招呼。 沈知渝没想到今晚这屋里能这么热闹,他向前挪了挪,将自己的伤口更分明的暴露在南棠眼前。 他轻笑:“原本是信的。”半晌深吸口气:“我……配不上。” 鬼主看向他眼光柔和,他半蹲下身子:“小可怜,那不如弃暗投明跟了我,好主子多的是,我也一样不会骗你。” 沈知渝只闭闭眼并不看他。 鬼主微叹口气:“其实死亡很美丽,并不如你活着这般痛苦。” 沈知渝猛地抬头,他隐约记得南棠和他说过差不多的话。 鬼主见状眼波微转,伸手想触碰沈知渝的脸颊,指尖不到两寸远时,对面少年突然弯了唇,那笑容极其灿烂明媚。 那鬼主突觉不好,没等反应身体便突地一僵,头颅四肢牢牢钉在原地,再移动不了分毫。 他脸色一变:“小公主,暗地里下手可不磊落。” 就听南棠的声音笑吟吟的传来:“你当面撬我的人,我背后偷袭你,大家扯平。” 鬼主目光微寒,猛地皱眉身子一挣想摆脱那股力量,却发现不过蚍蜉撼树,周身纹丝未动,倒好像使了个身段撒娇。 “鬼主好娇俏。”南棠真心诚意的夸他。 鬼族的五感向来敏锐,他从进门起就知道这个少女不过是个凡人,甚至身体素质还不如一般的人族壮年。 他并未将这小丫头放在眼里,魂识全部分给了童竺和另一个始终隐在暗处的男人,没想到先出手的却恰恰是她。 沈知渝强撑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见他依旧不动,沈知渝笑得更开心了。 “谁告诉你……我只是信她不会骗我?”少年睫毛轻颤,原本灰败的神情竟透出些灵气: “我信的,是她不会输。” “啧……”南棠就笑,她抬腿踩在了沈知渝背上。 少年笑容一僵,他双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断裂,极速的喘息声响起,每一声末尾都带着哭腔。 沈知渝不敢动,他嘴唇颤抖,一口咬上自己手臂,生生忍住了惨叫。 在场的人太多了,他直觉南棠不会喜欢自己吵闹。 沈知渝脖子上的青筋见了轮廓,就听南棠轻道:“来,谢谢你这位哥哥。” 沈知渝浑身都在发抖,他强迫自己张嘴,手臂已经咬出了血来:“谢……谢谢。” 他不知道为什么道谢,只知道南棠说的话,他不听会有代价。 第一卷:人皇篇 第94章 你怎么这么快 “为什么谢我?”那鬼主不肯死心,手中再次凝聚起鬼气,面上只不动声色的问道。 南棠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你那神通收一收,实体化了我肉眼都能看见。 瞧见对面人有些尴尬的脸色,南棠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这个鬼魂强制一百零……咳,反正这个东西,跟你挣不挣扎没有关系。” 鬼主没有说话,南棠却看见那实体化的黑红雾霭消散了。还行,这兄弟俩一样听劝。 南棠收了腿,略站远半步,随后便听见沈知渝压抑的啜泣声。 ……确实好听。 南棠蹲下身子,扯着头发将那张脸抬起来只道:“为什么让你谢他?” 沈知渝有些迷茫的看着南棠:“因…因为……” 他猜不出来,一颗眼泪砸了下来。 “对…对不起……”沈知渝仰起头,脆弱的脖颈毫无防备的递到南棠面前。 南棠的手紧了几分,心中暗骂,又来这套。 沈知渝吃痛轻轻抽气,就听南棠轻道:“原本你是死是活全看造化,但如今有人抢你,那我就偏要你活下去。” 她的声音柔柔的:“你说,你应不应该谢谢人家。” “应……应该。” 沈知渝面上柔顺,心中却透如明镜,他抿抿唇有些怯懦的看向南棠,口中却变了称呼:“主人……疼……” 他知道南棠要的是什么,所以逢迎的尽善尽美。 南棠愣了愣,突然就笑了,下一秒一巴掌猛地甩在了沈知渝脸上。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眼神却冷了几分:“这声主人很好听。” 南棠的指尖在刚刚那道掌痕上轻轻掠过:“可惜,你不配。” 沈知渝闭了闭眼,还想说话,就听到一旁的鬼主插了一句。 “小公主,其实我觉得,这种戏码你应该让我那傻弟弟一起来看。” 他笑声清浅而悦耳:“他好这口。” “祝枭你他妈救人的能耐没有,只会揭老底是吧。”远处传来一声高亢的咒骂,用的还是那新嫁娘的声音。 鬼主一愣:“我说小公主,你……把我弟变成我妹了?” “你大爷的!”祝霄这才反应过来,清清嗓子破口大骂。他本就一肚子气,这五公主也不知道哪能来个结界,缩到了将将一人大小。他屈膝弓着背勉强站下,如今想转个身都费劲。 “你要救就救,不救就走,哪他妈那么多废话。”祝霄左右挪挪不得法,最终气得在结界壁上狠捶了一下。 “救,怎么不救……我只是怕你不舍得走。”鬼主轻笑,眼中有微弱的红光闪动,南棠一顿,一张镇邪符突地拍在他头上。 鬼主便觉得刚刚凝聚起来的鬼气骤然消散,他心中一惊,这小公主哪来的这么多法器符咒,就听南棠的声音比他还震惊几分。 “???你怎么这么快?” 身后的童竺不合时宜的呛咳出声,紧接着远处传来祝霄夸张的大笑。 鬼主:…… 他幽幽叹了口气:“我说小公主,贴符就贴符,你骂得也太难听了吧……” 南棠却没接话,心底在疯狂的跟粉泡泡吐槽:“定住3分钟,冷却半小时???你们系统怎么腆着脸标双s级的?” 【呃……】意识海中的粉泡泡略微有些尴尬:【宿主,道具说明里面有呀,时间是根据对象自身实力决定的……】 南棠猛地看向鬼主,这东西居然有这么恐怖…… 她动作极快,将背包里的镇邪符一股脑倒出来,准备掐好时间一张一张续上。 “嘶……”鬼主看着骤然出现的一地黄符,精致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复杂神情。 “异界妖女祸乱,人皇现世。战火百年不熄,四界崩炙。”停顿几秒后,他暧昧的看向南棠。 “你这不像人界的东西,小公主,你不会就是天谕里的妖女吧。” 南棠第一次听这段顺口溜,她略一蹙眉:“鬼主玩笑了,这又是哪个假道士编出来妖言惑众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的童竺咳嗽的更响了。 南棠转身挑眉:“你编的?” 也……也不是编的吧。 童竺的表情微僵,一双眼睛眨了眨,还是不敢拆南棠的台。 “对,我,我编的。”他有些讨好的冲南棠笑了笑。 南棠沉默半晌,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行,还挺押韵。” 童竺还没待松一口气,那人的唇便凑到了耳旁。 “姐…姐姐……” 童竺身子一滞,就听见咫尺处传来一声轻笑:“我的猫儿,等腾出空,我一定一针一针把你嘴巴缝上。” 亲手吗? 童竺的身子没有移动,只轻轻抿了抿唇。 第一卷:人皇篇 第95章 威胁 “……小白虎。”鬼主有些无奈的开口。 童竺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南棠身后。 这大抵是鬼主一千来年见过的最具象的站队。他张张嘴,最终无奈的看向南棠。 “小公主,不如说说,专程摆着尸阵引我过来所图为何。” 镇邪符只压鬼气,并不影响行动。那男人目光潋滟颔首躬身,举手投足说不出的贵气风雅。 南棠眨眨眼:“听闻鬼主是这代养魂的头一号,我这有个小忙,想托你帮帮。” 鬼主眉头一动:“帮忙?”他似笑非笑,展开双臂意有所指:“小公主,这就是你托人的方式?” 南棠就笑:“无刀剑在手不敢与虎谋皮。” 鬼主四下看了一圈,悠然坐在了桌前长凳之上,他看向一旁站着的南棠:“说来听听。” 南棠没有动,只静静的看着他。 鬼主略一挑眉,就见少女指尖夹了两张符咒轻叹道:“你这身皮囊很漂亮,应该多爱惜少拿乔。” 她近前两步:“我这人脾气不好,怕没稳住你我都要后悔。” 男人一惊,下意识探手隔她,一柄弯刀却稳稳的贴在了后心。 …… 鬼主动作一顿,就见南棠懒洋洋看向他身后:“鬼族的挖心有用吗?” “属下不知。”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但可以一试。” “……别试了,有用。”没有鬼气护体,这具皮囊脆弱如同琉璃。 男人叹息一声从长凳上起身:“好强势的丫头,半点亏都不肯吃。” 南棠眉眼轻弯:“怎么会,我这么漂亮的男宠赤身露体给你瞧半天,还不算吃了大亏。” 她这话语气似是玩笑,沈知渝却怔了一下,他撑着身子四下看看,眼神落在乌长悲身上。 “诶!”沈知渝压声轻唤一句,那人却没有动,他只好伸手去扯乌长悲的衣摆。 乌长悲略退了一步皱眉看他。沈知渝小声道:“床上有毯子,劳你帮我遮一下,不然一会还得挨打。” 南棠听见了,她瞥了沈知渝一眼,别的不说,单从哄金主这一点看,他是当真通透。 乌长悲看看南棠,后者略一点头。薄毯便落在沈知渝背上,少年咬紧嘴唇猛地打了个激灵。 疼…… 沈知渝屏着呼吸等尖锐的痛处过去,仰起脸笑着向乌长悲道谢。 南棠没再看他,只面向等向下文的鬼主:“今日府上亡故的鬼魂,我都要。” “好说。”男人轻一摆手:“只是……若我帮了公主的忙,可以带走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吗?” “不可以。”南棠回答的毫不犹豫。“但你不帮,两个都走不了。” 鬼主闻言轻笑:“小公主这是威胁我?” 他略微垂眼遮住了眸中轻蔑:“在人界,纵使小白虎真神之位,杀我也一样要寿数来换,公主觉得自己可以?” 南棠直直看向他:“在人界,我杀你比你杀我容易,你都敢赌我为什么不敢。” 鬼主略一抬眼,未收敛眸中凶戾:“我毕竟是鬼界之主,小公主是否想过,我身死会是什么后果?” 南棠迎着他的目光轻一点头:“当然想过,既然你是养魂的头一号,那大约杀了你……二号会敲锣打鼓厚礼待我吧。” “你……”鬼主面色更寒,南棠脸上的笑意却浓了几分:“鬼主活了千岁应当明白,这世上不会少了谁就不行,没了你,大把的人等着登基。” 她眼神扫向男人的下腹略带了些调侃:“只是……不知道你留没留种,鬼界继位,讲不讲究个血脉正统。” 感受到南棠的目光,鬼主大方的向后靠靠:“公主不怕我转投北羌?” “鬼主真当自己是镇宅辟邪的祥瑞了?”南棠摇头轻叹:“北羌若愿意引狼入室,我可以八抬大轿连你弟弟一起送去。鬼主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屋中沉默下来,南棠只静静看着他不见分毫忐忑,半晌那男人无奈看向童竺。 “……西晋何时出了她这么一号?” 少年没有回答,只指了指自己的嘴轻轻摇了摇头。 他姐姐说了,不能多话。 “乖。”南棠就笑,她伸手摸了摸童竺的头发,答非所问: “鬼主好雅兴,何时出的?六月初五是我生辰,来年我在府中等你贺礼。” 第一卷:人皇篇 第96章 招魂 童竺半眯着眼,任南棠摸乱了他精心打理的发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见那位一向以狠厉诡谲的新代鬼主,十分接地气的翻了个白眼。 “小公主把符摘了,没有鬼力召不了魂。”鬼主幽幽的看了南棠一眼。 “不急,不如鬼主先来说说,魂魄是怎么养的。”南棠笑眯眯回,其实是她那个108式的冷却还没有好。 男人略一挑眉:“原来也有小公主不知道的事。” 南棠就笑:“我不知道的事多了,比如深秋天寒,鬼主为何穿得如此清凉。” …… 这小丫头怎么没半点正经样。 鬼主拢了拢搭在身上的黑色丝衣,干脆的回了正题:“若是在鬼界,丢进清了魂的尸山血海里养个三两年,等养出实体再以其他魂体为食。” 南棠没说话,只静静等他下文。鬼主看了看她继续道:“若是在人界就简单多了,每逢天灾战乱,都会有大批魂魄离体,他们三五相遇总会有煞气重的吞噬煞气轻的,等个十天半月,挑场上剩下的收了带回鬼界就行。” “收了?”南棠问。 “对,若魂魄自愿认主,便永生永世为奴为仆任主人驱使,如若不愿……” 他轻笑一声,眸中有些疏狂:“打散了换个愿意的来。” 南棠眉头轻蹙:“若我有指定要谁呢?” “这样啊……”鬼主有些诧异的看向她:“若有事先挑好了的生魂,可以先令其认主,再以魂主指尖血温养些日子,等魂体稳固后挑温顺的新魂开荤,省得碰上个煞气重的反被吞了。” 男人略一沉吟:“只是这样养出的魂魄没个三五年出不了实体,有这功夫足够你挑几个省心的了。” 他看向南棠眼中有些探究:“小公主不像是儿女情长的人,也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南棠也看向他:“我买卖只同外人做,不和家里的孩子论这个。” 两道系统提示音同时响起:【恭喜宿主,驯养对象童竺好感值升至85/100,驯化值升至65/100。】 这个南棠倒不惊讶,最近这段时间童竺的好感值零零散散长了不少。 让南棠没想到的是,沈知渝的好感值竟也从16升至了25,驯化值升至30。 南棠瞥了他一眼,这位可不像信这种话的主儿。 沈知渝没料到南棠会突然看他,眼中的光芒没来得及收起。 粉泡泡的声音响起:【宿主,冷却好了!】 南棠精神一震,这次她下的限定是:禁止使用攻击类术法。 道具使用成功的提示出现同时,她伸手揭下了鬼主额头上的黄符:“招魂吧,我数三十个数,没招来扒了你衣服。” ??? 男人愣愣看向南棠:“不……不是说不急吗?” “又急了。”南棠理直气壮。 鬼主盯了她几秒,长叹一口气。他走向门边轻轻打了个响指,一阵阴风猛地从门外席卷进来,吹灭了屋中烛火。 “来了。”男人的声音冷幽幽的。 南棠有些迷茫的看向空无一物的门口,男人转向她:“嗯……我现在要用手指点一下你额头,不然他们没有实体你看不见,小公主可不许用符贴我。” 南棠微一点头,三分钟内她不担心这个。 下一秒,一个冰凉的指尖触上她眉心。南棠再睁眼便看见屋中有五六个半透明的鬼魂。 除了两个带着鬼面的外,其余都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南棠在那几人身上扫过,一个年过六十的阿婆有些眼熟,剩下的看穿着打扮并不像府中人。 南棠略微挑眉,就听一边男人道:“时间紧迫怕漏下,这条街的都给你叫来了。” 南棠看着缩成一团的新鬼:“那……还挺谢谢你的。” “小公主客气。”鬼主就笑,指尖在几位面前掠过:“新魂认主,滴血立契生世为奴,愿意的站过来不愿意自己走,今日信佛不伤魂魄。” 其实不是他不想伤,他刚刚已经暗地试了几次,不知为何,所有攻击类的术法都是一潭死水动不了分毫。 两个暗卫向前一步同时跪在地上,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甚至在这个古怪男人开口前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们只知道,面前的是主人。 第一卷:人皇篇 第97章 暗十三到底说什么了 南棠指指两个暗卫:“要他们,我直接喂血吗?” 鬼主看看面前两个男人,这小公主运气不错,确实是难得的强悍魂魄。 “右手食指血滴在他们头顶正中,若是心甘情愿认主魂契可成。” “还有其他步骤吗?”南棠问他。 “没……”他刚说出一个字,一张黄符稳稳贴在了额头上。 “我说小公主,卸磨杀驴是吧。” 南棠没理他,转头看向乌长悲:“借暗一弯刀一用?” 没等他回答,身后的童竺突然探头过来:“不能借!姐姐,不是说好这两个人给我的嘛?” 他皱眉上前:“两个魂魄,犯不上用姐姐的血。” “你不行!”鬼主匆忙拦他:“就算堕了妖你也是真神血脉,新魂受不住,万一魂飞魄散了,你姐姐又得来找我的茬。” “那让凶悍哥哥来,他血多!”童竺连忙指向乌长悲。 南棠有些无奈的看向他:“就两滴血,不算什么。” “不是两滴。”童竺一把将她企图夺刀的手按下:“他都说了要喂养,肯定要喂很久!” “主人……”乌长悲略微皱眉看她:“虽然不合规矩,但……属下永远不会背叛,属下本就是您的……” 他耳朵略微有些红,一旁的鬼主惊奇的看向这个冷面男人,笑吟吟的开口:“小公主艳福不浅,不知我那丑弟弟争不争得过他们。” “我争你奶奶个腿儿,祝枭你有病是不是!”门外远远传来一声咒骂。 南棠没理他们,只盯着乌长悲重复道:“借暗一弯刀一用?” 她眼神柔柔的,看不出什么不快,男人却不敢再多话,只双手奉上刀柄。 南棠没接,指尖在刀锋上轻一划,转身走向两名暗卫。 地上二人没多问一句话,只略微低头,两滴血分别滴在头顶正中,暗红色的微光一闪,便听鬼主在一边轻道:“魂契已成。” 南棠略略松了口气,突听闻脑海中传来一长串聒噪的少年音,略微有些耳熟: “老大这什么表情,我就说他跟主人有一腿。等等我是死了么?应该死了吧,我就说那么大一把刀砍我脖子还他妈有个不死?原来死是这种感觉啊浑浑噩噩的的我差点走丢了,我主人真牛逼啊,死了也能给我领回家……” 南棠脑子嗡的一声,她在心底问粉泡泡:“抽什么邪疯了你,说什么呢?” 【啊?不是我啊宿主,我没说话……】粉泡泡有些纳闷的凑过来。 见南棠表情一言难尽,鬼主轻笑出声:“忘告诉你了小公主,魂契签订成功后,魂主可以感应到魂奴的内心。” 他细细打量南棠的脸色笑得更深:“小插曲,希望不会影响你们主仆感情。” 还真……有点影响。 南棠脑中听见的碎碎念更多: “感应内心什么意思,我主人能听见我说话???不至于吧还有这种逼事儿,我刚回家一会儿主人又得让老大给我扔出去,作孽啊我现在跪直点老大扔我的时候能不能轻点啊。” “能……能屏蔽吗?”南棠有些艰难的开口:“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不听?” “十步之外,不刻意感应就不会句句入耳,嘶……他俩到底说什么了?”鬼主有些好奇的凑过去打量地上两个新魂。 “姐姐,他们说什么了?”童竺也凑了过来。他目光冷冷扫过地上两个暗卫,凡人而已,竟沾了他姐姐的血。 同时在脑海中响起的还有另一个暗卫略成熟些的声音:“暗十三……到底说什么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98章 阿婆 南棠没有说话,她看向两人:“哪个是暗十三?” 其中一个身形略矮些暗卫上前一步:“属下暗十三,见过主人。” 少年静静垂头跪着,看起来稳重又恭顺。“你……”南棠看了他半晌,不知道从哪开口。 “粉泡泡,魂体状态能查看基本属性吗?”南棠在心底问。 【当然!】粉泡泡应道,系统版面弹出: 姓名:暗五 年龄:21 身高:186 体重:76 颜值:83 健康值:无实体状态暂不显示 精神值:78/100 好感值:55/100 姓名:暗十三 年龄:16 身高:182 体重:71 颜值:85 健康值:无实体状态暂不显示 精神值:75/100 好感值:70/100 不得不说,暗卫的好感值确实让人省心,哪怕是最聒噪的也不例外。 “小公主别生气,魂契的控制力在四界之中数一数二,他若敢稍有不敬,只需动动念头就能让他生不如死。”鬼主笑吟吟的。 “我怎么可能不敬主人!!这鬼不是好人啊!!诶?老大为什么突然走过来了,完了主人真要让老大扔我了!哦不对他扔不了我,我现在是透明的,他应该看都看不见我,嘿嘿嘿老大是瞎子!!!” 南棠表情略微缓和,她笑眯眯的看向乌长悲告状道:“你家暗十三说你看不见他是瞎子。” 乌长悲的脸色微寒:“他对主人不敬吗?” “那倒没有,就是嘴太碎。”南棠叹口气,看向暗十三:“十步外。” “是。”少年面上不见情绪,只恭敬垂头退了出去,人出了门南棠还能隐约听见他愉快的心声:“没被扔!主人天下第一好,老大没机会找我茬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孩子,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啊…… “他这个性格,怎么在暗营活下去的?”南棠百思不得其解。 乌长悲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道:“回主人,暗十三在情报收集上有天赋,是掌令使亲手带出来的徒弟。” 情报收集? 南棠略一思索,就是八卦呗。 她看向乌长悲:“蒙磐的得意门生怎么会平白给了我?” 乌长悲顿了顿:“回主人,掌令使说狼奔豕突多事之秋,五公主志不在此可保一时平安。” 南棠忍不住笑出了声:“还真是当亲儿子养。” “你们偷偷说什么呢?”鬼主有些疑惑的看着二人:“剩下的魂小公主还要么?” 南棠并未回话,只是走向一旁的老人。 “阿婆怎么死的?”南棠眼睛落在她身上。那老人颤巍巍看向鬼主,瑟缩着不敢说话。 “……你站远点。”南棠转头瞥他一眼。 …… 鬼主四下看看,最终走向门外的暗十三,南棠听见他饶有兴致的问:“小暗卫,你到底说什么了……” 暗十三没有理他,距离过了十步,南棠也没再听见他的声音。 地上的老人怯生生的看了南棠一眼,脸上皱纹堆叠。她声音有些干涩:“我……我死了?” 半晌无人答话,她迷茫的抬眼看向众人:“我……我是给五公主府送菜的,只记得……有一队拿着刀的贼人进了府,当时我好像是在侧门外,不知被谁推了一下,就……就……” 南棠轻一点头干脆道:“对不住阿婆,是我的事连累您了。” 她半蹲下身子:“阿婆生前有什么心事未了我去办,若想修个实体可以跟在我身边,日子定比活着时舒坦。阿婆若不想也可以自行离去,要什么补偿尽可以提。” “实体?”那老人愣了半晌轻叹一口气:“老婆子年迈,就……不跟着姑娘了。到了我这岁数,看重个轮回因果入土为安,修不修实体的不要紧。” 她似乎没认出南棠,只低着头道:“至于补偿……我家中尚有一个孙儿还未长成,他父亲早亡母亲也不在身边,老婆子这一去……” 老人目光哀伤,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可她尚无实体,自然也无眼泪。 “我那孙儿孝顺有礼,老婆子虽是乡野妇人,却也送他读过几年圣贤书。若得姑娘照拂,定会时时刻刻感念在心,还请姑娘……” 南棠目光温和柔声打断了她:“阿婆放心,您的身后事交于我办,定素车白马风光大葬。您的孙儿由五公主府抚养,这府门立一天,就保他一天富贵荣华。” “如此甚好,甚好……”那老人笑了一下,她似乎不常见这样贵气的少女,眼神略有些局促。 南棠伸手想扶她起身,却只扶了个空。老人抬目远望眸光温和。她似乎隔着京都重重林立的繁景,看见了她那个乖顺的孙儿。 第一卷:人皇篇 第99章 人质 事情交给了袭雪去办,南棠这种事儿上一向大方,置宅子、买下人、请夫子,一应都吩咐了挑礼制内最好的,日常采买走公主府的账目,唯独月银却不肯多给。” “找人盯着他,别养歪了。”南棠轻声道。 袭雪应声退下,粉泡泡的声音响起:【宿主,接他来公主府不是更方便嘛?为什么还给他买房子单住呀。】 南棠摇摇头:“棋局未定没必要拉不相干的人下水,他家不能再有人命搭在我身上。” 她看向袭雪的背影,轻轻笑了笑:“而且,我也没什么好名声,好好的少年郎,来日兴许也能鲜衣怒马踏长安,何苦搅和到我身边来。” 鬼主站在不远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还以为小公主身边只有漂亮男人,没想到还有英姿飒爽的姑娘。” 他凑到南棠身前,弓着身子和她脸对着脸:“活儿干完了,我们能走了吗?” 南棠毫不留情的推开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别来这套,你随时可以走,“们”不行。” 鬼主任由她推歪了脑袋:“小公主,你身边美人儿众多,何苦强留我那弟弟。” 南棠就笑:“多多益善。” “既然小公主是要美人儿,倒不如……你留下我,放了他?”男人略略挑眉,刻意调整下那张脸更添了几分明艳张扬,看向南棠眸光热烈,让人一时移不开眼。 “不换。”南棠却并不多看他。 …… 鬼主略微一愣,眼神有些委屈:“小公主真绝情,我怎么也比他长得好看吧?” 南棠淡淡瞥他一眼,神情不改:“好看是一方面,既然你要同类相残人界涂炭,那这盘棋上,养魂的实在没有驭尸的有用。” “你确定吗?”鬼主探出手来,指尖在南棠额头上轻戳了一下:“小公主,好歹我才是鬼主。” 只这一下,身边三道身影同时近了几步,连远处老实保持距离的暗十三都靠近了些。 南棠又能听见他说话了:“卧槽我没看错吧,这人刚才是不是怼我主人脑门儿了……” 南棠不动声色的后退两米拉开了和暗十三的距离。 她眉间尚存一点麻痒,男人的动作很轻,指尖凉的吓人。 “我知道你是鬼主。”南棠就笑,她手背蹭蹭男人碰过的地方,柔声哄他:“等下次你更有用的时候,我一定优先绑你。” 鬼主强压下再次翻白眼的冲动,和这丫头说话,一个时辰比他一年无语的次数都多。 “小公主当真……伶牙俐齿。”他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南棠神情依旧温柔:“右手那根食指碰了我一下,本想留它下来赔罪,但我想着你毕竟是鬼主,多少得留几分面子。” 她弯了弯眼,语气愈发轻快:“不如这样,你的我不动,拿你弟弟的指头赔我。” “你……”男人脸色一寒,远处传来的大喊声嘶力竭:“凭什么!!祝枭你有病啊你闲着没事碰她干嘛!!!!” “小公主,欺人太甚了。”鬼主冷冷看向南棠,下一秒他额头上的黄符猛地被揭开,鬼力瞬间充盈全身,雾霭将他完整的包裹。 与此同时,南棠将结界召唤到身边,一起召回来的,还有弓着背憋屈缩在里面的祝霄。 鬼主一怔,就见隔着那朦胧的暗红,少女单手将黄符揉成小团扬头看他,眸中是再不掩饰的张扬:“鬼力还你,不服的话,你杀了我,我换了他。” 没等他回话,祝霄狂拍结界:“算我求你了你服了吧,有小白虎换命,动手她不一定死但我肯定活不了啊。” 鬼主眉头一簇,看向他眼中满是轻蔑:“没出息。” “你行你来!”祝霄已经在这撅了好久了,再好的脾气也到顶头了。 鬼主不再看他,只冷冷盯着南棠,半晌突然笑了,他眼中冰霜皆化风月:“差点忘了,砍手指头对于我这弟弟来说,未必是酷刑,小公主还是小心些,别反叫他占了便宜。” 第一卷:人皇篇 第100章 再陪我久一点吧 “你……”祝霄气结,这世上怎么有他这么当哥的。 南棠没接这话,只轻声说:“其实不能换人还有一个原因。” 她指尖轻轻描摹结界里男人的轮廓:“留他在这儿能牵绊你,留你在这儿却未必能牵绊他,自古以来当弟弟的总是没那么懂事儿,你说是么……鬼主?” 男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他微抬手,一只火凤当空出现,只一个俯身便将男人接到背上。 “好漂亮。”南棠笑眯眯的夸奖,男人的声音遥遥传来:“小公主,我还会再来的。” “嗯,去吧灰太狼。”南棠朝他摆手。 “灰太狼是什么东西,主人在说咒语吗?我主人真厉害,三百六十行,行行当状元……” 脑海中再次响起碎碎念,南棠抬头,便见那少年在火凤出现时又朝她靠了几步。 只是这次,南棠没再躲他。 她看向两名暗卫的魂魄,招了招手。暗五垂首膝盖点地,远处的少年一愣,也顺从的走过来跪下。 “主人。”他低头轻道,声音倒比脑海中的沉稳几分。 南棠垂眸看向两人,魂体不见外伤,只保留死前的样子,暗五身上没有刀剑,暗十三的头颅也好端端长在脖子上。南棠伸手去碰,却只摸到了两道清风。 暗十三的脖子此时平滑如常,南棠却亲手摸过那道道交错的红线。 “疼不疼?”南棠问。 “不疼,主人。”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南棠听到了暗五心底补充的那句:“属下职责所在,谈不上疼不疼。” 一向聒噪的暗十三那边却一片死寂,南棠第一次去主动感受他的思绪,半晌,只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主人,您……可以听见吧。真的不疼……就……没想那么多,只是怕死了之后,接替上来的人也挡不住他们。” 南棠睫毛微颤,少年似乎是笑了笑:“沈先生是很重要的人吧,十九个暗卫都留给他了,对不起啊……刚才招魂的时候没见到他妹妹,主人救活了吗?” 南棠只觉得嗓子有些哽,半晌说不出话,少年有些纳闷的道:“……主,主人?主人主人?您不会听不见吧,不是吧……这玩意怎么该灵的时候不灵,不该灵的时候瞎灵啊。” 少年试探的抬头瞥了一下南棠的脸色:“卧槽主人这是什么眼神,有没有同行来分析一下,我光说不疼够不够恭敬,这一会是打我还是不打我。哦不对我没有同行,他们十九个都是木头。” 南棠深吸口气,抿唇笑出了声,她看长暗十三:“听得见。” 少女蹲下身子,认认真真看两人面具下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强留你们的魂魄在人间是不是好事儿,反正一直也是我做主,不管是不是你们都认了吧。” 她略微沉吟一下,随即笑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很像收买人心,老熟人了,矫情的话我不多讲,二位辛苦了,再陪我久一点吧。” “不辛苦,愿生死追随。” 南棠听着整齐划一的声音,有点好奇他们出营前是不是培训过口号,就听暗十三的声音在脑海中怯怯响起。 “怎么才能让我停止思考啊,我控制不住啊!!!这魂契真要命,呜呜呜主人跟我说辛苦了,还说和我是熟人,主人好真诚呜呜呜,上次主人还记得我的声音,主人真好,我……” 南棠听着脑海里愈发嘈杂的动静,悄悄后退了几步。 暗十三只听见一道女声远远传来:“虽然这场面很感人,但是你离我远点,小十三……你真的太吵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101章 玩得起 “其实……如果你真的嫌吵,可以驱散他一魂一魄。”结界中的祝霄出声道。 “魂魄不全,心智自然也不全。您这小暗卫会变成一个乖巧木偶,只听命令做事,也就不会吵您了。” 一旁的乌长悲微愣,这话听起来,其实很像暗营一直追求的东西。把人训练成一个没有思维没有情绪,永远听话的杀人木偶,这才是上位者的需要的。 暗十三只是垂头静静听着,南棠近了两步,隐约听见他的声音:“好像也可以,那就不用离主人这么远了,只是以后主人要被二十根木头围着了……也太可怜了,我才被十九根围着!!” 南棠就笑,她伸手在结界上敲了敲:“如果这府上真需要一个乖巧木偶,那我还是希望是你或者你哥。” …… 祝霄表情一顿:“您当我没说吧。”他挪了挪身体:“我说五公主,不然把这个撤了给我换张符贴,这地方太矮太熬人了。” 南棠挑眉:“黄符价贵,你可有东西来换?” 祝霄几乎以为听错了,这人居然让他自己买关自己的符……他挣扎半晌,最终颓丧的耷拉脑袋:“我人就在这儿,不如五公主挑一挑还有什么想要的。” 南棠弯了弯唇,心念一动结界便收回系统背包,祝霄失了重心猛地摔在地上。 根本顾不上抱怨,他狠狠抻了个懒腰,脸朝下直直趴平。 沈知渝刚勉强适应了背后的痛处,一个红色身影突然出现在视线里吓了他一跳。 “别装死。”南棠踢踢祝霄的大腿:“还欠我根手指头呢。” 祝霄叹了口气,他姿势不动,只右胳膊游泳似的在地上画了个半圆,背着递到南棠面前。 南棠轻轻一拍他手腕:“不要新嫁娘的,我要你的。” “……太严格了吧。”祝霄的声音闷闷的传来,胳膊没骨头似的落在地上,他做了好一会的思想准备,这才撑起身子。 南棠没见他怎么动作,黑色雾霭汹涌腾起吞没了红色衣裙,短短几秒,视线再清晰时她终于看见了面前人的长相。 男人比她想象中更年轻些,一双略挑的丹凤眼,皮肤是鬼族一贯的冷白,他身材高挑,此时懒洋洋坐在地上,两条长腿大咧咧分着。 祝霄活动了一下筋骨,抬头对上南棠的目光略一挑眉,眸中带了几分玩世不恭。 南棠一寸一寸看他,直到那还算坦荡的眼神掺杂了一些窘迫,她才轻轻一笑:“也不丑嘛。” “咳……”祝霄低头轻咳了一声,修长的手指递到南棠面前:“五公主挑一个?” 南棠在他食指上轻点了一下,转头看向乌长悲。 弯刀瞬间出鞘,寒芒闪过,地上的男人却猛地收回了手。 南棠目光一冷,还没等说话,就见祝霄再抬头时眼睑有些泛红。 “嗯?”南棠把嘴边的呵斥换成了一声鼻音,就见男人抿抿唇:“能不能……您来?” “哦?”南棠就笑:“要我来嘛?” “对。”祝霄直直的看向她,眸光有些炙热。 沉默半晌南棠轻道:“好。”身边的乌长悲略一颔首,刀恭敬的放到她掌心。 南棠看向地上的男人:“你应该知道,我没习过武,下手没我家暗卫利索。” “我知道。”祝霄还是看着她,眼中的恣意又冒出几分,只说:“来吧,玩得起。” 南棠没有刻意折磨,手又稳又快。祝霄没去看那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南棠的表情。 指根剧痛传来的同时,一只细白的手紧紧捂住了祝霄的嘴。 男人到嘴边的痛楚被生生抑住,他不住的颤抖,呼吸急促的喷在南棠手背上。 少女脸上笑容浓了几分,向前一步踩。 “唔……”声音从南棠指缝溢出,祝霄下意识的弓起身子,十指连心,但这一下比手指的痛苦更难忍耐。 完好的那只手无助的抓向底面,他力气很大,几道印子深深刻在地上。 南棠没有说话,直到面前的躯体慢慢平静,才凑到男人耳边轻道:“你哥说了,得留神些,别让你占了便宜。” 回应她的是一声压抑的哽咽,祝霄缓了好一会才抬眼看她,还是那样直白的眼神。 南棠松开了手,听见了男人低哑的声音:“没贴符的,我的公主……” 南棠只笑笑,手背轻轻擦去了他生理性的眼泪: “欺负没能力反抗的人,有什么趣?” 系统提示音响起: 姓名:祝霄 年龄:1108 身高:192 体重:76 颜值:89 健康值:45/100 精神值:80/100 好感值:60/100 恶念值:(绑定后可查看) 驯化值:(绑定后可查看) 第一卷:人皇篇 第102章 不走 “你……”南棠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祝霄轻轻挑眉:“还玩吗?”他盯了南棠半晌,垂眼笑了:“手指有数,要不……换个地方砍?” 南棠没有回话,男人叹口气有些无奈:“行行行,但先说好,再砍的您不能拿走。鬼骨能再生但有定数,拿走了的长不回来。” 南棠仔仔细细看了看面前的男人,片刻后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笑骂:“就没见过你这么野的。” 祝霄就笑,他眼神意有所指的看看沈知渝:“别闹,您什么没见过。” 南棠这才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沈知渝静静趴在地上,整个人蜷在身后的薄毯里,脸颊在手臂上挤出鼓鼓一块软肉。 她回头看眼屋内众人,打了个响指,指尖略微朝后摆摆,乌长悲在内的三名暗卫退了出去,还留在原地的除了等符贴的祝霄,还有垂着头的童竺。 “姐姐。”童竺的声音闷闷的,她从南棠亲自动手后就没再说话。 南棠看向他,从那双眼睛中瞧出了一丝落寞,她手在猫儿头上揉了揉:“怎么了?” 童竺罕见的躲了,南棠一愣,手指悬空放着没有落下,只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年。 童竺对上她的眼神略微有些委屈,他想转身离开,最终却只是乖乖挪了回来,在南棠掌心蹭了蹭。 “我身上的都不是姐姐亲自动的手……”他声音有些闷。 南棠没有说话,童竺看了看她的脸色,深呼吸鼓足了勇气:“我……我很喜欢姐姐,也希望姐姐属于我。” 南棠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童竺有些倔强的重复了一遍:“我希望姐姐属于我,我愿意为姐姐做任何事,要人界也好,是妖界也罢,我都可以送到姐姐手边,他们能做到的我一个人也能做到,姐姐……这样,也不行吗?” 场面静了很久,直到少年的高扬的头颅一点点垂下,柔顺的身子在冷场里慢慢僵硬,南棠这才伸手强行抬起了他的脸。 少年的眼睛垂着不肯看她,半晌南棠听见他轻轻的道歉:“对不起姐姐……你别生气,我……下次不乱说了……” “我不会属于任何人。”南棠轻轻开口,很温和的语气,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童竺却抖了一下,眼睛垂得更低。 “我知道的……但是,有点难过,可能,过一会就好了,姐姐先忙吧,我…我……” 他磕巴着转身想走,南棠突然觉得,又见到了那个送了菊花尴尬逃跑的少年。 她伸手扯过童竺肩上的链子,少年顺从的回身,迎面便撞上了一个怀抱。 南棠的手环在他腰上,少年愣了一下,只觉得眼眶发酸,他将脸慢慢埋在了南棠发间。 “对不起……”南棠听见他说。 “……其实是我对不起。”南棠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后背:“我不能公平的给予你同等的情感,是我的错。” 童竺没有说话,只是回抱她的手更紧了些。 南棠的声音极其冷静:“但是很可惜,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以后也不会改了。所以我的猫儿千万不要有什么改变我的念头,如果面上顺从背地里却想强行束住我,我会很不开心。” 她轻轻的笑了:“感情这东西,总有一方吃亏,一方占便宜。既然话说到这儿了,猫儿若后悔可以重新选择,我们好聚好散,以后再见面,不论分属哪方,我都会留你情面。” 没去管童竺愈发僵硬的身体,南棠轻道:“只是,千千万万不要假意留在我身边。我生来感情不够充沛,一丝一毫都宝贵的很,如果被猫儿骗走了,我会很失望。” 她一点一点放开少年,后退半步笑眯眯看着他:“我知道猫儿一向通透,好坏我摆在明面只聊这一次,要留要走猫儿自己选吧。” 童竺静了好半晌,他想近前一步再要个拥抱,却被对面人躲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只哑着嗓子说:“……我不走。” 南棠略一挑眉,就见少年补充道:“我不走,我承认会嫉妒,会不甘心,但这是我自己选的,我活该受着。”童竺的眼睛有些湿润,但他生生咽了回去。 “姐姐放心,哪天我忍不住了会明说,不会辛苦姐姐猜我心思,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姐姐,也……包括我自己。” 他深吸口气:“今天脑子不好,姐姐别赶我走,这话以后我不说了,行么……?” 他鼻子酸得厉害,又朝前一步想讨个抱抱,南棠这次没有拒绝。 第一卷:人皇篇 第103章 我能打祝霄吗 南棠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了一声轻笑:“小白虎,这种委屈你也肯咽,我倒是没有想到。” “滚出去。”南棠没有回头,只轻轻道。 “……”祝霄噎了一下:“那个……您黄符还没贴呢。” 他低头凑到南棠面前,指了指自己眉心。 南棠没动手,只道:“我让你滚出去。” “行行行。”祝霄无奈的后退几步:“五公主还真是偏心,那就不打扰您玩猫儿了。” 他看向童竺,挑眉暧昧一笑,转身出了门。 【宿主,你不贴符咒他会不会跑掉啊……】粉泡泡有些担心。 “不会。”南棠回想起刚才那一脚祝霄的反应,不由在心底轻笑:“刚刚贴过比黄符更有用的东西。” 祝霄不会走,或者说走了也会再回来。这从他第一次的反应南棠就知道了。 从痛苦中获得快乐的人,很难拒绝下一次痛苦。羞耻心被迫暴露在人前时,也总会期待下一次暴露。哪怕祝霄看起来没什么廉耻,也是一样的。 “……姐姐。”望着祝霄的背影,童竺有些咬牙切齿:“我……能打他吗?” “能。”南棠就笑:“别弄死了,要是打不过就来找我。” 童竺明显被这句话安抚到了,他轻轻吸吸鼻子,南棠身上有淡淡的草木香,不浓烈却格外好闻。他还想抱抱面前的少女,但很好的克制住了。 童竺抿了抿唇:“我……下次真的不会了,姐姐你……别不喜欢我。” 他轻轻去扯南棠的袖子:“姐姐,你不属于我也没关系……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才算公平,你打我,我心甘情愿也是公平……” 童竺声音软软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劝南棠还是劝他自己。 南棠一愣,垂下睫毛挡去了眼底一瞬的动容,半晌只轻轻笑道:“喜欢你。” 她捏了捏童竺的脸坦言道:“不会因为你说过这样的话,有过这样的心思就不喜欢你,能被猫儿真诚的对待我很高兴。” 南棠声音温柔:“这世上没有天经地义的退让,你愿意这么做,我会记得。” “我……”童竺的耳朵略微有点红,他张了半天嘴只憋出一句:“我去打祝霄!!” 话音刚落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 什么毛病。 南棠顺着他的背影看去,却看见了爬到房门口的沈知渝。 他艰难的抬起头,脸上略有些难堪:“已经在滚了……有点慢……这次不是故意的。” 南棠没有多看他,只转身向外走去,一只脚迈出门槛,南棠突然听到身后沙哑的声声音。 “公主,公主给了我一粒荔枝,是不是,是不是……” 他从混沌中清醒时,口中尚余甘甜,他以为是错觉,他……怕是错觉。 南棠没有停步,他听见沈知渝继续道:“公主……我不多说话,您只告诉我,是不是?” 少年声音极轻,最后那句几乎带了些祈求。他前尘觞付流水,再少有执着的人或事,但这一刻,他想问个清楚。 南棠的脚步顿了顿,慢慢回身,朝沈知渝走了两步,少年抬头看向她,一点点朝她爬过来。 南棠不清楚对于这样的伤来说,做这种动作有多困难,她只知道这一套沈知渝足足做了五分钟。 他几乎每动一下都会停下来喘两口气,几次南棠都觉得他要晕过去,但沈知渝一直在坚持。 终于他爬到伸手就能碰到南棠的距离,少年眼神固执得有些可怜。 “……是不是?” 第一卷:人皇篇 第104章 那如今呢 他低着头,汗水混着鲜血黏在发丝上结成了块,南棠轻轻探手顺开,沈知渝有些不自然的躲了躲:“脏……” 南棠就笑:“你应该知道我没打够,没必要招惹我。” 沈知渝愣了愣,“我……此时该说,那就……再打的。”他垂眸笑了,“但是……不能说,公主……殿审前,我……不能死。” 他想学着童竺的样子去拉南棠的袖子,最终只是收了收身侧的手,又轻轻松开 :“缓一天,就......一天,行么?” 他求过五公主很多次,可唯独这次让他几乎忍不住肺腑的恶心,不为别的,只为他自己。 他一派深情嘴脸问那荔枝,却在涉及己身时将生死得失摆在首位。 其实他从不吝惜拿感情下注,也不羞于靠同情乞怜,他本就是个下三滥的人,可这话说出口时,浓重的自厌还是让他痛苦的闭上眼。 沈知渝学了十年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他……不是不明白事理。 可他还不能死啊,他……还不能死。 “一天?”南棠便笑:“缓一天就不会被我弄死了嘛?” 沈知渝埋着头没有说话,再抬眼时依旧在笑: “五公主,鞭子玩得……很好。” 这句话几乎取悦了南棠,不是因为他称赞鞭子,而是少年仰着脸,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可眸光深处没有分毫怯懦,他几乎……是在挑衅。 胆子……真大啊。 南棠心中轻叹,她看向沈知渝后退了半步:“晚点会有人给你看伤,两天后能好到什么地步我不敢说,但我知道你求生欲很强,不肯轻易死去。” 她声音轻轻的:“我当初答应过给沈家一个机会,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故意弄死你。” 沈知渝抿了抿唇,其实他知道这话是真的,连青槐都看得出五公主没下死手,他怎么会糊涂,那鞭子……有分寸得很。 她难得的半蹲下身子,手指抹净了他唇边的血:“……你非要亲自走到风口浪尖,便注定楚歌四合。今夜之后,五公主府不会再助你,往后成败只看老天脸色和你个人能耐了。” 沈知渝看了南棠一会,似乎是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半晌后他轻轻开口:“我……相信公主。” 相信? 南棠似乎听见了很有趣的话,她眉眼弯起一道浅笑:“这话我当过真,可惜你的相信,只是扔出来探路的石子。当初麒麟殿上,你当着三台八座的面儿说你信我,其实我知道你信的不是我。” 她闭了闭眼:“沈家翻案于我有利,削我强敌全我棋局,故顺水推舟。沈公子可是这么想的?” 沈知渝目光一颤没有说话,就听南棠的继续道:“在我这儿,你拿男宠身份和京都权贵比重时,信的是得失利益。拿沈氏冤屈和晋王声名比重时,你赌人伦纲常。沈公子何曾信我这个人一刻,何曾信我会多眷顾你半分?” 南棠的手轻轻抚弄少年的脸颊:“其实我知道,你想用满腹算计加一个漂亮身子谋个活路,可我也说过,这些腌臜事儿原不用你费心……” 沈知渝闭着眼,少女的指尖让他止不住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南棠。 “沈知渝……不过是游走在西晋权势手中的玩物,今天公主喜欢我,我便是……便是这府中宠侍,明天公主厌了,我又不知道要到谁的手里……” 他深吸一口气:“我能给的只有身体……可哪怕,哪怕是这身体,也不是稀罕玩意,您身边……不缺漂亮懂事的人,我何配公主忤逆伦常与,与父亲与西晋权贵为敌,何……配啊?” 他垂着头,满是血污的手在身上最后一块净处擦了,终于落在了南棠衣摆上,他轻轻摇了摇:“敢问公主一句,如果不是利益得失,您……您究竟图些什么……” 少年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悲哀:“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回报给您,我……。” “图你。”南棠回得没有丝毫犹豫,她未曾呵斥沈知渝的逾矩,反而近了半步,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同钢刀入骨: “你晕得太早了,有些话没来得及说给你听。沈知渝,我信十年寒窗教不会忘恩负义。我信世代忠良养不出贼子乱臣。我信金笼玉锁困不住清风劲节。” 南棠的声音仿佛有些疑惑:“我信你,所以图你,这样……不够吗?” 沈知渝猛地抬头眸中尽是震撼,就听南棠继续道:“天子路常埋忠骨,图目所及处不见晦暗污垢。此生不得已以天下为楸枰,落子尚分得清敌我。” 少年嘴唇微颤:“公主,我……”他想说些什么,南棠不轻不重给了一巴掌。这下没什么火气,似乎只是想让他闭嘴。 就听她笑道:“不过图什么也不重要,世道艰难,沈公子好自为之吧……” 她转身走到门口,沈知渝想拦却只是摔扑到了地上,他一点点向少女的方向爬去,却只是离那人越来越远,他听见南棠的声音悠悠传来: “至于宠不宠侍的,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沈公子不是凡人,自己未必走不出困顿。” 少女清朗的声音几乎转瞬消散在风里: “只可惜我明灯千盏为你引路,更可惜我拿信徒血肉为你挡刀,沈公子玲珑心思能屈能伸,配得上许多东西。可唯独那句信我,你真配不上……” “公主……”沈知渝愣愣的看向那人的背影,系统提示音响起: 【恭喜宿主,驯养对象沈知渝好感值升至50/100,驯化值升至55/100。】 南棠并未回头,只冷冷一笑,物极必反,人面儿上越放得下什么,骨子里越放不下什么。 沈知渝愣愣的看着她,有冰凉的湿意从眼睑滑落。 他每每谈及自身,言词浪荡姿态轻浮,他能亲手将自己按于污泥,便不怕别人多踩一脚,想不明白这些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可刚刚五公主这几句话,将他从好不容易完成的自洽里猛地抻出。 他……不怕别人糟践一万次沈知渝,却怕有人敬一句沈公子。 南棠没有再回头,唇边的笑意极温和。 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都敢说不后悔, 沈公子,那……如今呢? 第一卷:人皇篇 第105章 想见公主 【宿主,你真的让沈知渝去殿前御审吗?】粉泡泡的声音响起。 南棠回道:“我不是让他去,我是不拦着他去。” 她轻轻一笑:“这西晋好男儿众多,为何偏说他是人皇。鸟在笼中关久了翅膀就沉了,正好我也想见识一下人皇的本事。” “主人。”守在门外的两名暗卫同时垂头,当然还有十步开外的暗十三。 南棠应了一声,却见眼前的乌长悲脸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南棠轻声问他,乌长悲似乎正在纠结,听见她文顿了两秒才道:“回主人,白虎和鬼族的那个打起来了……” 南棠略一挑眉:“谁输谁赢?” 乌长悲略一思索:“刚才从门口打过,在属下看,应该是白虎更胜一筹。” 南棠就笑:“那就行。”她扬声朝远处的少年道:“小十三,帮我去知会祝霄一声,若打坏了我府里的东西,尽数要他来赔。” “是。”暗十三单膝跪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南棠在心底和粉泡泡吐槽:“这小子不说话还挺像那么回事。” 刚要迈步向前,突听一声铮鸣,身边的乌长悲弯刀出鞘。他看了南棠一眼,没有立刻欺身过去,只低声喝道:“出来!” 南棠略一挑眉,就见远处假山后一瘸一拐走出个身影,那人似乎拄着根棍子,脚下一歪摔在地上,对着南棠的方向死死叩头。 “奴才……内,内侍青槐,惊扰公主,请公主责罚……”他声音颤抖,被吞没在夜色中几乎听不分明。 南棠轻一摆手,乌长悲弯刀回鞘。她近前两步笑眯眯道:“呦,探病来了?” “奴才该死……”青槐死死咬着嘴唇,只南棠几步路的功夫,便磕了五六个头。 “别害怕。”南棠放柔声音:“谁让你来的?” 青槐微怔,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回。 “不想说也没事。”南棠并不逼他:“腿脚不便少走动,你想看他我叫人给你拖回屋看?” “奴才不敢!”青槐将头死死撞在地上,只这一下便见了血。 南棠没有说话,好半晌他怯怯的抬头看了一眼:“回公主的话……没有人让奴才来,是奴才自己来的,奴才有罪,请公主责罚。” “哦?”南棠轻轻挑眉:“青槐同沈知渝也有交情?” “回公主……刺客进府,危机时刻沈先生命暗卫救了奴才一命,奴才觉得他不是坏人,便想来看看……” 南棠笑意深了些:“小青槐,好人坏人可没刀剑好分辨,何况……如果你的命是暗卫救的,那你该来谢我而不是来谢他。” 南棠有些纳闷,这沈知渝拿得难道是万人迷剧本?观宁肯救他,蒋元白肯帮他,鬼族那两位争着抢着要他,如今连新来的青槐也巴巴的来看。 “奴才该死!”青槐富有磕了个头:“奴才感恩公主无以为报,愿意今生今世供公主驱使……只是,只是公主身份尊贵,没有传召,奴才…奴才不能去见,公主……”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南棠一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奴才…可以去见公主吗?” 南棠轻叹口气:“抬头我看看。” “是……”青槐应了一声,眼圈红红的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南棠伸手捏起少年的下巴左右看看:“刺客入府伤了你没?” 青槐几乎被这姿势架出几分羞怯,他不敢躲,月光下脸颊略有些粉:“回公主的话,奴才……没有受伤。” 他又看了看南棠的脸色,小声的补了一句:“多谢公主关心。” 南棠就笑:“屋里那个死不了,别操心了。至于你,这府上无论哪里你都可以去,我这儿当然也一样。只是若在忙或者在睡可能不会见你,那就麻烦小青槐就多跑几次?” 南棠声音柔和,略微捏了捏他脸颊的肉,青槐吸吸气,只觉得鼻子酸得厉害。 五公主没看上自己,他一直都知道。 他没给人当过男宠,却在宫中见过内侍与宫女对食,宫深似海,各有各的难处,或权宜之计或互相慰藉,总之没人会当真喜欢一个阉人。 若是那内侍三不五时来对方眼前晃荡,多半是要被斥骂羞辱的,所以纵使想念,也很少敢主动去见。 南棠看看他的表情,指尖在他鼻头轻点了一下:“怎么?不愿意来见我吗?” “没有!”青槐一愣,难得声音大了些,对上南棠的眼睛又飞快的垂下了头,南棠听见他轻声道: “奴才……想见公主。” 第一卷:人皇篇 第106章 更长记性的东西 “乖。”南棠摸了摸他头发:“这两日府里不太平,晚上少出来走,当心有鬼捉你回去吃了。” “啊……”青槐试探的问:“真的吗公主?” “真的,不过我这儿有句口诀,你要是碰见了,就问他还有几根手指够砍。” “手指?”青槐没太听懂,就见南棠笑着问他:“记住了吗?” “记……住了。”青槐顺从的点头:“如果碰见了,我就问他……有几根手指够砍。” “真聪明。”南棠夸他,转身想走,却见地上的少年欲言又止。 “嗯?”南棠挑挑眉,片刻反应过来:“要去看你祖母的话,不用跟我请示,出府前跟袭雪说一声就行,别让他们以为你丢了满京都找人去。” 青槐眼睛一亮慌忙磕头:“多谢公主!” “不谢。”南棠依旧笑眯眯的。 这一天太过充实,南棠回到寝殿整个人摔在软榻上。 “奴婢伺候公主沐浴。”玉瑶上前一步轻声道。 南棠歪头看她,半晌又把头转回去装死。玉瑶笑了笑,伸手过去揉按南棠的肩膀。 “公主可是累了?” 南棠点点头,高强度外勤加事故现场抢险,再加项目复盘新人入职,纵使南棠资深社畜多年也有些顶不住。 玉瑶的手法很轻柔,南棠泡在微烫的水里几乎睡了过去。隐约却听见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 “老大站门口等什么呢,他现在值夜都不上梁了吗?等等他今天怎么又值夜,我记得昨天也是他,啊这是……” 南棠微叹一口气,对着窗外扬声道:“小十三你离远点,吵死了!” 隐约听见少年答是的声音,脑海恢复清静,南棠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懒洋洋躺在寝床的软毯里,南棠唤门外的乌长悲进来。 “主人。”男人余光瞥见,少女撑在床上,发尾微湿。他呼吸一滞,温顺跪在地上片刻不敢抬眼。 “嗯……”南棠慢悠悠应了一声,她没去瞧乌长悲,只眯着眼看烛光下头顶的帷幔。 “属下有罪,求主人重罚。”乌长悲深吸口气低声请罪。 “说说,什么罪?”半晌南棠才问道。 “属下今日……只顾与鬼族缠斗,没有保护好主人,致使主人险些被挟持,属下知罪,求主人重罚。” 南棠看了他一眼,男人柔顺的跪在她床边,像只敛尽锋芒的狼犬。 “这事儿在暗营应该怎么罚。”南棠就问。 “回主人,重则处死,轻则鞭刑一百囚于水牢七日。”乌长悲老实的回答。 “好严苛啊……”南棠拖着长音感叹。 “属下……并不觉得。”乌长悲难得唱了反调:“暗卫的职责就是保护主人的安全,出了这种错,确实应该重罚。” 他语气平静,几乎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 南棠去抓他的头发,“你不害怕?” 男人顺从的抬起脸,却依旧垂着眼不敢看她,他抿了抿唇:“害怕。” 南棠挑眉,就听他继续道:“属下害怕自己不长记性……下次再犯。” 南棠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暗一,这世界上……比暗营更长记性的方法还很多,你……要不要试试?” 第一卷:人皇篇 第107章 赔偿(上) 还没进去的宝子,去书圈末找7,别的满了。爱你们 …………………… 阳光透过窗上桃花纸朦胧洒在脸上,南棠再睁眼已将近晌午。 乌长悲跪在她床边,依旧是温顺的低着头,一黑衣严实的穿在身上,痕迹遮得一丝不剩,他后背挺得笔直,面上看不出异样。 “跪了整晚?”南棠懒洋洋的探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是……”男人不敢抬头看她,只是略凑近了些让她摸得顺手。 “怎么不上来睡?”南棠轻问,她记得这人原本是在床上。 “属下……不敢。”乌长悲的声音还有些哑。 “那怎么不回去?”南棠便顺手捏了捏他的喉结。 乌长悲抿抿唇:“属下……想…想……”他觉得耳朵有些烫,半天说不下去。 “嗯?”南棠声音微挑,男人深深呼了口气:“想和主人,多待一会……” “对不起……”没等南棠说话他就垂着头道歉。 南棠笑笑,她拍了拍乌长悲的头:“回去睡,醒了来找我。” 男人抬头看了看她,眼中有些不舍,却只是顺从的应是退了出去。 玉瑶轻轻叩门:“公主,三王子已经到了。” 南棠任由少女为她洗漱梳妆,玉瑶现在对她的偏好多少有些了解,起码不会再红衣服绿裙子的折磨她了 “人在哪呢?”南棠问。 “来时公主还在睡,他去锦鲤池边跪着了。” “带了什么话没有?”南棠打量着铜镜中自己的脸,玉瑶拿着几根簪子在她头上试过,口中道: “说是公主身边一个红嫁衣女子自称鬼族,还……还想和他谈合作……” 南棠一愣,随即笑道:“祝霄呢?” 玉瑶看看门外:“一大早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 南棠略一思索:“那童竺……” 玉瑶眨眨眼:“正……在门外打他呢……” 玉瑶有些无奈,这两人从早上见面打到现在,要不是祝霄提前清了场,怕是公主府闹妖鬼的事儿要传遍大街小巷了。 这猫儿啊,还真是记仇。 待梳妆完毕,南棠好整以暇的坐在软榻上吩咐道:“两个都叫进来。” “公主……”玉瑶略有些犹豫:“两位先生武功高强,公主这屋中摆设都是名贵物件,您看是不是……” “没事儿。”南棠笑笑:“叫进来就行。” “是。”玉瑶应了一声出去了,片刻后屋中多了两个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块儿肉的男人,只是谁都没有当真再动手。 “嘶……”南棠上下打量两只斗鸡:“我说二位英雄,不会打了一宿吧?” “才没有。”童竺上前一步化成小猫跳到了南棠腿上:“睡前休战了,谁知道大早上又在姐姐门口看见他,晦气得很。” 祝霄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看着童竺:“公主想给他出气直说一声,我也就不躲了。何必纵他满院追着我跑。” “呦。”南棠伸了个懒腰看向他:“祝霄这是有气?” “没,没有……”对上她的目光,男人略微垂了头,半晌道:“只是……束手束脚太憋屈,白虎推倒的桌子还要我来扶!” 南棠没有说话,就听怀中的猫儿喵了一声:“胡说八道,我一个小猫怎么可能推动桌子。” 祝霄刚要反驳,便听南棠问道:“你昨天找过我三哥?” 祝霄噎了一下,只能由着她转移话题:“找过。” 他话说得坦白:“想看看能不能同盟来着,可惜您家三王子胆子太小,不肯自己起炉灶。”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南棠指尖弹在他的脸颊笑道:“当然,你也是俊杰。” 俊杰此时正跪在锦鲤池边,秋老虎晒得他脸颊微红,男人盯着池中跃动的鱼儿不知在想什么。 白色的裙摆出现在身侧,上官菏泽略略抬头,一个女子微一躬身向他行礼。上官菏泽记得这人,正是五公主的贴身侍女袭雪。 “三王子。”袭雪呈上一卷竹简,上官菏泽一愣,双手接了。 “这是……?”他有些疑惑,展开后,上面零零散散写了十几条罪状,有结党营私,有私贩官盐等等等等,证人信息俱有标注,矛头直指桓王。 袭雪略略躬身:“五公主有言,此简所书皆可考证,只是殿下不必急于求成,打蛇当打七寸,给殿下个心安,算是五公主的回礼。” 第一卷:人皇篇 第108章 赔偿(下) 宫中暗营午后来请南棠验伤,今天膳房的厨子做了道松鼠鳜鱼,南棠就着酸甜的汤汁吃了不少,玉瑶进来施了一礼:“公主,暗营蒙掌令求见。” 南棠懒懒指了指地:“带过来就行。” 不多时,一个黑衣男人跨步进门,龙行虎步,眉宇间尽是凶戾。他看见南棠略拱手道:“参见五公主。” “又见面了,蒙掌令。”南棠笑眯眯看向他身后:“人呢?” “回公主,怕血淋淋的惊到后院女眷,便留在门外了。” “无事。”南棠并未放筷:“我这儿的女眷和旁人府中不同,砍自己的刀昨日都见过了,砍别人的何惧?” 南棠这话意有所指,就听蒙掌令略一沉吟:“公主,听闻昨日公主府遇刺,您可有受伤?” “好听闻!”南棠弯弯眼睛,眸中却不见丝毫温度:“托蒙掌令的福,并未受伤。” 话音刚落,承刑的暗卫带到,一共六人,血肉模糊蜷缩一团,抬上来后艰难调整着跪姿,颤抖几乎不成人形。 南棠刚想说话,耳边传来极轻的两下拔刀声, 她微微一愣。 南棠同自家暗卫相处有些时日了,虽说他们对危险确实敏锐,但绝不至于见些血就拔刀。 南棠挑眉看向蒙磐:“我的暗卫很不喜欢他们,为什么?” 男人略微躬身沉声道:“公主说的是,确实不是听闻。五公主息怒,刑堂动过手的,和昨日入公主府的,都是这六人。” 南棠没想到蒙磐上来就这般坦白,她脸色一寒,目光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轻笑:“蒙掌令今天倒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本就是要交给公主的,自然要说实话,何况……哑谜打不过公主。” “正好是他们六个吗?”南棠幽幽看他:“好巧的事啊……” 若是昨日六名暗卫能在她府上拿走三条人命,她家这十九人真是一个都不用活了。 蒙磐略略垂头:“不是正好六个,而是有他们六个。原是想着五公主总归要罚,便让同一批人去了。余下的非我暗营所属,蒙磐无能为力。” 南棠冷笑,什么非暗营所属,大概是她那父王觉得六个够赔她的了。 死两个送六个,三倍赔率,确实大方。 “拿暗卫的命填我公主府这乱坟,不像是蒙掌令的风格。”南棠看着他轻道。 以昨日所见,蒙磐并无上位者以人命当棋的作风。对暗营所属,甚至称得上一句尽心回护。 男人对上她的目光,半晌叹道:“所以……才得只折六人。” 南棠没有说话,蒙磐继续道:“王上得知此事心中忧煎,特赐明珠五箱,金锭五箱,玉器五箱,各类奇珍异宝十箱,女使三十,男侍十人,戏班两个,已候在门外。” ……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南棠只垂眸看向手中酒杯,半晌听见蒙磐继续道:“先前提过的,户部尚书家的幺子,今夜入五公主府。” 南棠手指一顿,轻轻挑眉:“父王好大的手笔。” 户部尚书府的幺子并非嫡出,却是老来子深受宠爱。原主跟晋王要了三五回都无果,如今居然肯送来了。 “王上舐犊情深,望公主明白一二。”蒙磐再次躬身。 南棠轻轻叹了口气,意有所指:“蒙掌令放心,有舐犊情深,便有乌鸦反哺……” “公主!”蒙磐猛地一惊,压低声音道:“这话我只当从未听过,还请公主今后慎言。” “不用慎言。”南棠冷冷看向他:“蒙掌令原话传回去就是。” 她站起身,在地上六人面前慢慢走过,鬼面下,几人只是俯身跪着,似乎对接下来的命运并无畏惧。 “至于这些,伤我验过了,人就不留了。剩下的金啊玉啊那一大套,蒙掌令一并带回去,五公主府承不住这个情。” “公主……不杀?”蒙磐看向地上六名暗卫,眼中有些不解。 这位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纵使不肯受这安抚,送上门的也没有留活口的道理。 “他们本就是来送死的。”南棠轻笑:“我要蒙掌令偿命,是因为你并非寻常暗卫,蒙掌令不会以为……在我这儿,砍死人不斩首反要斩刀吧。” 她抚过鬓边长发:“暗一未伤筋骨我尚要如此,如今我两名暗卫死在刀下,你猜六颗棋子够不够赔。” 蒙磐动动嘴,只轻道:“五公主,年轻气盛,可知过刚易折。” 南棠笑笑:“能屈能伸的太多了,我府上好几个,不如让父王挑一个回去当闺女?” 蒙磐只是看着她,半晌道:“先王后当年……也是这般性格……” “得得得。”南棠赶忙拦他:“我说蒙掌令,我像母后这事儿只有我父王能说,不然就我如今这做派,别人会说你转着圈骂亡者。” 她上前两步扬扬头:“父王的好意我心领了,就不送了蒙掌令了,今后见面的日子还多。” 第一卷:人皇篇 第109章 一浪压千帆 “五公主。”蒙磐看着那六人硬着头皮又劝了一句:“这些是冥字科出来的,刀山火海里练出的真本事,他们此前并未认主只是听我命令,付于公主的真心定不会少旁人半分。 南棠似笑非笑看着他:“这样说来,蒙掌令此番不是劝我杀人,而是劝我救人?” 蒙磐说得坦白:“杀了也罢,若是能留更好。五公主……很看重暗一,若……” 蒙磐没有说完,只直直看向南棠:“公主……别的我都可以带走,只是他们,公主不要,回去也是死罪……” “那就回去死。”南棠干脆的道:“蒙掌令,我早就说过我信你忠于西晋,故若无父王插手,他们可留。若是有……你说的我半句都听不得。 她摆摆手,便有暗卫现身挡在她面前。 待蒙磐出门,南棠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伤看过了吗?” “回主人,看过了,多谢主人关心。” 南棠略一点头没有多说,暗卫处事自成体系,过分的关注反而会让人惶恐。 她看向玉瑶轻招招手,少女上前一步,南棠道:“叫锦鲤池那位跪完来一趟,有话跟他说。” 上官菏泽起身时太阳已经西斜,他拍拍衣摆尘土,转身便见到一名少女向他行礼:“殿下,五公主请。” “好。”上官菏泽轻一点头,随着玉瑶来到花厅。南棠窝在椅子上,手里抱着只银白色的猫儿。 “五公主。”上官菏泽轻一颔首。 “三哥哥请坐。”南棠笑眯眯的看向他。 上官菏泽坐定便有侍女奉上清茶,他掀起茶碗,刚抿了一口,就听南棠语气自然:“吴王后这胎我不想再留了。” 上官菏泽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他忙以袖掩口呛咳几声:“五……五公主说什么?” 南棠便笑:“三哥哥别激动,我说我要谋害皇子手足相残来着。” 上官菏泽面色铁青,他抬眼看向周围几人眼中略见杀气,玉瑶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是我的人,信得过。”南棠轻道,瞧这位的架势,似乎是想连自己怀里的猫儿一起灭口。 “可否……问问缘由?”上官菏泽缓了好一会才低声道。 “西晋平衡维持多年,这个孩子破了局。我要的是暗潮涌动,不要一浪压千帆。” 上官菏泽看了她一会:“有一事困扰多年,贵妃亡故,轩辕家……为何不再送入一个女儿?” 南棠弯弯唇:“没有用的,晋王已起疑心,再送十个八个也是同样下场,除非……” 上官菏泽一蹙眉:“除非什么?” 南棠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除非嫁进宫的是我,我命大轻易死不了,轩辕家没那么多八字硬的女儿。” …… 上官菏泽有些庆幸自己没再喝茶。 “那公主……何不搬回宫中,听说晋王已劝过多回,不是正好……” 南棠看了他一眼:“我的三哥,不是非得人在局中才能成事,有些东西是要跳出来才好做的。” 上官菏泽略一思索:“如此,五公主需要我做什么?” “你啊。”南棠眯眼看了看他:“需要你和你的人老实缩在屋里,从殿审开始往后三天,你最好连宫都别回。” 她笑了笑:“三哥哥可有好借口,若不行,就说我被人污蔑心有不甘,强留你在府中要坐实了此事?” “五公主莫要玩笑。”上官菏泽下意识朝后躲了躲,他紧紧绷着脸,南棠反而笑出了声。 目送男人出门,粉泡泡的声音响起: 【宿主,以上官菏泽这驯化值,可信么?】 他不明白,这种谋划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既然借不上力,为什么要专程知会给三王子。 南棠揉了揉脖子:“他可不可信,不是马上就知道了吗?” 见粉泡泡忧虑更深,南棠安抚道:“他嘴严或不严影响不大,我就是当面告诉吴王后我要她的孩子,她也未必躲得过去。” 第一卷:人皇篇 第110章 发作(1) 接下来的日子南棠过得还算舒坦,如果没有府门外一直跪着六个血人就更好了。 蒙磐真是南棠少见的执着,人放在五公主府十五步外,不打扰但一出一进总能恰到好处露脸。 青槐原本准备今天一早出府,到门口生生让吓了回来。 “怎么了?”袭雪看着那慌慌张张的人问了一句。 “有……有……”青槐指了指外面,祝霄从远处过来看了他一眼:“见鬼了?” 他自顾自念叨:“不能吧……我留了印记,除了我哥不会有鬼族近前的。” 祝霄放出鬼识,很快便发现了门外的六个猎物,他几乎是雀跃的吹了个口哨,五公主府的好苗子也太多了! 男人不再理会青槐,只喜滋滋的朝南棠寝殿去…… 六公主上官婉莹在屋里躺了几天,三餐倒是不缺,只是起不了床,来往的侍女各个板着张脸,态度倒是恭敬,只是让人看了背后发凉。 这不是她第一次住在五公主府,只是之前几次除了怯懦的侍女和蝴蝶似的扑到她身边请求帮他们脱离苦海的男宠外,没见过什么正经下人。 昨日午间府中似乎出了大事,她在房中听见了外头的刀剑,只是那群人并非冲着她来,听着外面的喊杀惨叫,上官婉莹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可不到下午便听说了五公主平安的消息,她咬牙切齿只觉得肺腑生疼。 上官婉莹看看头顶的日头,今天是她这次入府后第一次出门,身边跟着的是五公主府的侍女凝檀。 上官婉莹小步挪着,她已经好些天没同曹家联系了,一方面是五公主府龙潭虎穴外面不敢轻举妄动,另一方面她自己的身体也实在折腾不来。 隐约闻假山后有细碎低语,上官婉莹凝神去听,似乎是两个小侍女在讨论府门外有什么暗卫啊受伤的。 身边的凝檀忙上前一步低声呵斥:“都没事情做吗!府里请你们回来聊闲天的?在这儿偷什么懒!” 她面上有几分不自然,上官婉莹清晰的捕捉到了。 “我要去门口看看。”她眼神一动冷冷命令道。 “六……六公主。”凝檀强笑了笑:“您身子还未痊愈不易出门,已至深秋天寒水冷,若是六公主嫌闷了,不如……我们在花园走走?” 上官婉莹轻一勾唇并不理她,只自顾自朝外院走去。 “公主!六公主!!!”凝檀跺了跺脚,急忙忙喊她,上官婉莹并不回头,自然也没有看见凝檀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青槐足足做了一天的心理准备才敢出房门,他一步三回头朝生怕再从哪里冲出歹人,好不容易走到府门外,身后却传来一声轻斥: “五姐姐府上的愈发没规矩了,一个低贱的内侍也能走正门?” 青槐身子一僵,颤抖着回头,对上上官婉莹的脸忙跪地磕头:“奴才青槐给六公主请安,奴才有罪。” 上官婉莹已经隐约瞥见门外跪着的几个鬼面男人,想来是这五姐姐毛病又犯了,在府里玩还不够,竟让人跪到了街上。 上官婉莹冷笑,轩辕家几代沙场英名,可惜出了个辱没门风的公主。 “你倒识得我?”她看向青槐轻挑挑眉:“抬起头我看看。” 青槐抿了抿唇,没有动。他记得自己是凭借什么敢拦五公主的路,更记得她说,六公主正在找自己这样的长相。青槐对现在的日子很满足,他不想给五公主多添麻烦。 上官婉莹目色一寒:“好大的架子,五公主府的奴才都是这副做派?还是说哪怕是个内侍,只要上了我五姐姐的床,就成了贵人成了驸马了?” 她向前走了两步,青槐下意识的后挪,就听少女道:“得几分颜色就装上烈性了,既然你不识时务,不如我禀了五姐姐,就说你三心二意,对我眉来眼去想求我带你出五公主府如何?” 青槐面色一惊,若是别的话……五公主或许不会信她,但上赶着勾引人这种事,青槐…确实做过。 第一卷:人皇篇 第111章 发作(2) “六公主息怒。”他深吸口气,垂着眼睛抬起了头。面前少女怔了半晌,突然笑了。 “五姐姐怪不得那么轻易处死了观宁,原来是府里……还藏着这样的好宝贝。” 再提起观宁,上官婉莹略有些触动,她伸手想去触碰青槐的脸,少年偏头躲过了。 上官婉莹一愣,这瞬间和记忆中情景重合,当初的观宁也是这般处处让她别扭。 本来能活的,偏自己装相拿架子不肯听话,落得这么个下场,还不是活该。 上官婉莹深吸口气咽去了喉头干涩,一巴掌猛地甩了上去。 “狗奴才。”她强掰过青槐的下巴:“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果然给上官灵雁当了几天的男宠的,都以为自己能上天。” 这一下牵扯了她背后的伤口,上官婉莹心头火气更大,青槐只觉得少女的指甲几乎扣到了自己肉里,他不敢反驳,只垂着眼忍耐着。 “六公主。”身边的凝檀声音微寒,她手搭在上官婉莹小臂上:“殿下息怒,这里是五公主府。” 上官婉莹猛地一甩胳膊,想发作却见凝檀只垂首恭敬的施了一礼:“六公主不是要见暗卫吗?那不就在门口。” “我见个……”上官婉莹张嘴想骂,却见门外一个暗卫猛地一头栽在了地上。 凝檀眉头一动,她远远打量男人,只见男人蜷缩在地上头侧偏着,一副体力不支晕倒的样子,从她的角度却能看见,面具下那双眼睛冷静沉着。 “六公主,暗营能出来走动的都是刚出营未认主的,千金难求的东西,公主当真不看看?” 未认主? 上官婉莹心头一动,抬步走向门口,落在后面的凝檀忙拉起少年小声道: “五公主还未醒,我们毕竟是下人不好正面呛上,从侧门走,别耽误你正事。” “多谢姐姐。”青槐施了一礼。 “不谢。”凝檀笑了笑,指指侧门:“快走!” 上官婉莹来到府门外,就见一排六名暗卫远远跪着,身上刀伤鞭痕层叠,血几乎积了一汪。 她偏头询问凝檀:“他们犯了什么错,怎么五姐姐罚得这么重?” “在暗营伤了五公主的暗卫。”凝檀只答了一半。 “暗卫动手互有损伤很正常,五姐姐怎么如此偏心。”她走向几人仔细打量:“哪科的?” 无人回答,暗卫如同石像一动不动,仿佛上官婉莹和来往支摊儿的小贩没有区别。 “冥字科。”凝檀静了半晌回道。 “五姐姐不肯收?”上官婉莹又问。 “是。”凝檀略一垂首:“五公主说,最好能死得远一点。” 上官婉莹心头一堵,她磨着父王要了这么多次暗卫,偏被推说宫中安全不肯给,轮到五公主这儿,上赶着送过来的连门都不让进。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从小到大她心心念念的东西在五公主这儿都是唾手可得,明明差不多的年纪,明明都是西晋的公主,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差在哪,也不明白曹家差在哪。 上官婉莹猛的转身,连背上的伤口都不再顾及,她看向凝檀:“备车,我要回宫!” “这……”少女略微沉吟:“是不是等五公主醒了后再……” “现在,备车!我要回宫!”上官婉莹恶狠狠看着她,凝檀似乎是打了个哆嗦,只低声应是。 青槐行至侧门,刚松了口气,便听见头顶有人叫他,他猛地一惊,回头便看见,修长的身影直直站在梁上。 男人他脸颊不见一丝血色,瞳孔乌沉沉的,四散的头发随风飘动,浑身上下没有半分人气。 青槐嘴唇抖了抖,半晌结巴道:“我…我有口诀……” 祝霄略一挑眉,就见少年紧紧闭着眼睛:“你……你有几根手指够砍的!” “……艹。” 祝霄表情一僵,半晌骂了个脏字。 他从房顶跳下来落在青槐身边,青槐不敢睁眼,只胡乱拿胳膊挡他。 祝霄有些无奈的按住他的手:“别忙活了,小爷千年的鬼了,不吃小孩。” 青槐抿着唇,一点点睁开眼睛,就见男人似笑非笑的打量他。 “小太监,你这脸……怎么不还手?” “奴……奴才不敢。”青槐抿抿唇后退了一步。 跟公主动手,青槐想都不敢想。 “这有什么不敢的?”祝霄就笑:“你家公主让我告诉你,下回她抽你,你就抽回来,出了事儿五公主顶着,再挨打不还手被她看见,就……让我来吃了你!” 祝霄的头猛的凑过去,青槐忙缩脖子,却听见了男人的大笑。 “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若是这么护着我,我现在就去把那头白虎宰了!” 白虎? 青槐没太听懂,男人也不解释,只随手扔了个荷包过去:“你家公主给的,让你在家多待几天陪陪老人。” 荷包落在手里沉甸甸的,青槐一怔,刚想道谢,已不见男人身影。 第一卷:人皇篇 第112章 冥一 南棠坐在院里的秋千上,腿上平趴着一只银白色的小猫,凝檀略微躬身:“公主,都办好了。” 南棠笑眯眯的看她:“辛苦。” 这姑娘是前些日子轩辕家送来的,家中世代军营行医,见过血腥也上过战场,入府的第一个差事,就是盯紧上官婉莹。 凝檀轻一施礼,刚想退下突想到什么: “公主,那六名暗卫中有一个……有些奇怪。” 她将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南棠听罢轻一沉吟:“凝檀的意思是,他有意解围?” 南棠觉得有些荒唐,一个认主名牌都没交的暗卫,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掺和这种事做什么。 少女细想了想:“不敢说定,但奴婢自小眼力好,那表情确实没错。” “明白了。”南棠吩咐道:“叫进来我瞧瞧。” “是。”凝檀躬身退下,南棠摸摸怀中的猫儿,童竺尾巴轻轻勾她的手。 “属下冥一,参见……五公主。”一个喑哑的声音响起,南棠没有抬头, 男人略微屈膝摔跪在地上,他身上每一寸都是刺骨的剧痛,双肩的贯穿伤让他抬不起手,但男人还是硬挺着跪直身子抱拳。 “说说。”南棠拿着猫儿的爪子朝他摆了摆,童竺跟着喵了一声。 “属下……是五公主府的人,力所能及,该做的。” 南棠就笑:“你倒看得清形势。” 男人没有否认:“求五公主给个机会。”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接你们六个。”南棠语气肯定。 “属下知道,属下……可以等到沈公子之事尘埃落定。” 南棠歪歪头:“我行事向来离经叛道,不会是孝顺女儿,定不定的都不敢留。” 男人没抬头看向南棠:“公主,我会很有用,我……想活。” 南棠听罢只笑笑,她扬声唤玉瑶:“送客。” 冥一没再说话,只顺从的起身。蹒跚走出内院时,一个墨色的身影背对他挡在路前。 “有事?”冥一的声音冷冷的,两柄鸳鸯钺出鞘,若不是他重伤身,这个男人是绝不肯背朝向自己的。 乌长悲回头打量他的伤,不带一丝情绪的评价:“现在跟我动手就是找死” “知道。”冥一并不生气,只是看看双手:“没想动手,习惯了。” “……暗卫贪生是大忌。”乌长悲道,他倒更希望这位有骨气一点。 “没办法,还没杀你,不能死。”冥一回得极其诚恳,冥字科是暗一的下两届,十二岁时,暗字科月度比试,冥一曾亲眼目睹哥哥死在了暗一的弯刀之下。 暗营向来强者为尊,冥一曾眼睁睁看着哥哥飞下高台,温热的血液溅了他满脸,冥一匆匆伸手去接,却只接住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乌长悲能在暗营名声大噪,不是因着他身手好,也不是因着蒙掌令偏爱,更不是什么暗字一号的声名。 是他过手的同伴从不留活路,是他纵使胜负已分也必要取人命来…… 乌长悲冷冷一笑:“入了五公主府,你就更杀不了我。” “我不信。”冥一也看向他:“只要我更有用,只要我比所有人都有用,总有一天……” 乌长悲突然笑了,半晌轻叹:“我主人,不重这个。” 祝霄的鬼识包满了整个五公主府,察觉到这边异样,他兴冲冲来找南棠汇报。 南棠在秋千上刚荡出几分困意,就被祝霄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你真有病。”一边沉睡的童竺被他喊醒,迷迷糊糊骂了一句。 南棠低着头没有看他。只问:“又看中了我府上哪个将死之人?” 自从祝霄来府上后,一天三趟来汇报,一屋子老弱病残让他盯了个遍。 第一卷:人皇篇 第113章 翻案(1) 当然,沈知渝那依旧是关注的重点区域,只可惜这小子像株见了风的小草,土埋不尽石头压不住,稍微找到一点缝隙就歇斯底里的长起来。 祝霄眼睁睁的看他从动不了到能站起来再到勉强能走,气得在府医门口连骂了两天。 夜色渐沉,一只银白色的猫儿出现在了沈知渝床边。少年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扫他鼻子,他打了个喷嚏朦胧转醒,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大……大人!”沈知渝猛地爬起身,牵扯伤口又摔回了床上。 童竺化了人形,他几步走向沈知渝,手里拎着一条铁链。 沈知渝吸了两口气缓神,半晌看着他笑道:“大人这是……无常索命?” 童竺也笑:“咱家无常在街东角等着锁八十老头儿呢,你这儿只能我来。”他一指沈知渝的肩膀:“起来,给你带回去。” 沈知渝看着那铁链,艰难的闭了闭眼。他深吸口气,顺从的撑着身子坐起来。沈知渝的肩膀的血肉长合不少,重新撕开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童竺瞥他一眼,指尖略动,沈知渝只觉得肩膀一凉,没有什么痛苦铁链便重新穿了回来。 “您……”他张张嘴,就见童竺冷哼一声:“我什么手艺你没见过?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给谁看。” “大人……”沈知渝想说些什么,却被童竺摆摆手打断了:“一码归一码,当时我开的锁,就不会让你带不回去。至于别的事,对错也有我姐姐罚,你不用多跟我说。” “还是……多谢大人。”沈知渝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童竺上下打量他,眼中满是不耐:“留着你那些跟我姐姐说吧。” 他几步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复又折了回来补道:“丑东西,你要是能活着回府,麻烦以后多吃点饭。长成这样真的带不出去……” 沈知溺冲到门旁听到的就是这句,她张张嘴,就见童竺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只苍蝇:“躲开点丑丫头。” …… 沈知溺不敢顶他,待他走远才敢冲进门。 少年背对着她坐在床上,背后厚重的纱布一层接一层缠着却还是透出了血迹,肩膀上的铁链刺得沈知溺心头生疼。 “哥……”她动了动嘴不知说什么好。 “这,这得多疼啊……”她想伸手碰碰,却被沈知渝一巴掌拍在手上。 少年趴回床上,他调整好面部表情,下巴抵住枕头懒洋洋的:“术法穿的,不疼。” 他看了看沈知溺继续笑道:“不止是他,公主也是留过手的,跟我一起挨打的那位,没见有多大阵仗,但人比我难救多了。” 府医来看他时,有下人进来抬走了那内侍,沈知渝见他腿的弧度,大概是折了。 “你……”沈知溺瞪他一眼:“都这样了你还笑!!!” 沈知渝探手揉她的脑袋:“总不能哭。” 他眼神遥遥望向窗外:“公主……其实不是恶人。” “可……她这么欺负你还差点打死你……”沈知溺有些不服。 沈知渝没说话,半晌回道:“公主……于我算是贵人,于西晋能称枭雄。” 他眼神落在桌上,眸光略微黯淡。那有傍晚时下人送来的两套衣服,不多华丽,却合制的庄重体面。 沈知渝便又想起被一路拖进城那天,也是一件衣服,遮住了他妹妹一身赤裸。 “哥……你说陛下会让我们翻案吗?”沈知溺趴在桌上闷闷的问。 “我不知道。”沈知渝回得坦白:“我只知道这是我们离夙愿达成最近的一次,也或许是……唯一的一次。” 他看向对面的少女,眼神有些颤抖:“我……可能做错了事,原本平坦的路,如今许是走不通了,此番,对不住沈家。” 沈知溺回看他一会:“没关系,哥……真的没关系。” 面前人羸弱肩膀,脸颊骨骼清晰,眼底有淡淡的乌青,一张嘴白的不见血色,再无记忆中洒脱张扬的少年模样, 沈知溺有些想哭,但她忍住了,她一把握住了沈知渝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 “哥……不能翻案也没关系,父亲和祖父,不会怪我们……你做得很好了,真的真的,很好了……” 她左右搓着,想捂暖这双手,最终却只是徒劳。沈知渝看向她:“有关系,知溺……我一定要成。一定一定,要成。” 第一卷:人皇篇 第114章 翻案(2) 天亮前祝霄喜滋滋的进了公主府的大门,身后跟着个步伐僵硬眼神空洞的老人。 原本这种干瘪的尸体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来了公主府好几天,这还是他头一次开张。 吹着口哨正准备回房,隐约看见花厅处灯火通明,祝霄略一挑眉迈步过去,人还未至便听见了笑闹声和噼里啪啦的木块撞击声。 南棠挽着袖子坐在圆桌边,手里摆弄的是她连比划带吆喝,同府中工匠形容了小半天才得来的一副麻将。 童竺和一个瞧着眼生的少女围坐着,乌长悲搬了个椅子坐在南棠身后,腿上放着一盘葡萄。 其实原本该是四个人,只是这乌长悲今天不知犯了什么毛病,教了一下午,没学会赢牌先学会了喂牌。 足足十把,南棠打得顺风顺水,童竺差点掀了桌子。 他冷冷看着乌长悲,嘴里的嘲讽没重过样,乌长悲自知理亏由着他骂,说得狠了就只抿着唇说不想主人输。 童竺让这做派惊到了,他不清楚一向石头似的男人怎么突然开了窍。在第三次警告无果后,童竺猛地挺身而起几乎要化妖形。 “姐姐你别拦我,我今天修为不要了也得换这傻缺的命!” 他这一声泄出些妖力,凝檀忙捂住耳朵后退两步,她只是来凑个局子,没准备搭命进去。 南棠让童竺震得耳膜生疼,她毕竟是得了好处的那个,不好太理直气壮,只得一把按住他,把乌长悲赶去了身后坐。 场面万不得已变成了三缺一,乌长悲干巴巴的坐着,不时喂两粒葡萄过来。 他从没学过怎么伺候人,一双手不知该放哪里,只紧紧的抓着裤子。每次南棠偏头要葡萄时,他都选不好从哪个角度伸手。乌长悲的耳朵悄悄红了,他有些尴尬,但主人说了要他递,他就听。 “呦,五公主好逍遥的日子!”祝霄扬扬头打了声招呼,笑着走近几步。 南棠看见他眼睛一亮,这大抵是这么多天祝霄第一次在少女脸上看见真诚的笑意。 没等反应过来,人就被一把按到了座上,南棠拍拍他的腿:“可算回来了,来来来三缺一就等你了。” 祝霄双手放到麻将上,半晌才学着南棠的样子推了推,疑惑问道:“五公主今日……怎么这么好的雅兴?” 南棠理好手中的牌笑道:“明儿得早起,我就想着干脆都别睡了。” “怎么又早起?”童竺有些纳闷:“二王子又要出殡了?” …… 南棠弹了他额头一下:“天亮,就是沈知渝殿审的日子了。” 童竺了然的点头,就听祝霄说:“那什么……我刚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小美人已经出门了,手里还提着老大一个包裹。” 【宿主……他是不是又偷你东西了……】粉泡泡的声音响起。 南棠挑眉看向众人:“他最近……拿什么了吗?” 祝霄略一思索:“前两天鬼识探到他去前院讨了好多次软纸,还去膳房要了次面粉。” 南棠眨眨眼,要纸还能理解,要面粉?总不能是殿前给晋王蒸锅馒头吧。 “姐姐,要不要去看看,他身边没人跟着,别没走几步就让人杀了。”童竺歪着头提议。 “不急。”南棠笑笑,她看向祝霄:“先打两把再说!” 沈知渝走出公主府时天还未亮,他穿着一件月白暗纹长袍,脊背挺得笔直。他知道,进宫这段路,只能他们自己来走。 隐约看见远处阴影里有些什么,沈知渝猛地拔出了腰侧的长剑,少女躲在他身后握着一把匕首,手心里尽是冷汗。 沈知渝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借着府门口的灯笼,他看见了几张狰狞的鬼面。 暗卫? 沈知渝先是一愣,随即紧退了两步。为首的那个冷冷的看着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他记得! 那行刺的人里有个黑影,双手各执两件半圆兵器,双刃交叠鬼魅一般穿梭在人群里,他从不防守只肯进攻。沈知渝眼看着有长刀扎进他大腿,他竟拼着拉豁了皮肉也要摸到他身边。 沈知渝始终记得那双冰冷狠决的眼睛,那刃,差点就抹了他的脖子。 冥一静静看他一眼,没有动作。 “你……”沈知渝的长剑颤抖着搭在他脖子上。冥一向后躲了,他还跪在地上,气势上却未矮分毫。 “没有五公主发话,你不能杀我。”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沈知渝愣了愣:“你是五公主的暗卫?” “还不是。”冥一略一低头半晌轻道:“公子,王宫朝那边走,别误了时辰。” 第一卷:人皇篇 第115章 翻案(3) “你,不杀我了?”沈知渝有些疑虑。 “公主说要杀你?”冥一歪了歪头,两把鸳鸯钺瞬间出现在手上。 沈知渝后退了一步忙道:“没有。” “说要保你?”冥一挑眉再问。 沈知渝抿抿唇,出府门到王宫这一路注定九死一生,他几乎想答是,迟疑了一下,却只是摇了摇头。 冥一垂下眼不再看他。 公主府与宫门隔着三条街道,一路不见灯火。沈知渝走得很慢,几乎每一步都会牵扯到身后的伤口,可他丝毫顾不上疼痛。 沈知渝望了望天色,同身边人对视一眼,艰难的回身想打开拖着的布包,沈知溺忙接过手:“哥,我来吧。” 结扣展开,里面满装着白色纸钱。沈知渝愣愣看了好一会,一滴眼泪突就掉了下来。 亲戚或余悲,他人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当年沈家一百多口满门斩首,尸体就那么大喇喇扔在荒山乱坟岗上,沈知渝被带进国公府,几次想跑出来找寻,又都被抓了回去。 最后一次,府中教习的板子打折了两根他依旧不肯低头,陈国公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说他是侥幸活了一命,出去按律是必死结局,倒不如死在他府上。 沈知渝当时信了,可后来在席上宴客,也是他哈哈大笑浑不在意的跟众人讲他的来历,西晋的律法和沈府惨痛的过去仿佛只是是捆扎礼物的丝带,让人拆得更有兴味罢了。 稍长大些沈知渝也曾溜出去找过,可那时残躯腐肉早被风雨吹淋野狗撕尽,沈知渝忙了一下午也没拼全一个。 他也就不拼了,只买了一筐又一筐的冥纸漫山遍野撒过去,风将纸钱卷到半空,他不知道何处是他的家人,便千里万里全都祭了。 沈知渝深吸了口气,手中纸钱猛地向上抛去,他抬着头,看着白色的蝴蝶劈头盖脸落下,将他和沈知溺包裹其中。 沈知渝闭上眼轻声呢喃:“有愧族人,多年苟延残喘做尽下流事,少年志气翻土夯地,十年寒窗皆饲刍狗,如今箭在弦上斗胆求族人保佑。” 他耳边传来沈知溺压抑的哽咽,沈知渝深吸口气:“母亲父亲,祖父祖母,荒山孤苦北风凉,不如随孩儿一同回来看看。看看西晋朝堂如何藏污纳垢,看看平头百姓如何受尽苦楚,看看万乘之尊如何闭目塞听!” 他惨淡一笑,声音逐大:“你们来看看,看看究竟谁是乱臣谁是贼子!看看沈家多年以善济人养出些什么虎狼!看看孩儿索尽枯肠典身卖命,究竟,究竟进不进得这王宫!” 风猛地呼啸一声,沈知溺长发散开,包中纸钱打着旋扬出好远,四下黑暗,偶听犬吠三两。 沈知溺本该害怕,可她只是展开双臂,在这风中微微闭眼。 她从未觉得如此平静,往日喧闹的街道如今冷清萧条,她扶着沈知渝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一把接一把的撒着纸钱。她紧紧抓着沈知渝的手,似乎想把自己零星的勇气全数渡给她的兄长。 不知过了多久,有鸡鸣响,稀疏窗户撑起,三五商贩出门。沈知渝顿了脚步回头看她。 “知溺,怕不怕?”他静静的看着少女的眼睛,沈知溺的身子在发抖,却倔强的摇了摇头。 沈知渝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这里离公主府已经足够远了,前方就是主路,也是通往王宫的必经之路。 沈知渝知道,若有险恶,必在这条路上。 第一卷:人皇篇 第116章 翻案(4) 风卷起地上纸钱,一张猛地拍在沈知渝胸口正中,他神色微怔,下一秒余光中看见了道寒光。 “小心!”沈知渝一把扯过身边少女,长刀从眼前划过,削掉了少女的一簇头发。 没等沈知溺站稳,又是两把长剑当头刺来,沈知渝举剑格挡,对方的力道却如重千斤,剑身低鸣,他猛地后退几步只觉得从虎口麻到了小臂。 沈知渝的伤口裂开了,剧痛在背后蔓延开来,却只是让他更加清醒,三次进攻,都没有欺身上来,这只是试探或者说玩弄。 二人命悬一线,他连对方有几个人都没有看清。 来不及多想,呼啸风声过境,一柄长刀削向后背,沈知渝闪躲开去,又是一剑刺向前胸,他手中的剑勉强撞开一点,便有什么斜地里穿来,豁开了腋下的皮肉。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沈知渝连双拳都算不上。单打独斗尚且不能自保,何况以一对多。 不过几个照面,沈知渝跌坐在地上,沈知溺的匕首早不知什么时候被打落,她背后两道剑痕,血涓涓流出,惨叫死死咬在了口中。 沈知渝撑身欲起,一把长刀稳稳落在他的肩头,就见黑影里缓缓走出个男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眉眼间杀气凌然。 “沈公子,今日不入王宫可保一命。”蒙磐略一拱手,开门见山。 沈知渝看了他一会,想回个礼,但刚刚不知是哪柄兵器险些挑断他的手筋,沈知渝腕上不敢稍动。 半晌他笑了,只轻轻道:“命值几钱,将军言重。” 蒙磐冷哼:“二位是沈氏仅存的后人,若命陨,此间英魂再无人祭拜,是非再无人仗言,不提价钱,只是沈公子当真不留个后再走?” 他也有些无奈,五公主的话他带到了,堂上尊主长叹一声,只说沈家小子命可以留下,前提是绝不能登殿。 蒙磐听命做事自然给了活路,只是,这人怕不肯接。 沈知渝仰仰头,脖颈纤细脆弱,眼神却如钢枪坚毅,他只冷冷看向蒙磐:“原来将军……也知沈氏英魂,也知曲直是非。” 他并不畏惧长刀,轻声问道:“祭拜?将军可曾听说沈家埋身何处?” 见对面人一怔,他紧接着笑道:“并不知晓是吧,那我告诉将军,荒骨无坟可祭,残尸无陵可拜。” 他低低的笑出了声:“将军不必替我忧心,沈家无愧于西晋,往后忠良棺前都算分我一缕香火!” “至于是非……”沈知渝声寒如冰:“将军啊,我这一生为这是非吃的苦头还不够多?沈家子孙,为这是非搭上的性命还……不够多吗?” 沈知渝软腰背塌脊梁,多年阿谀曲从,不敢说半句真话。唯两次挺起胸膛,一次是麒麟殿上他和着口中鲜血咽下那掌魂蛊时,一次是在如今这个不肯亮天的长夜。 他听见蒙磐一声低叹:“沈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青山? 沈知渝重复一句,压在胸膛的荒谬感再控制不住,哪来的青山,世人来往匆忙视他不过蒲草,唯一曾以青山礼待之人如今见他如见浊秽。 押千次万次太贪心了,不如就来这一次。他勉力保全自己的时候太多了,偶尔也想试试,若拼一把,能不能一次将这天烧个窟窿来。 沈知渝没有说话,回答蒙磐的是手中的长剑,他颈侧一偏,堪堪躲过那刀,执刀的暗卫眉头一皱,他没得下杀手的命令,仅后退半步,一脚踹上了沈知渝的胸口。 这一下没收力道,沈知渝横着飞了出去重重仰摔在地上,他猛地挺起前胸,脖颈拉长颤抖两下,吐出了一口血来。 蒙磐蹙着眉看他,少年半张着嘴喉咙发出压抑的喘息,长剑仍牢牢握在手里,不过片刻,他翻身撑起,以剑支地重新站了起来。 “哥……”沈知溺冲了过去:“哥,不去了,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她大颗的眼泪落在沈知渝手臂上,后者却只是推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再问公子最后一次。”蒙磐加重了声音。 那少年浑身颤抖,却强挺起脊背一把抹去唇边鲜血,长剑猛地指向了他。 蒙磐看着那剑微闭了闭眼,五公主啊,真不是我不想留人,沈家朝堂上世代风骨,这孩子,确实太烈性了些…… 第一卷:人皇篇 第117章 翻案(5) 沈知溺有些焦急的看向天色,今日似是有雨,天明的格外晚些。 她小声的提醒沈知渝:“哥,再等等,再等等啊天还没亮!” 沈知渝轻轻叹了口气,怕是……不能拖到天亮了。 殿前御审过时只鼓响三通,一通鼓不至杖刑五十可入,二通鼓不至杖刑一百可入,三通鼓响若仍不至,此后西晋上下再不受此案。 沈知渝不怕死,只是他这妹妹尚年幼,不知能不能独自撑起这台戏。 他看了沈知溺一眼,轻轻笑了笑。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眸光隐含万千温柔。 儿时沈知溺每次犯错哭着跑去找他时,迎面见的都是这样的眼神,之后所有困难都能解决,所有错误都能掀过。 那时在她心里,沈知渝无所不能。 哪怕后来时过境迁,这个单薄的肩膀依旧挡住了大半风雨。 沈知渝看了她好一会,似乎想把面前的人深深记到心里。这是他的骨肉亲人,是这世上唯一和他相通的血脉。 “别怕知溺,你好好活着,一会儿……一会儿多给我撒些纸钱!” 他重音放在了最后两个字上,沈知溺心头一凛,重重点了点头。 执刀的暗卫看看蒙磐脸色,上前一步想要动手,却被那人拦了。 蒙磐微低头,出鞘的是一柄弯刀。沈家公子这条命,一般暗卫怕是担不住,五公主那边折六个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再往里面填尸。 “呦,这蒙掌令还真是疼孩子。”童竺的声音幽幽传来,他早抢了乌长悲怀里的葡萄盘子捧着,几人隐在祝霄的鬼气之下,站在房顶瞧着热闹。 南棠看了他一眼,童竺正自顾自吃着葡萄,对上南棠的眼神略有些心虚,手里的葡萄忙递到南棠嘴边。 “姐姐吃!”他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殷勤,祝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南棠上下看了看他,没有张嘴,只转回头看向场中:“沈知溺若是死在别人手里,算不算全了劫报?你换的那部分修为回不回得来?” 换修为??? 祝霄一惊,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南棠话中的含义,看向童竺骇然道:“你……你居然为了她换了修为??” 他上下打量童竺:“你脑子坏了?你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真神堕妖,渡百里忘川洗魄,过千里火海焚身,万般劫难步步劝他回头,童竺都淌过来了,可回来人界不过一年竟又走了老路。 童竺身子微僵不肯理他,只笑眯眯看向南棠:“死在别人手里不算,若要修为得我亲手救亲手杀。” “那我的猫儿盯紧了些,别叫别人抢了先手。”南棠伸手摸摸童竺的头发,那里有化出来的两只猫耳。 童竺微愣:“姐姐这次不救?” 南棠就笑:“人带来的好处得比附赠的麻烦多些,沈知渝若只会求人拜鬼撒纸钱,有什么值得救的。” 只几句话的功夫,蒙磐已走到沈知渝面前,他还想说什么,就见少年长剑一横:“将军快些,我赶时间!” 蒙磐的弯刀猛地探上沈知渝的脖颈,他连反应格挡都来不及,只眼睁睁的看着那利刃迎面而来,远处的沈知溺猛地闭上了眼,泪滴滴落下。 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刺啦啦听得人牙酸,沈知溺小心的睁眼,只见一把圆形双刃勾偏了弯刀,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黑衣染血,脸带鬼面的暗卫。 第一卷:人皇篇 第118章 翻案(6) “冥一,你好大的胆子!”蒙磐利喝一声,弯刀回手斩劈,生生将男人撞退了三步。 他早瞧出这人心有杂念,却没想到刚出了营便有这么大的气魄。 “蒙掌令言重了,我如今不是暗营中人,何谈胆不胆子。”冥一回道。 “你要助他?”蒙磐冷声问。 冥一挑眉瞧了瞧自己的手,刚这一下虎口便叫这人震裂淌出血来。 他轻轻甩了甩,再抬眼却只一笑,慢悠悠站到沈知渝身前,算做回话。 蒙磐蹙眉,这人身上的伤是他下令罚得,有多重没人比他更清楚。眼见就这么几个动作,他肩膀的血痕便晕得更大,可冥一只是懒洋洋站着,问道:“掌令使,还打不打?” “五公主留了你名牌?”蒙磐有些意外。按五公主的性格,实是不像能容他进府。 “没留。”冥一回得直白:“但暗营弃我,我总归要找个去处。” 他淡淡一笑:“我看五公主府就好的很,可惜我主人瞧不上我。” 冥一看向蒙磐:“虽不算亲近,也勉强师徒一场,不如师傅帮做徒弟的递个投名状?” “拿他投名?”蒙磐冷笑:“这沈家小子孤身出府,未乘马车也无暗卫相护,你就准知道五公主要他活?” 冥一摇摇头:“不准不准,只是……” 他转动手上鸳鸯钺,“只是五公主非逆来顺受的性子,您在她府中闹过那么一遭,她绝不会吃这个哑巴亏。 既然蒙掌令同五公主站不到一边,那您要他死,我救他就不会有错。” 蒙磐脸色一寒,他微一摆手,四方十名暗卫猛地围拢上前。 男人不多废话,两相撞击,他手中鸳鸯钺挥势不停,身后的沈知渝被他单脚勾着左右腾挪,刀剑在冥一身上开了数道口子,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深。 “退!”眼见久攻不下,蒙掌令大喝一声。 这鸳鸯钺诡异莫测,通观暗营各科,能与之相克的只有掌令使代代亲传的弯刀。 十名暗卫应声而退,一柄弯刀猛地破空而出。冥一不肯迎这锋芒,急退几步,左手兵刃勾住弯刀借力,仰身下腰右手横突蒙磐的腿骨。 蒙磐冷哼一声,以兵刃交接处为圆点反手画了个半弧生生将人搬了回来,收势时弯刀正压在冥一脖颈之上。 兵刃的血气让冥一汗毛竖立,他卸掉那力道翻身腾转,如同个泥鳅滑不溜手。 可只这一挪,身后便腾出大片空缺,蒙磐一刀砍向沈知渝的右臂,冥一只来得及拉他一把,沈知渝手臂皮肉翻开,猩红的血流了出来。 沈知渝咬紧唇一声未吭,蒙磐还想再砍,却突听冥一放声大笑:“当初蒙掌令说我只会杀人不会护人我还不服,如今一看,功夫当真没学到家!” 那冥一浑身是血仍笑得张扬,唯一双眼睛闪着寒光。祝霄看着他不由叹道:“狼崽子啊。” 南棠轻轻一笑,张扬嗜血狠戾毒辣,最重要的是疯疯癫癫。这确实符合鬼族的眼光。 她看向沈知渝,语气中不无遗憾:“这小子……好运气。” “五公主,下面这个暗卫你要是不要?”祝霄看向她急急问道,南棠眯眼看了那男人一会,摇了摇头。 祝霄眼睛一亮,摩拳擦掌准备给冥一收尸,却见南棠看向乌长悲道:“他行事不像暗营中人。” 若挡在下面的是乌长悲,别说一把刀架住脖子,就是百把千把也绝不可能后退一步。 乌长悲略一思索,尽量客观的评价道:“回主人,暗卫出营后到认主前这段时间,勉强属于自由身。” “你的意思是他认了主会与现在不同?”南棠挑眉问。 “属下……不敢断言。”乌长悲略微低头,南棠看了他一会,表情稍见兴味:“有恩还是有仇?” 乌长悲向来单刀直入,如此吞吐并不常见。 “回主人,有仇。”乌长悲回的没有一丝迟疑。 “说来听听!”南棠眼中兴味更足。 乌长悲深吸口气坦言道:“属下……比试时曾杀过他的兄长。” 南棠略有些疑惑:“刀剑无眼,暗营中不是稀奇事儿吧。” “是,但……属下是已记胜论后,出手杀的。”乌长悲头垂得更低,如果可以,其实他并不想将这样的事讲给主人来听。 南棠有些意外,她转过身子仔细打量乌长悲,在这目光中,男人一点点抿紧了唇,最终猛地跪在地上:“主人,属下有罪。” “确实有罪。”南棠就笑,她看向场中声音有些冰冷:“既已杀了他兄长,那你还留他做什么?” 第一卷:人皇篇 第119章 翻案(7) 沈知渝不知道自己还能撑住多久,但天边隐见亮光,不过几个照面,他身上就多了无数道血口。 刀背拍碎了他的腿骨,刀锋从他胸口直划到后背,对面男人招招狠绝,隔着两把兵刃的阻挡依旧能找到破绽。 那暗卫并不比他好上多少,沈知渝亲眼见弯刀挑穿了他的腰腹,男人身子狠狠一歪,沈知渝下意识的去扶却摸到了一手的血。 “够了。”沈知渝声音沙哑:“五公主说过不会再帮我,你这投名状没有用的。” 男人翻身挺起,撞偏了舔向胸膛的刀刃,他还是在笑:“小公子别急,离死还差得远,当真保不住你时我不会搭上自己。” 蒙磐冷笑,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就着这个空隙,蒙磐的弯刀勾住了沈知渝肩头的铁链。 他猛地向后一甩,锥心刺骨的剧痛炸开,沈知渝只觉得身体被从锁骨处生生劈成了两半,他眼前一黑,还在半空时便失去知觉。 可下一秒,后背撞击地面的剧痛生生将他唤醒,全身的伤口几乎同时崩破,沈知渝青筋暴起目眦欲裂,生理性的泪水混着血从眼角连成串的滑落,他大张着嘴喘息,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哥!”沈知溺的哭叫声惊亮了几户窗子,可那烛光很快又吹灭了。 她几步冲上前想扶起沈知渝,那人蜷缩着,头深深埋在双臂之间,长发四散铺在地上,那崭新的月白的长袍上,绽开大朵大朵的血红。 沈知溺愣愣的看着他,她不知道碰哪里,该碰哪里他的哥哥才能痛得轻些。 她大脑一片空白,泪水遮挡下几乎看不清面前人的脸。 她做错了什么,她的兄长做错了什么。 沈家, 沈家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沈知溺嚎啕大哭,瘦弱的身子抵在沈知渝旁边,一声接一声的问: “怎么这么苦啊……哥……哥你告诉我,怎么这么这么苦啊……”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知溺怔了一下,她看见了藏在长发下的一双极冷静的眼睛,意识缓慢回笼,沈知渝嘴唇颤抖似乎在说些什么,她忙俯下身去听,那声音如同蚊蝇, 但……沈知溺听清了。 “纸…钱……纸,纸钱……” 沈知渝唇缝中有血色溢出,沈知溺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深深哽咽一声。 这一声仿佛是从胸腔内部挤压出的悲怆,沈知溺一把抹掉眼前泪水,爬起身回头拖起地上大半包纸钱。兄长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这场戏,她要唱下去…… 白。 铺天盖地的白。 少女瘦弱的背影在夜色里微微发抖,她每次扬起一把纸钱都仿佛要连着魂魄一起抛到半空,肉身萎靡而落,可下一把却抛得更高,她的哭声在长街两侧回响,哀戚如同沈府百条冤鬼同嚎。 蒙磐的弯刀已在冥一脖子上开了个浅口,差一分,差一分就能让他血溅当场。 “听说,你不会搭上命?”蒙磐冷冷问道,冥一没时间再回话,他想跑,但蒙磐的刀早在十几招前就挑断了他一侧的脚筋。 鸳鸯钺只剩下一边,他单手捂着腰腹,松开一分怕是肚肠便要落在地上。 冥一抬头看向蒙磐咧嘴一笑,以一人之力挡暗营的令,也勉强算是风光。 蒙磐轻轻叹息,弯刀猛地刺向他眉心,这一刀恍有劈天之力,冥一躲闪间摔扑在地上,没有丝毫迟疑,弯刀自脊椎骨插入稳稳将他钉在地上。 冥一没感觉到疼,只是腰部以下瞬间没了直觉。 天色渐亮,鸡鸣声四起,有沿街的商贩撤掉闸板,零星几人出门看着一条街的白色脸带骇然。 一张纸钱被风卷起扑刮到他脸上。冥一略有些遗憾,这次……他没用了。 蒙磐拔出弯刀,迈步向远处的沈知渝走去,少年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看着死亡一步一步逼近。 蒙磐回看他半晌:“沈公子……好走。” 少年弯唇笑了笑,他眉目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只幽幽道: “将军啊,你杀慢了……” 一道格外嘹亮的鸡鸣声响起,天亮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120章 翻案(8) 只这一会儿功夫,不远处的沈知溺大半包纸钱尽数撒完。 这条路本是京都最负盛名的早集,可此时北风卷地,无数白叶纷飞。 屋顶落的,树梢挂的,窗檐夹的,甚至井水上漂的皆是惨白冥纸,那光景一时竟与当初荒山无二。 顺着沈知渝的目光,蒙磐第一次将视线落在纸钱上面,看了半晌,他眉头猛地一皱。 蒙磐快步上前捡到手中,本该通透的薄纸,竟密密麻麻印满了乌白色小字。 白墨和纸张叠加成了不透光的阴影,天黑时分毫不显,对着光亮一照却清晰可见。 蒙磐一惊,来不及便细读,忙吩咐暗卫去捡。沈知渝艰难的撑起身子,轻轻笑了笑。 “将军……省省吧,从公主府到这儿过了三条主街,小巷无数,一共…一共六千九百七十三步,处处……都撒了纸钱,你捡不干净的……” 他生咽下喉间腥甜,略一挑眉:“今晨风骤,老天助我,将军这是……想去追风?” 蒙磐沉默半晌,眼神冰冷:“沈家亡魂混沌无路,你竟将心思动到冥纸上,沈公子当真鬼神不吝。” 沈知渝笑了笑:“早同将军讲了,我沈家啊……用不着祭拜。” 蒙磐将那纸钱捏作一团冷哼道:“沈公子当真以为,让这京都百姓知道了你的冤屈,沈家就能翻案?” 沈知渝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他每说一个字都牵动肺腑:“将军…不妨看看……写得什么。” 蒙磐一怔,这才展手细看,只读了几个字,他心头骇然顿起。 这竟不是申冤词,而是一纸认罪书。 上头明明白白写着,沈家受晋王之命,构陷梁王谋反。至朝堂动荡,王室兄弟相残…… “你……”蒙磐颤抖着看完喝骂道:“你竟敢……竟敢秽言污蔑王上!” 那声音震得沈知渝闭了闭眼:“将军说笑,我连…污蔑自家忠魂都做得出,污蔑王上又……有何不敢?” 看看蒙磐脸色,沈知渝低头笑出了声:“谋逆之罪…我沈家都担了…再添个佞臣之名,也…也无不可……只可惜啊……” 他猛地抬头对向蒙磐的眼睛一字一顿:“可惜王上……最重声名。” 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在杀自己和留诟病中选,晋王当然不会让他活,那若是从诟病,和更大的诟病中选呢…… 既然证明沈氏冤屈晋王不肯,那证明自己冤屈,总该肯了吧。 沈知渝抬头看了看天色,只可惜,今日阴云多,天明得晚些。 蒙磐提剑的手抖了抖,此时已有不少商贩扶车挑担而来,见此中情景皆呆立在一旁,也有人同蒙磐一样迎光看着冥纸,片刻后细碎讨论声嗡嗡入耳。 沈知渝嗓音干哑:“沈府唯二的活口都在这儿了,晋王若审…我便只是……只是他受小人蒙蔽,误杀的忠臣之子,此间种种我会一一讲清,若不审……” 沈知渝没能说完,他一直压在胸腔的咳嗽猛地翻上来,只几下便吐出一口鲜血。 缓了一会,他舔去唇边残余红痕,看向蒙磐:“是误杀忠良……还是处心积虑构陷手足呢……不如将军帮王上,选上一选吧……” 蒙磐瞳孔微颤,他刚想说话,就听远处宫中传来一通鼓响,一行惊鸟飞过,三长三短复又三长,震鸣声久久不散苍凉浑厚。 时辰到了…… 蒙磐心中一动,他看向沈知渝面容稍柔和些:“沈公子此言我已明了,不如由我转呈给王上,沈家一案,择日再审?” “将军当我是三岁稚童?”沈知渝遥遥看向王宫,半晌道:“我就要今日……” “沈公子三思,鼓响一通就是五十杖,如今你二人哪个能受?”蒙磐挑眉问道。 “不劳将军忧心……”沈知渝撑身站起,沈知溺跑过来扶住他,二人互相搀扶一步步走向王宫。 蒙磐看着他们没有再拦,沈知溺略松了口气,这条撒满冥纸的路,往后一片坦途。 “哥……哥成了,我们成了……”她声音颤抖,紧紧握着沈知渝的胳膊:“四年了……四年了我以为再也没有这天了。” 沈知渝神情却无分毫放松,冷风吹过带来淡淡潮意,沈知渝低声喝道:“快走!”话音刚落,便听见滚滚的雷声。 沈知渝一条腿骨头尽碎,只撑着身边人的胳膊,一瘸一拐奋力向前走去,眼见王宫近在眼前,又是一声雷响,大雨大雨倾盆而落…… 散落的冥纸瞬间被水浇透贴在地上,蒙磐弯腰捡起一张,就见上面字迹已然模糊不清。 沈知渝周身僵硬,却扔拉着妹妹的手一刻不停的向前走去,半晌,他听见蒙磐的叹息在背后响起。 “沈公子啊……看来老天,未曾助你。” 第一卷:人皇篇 第121章 翻案(9) 沈知渝没有回头,他听见蒙磐冷喝道:“今日停市,此路禁行。” 本就被雨淋走大半的人又零星走了不少,蒙磐略一扬手,十把长刀同时抽出,蒙磐从剩余人脸上一一扫过重复道:“今日停市,此路禁行。” 本就是瞧个热闹,谁肯搭上命来,沈知溺望着逐渐散去的人群心中一沉。 “不……不能走,不能走……”她轻声呢喃着,转眼看向蒙磐,那人手中的弯刀在雨里闪着寒光,沈知溺把心一横,猛地大喊道:“不能走……你们不能走!” “知溺!”沈知渝忙伸手拦她却抓了个空,少女扑跪在大雨之中声嘶力竭:“沈府有冤屈!各位乡邻父老沈府有冤屈啊,我沈氏一族受梁王案株连百十口人殒命,实是……” 沈知溺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她看着面前每一张脸,嗓子几乎喊出血来。 她想被更多人听见,她想满京都的百姓都听见她的冤屈,她想让他们知道,曾经唾骂的沈家实是清廉报国之士,可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她却觉得嗓子一凉。 沈知溺张了张嘴,细微金光闪过,仿佛有什么穿过了喉咙,可她没感觉到疼,只是一口气散在了嗓子里再发不出声。 沈知溺大睁这眼睛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人却已经没了知觉,下一秒一柄弯刀当胸穿过。 童竺看向场中,神情没有分毫变化,他眼中红光微闪,南棠知道,这是回体的修为。 祝霄左右看看,见无人说话试探着开口:“那个,还……还挺惨的哈……” 童竺冷哼一声:“蠢。” 他看向南棠:“姐姐,你说沈知渝怎么不分半个脑子给他妹妹,省得有心眼的精得烦人,没心眼的蠢得烦人。” 南棠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下一秒沈知渝的哭喊就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乌长悲脸色一寒,冷冷看向场中,南棠深吸口气拦了他一下:“我没事儿,你别动,让他们自己解决。” “是。”乌长悲微微低头。 沈知渝愣愣的看着眼前人倒下的身体,这是他第二次看见沈知溺死在他面前。 沈知渝突然觉得荒唐,沈家除了他还有一共一百三十四口人,可他却亲眼见了,一百三十五次死亡。 沈知渝太阳穴阵阵刺痛,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可以比他先死,为什么非要留他一个人活着。 沈知渝回想四年种种,只觉自己这具身子处处令人作呕,他甩甩头想摆脱越来越深的绝望和自厌,突听闻远处有鼓声传来。 依旧是三长三短再三长,沈知渝祸乱的思绪一滞,再抬头时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沈公子不必伤心。”蒙磐甩了甩刀上的血向他走来:“你们兄妹二人差不了几步,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沈知渝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看向蒙磐:“我……倒是很想这么陪她一起,可惜……我没那么好的命。” “哦?”蒙磐略起些兴致:“我给过沈公子活路可你不肯走,如今我倒想听听,沈公子怎么在我这刀下留一条命。” “我……没法让将军不杀我,但谁说,杀了……就一定会死。” 他仰头笑了笑,口中衔着一粒黑色的药丸,蒙磐愣了愣,就见沈知渝抿唇咽了下去。 少年的长发被雨水打湿,粘在脖颈脸颊上,周身的血迹被洗去不少,他看向蒙磐: “将军…可还记得麒麟殿的猛虎吗?” 第一卷:人皇篇 第122章 翻案(10) 药丸入口,沈知渝只觉得脾胃瞬间燃起一抔烈火,他身子猛地一僵,停顿片刻,一口血喷了出来。 疼…… 沈知渝总觉得,这世上千般痛苦自己都尝遍了,可从没试过这样的疼。他的五脏六腑仿佛瞬间被融化侵蚀,沈知渝双手猛地扣紧地面,指甲几乎翻开。 童竺眉头轻动:“掌魂蛊。”他看向南棠:“姐姐给了他几粒解药?” 南棠略一挑眉:“都给了。” 童竺饶有兴致的看向场中:“蛊虫提前苏醒了,他服了粒错的。” 南棠一愣,半晌笑了笑:“连自己的命都放在局里算计,沈知渝确实好本事。” 北羌掌魂蛊配法千变万化,想靠十几粒真的,研究出粒真的不容易,但若只是想弄出粒假的呢…… 沈知渝在等,等身体习惯这痛处,他尽量放缓呼吸,想起码捞个空挡说话。 蒙磐的刀是这时候刺过来的,同样是穿胸而过,可那痛楚在掌魂蛊面前微乎其微,蒙磐抽回弯刀,那少年依旧那么伏着,这一下仿佛刺进了虚无。 沈知渝缓慢的撑起身子,他看向蒙磐幽幽笑出了声:“将军不妨再刺两刀试试,看我今天……死还是不死!” 他嘴角有鲜血流出,妖异如同恶鬼:“斩去我的头颅,割掉我的舌头,砍下我的双手双腿,将我分成…分成无数块隔山隔海,将军想不想看看……看是我的左脚先踏乾清宫,还是右手先摸金銮殿!” 他踉跄走了两步,脚下一绊猛地摔在地上:“我……还担心朝堂恩怨传来枯燥,如今……如今掺了些志怪更好,你说隔个十日八日,京都…有没有画本子讲我!” 沈知渝手脚并用爬起来,一步一步挪到沈知溺身边,颤抖着将少女的身体过到背上,少女纤瘦羸弱,可就这一点重量,却压得沈知渝摔扑在地再站不起身。 沈知渝只觉得,火焰从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骨骼里燃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他身子猛地一弓,再抬头时眼中有血泪流出。 沿街商铺的二楼响起一声短促的惊叫,沈知渝听见了,好一会他微微扬头,眼神从每一个紧闭的窗棂上一一看过。 他眸光幽怨,话如同从牙缝中挤压出来,“跑!当然要跑!死得不是自家人冤得不是自家人……为何不跑!” 他低低笑了:“当初沈家一百多口的性命于你们而言不过…不过台戏!搬着板凳看斩刑拍巴掌叫好恨不得…恨不得杀得再多几个!如今我们二人自然也是一样!” 他再站不起来,只一点点朝宫门口爬去,他想说话,嗓子却如同风箱尖利沙哑。 “我…我倒想问问,仁平三十五年,京都方圆五百里大旱,沈家施粥二十天,散净家中最后一粒米粮,三岁稚童只能…只能饮水充饥,八十老翁饥辘毙于床前,满京多少权贵啊……可唯我沈府有人饿死!那粥…那粥你们吃没吃过!” 沈知渝大半身子泡在水里:“仁平四十三年,声如雷,山移地裂。武将尽数…尽数投身援救,搬抗挪移十夜未歇,可谁知道…谁知道其中有我沈府一家文官!” 他迎着磅礴雨水哈哈大笑:“宗临十三年啊,水淹王都,也是这样一个深秋啊……我祖父年过六旬挽袍亲入冷水,同无数壮年人一起以血肉阻山洪,此后流连病榻再…再站不起身登不得朝堂……” 剧痛几乎将沈知渝淹没,他咬牙伸手捶打地面,只击得积水崩溅拳头血肉模糊。 “转……转年八月,大疫遮天,一把火烧了京都三千多具骸骨啊,是谁…是谁修陵建庙初一十五大祭早晚香火不断!如今……如今京外散疾庙依旧丧祭不决,可谁知道,谁知道我沈府之人埋骨何处,能不能闻见香火,受不受得到祭拜!” 只差十步,离宫门只差十步远了,一个墨色的衣角出现在眼前,沈知渝堪堪抬起头,看见的却是蒙磐冰冷的脸。 蒙磐看着他,少年身下的血痕从远处一路拖到眼前,可很快……被大雨冲净了。 蒙磐听见沈知渝低哑的声音:“将军啊……六年前北羌来犯,狼烟四起边关告急朝廷无将可用,你……你临危受命以一万兵马抵十五万大军苦撑了一月有余,沈家男丁变卖家中陈设摆件,女眷典当钗环秀裙为边关捐饷……” 他眼中有大颗泪水掺着雨滴滚滚落下:“你战败而归,是谁……迎出京都三十里地接你,朝堂之上奸臣污蔑说你无能,是谁……顶着千夫所指当殿斥晋王偏颇!” 沈知渝一寸一寸向前挪着:“你布衣身出宫,又布衣身回宫,是谁为你有功无封鸣一句不平,是谁不肯叫你姓名,顶着逾制的帽子受了杖刑五十仍口口声声称你将军……是我父亲啊……你也忘了吧,你也都忘了吧!” 蒙磐心头一紧,他动动嘴,半晌让开了身子,不是心软,只是他听见王宫方向,第三通鼓响了…… 沈府一案自此盖棺定论,西晋满朝文武大小衙门,再无处肯受此案。 第一卷:人皇篇 第123章 将军 “沈公子……时辰过了。”蒙磐的声音响起,沈知渝没有理会,他只是执拗的朝那宫门爬去,蒙磐收了刀,只静静的看着他。 沈知渝后背仿佛有千斤重,压着他的不只是妹妹的尸身,还有沈府百条冤魂。 如果可以,他也想清风明月胸怀坦荡,可惜他不配。 宫门守卫横刀拦他去路,沈知渝便从刀下爬过,他近三步被人拖远五步,近五步被人拖远十步。 今天的雨真大啊…… 长街杳无人迹,唯他沈知渝一个,在大雨的冲刷下受得是烈火焚身之苦。 祝霄静静看着,难得没将主意打到沈知溺的尸体上。 半晌,南棠听见童竺的声音,他依旧笑眯眯的:“丑东西可真惨呀……” 南棠神情看不出喜怒:“机关算尽,差一点他就赢了。” “那是他运气好。”童竺凑到南棠耳边轻道:“若他这次能赢,那人皇……就要换人了。” 天谕是童竺口中出来的,所谓“异界妖女祸乱,人皇现世,战火百年不熄,四界崩炙。” 如今哪个是妖女,哪个是人皇,童竺怎会看不出来。 金鳞岂是池中物,若沈知渝以男宠之躯,孤身一人在晋王手中赢下一局,那往后就再没人能近他的身了。 压不住的人皇,自然是不能留的。 南棠一怔,她转头看向童竺,少年的笑容纯粹干净:“姐姐,我聪不聪明!” 南棠看了他半晌,最终屈指弹了下他的猫耳:“聪明。” 童竺脸略微有一些红,他听见祝霄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这么悲壮的场面,你们要是好意思谈恋爱,那我可好意思动那丫头的尸体了啊。” “你不先去看看那暗卫?”南棠挑眉问。 “还没死呢我动不了他,要不……劳烦暗一给我补一刀?”祝霄笑嘻嘻的问。 乌长悲看了看南棠,后者只是笑着眨了眨眼。乌长悲微一点头,弯刀出鞘直插祝霄胸口。 “艹……”祝霄猛的后退两步:“大哥我让你补他没让你补我!” 眼见二人动起手来一路打至远处,童竺凑近了一步:“姐姐……有话跟我说?” 童竺……确实聪明。 “明知有天谕在,为什么跟在我身边。”南棠轻声问。 “诶?”童竺愣了愣:“有什么联系吗?” “你不怕?”南棠挑眉。 童竺学着她的样子挑了挑眉,下一秒化成小猫一股脑钻到她怀里:“百年战火就百年战火,四界崩炙就四界崩炙,同我有什么关系。” 童竺的头在南棠身上蹭了蹭叹息道:“姐姐,我只是只猫……” 南棠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手。 蒙磐行在雨里,他心中有些沉闷,远远看见一女子迈步走来,一身淡青色藕花裙湿淋淋贴在身上,长发沾水,没有撑伞。 “将军。”南棠略微垂眸道。 蒙磐身子一僵,半晌拱手:“参见五公主。” 他四下看看,并未瞧见有下人跟随,轻问:“雨天出行……公主为何不撑伞?” 南棠扬头看了看这天,黑云遮住了清晨那点光亮,半晌她回道:“沈家这场雨,可以同淋。” “可公主并未助他。”蒙磐叹息,南棠轻一点头:“我说的是沈家。” 蒙磐没有说话,南棠淡淡一笑:“恭喜将军大获全胜,恭喜父王……得偿所愿。” 男人拱手谢过,他转身离开,几步后却又停下:“公主这几句将军,确实诛心,但……蒙磐无心。” 什么是非曲直黑白对错,那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沈大人所托非人,他不是将军,只是暗卫罢了。 看着蒙磐的背影,一只猫从怀中探出脑袋:“姐姐!要不要去看看沈知渝!” “不到时候。”南棠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塞了回去,风雨太大,别给吹跑了。 回到公主府时,南棠一身衣裙早已湿透,雨没有要停的意思,玉瑶急匆匆跑过来为她沐浴换衣。 南棠泡在滚烫的热水里眯眼看向窗外。 【宿主……你在难过嘛?】粉泡泡的声音响起,南棠只是摇了摇头。 【为了沈家?】粉泡泡继续问。南棠手心朝上托起一捧水,看着它们从指缝中慢慢流逝。 南棠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只是在想,西晋王朝几百年,冤过多少个沈家。” 粉泡泡沉思一会,试探着道: 【那个……宿主,沈知渝要不要救,我这里有……】 他点开系统商城却又被南棠关了。 “没到时候。”南棠闭上眼轻轻道。 刚见到这个少年时南棠便清楚,这样的人,你帮他百次千次,他也只当你是棋子,想赢,只有掀了他的棋盘。 如今沈知渝的精神值还没下50,还有四十九天。南棠,等着棋翻…… 第一卷:人皇篇 第124章 魂契(1) 洗去一身疲惫,南棠懒懒的走出来,就见祝霄黑着张脸站在门口。 “怎么了?”南棠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问道。 “他不肯死!”祝霄表情气愤,像是在说什么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南棠一愣:“废话,换你你也不死。” “换我我早跑了,还能巴巴的去救沈家那小子?”祝霄近前两步,分着腿大咧咧坐在南棠对面,刚想抬手给自己倒茶,没等挨着壶柄,就见南棠懒洋洋的抬脚踩在了他椅子正中。 …… 祝霄动作一僵,猛地蹿了起来接连带倒了一片椅子。 “你你你……”他有些结巴,南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什么?” “我我我……”祝霄张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那个,我是说我想站会儿,这椅子太硬了不舒服等我哪天去猎两头白虎给五公主铺上!” 他话是这么说,人却离南棠八丈远。 猎白虎? 童竺从南棠床上探出头,轻蔑的看了祝霄一眼,左右晃着尾巴骂了句:“废物。” 祝霄耸耸肩,谁不废物谁来挨一下试试。他看向南棠:“五公主要真想玩,就明白一声告诉我,您这突然袭击,容易坐病立不起来。” 南棠略一思索,上下打量他轻笑道:“谦虚了……” 祝霄抿抿唇没有犟嘴,只垂着头上前把带倒的椅子扶了起来。他看看南棠,试探的坐到椅子上,这次腰背挺直仪态端正,双腿牢牢并着。 “是个好学生。”南棠示意他继续,祝霄这才松了口气,他清清嗓子:“那个什么一的说了,死可以……但魂契他要和您签。” “我?”南棠就笑,这是指着拿她当跳板杀乌长悲呢。 她看向祝霄:“到底是谁告诉他,杀他这个事……需要他本人同意的?” “这……”祝霄有些无奈:“我们驭尸的确实不用,但养魂的要魂魄自愿才能签下魂契。” 他胳膊拄在桌上伸了个懒腰:“我本想着给我哥送去的,可惜……” 送给鬼主? 南棠没有说话,对面人小心打量南棠的脸色:“公主,这暗卫的魂您真不要?他……其实挺难得的。” 话音刚落,童竺化回人形猛地上前两步:“你真是挨不够揍,还想让我姐姐喂血?” 别说祝霄,若不是碍于南棠在,那两个孤魂野鬼他也拆了扔出府去了,半点能耐没还要姐姐的血,成天飘啊飘的,还偷偷跟姐姐说小话! 祝霄硬挨了他一下没有还手,这小公主偏心得厉害,反正还手也要被打,不如一步到位。 他看向南棠:“五公主,这人魂魄凶邪带煞,放到鬼界也是上等天赋。就算不用血养着,只胡乱扔到坟堆里,他凭自己也能搏出来个实体。您……当真不要?” “不用喂血?”童竺确认了一下,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笑吟吟的坐下道:“太好了,他和凶悍哥哥生死仇敌,放到一起肯定热闹!” 热闹?同主的暗卫自相残杀可不是热闹,这是笑话了。 南棠看向祝霄:“你们鬼族这魂契有几成约束力?” “十成。”男人回答的毫不犹豫。他看向门外:“不过……只是对主人十成,这种特别野的……同阵营也不排除能找到机会做些小动作。” “那太好了!”童竺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笑眯眯看向南棠:“姐姐!我看那个什么一的,挺有用的!” 他不能独一份,那就谁也别独一份,这凶悍哥哥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公主府还是热闹些好。 南棠的手指在童竺嘴上虚点了一下,童竺一怔,连忙抿住了唇。 童竺乖乖坐正不再说话,只一双眸子在拼命朝祝霄打着眼色。 祝霄装没看见,这小白虎搞点事没什么,换他来怕是命都要搭上。 “暗一呢?”南棠看向祝霄随口问道。 “他啊……”祝霄朝外面扬扬头:“和地上那个打架呢。” ??? 南棠下意识看向窗外,脊椎都断了还能打? 公主府外大雨之中,乌长悲被地上人拦住了去路。 “闪开。”乌长悲嗓音微寒,回答他的是那仅剩一边的鸳鸯钺。 乌长悲后退两步闪过攻击,就见冥一单手撑在地上问道:“再打一次?” “我不知主人留不留你,不会和你动手。”乌长悲淡淡看向他回道。 “哦?”冥一略挑眉随即笑!:“那正好给我占个便宜!” 他虽只有上半身能动,却毫无顾忌的招招搏命。乌长悲没有拔刀,只闪身应付两下便想绕开回府,却又被冥一伸手勾住了脚踝。 乌长悲目光一冷,他脚下微一用力,踩在了冥一脊柱的伤上。 男人闷哼一声,上半身猛地落在地上,他大口喘着气,转头又笑,却看见了依在门边的南棠。 少女怀中抱着只小猫淡淡的看他,身边站着的是那个鬼气森森的高个儿男人。 第一卷:人皇篇 第125章 魂契(2) “呦,很热闹嘛。”南棠笑着打量雨中二人,半晌朝乌长悲招了招手。 男人略一垂头,顺从的走了过去:“主人。” 府门的长檐遮住了雨水,唯冥一浑身湿透蜷缩在地上,刚才那一下,仿佛将他已经折断的脊柱又斩了一遍。 “五……五公主。”他身子在雨中轻轻发抖:“五公主……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会很有用。” 他终于又得见一次,不枉费一路苦撑到公主府。 南棠挑挑眉:“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冥一略微低头:“我不知道魂契是什么,也不知我究竟有什么用处,但……” 他猛地抬手指向祝霄:“但他!他愿意多和我废话说明我有用,暗一刚刚不杀我说明我有用……五公主今日肯来见我这一面,说明我还有用。” 冥一向前爬了两步:“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您说的我都肯做。我愿意死,愿意签契,愿意生生世世由五公主驱使,求五公主,给个机会……” “为了报仇。”南棠叹息道。 “是。”冥一没有否认。 “继母恶毒逐我兄弟出门,暗营善诱蛊我二人入套,十几年相互依托,同分一碗米的骨血手足!五公主觉得……此仇不该偿报?” 他看了眼乌长悲,眸中有滔天的仇恨。 南棠不肯按着他的节奏,只轻抚了抚怀中的猫儿:“该不该报的不用问我。冥一是吧……这世间的不平事多了,要主持公道你去衙门,我这儿不断官司。” 她声音听不出情绪:“过往冤屈我听了一早上已经听够了,你只需要告诉我,既然你同暗一有仇,我为什么要留一对儿死敌在身边。” 南棠看向地上男人轻轻一笑,丝毫没有掩饰眸中的恶劣:“还有就是……其实我出来看你不是因为你有用,我是来看……只有上半身能动,是怎么打架的。” 冥一的身子僵了僵,好半晌他才扬头看向南棠,问的却是:“五公主……喜欢看热闹?” “是呀。”南棠笑眯眯的。 冥一撑起身子想调整成跪姿,但腰部以下没了知觉,单靠双臂支不起来。 “暗卫……本就是优胜劣汰,公主让一家独大就没了斗志没了血性,既然五公主爱看热闹……难倒就不想瞧瞧,两匹狼为了争夺您一个目光,互相撕咬吞噬吗?” 他一把掀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的是一张挑眉细目极邪气的脸,不同于祝霄二人的精致诡艳,是纯粹的邪气,仿佛一只即将出笼的野狼。 他一点一点向前爬去:“您想看什么,我就做什么,身边都是羔羊多无趣啊,五公主,您还闻得见血腥吗?让我们去拼命,让我们去厮杀,让我们掏穿彼此的五脏啃食对方的血肉只为争一个离您更近的机会,世间只有您能评判胜败,只有您能给我们奖赏或者给我们处罚。” 冥一眼睛有奇异的光彩,他看向南棠仿佛是在蛊惑:“公主,你不舍得对别人做的可以对我做,不用念情分不用压欲望,我都愿意的。人身体的极限在哪,尊严的底线在哪,我能做到什么地步,我们又能做到什么地步,您不想看看吗,您真的……不想看看吗?”等话说完,人已经爬上了三级台阶。 南棠向前一步面无表情,脚却重重的踩在了他手上,翻涌的血气戛然而止。 “不想。” 她眸光淡淡的:“狼抢的是肉,但我不是肉。” 耳旁急促的呼吸声还没抑住,南棠看了祝霄一眼:“别在这时候发情。” 冥一眉头略动一下,没有抽手,他低着头敛去了眸光。 少女缓缓蹲在他面前,就在刚刚,她看见了那天凝檀口中那双极冷静的眼睛,在最疯狂的话语中一闪而过的,极冷静的眼睛。 “究竟是我想看,还是你想演给我看?”南棠轻轻笑笑:“冥一啊,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表演型人格啊。” 她指尖戳在男人嘴角略微向上提起,拉出了一抹冥一惯常的笑:“我的意思是,有执念的疯子我见多了,你演得不像,起码没有兄弟情深演得像。” 第一卷:人皇篇 第126章 魂契(3) “五公主…什么意思?”冥一抬起头看向南棠。 南棠弯了弯眼:“为了给死去的哥哥报仇,不顾一切的在我身边忍辱负重,身体灵魂全部交给我也在所不惜,是这个角色对吧?” 冥一没有说话,南棠继续道: “极端,偏执,但重情重义,被逼到绝境时,疯魔到宁可搭上自己也要为执念买单。我见过这样的人,他们的眼神和你不同。” 南棠凑近他轻声道:“你……可比他们危险多了。” 冥一的冷静,并不是单纯的算尽世事胸有成竹。他仿佛踩在一切情绪情感之上,那眼神里裹挟着自大,傲慢,甚至带了些游戏人间的愉悦。 他不像是单纯轻视南棠,而像是在轻视众生。 在南棠出生的世界里,这种极端自我的人,一旦同时暴力,嗜血,无节度的追寻刺激,毫无罪恶感和羞耻心,通常被叫做反社会,也就是所谓的天生坏种。 这可比为执念所累,重情重义的疯子可怕多了。 冥一静静的看着南棠,好一会他低低笑出了声。 那笑声阴森森的,南棠抬眼就见到男人眸光里有冲天的邪气。 南棠也笑,这就对了,只有这样才配得上祝霄嘴里的凶邪带煞,天赋异禀。 她毫不在意的伸手,轻轻摩挲着冥一的背,那动作像在摸一只没长牙的小狗。 “你说要报仇,逐你出门的怎么不杀?骗你回暗营的怎么不杀?逼你们相残的怎么不杀?始作俑者历代晋王,你……怎么不杀啊?” 南棠眉眼弯弯的:“你不杀是因为他们无趣,你盯着暗一盯着我,是因为我们好玩。” 南棠的手落到他背上的刀痕处轻轻打转:“被弯刀斩断脊背是什么感觉,新鲜吗?当暗卫是什么感觉,有趣吗?” 冥一由着她抚摸,就听少女的声音幽幽传来: “好孩子承认吧,通常来说,你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在意别人的命的,更别提什么兄弟情了,对吗?” 话音刚落,脑海中的系统音猛地响起: 年龄:17 身高:180 体重:70 颜值:90 健康值:45/100 精神值:100/100 好感值:90/100 恶念值:(绑定后可查看) 驯化值:(绑定后可查看) 【恭喜宿主解锁隐藏人物冥一,任务结束后隐藏人物计入结算,请问是否绑定?】 南棠笑笑,选择了绑定,系统数据刷新: 【驯化人物冥一恶念值90/100,驯化值:80/100】 冥一眯着眼深深叹了口气,不是沮丧,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从南棠戳破他的那刻起,一种极端的兴奋感让他汗毛战栗,他几乎压抑不住颤抖,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他哥死前,血溅在他脸上的时候。 南棠缓缓站起身,瞥了身旁的祝霄一眼:“戏很好,我爱看,只是下次别当着他面儿上演,他实在,会当真的。” 暗营出来的人很好认,连小十三一起算上,无论高矮胖瘦,聒噪还是寡言,骨子里都是一脉愚忠,但冥一不是。 他有完善的自我意识,甚至远比普通人强大的多。 其实有执念的人反而更容易被洗脑,培养暗卫要的也是执念,所以只需要替换,不需要培养。在那样极端的环境里,只有冥一这样更极端的人才能抵得过去。 雨不知何时停了,南棠笑了笑朝府中走去,刚转过身,就听得男人急急喊了一声。 “五公主!” 南棠回身看他,就见男人手肘撑地,掌心呈着仅一把的鸳鸯钺,依旧是那样的一双眼睛,只是这次,邪气里掺杂了压不住的兴奋。 “您喜欢是不是?我刚刚说的话,我玩的游戏,我这样的人,您喜欢是不是?” 他咧嘴笑了,那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真挚的笑:“我知道您喜欢,您和我是同一种人,您……骗不了我。” 他手中的鸳鸯钺猛的抵住自己脖子:“我把魂契签给您,我们一起玩下去?暗一我不会动,您身边的人我都不动,你要做什么,带我一起玩好不好。” 南棠没有说话,冥一看了她一会,突然将额头贴在了地上,那是个无比臣服的姿势:“您……是要这个吗?我可以,他当真也无所谓,您知道的,我戏很好,我可以一直演下去。刚刚我说的,都可以一直演下去,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南棠看了他一会,垂眸笑了:“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精神状态稳定,和你还真不是同一种人。” 冥一还想说什么,南棠轻轻踢了踢他的胳膊:“好孩子冷静点,我们这儿能招魂的还没来呢,你现在死,会迷路的。” 第一卷:人皇篇 第127章 我也可以 祝霄单手拖着冥一的一条腿进门,门槛硌过男人的脊柱,冥一猛地咬住唇咽回差点出口的惨叫,等疼痛过去后,他口中满是血腥味。 冥一看看男人的背影,扬头笑出了声:“五公主啊五公主,你这府里,比我想的还有趣。” 南棠没有听见,祝霄的声音盖过了他:“公主,人给您放哪?”他停在花厅外没敢近前,就这么把人一身水的拖进去,怕是南棠要连他一起扔了。 南棠坐在椅子上,怀中的小猫早不见了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个极美貌的少年。 童竺撑着下巴笑吟吟看着,冥一对上他的眼睛,眸中兴味更浓。 “姐姐,他看着好脏,要不要带下去洗洗?”童竺并未理会那目光,只乖巧看向南棠。 “洗。”南棠回的是童竺,目光却落到了祝霄身上。 “……” 祝霄略有些无语,他想溜,半晌只认命道:“行,我带他去。” 这倒不是南棠故意使唤,主要是府上内侍身上都没什么武功,保不齐冥一心血来潮弄死了谁。 乌长悲倒是打得过,但好歹当了这么多年仇敌,让他帮冥一洗澡怎么听怎么古怪。 冥一没忽略刚刚童竺的称呼,他细细品味,人都被拖出好几步远,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多谢姐姐!” ? 南棠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童竺已经出现在了门外,激荡的妖气扑倒了一片花盆摆件。 南棠听见了祝霄的声音:“五公主事先说好,他俩的事不能让我来赔!” 南棠没有说话,童竺站在冥一身边冷冷看他:“叫的什么,你……再叫一次听听?” 冥一就笑:“怎么,要动手?” 他懒洋洋举起手中鸳鸯钺:“只剩一边了,劳烦你先给出去找找。” “只是……”冥一略一沉吟:“找到了也没用,当着她的面儿,你……敢动手吗?” 他还真敢。 祝霄没有说话,只幸灾乐祸看着冥一,下一秒,暗金色的光芒迸发而出,冥一顷刻飞出去几步远。 他猛地翻身撑地吐出一口血来,南棠的声音幽幽响起:“地上那个消停点,现在确实不会让他杀你,但等你死了他散你的魂我不会拦着。” 冥一并不生气,他一把抹掉唇边鲜血,对上童竺的目光反而咧嘴笑了,南棠听见他兴冲冲的声音:“五公主,他比暗一好玩!” 祝霄拎起他的腿转头就走,还好玩呢,再玩上半个身子也动不了了。 童竺坐回南棠身边,午膳上了桌,他却只看着,一筷子没动。南棠没多问,等一顿饭吃完,童竺径直跪到了南棠身前。 “姐姐……真的喜欢吗?”童竺的声音闷闷的传来。 “什么?”南棠没反应过来,童竺跪近了一步,柔软的猫耳触手可得。 “我是问,他说的那些姐姐真的喜欢吗?”童竺抬头看向南棠,眸光中竟有些愧疚:“姐姐……会因为心疼不下重手,会压抑自己的欲望吗?” 不等南棠回答,童竺直直看向她换了妖形,那沉甸甸铁链,被双手递到了南棠面前。 童竺的目光干净澄澈:“姐姐,他说的我也可以,他没提到的只要姐姐说出来我都可以,姐姐玩什么我都会配合,我……” 童竺的声音有些落寞:“我说过,我是妖骨抗折腾,我……想让姐姐开心。” 南棠接过铁链握在手里,猛地将少年拉得更近,童竺仰着头眉间微动,却只是毫不设防的迎上去。 他就这么看着南棠,专注又温柔,南棠忍不住去捂他的眼睛。 半晌童竺听见她轻声道:“我喜欢的东西有很多,你今天跪在我面前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很喜欢。” 他看不见南棠的脸色,只能听见她轻轻叹气:“我心疼的东西少,可猫儿吃得苦太多了,只多拉这么一下我也会心疼。” 童竺呼吸一滞,南棠轻轻弹了弹他的耳朵笑道:“我的猫儿啊,抗折腾不是用来折腾的,就像能救人不是用来救人的,你不是消耗品,不是玩具,你……很珍贵。” 第一卷:人皇篇 第128章 杉灵 鬼族的人是晚饭前到的,夕阳将将落山,天边一片残红,一阵阴风冽冽而过,南棠在软榻上打了个激灵。 她懒洋洋看向窗边的祝霄:“你家这个出场仪式能不能省省。” “哦好,下次我提前打招呼。”祝霄站起身伸了伸懒腰,片刻门窗弹开,一个少女飘进了门。 她大概十几岁模样,浅发柔顺搭在背上,脸蛋圆润,小巧的鼻尖下是清润的粉唇。 少女在屋中环视一圈,先是朝祝霄躬了躬身,才转向南棠。 她弯唇浅笑,一双淡青色的眼睛灵动光华:“鬼主座下,青使杉灵见过五公主。” “你好呀。”南棠看着她弯了弯眼睛。杉灵颔首,她看向窗外掐了个诀。 祝霄伸手拦她却慢了一步,少女指尖略微一点,南棠只觉得屋中的冷意浓了几分,五六个淡色新魂顺着凉风飘进屋里。 “附近的新鬼都在这了,哪个是五公主要的?”杉灵看向南棠问道。 …… 这姑娘真是干脆利落多一句废话没有。 南棠看着屋中有老有少的几位,又看向杉灵:“对不住,我要的还没死呢,姑娘稍候,已经有人去叫了。” “啊……”杉灵的脸上略见几分尴尬,她看看祝霄的脸色,刚想伸手驱走新魂,就见窗外飘飘荡荡进来了个衣着端正雅致的小姑娘,她眼神有些迷茫,魂魄却明显比其他几个清晰很多。 南棠轻轻笑了,这衣服她认得,是昨夜她亲自挑了送到沈知渝屋中的。 “呦,老熟人。”南棠笑着跟她打招呼。沈知溺呆呆的看向南棠,半晌有眼泪在眸中落下。 “五公主,我……死了么?”沈知溺低着头问。 “死了。”童竺瞥了她一眼。 “那……沈家的案子?”她抬起眼,眸中有些压抑的期待。 “没成。”回答她的依旧是童竺。 “啊……”沈知溺的眼睛颤了颤,半晌她看向南棠:“我……可以去看看我哥哥吗?就看一眼我就回来……” 南棠挑眉笑了笑,她伸手指了指门:“去吧,这次本不是叫你,你看完了也不用回来。” “……好”沈知溺愣愣的转身离去,屋中无人说话,直到行至门边,少女顿了顿,突然回过头去看南棠。 “我哥哥说,你对沈府有恩,是我家的贵人。” “你哥骗你的。”南棠就笑,她懒洋洋看向沈知溺:“贵人在宫里呢,我啊,是折磨你哥哥的毒妇。” …… 沈知溺瞪了南棠一眼,这一眼抬得飞快,似乎怕被抓到打上一顿。她转身出门,南棠听见了极轻的一声:“你才骗我。” 杉灵看向她的背影:“五公主,这新魂成色不错,又和公主有些渊源,公主不留吗?” “不留。”南棠也顺着目光看过去:“忠良之后,可惜脑子不好。我最近脾气盛,怕给弄散了造孽。” “那……我可不可以……”杉灵眨眨眼,南棠只懒洋洋喝一口乳茶:“不是我的人,可不可以你自去问她。” 冥一来到花厅时就是这么一幕,一屋子男女好几双眼睛看向他。他由两个暗卫搀扶着进来,刚进门便听见了一声惊叹。 “好凶邪的魂魄。”杉灵眼睛亮晶晶的,她上前一步伸手去碰,冥一手中的鸳鸯钺猛地削向她脖子。 杉灵急退两步,她转头看向南棠,就见少女依旧没骨头似的靠着,对上她的目光轻道:“离远点,杀人不眨眼的。” 冥一定定看向南棠,眸中有燎原的怒火:“五公主什么意思,还要把我送给旁人吗?” 南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冥一手中利刃紧握,又一点点松开掉落到地上。 与之一同落地的,还有男人残破的躯体,他深深的看向南棠,又在南棠轻挑的眼神中逐渐垂眸,那怒火化成难堪最后是吞没一切的悲凉。 杉灵几乎是亲眼见他一寸一寸将傲骨掰平。 冥一的额头抵在地上,南棠听见沙哑的声音轻轻传来:“您别送我,行么?” “那个……不是,”杉灵心下一颤,他张张嘴想解释,却被南棠打断了话,少女眉间尽是慵懒,她只瞥了冥一一眼。 “别演了,干正事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129章 送一程 杉灵有些怔愣,就见男人低低笑出了声,他头还抵在地上,只偏了偏就着这个姿势挑眉看向南棠。 男人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那角度配上灿烂的笑容看得杉灵后背一凉,南棠却只是自顾自的往乳茶里加干茉莉花,全程没多看他一眼。 “主人,他……”杉灵凑近祝霄两步小声的道。 祝霄顺着她的目光瞥了冥一一眼:“没事,把你该做的事做好,其余的不用你管。” “好。”杉灵略一点头,她看向南棠:“五公主要招的是他的魂魄?” “对。”南棠笑笑,杉灵略有些为难:“鬼族在人界不好动手,五公主若要招魂,得先……” “得先杀我是吧?”冥一猛地翻过身子躺在地上,他笑眯眯的,眼中满是期待:“快来快来!” …… 杉灵头一次碰见这么积极的人族,她看了看祝霄,又低头看看自己,一时没分清谁更像人谁更像鬼。 冥一见无人理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乌长悲身上,他手中的鸳鸯钺猛的甩出,乌长悲侧身避了没有出刀,就听冥一的声音幽幽响起: “麻烦暗一,送我一程?” 乌长悲看向南棠,后者却轻轻摇头,她在看系统内冥一的属性面板。 姓名:冥一 年龄:17 身高:180 体重:70 颜值:90 健康值:45/100 精神值:100/100 好感值:90/100 恶念值:90/100 驯化值:80/100 “数值很高呀……”南棠在心底轻叹。 【宿主,其实驯化值80按照系统判断是不会做出扰乱宿主计划的事情的。】 粉泡泡的声音响起:【宿主还要杀了按灵魂签约吗?】 “当然。”南棠看向场中:“冥一不会忠于任何人,这80的驯化只是忠于自己忠于兴趣,要是在他兴趣消失前没满100锁定不了,那他发现更有趣的东西,可能一秒钟降到负数。” 粉泡泡略一沉吟:【按常理来说这种情况不会出现的,因为我们是……等等会……宿主,他他他看起来,不太符合常理。】 听着粉泡泡逐渐惊恐的声音,南棠一愣,她抬头看向场中,就见冥一正匍匐着一点点朝乌长悲蹭过去,他手中的鸳鸯钺闪着寒光。 他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正直直的盯着乌长悲的脖颈,仿佛是赶集时在肉摊前盯一块好肉。 周围几人看向他皆是目露惊恐,唯独冥一自己完全不觉得这姿势别扭,只兴冲冲的计算着距离。 “能别跟个蛆似的吗?”南棠慢腾腾翻了个白眼。 “收回刚才不让你演的话,我好色,麻烦你还是装点人样。” 冥一身子一顿,半晌脱力似的翻了个身,说的话倒比他的姿势正常很多:“人总得有点奔头,你说是吧主人。” 他回得是南棠的话,眼睛却依旧盯着乌长悲。 “是可以有奔头,但不是让你奔着别人的头去。” 南棠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她声音微冷:“你离我太远了,爬回来。” 冥一一愣,随即笑了,眼神中竟多出了几分纵容:“那五公主等着我,我慢慢来爬!” 乌长悲眉头微蹙,他回身两步站到了南棠身侧,看到这一幕,冥一眼中的愉悦更盛。 “你……对暗一很有兴趣啊。”南棠似笑非笑的看他:“抛开你那掺水的仇恨,是因为年岁差不多,但他始终压你一头吗?” 她这话说地不客气,冥一却没感觉到丝毫的冒犯,他看向南棠认真道: “应该有这个原因,毕竟打不过他所以杀不掉,杀不掉,就可以一直杀,不过……其实单纯从这点来看,还是您那只猫儿更有趣。” 他如同剖析外人一样剖析自己,半晌眉头一扬,再看向乌长悲时,目光有些奇异的光亮。 “所以我猜……是因为他杀了我哥哥,我很喜欢。可我没另一个哥哥给您的猫儿杀了。” 冥一已到近前,他双手撑地看向乌长悲的弯刀:“我爬到了,暗一送送我?” 乌长悲看向南棠,后者垂眸喝了口茶,状似无意的问冥一:“你心脏在哪?” 冥一挑眉,他手掌在左胸拍了拍有些疑惑的看向南棠。 下一秒,南棠一把抽出了乌长悲的弯刀,自冥一的手背正中穿过直直的刺入了他的心脏。 短暂的惊讶后,冥一眼中的光亮更盛,他咧嘴笑了,就听南棠的声音响起: “对不住,这方面有短板劳你帮忙指一下。”她轻轻转了转刀柄笑道: “怕你后悔了记仇,这一程,得我来送你。” 第一卷:人皇篇 第130章 签给暗一 南棠抽出弯刀扔还给乌长悲,再抬眼就见冥一的魂魄在她身前两寸处,幽森森几乎贴着她的脸。 男人垂头抬眼,眸光冰冷。活着时勉强熏染出的那点人气儿此时散得一干二净。 南棠看了他一会,伸手推歪他的脑袋面无表情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怕鬼吧。” 冥一顺着她的力道偏了偏头,咧嘴一笑:“知道,发挥个人特色吸引一下主人的目光。” 南棠没接他的话,只刚刚这一下她便发觉了异样,她似乎……摸到了实体。 南棠看向祝霄,后者正一脸震惊看向冥一,同一个表情的还有站在他身旁的杉灵。 祝霄向前两步轻叹:“我知道你邪,却没想到你有这么邪……” 他虽是驭尸派,却也多少知道点门道,刚死便有实体的新魂,十年八年也碰不上一个,何况是这种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实体。 这是人界,死去且从未前往鬼界的新魂不受劫报。换句话说,冥一在这里杀人救人不用有任何顾忌,他就是屠了城,也不会降下天罚。 风口浪尖时最上好的武器,但可惜不好驾驭。祝霄一面后悔没偷偷将魂魄带回鬼族,一边又庆幸不用把这个疯子带在身边。 冥一却没看他,视线一直落在乌长悲身上,他不知道第多少次仔仔细细的打量这个人,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些特别之处。 “五公主。”半晌,冥一饶有兴致的看看向南棠: “五公主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也应当知道,有些时候,您越护着谁,我呢,越想杀谁。” “我知道。”南棠回答的毫不犹豫,她伸了个懒腰复又坐回到椅子上: “我还知道,你这种性子野的,有本事在和魂契的约束下,给主人之外的人找些小麻烦。” 南棠看向冥一目光温柔:“所以好孩子,你这个魂我喜欢的很,但魂契不能签在我身上。你得……和暗一签。” 冥一愣了愣,片刻后哈哈大笑,他看向南棠:“你玩他,他玩我是吧,五公主啊……你果然和我是同一种人。” 他眨眨眼,凑到南棠耳边:“我真是……越来越喜欢您了!” 南棠只是轻挑眉:“虽然我很高兴你不需要我拿魂飞魄散威胁,就能乖乖听话,但是……你再靠我这么近,这辈子的游戏就都结束了。” 她话音刚落,冥一便乖觉的后退了两步,他知道,南棠当真做得出来。 南棠没有再理他,只笑吟吟看向乌长悲:“我这儿有个麻烦,辛苦暗一帮我看着些?” “是,主人。”乌长悲向前一步俯身叩头,半晌他轻轻看向南棠:“主人,其实不用的,他……打不过我。” “怎么不用!”冥一的头斜插进二人中间:“有我当魂奴不好吗?你能办到的你主人找你,我能办到的你主人还是找你,这样你主人总会找你。” 男人抬眼笑了笑:“暗一啊暗一,被主人多看一眼很难,我是暗卫出身,我都知道。” 乌长悲的身子僵了一下,他没办法否认这句话,沉默半晌,他指尖血落到了冥一的眉心,光亮之后,男人略微躬身轻行一礼,他看向乌长悲收敛了眸底的疯狂,只恭顺轻问道: “主人,我能杀了您吗?或者……我想从下颚角,掀开您的脸皮看看。” 他这话说的太过严肃认真,乌长悲直直看向他:“不能。” 第一卷:人皇篇 第131章 我来办 冥一确实没能杀了乌长悲,他前后试了三天。魂契这东西同暗营的律法不同,他不需要长期的规训也不用做到什么身心统一,这东西,强势的不讲道理。 每当冥一起了念头,剧痛就会从灵魂深处传来让他瞬间丧失所有的行动能力。 很难忍,但起初冥一并不畏惧。他跃跃欲试想探究个底线或者漏洞,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三天。 直到他发现,在一次次剧痛中,他的杀意逐渐同痛苦关联,他几乎控制不住本能的回避和抵触。冥一不得已放弃了,再玩下去他的愉悦就要耗干了。 坏消息是,如影随形的魂契远比暗营的律法更难对抗,而他具象的灵魂也远比抽象的人格更好驯服。 好消息是,他找到了其他有趣的东西。 五公主的身边好像是个摸不到底的深潭,他还没研究明白那漂亮少年如何变成的小猫,就在府中看见了自己行走的尸体。 冥一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他打出生起就很擅长跳出身体的束缚俯视人间,但当他真切的以第三视角看见了自己移动的尸体时,那瞬间的兴奋还是让他头皮发麻。 祝霄吹着口哨赶着尸体路过,迎面就撞见了死死盯着他的正主。 “我的尸体好玩吗?”祝霄听见了他冰凉的声音。 “还……还行吧。”他咳了咳:“你留着也没用,不如给我。” 冥一没有说话,他仔细打量面前的自己,身上的口子都被红线细细缝了,有了上次的教训,祝霄这次针脚细密认真。 南棠在屋里翻弄着新送进府的画本子,不出沈知渝所料,他这个持续在宫门外爬了三天的人,确实一定程度上成为了京都新的怪谈。 “没人赶他走?”南棠挑眉问道,放任这么个人在最繁华的街市闹了这么久,蒙磐这差事也干到头了。 袭雪轻轻摇头:“原本是有的,但是……王宫周边的守卫前段日子换了人。” “换了谁?”南棠问。 一边的凝檀上前一步轻施一礼:“回五公主,轩辕将军手下安阳军全面接管王宫周边巡防。” 南棠一愣,半晌笑了笑。她这个舅舅啊,确实比旁人更亲近些。 叩门声起,南棠扬头去看,出现在门口的,是一模一样两个冥一。 他们穿着同样的黑衣,同样的面部表情,同样直直看向南棠。 南棠就笑,她站起身走近两步仔细去瞧,半晌夸了一句:“祝霄最近手艺见长。” “我也觉得缝得不错。”右侧的男人略微歪头,他屈膝跪下看向南棠,半晌问道:“主人,两个我,有趣吗?” 南棠看看他:“来给我找乐子的?” 她上下打量冥一:“很有趣,只是……没记错的话,你主人应该是暗一。” 冥一无所谓的笑笑:“都一样,我们都是主人的。” 他仰着脸,脖子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南棠面前:“您让我叫谁主人我就叫谁,您让我属于谁,我就属于谁,我说过,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他略微颔首,轻道:“主人,我会听您的。” “……因为我这儿有趣?”南棠半晌问道。 “或许吧!”冥一没有否认,他看向南棠,眸中有些苦闷:“主人,暗一我杀不掉,您帮我想想办法。”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南棠就该为他解决这事儿。 南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其实你杀不掉的人多了,比如晋王,比如王后,再比如我。” 她凑近一步声音中有些蛊惑:“我,你也一样杀不掉。” 冥一猛地抬头,他眼中有瞬间的战意,但很快褪去了。他看了南棠一会,突然挑了挑眉:“主人,您故意的。” 他轻轻叹气:“我对您动手,暗一不会放过我,还是说……您就是想看他不放过我。” “可以直说的,我呢,演技很好,您不用拿话引我。晋王和王后,主人可以选一个更感兴趣的让我去杀,但有些东西不会转移到您身上,当疯子很孤独的,我不会杀掉同类。” “我说过,我不是你的同类。”南棠淡淡看向他。 冥一却只笑着后挪半步:“我不顶嘴,但您要知道,我骗不了您,您也一样骗不了我。” 他挑眉看向南棠,眸光中是灼热的自信:“所以,主人,晋王和王后您要哪个?” 南棠静了半晌,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吴王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希望能包装精美,送回我父王手上。” 冥一眼中的炙热更盛,半晌南棠听见他的声音: “好,我来办。” 第一卷:人皇篇 第132章 生气了 目送冥一风风火火的背影,南棠刚想喝口茶,就见这人又冲回来搬起了自己的尸体。 …… 南棠一时无语。 注意到她的目光,冥一解释了一句:“祝霄不教我驭尸,我得抱着走。” 他看向南棠:“主人,听说我可以靠吞噬魂魄提升自己,京都的游魂我能吃吗?” 看着他灼热的眼神,南棠心下略微警惕:“游魂可以,现杀不行。” 这个任务世界里没有轮回地府这么一说,人死了魂魄会游荡于鬼界,互相吞噬本就是鬼族的生存之道。 但冥一不同,他尚在人界就已经有杀人的能力了,有本事但无劫报,不加以约束怕是京都剩不下几个活人。 南棠扬声喊了一句祝霄,却半晌没有动静,她轻笑道:“知道你在,别装死。” 毕竟是冥一的尸体,若不是有这位在附近压着,不可能乖乖任由人搬来搬去。 就见有尴尬的笑声响起,门外探出了个脑袋:“咳,五公主找我有事?” 南棠看了看他:“辛苦你一趟,冥一要出去吃魂,你带着点,别让他伤了人命。” 祝霄的笑容有些勉强,早知道看热闹也会被抓壮丁他一定不来。以冥一这个状态,盯着他不杀人还不如盯着狗别吃屎。 其实祝霄毕竟千年道行,真打起来,现在的冥一还差得多。但打得过归打得过,渗人也是真渗人。 祝霄知道以他的天赋出头是早晚的事,往后都是同族,他也就不愿意平白得罪。 他试探着看向南棠:“五公主,我看冥一很有分寸,不用看着了吧……” 有分寸? 南棠挑眉看他,祝霄就笑:“是啊,他已经进府三天了,还没出过一条人命,很有分寸了。” 他还想再夸两句,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根还穿着红线的针夹在冥一指尖抵在他脸上。只要稍微晃动半步,这根针就会顷刻刺穿他的眼睛。 冥一盯着他轻声问道:“我主人让你看着我,你……不喜欢看我吗?” ? 祝霄眸中有些烦躁,他略挑眉问道:“你打听打听,哪个愿意看你?” 话音刚落,那针猛地刺出,祝霄向后急闪两步,针沿着脸颊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祝霄没眨眼,或许这一下太过突然,又或许让个新魂迎面威胁过于冒犯,他心底升出几分真怒。 南棠只觉得周遭寒气一盛,阴云遮月血腥味四起,就见正中的男人打了个响指,七具尸身凭空出现,连着冥一的那具一共八位,将二人团团围住。 祝霄不惹事,但不代表真的害怕冥一。 “二位好本事。”南棠轻笑道:“在我屋里动手,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祝霄一滞,他冷冷看向冥一,眼睑微颤,眸中戾气翻涌。后者只是似笑非笑回看他,似乎笃定他不敢动手。 他……猜对了。 八具尸体只是直直的立着,祝霄死死咬着牙,半晌,阴风渐平,祝霄散开了围拢的尸身…… 冥一没动,只盯着他勾唇一笑,那是个充斥着戏弄和挑衅的笑。 针又在祝霄眼前抵了一会儿,冥一这才撤手,连着红线复又插回自己那具尸体上。 看着他动作,祝霄眼神冰寒。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疯的不疯的都有特权,连个小内侍都有人惦记,似乎只有他是不能翻脸不能动手的。似乎,只有他得听话。 南棠没有忽略这个眼神,祝霄看了她好一会,像是等一句好话,只一句好话,他就心甘情愿的听命,可他没有等到。 足足半盏茶,南棠随手翻看着桌上话本,祝霄只觉得身体一点一点冷却,终于他抿抿唇低声回道:“……知道了,会看好他的。” 他转身出去,冥一毫无察觉一般,朝南棠微一躬身,笑吟吟跟着走了。 “姐姐,他好像生气了。”待二人身影远去,童竺跃到南棠腿上,抻着头去看她身前的话本。 南棠没有说话,就听童竺轻声道:“晚点我去找他聊聊?” “不用,我来就行。” 这么久以来,她从没和祝霄多聊什么,南棠心中微叹,她还以为,这只是个没心的变态罢了。 南棠垂头翻了一页话本,这上面除了暗指梁王和当今王上的纠葛外,还浓墨重彩的写了掌魂蛊的阴邪。 南棠略一皱眉,她看向落款,上书轩墨堂三个小字。 “这个书堂有北羌人参与。”童竺提醒道:“掌魂蛊现于京都之事已经散开,今早我收到了北羌旧人的请见信。当时姐姐在睡,没敢吵你。” “定时间了么?”南棠问道。 童竺笑了笑:“随时。” 第一卷:人皇篇 第133章 妖女 傍晚时分,北羌人进府时,南棠身着一件素色长裙坐在殿外秋千上,她头上未着珠翠,长发只散在背上。 “阿曼,这……这可是五公主府,我,我们进来当真没事吗……”男人瑟缩跟在童竺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这是班劫第一次进西晋都城,听闻前段时间有风波,原本驻在这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其余也由阿曼下令尽数撤了出来,只是不知,如今风波过了没有。 童竺垂眸浅笑,只回:“无事。” 南棠远远看见二人,轻轻招了招手。 “这位是……”班劫只看了一眼就慌忙低头,这少女头发就那么散着,脚边扔几坛枯酒,夕阳披身,鬓边碎发飞扬,她懒洋洋的周身尽是散漫,班劫心下微惊,如此放浪实在不像样子。 似是知他心中所想,童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是我姐姐。” 姐姐? 班劫一愣,随即叹道:“那就也是活佛了,我北羌好福气啊,有两位活佛庇佑。” 童竺没有说话,走至近前,班劫右手握拳躬身向南棠行礼。 “远道而来,辛苦了。”南棠没有起身,只略微低头。 童竺站在南堂身后开门见山问道:“北羌何事?” 班劫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阿曼,听闻西晋都城有人习得驭鬼之术,大战在即,王上恐生变故,故派我等一行十二人,提前与阿曼知会。” 南棠轻笑,鬼族的橄榄枝还没伸到北羌吗?急得人巴巴入虎口探虚实,没想到祝枭还是个慢性子。 “知会我?”童竺轻一挑眉:“我早说过,兵家之争与我无关,入世不涉因果,知会我何用?” 班劫向前走了两步:“本不敢劳烦阿曼,只是,鬼术本就有违天合,阿曼不能伤人,却能除鬼。” 班劫轻叹口气:“西晋已有多家权贵涉此勾当,我北羌实不能坐以待毙,故求阿曼庇佑。” “如何庇佑?”童竺笑问。 “阿曼,王上希望,斩除西晋驭鬼之人以绝后患。”班劫轻声回道。 童竺蹙眉:“茫茫西晋,偌大的都城,我去哪里找人?” “回阿曼,异界妖女祸乱,人皇现世,战火百年不熄,四界崩炙,荣达远游前曾有交代,这妖女的方位,正在……” 班劫谨慎的四下看看,脚尖在地面一点:“正在五公主府。” 童竺心下轻嗤,什么驭鬼不驭鬼的,不过是个由头,说到底还是催他杀天谕里提到妖女。 “小丫头一个,算什么妖女”见童竺不语,南棠垫了一句等他后文。 “您有所不知。”班劫低头道:“北羌曾有位密探与五公主自小一同长大感情深厚,据他所言,西晋民间相传,这位五公主生来便天象有异,后又克死生母,往后多年暴虐无德心狠手辣,这行事做派定是天谕口中的妖女。” 南棠闭着眼睛,笑眯眯的听那人的夸奖,一旁的童竺身上却已有妖力溢出。 南棠轻咳嗽了一声,童竺心头一震,这才堪堪忍住动作。 就听那男人继续道:“这五公主生来刀剑不沾身,百毒不侵,密探数次暗杀皆败,若是普通的少女怎可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南棠眉头微动,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百毒不侵。所谓自小一同长大,大概说的是那小菩萨观宁。 就听南棠笑道:“如此说来,北羌有意除妖了?” 班劫眸光微寒:“异界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好气魄!”南棠拍掌:“可惜自己动动嘴,妖却要他人来除。” 班劫深吸了口气,阿曼这位姐姐目光似能看透人心,他只对一眼就周身发寒。 他咬咬牙:“阿曼可掌生死,却不肯为我北羌效力,会伤万民朝拜之心。” 第一卷:人皇篇 第134章 渡我 朝拜? 童竺眼神一寒,当初三跪九叩厚着脸皮硬将他从海上请回北羌的是他们。 他明说是妖,却还口口声声称他阿曼说是天赐福泽的也是他们。 他早说过不参与人界之事的…… 结果天谕他算了,西晋他来了,他从始至终,何时要过朝拜。 朝拜什么? 将他吃干抹净再朝拜他的腐肉遗骸吗? 童竺不想再试一次了。 他深吸口气压下翻涌的妖气,便听南棠的声音响起: “不是不能庇佑,只是……北羌有阿曼助力却仍不过与西晋撑个平手,武将庸碌文官混沌,杀了五公主,就能翻天了?” 童竺略定定神,姐姐还有话问。 班劫略微低头:“朝堂边关之事有王上掌控,西晋面上铜墙铁壁,背地里早已千疮百孔。吴王后是明理之人,断不会如同晋王迂腐。只是人谋人事,佛定佛途。” 班劫转向童竺,声音句句入耳:“您总说因果,北羌有阿曼入世,西晋有妖女祸乱,本就互为因果。如今妖女参战,阿曼若袖手旁观,便是推我北羌入绝境啊!” 绝境? 童竺微微偏头,眼前骤然浮现出那个雨夜,衣衫褴褛敲开茅屋门的女人。 “我儿媳和我孙子两条人命啊,他们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您能救的啊,这么多人您都救了不差他们两个啊,您救救他们,救救孩子啊……” 女人嚎啕跪在地上:“我老太婆盼了半辈子才盼来的天伦,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您不救他们就是逼我去死啊,您要逼死我啊……” 那声音时隔百年依旧萦绕脑海,童竺略闭了闭眼挡住了眸中的杀意,怎么?他又推人入绝境了? 班劫神情激动:“北羌万民仰仗着您,王上将社稷倾托于您,无数死士将命交到您手上,只求阿曼不要辜负!” 辜负…… 童竺轻笑,他被辜负的还不够多?他看向班劫:“谁说……我要袖手旁观了?” 男人眸光一亮,眼中的惊喜刚冒出头,就见童竺眼神冰冷,身上图腾流转闪着奇异的光华。 “北羌这是……拿我当枪使唤惯了吗?上一批来得就是蠢人,这一批比之前的还蠢。”他轻轻勾唇转瞬在半空中化了妖形,锋利的指尖瞬间捏住了班劫的脖子。 少年声音温和:“你从未与我共事,或许不知道我脾气,主使叱咤风云多年,荣达更是德高望重,你当我在北羌靠什么说话,靠普渡吗?” “阿…阿曼息怒,我……”班劫张张嘴,艰难的从口中挤出半句。 童竺微微叹息,他背着身,南棠听见了一道极温柔的声音:“姐姐等我,我带远些杀。” “等等。”南棠出声拦他,童竺身子一顿,他略微回首看向南棠,眸光有些黯然:“姐姐是还有想问的吗?那……我等姐姐问完。” 他其实不想再听了,但也还能忍忍。 南棠没有说话,只轻打了个响指,两名暗卫瞬间出现俯身跪地。 南棠轻道:“这人,别叫猫儿来杀。” 原本被童竺扼住脖颈的男人看见骤然出现的两个黑影猛地惊叫出声:“暗卫?!” 他看看南棠,又不可置信的看向童竺:“你……你竟背叛北羌和妖女沆瀣一气你!好啊……我说怎么一拖再拖,原来从根上有了龃龉,阿曼啊阿曼,你……” 他话没有说完,一柄长刀由背后穿胸而过。 童竺微怔,出手的暗卫朝他微点下头。 肩上锁链轻动,南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人性贪婪,饲喂不饱的。” 童竺回身,就见那人只笑着看他:“猫儿……别渡众生了,来渡我吧。” 她起身抓紧童竺肩上锁链扬头看他:“你随便因为这种愚人损了修为,我会很难过的。” “对不起……” 少年看向南棠半晌道:“是姐姐渡我。” 系统提示音响起: 姓名:童竺 年龄:325(妖族) 身高:172 体重:64 颜值:96 健康值:95/100 精神值:100/100 好感值:90/100 恶念值:77/100 驯化值:70/100 第一卷:人皇篇 第135章 我的荣幸 尸体被暗卫抬去,少年逐渐化作人形,他眼眸清亮:“姐姐放心,修为也好,命也好,不会轻易给旁人。” 那若不是旁人呢…… 南棠心底略叹口气,她看了童竺一会:“猫儿啊……” “嗯?怎么了姐姐?”童竺应了,就见少女松了手上的链子,在他脸颊捏了一下:“你是不是胖了。” 少年眼神一顿:“跟姐姐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南棠就笑,她坐回秋千上朝童竺伸了伸手:“来,我看看沉没沉。” 童竺就笑,化成猫跃到了南棠腿上,南棠双手托着将他抛了抛,又稳稳接在怀里。 “好像是沉了。”童竺扭了扭身子回道:“不过还好,姐姐接得住!” 袭雪从远处走来轻施一礼:“五公主,三王子上官菏泽求见。” 南棠微怔,这个时辰了还在府里吗?她略一思考,这一段是从锦鲤池出府的必经之路,确实没见他过来。 南棠点点头,不多时便见一个玄色身影迈步而来。 “五公主。”上官菏泽远远便颔首道。 此时天色渐晚,少女一身白衣坐在秋千上,素裙长发随着风轻轻摆动,她略微垂头,似乎在同谁说笑。 上官菏泽打量四周,南棠身边空无一人。 “五公主这是同谁说话呢?”他近前两步问道,心中又想起那个自称鬼族的嫁衣少女。 南棠就笑:“和猫。” 上官菏泽微愣,少女未施粉黛,同往常比显得更稚嫩几分,他这才意识到,这人只有十几岁年纪。 “三哥哥看什么?”南棠挑眉问道。 上官菏泽垂下目光没有回答,只说:“宫中有消息传来,原想托侍女转达,得知公主在这儿便顺路过来了,无意冒犯,五公主恕罪。” “三哥哥请讲。”南棠笑眯眯看向他。这里只有这秋千勉强算是个座位,上官菏泽却并不在意,他安静的立在一边轻道。 “前几日上官婉莹回宫中闹了一通,说是喊了百十个内侍非要找什么观音。” 南棠了然一笑:“找到了吗?” 上官菏泽摇头:“应该是没有,盛怒下发落了好几个侍官。晚间听说又在御书房路上截住了父王开口讨要暗卫,口口声声指责父王偏心,当晚便被吴王后下了禁足令。” 南棠笑眯眯的拍手:“婉莹真是我的好妹妹。” 上官菏泽略微扬头:“五公主,荣妃忧伤过度已缠绵病榻多日,曹家昨日派人递了帖子给我,需要去吗?” 他似乎真的是来说正事的,多一句寒暄都没有。 南棠笑笑:“凭三哥心意。” “好。”他轻一颔首,见南棠无其他交代,便告辞离去。南棠眯眼看他背影,男人行走间能看出腿略有些磕绊。 “这人很有意思。”童竺抖了抖耳朵:“之前路过见了几次,每回都挑有太阳的鹅卵石跪。” 南棠略微点头:“他胸有丘壑腹有乾坤,是成大事之人。跪得稳是为了投诚,刚刚……是在同我避嫌。” “避嫌?”童竺就笑:“我看姐姐对他没别的意思。” 南棠也笑:“正是看得出没有,才要避嫌。” 若南棠在他进府第一日便有意轻薄,那上官菏泽未必如此。南棠始终无意,他才更要避嫌。 “姐姐不太信他。”童竺道。 南棠没有否认:“救青槐祖母那次,有些太巧。” 如果一连串事情都是巧合,那倒也不排除运气,但若巧合的事儿里有一件确定的,那大概率有蹊跷。 在外人视角看,五公主会带回这个和观宁容貌相像的内侍,就是件能确定的事。 “姐姐是怀疑……”童竺略微沉吟:“要我叫青槐过来回话吗?” “不用。”南棠就笑:“如果真是有意为之,那几句话问不出来。” “姐姐……怕吓到他?”童竺略微挑眉:“姐姐很宠青槐,是因为他很像故人吗?” 童竺在南棠怀中蹭了蹭:“那小观音,很好吧……” 南棠就笑,她捞起吃醋的猫儿:“因为他很容易满足,一日三餐吃饱穿暖,偶尔出个府就很高兴了。” 青槐大概是暗卫外,数值涨得最快的。只要拿他当个人对待,他就死心塌地跟着你。 她轻轻摸了摸猫儿的耳朵:“他没有必须要做的事,五公主府不是安稳的地方,但他只想求个安稳,又不是要王位,给了又能怎样?” “姐姐……我也没有必须要做的事。”猫儿的爪子在眼前挥了挥,赶走了两只飞虫, “我知道。”南棠捏住他的肉垫按回腿上:“但我很贪心,我有事情必须要你做,所以猫儿在我这儿很难只是吃饱喝足晒太阳了。” 童竺愣了愣,半晌笑道:“……我的荣幸。” 第一卷:人皇篇 第136章 师傅 蒋元白坐在草垛上,脚边放着今天的晚饭,五公主府的伙食很好,有荤有素还有满满一碗米饭。 观宁站在旁边牢房里,同他隔着两堵铁栏,此时正借着狭窄的窗户偷看月色。他脊背笔挺,纵使身陷狱中,发白的内侍衣袍依旧纤尘不染。 “师傅,你怎么不吃饭!”少年的音色清朗,高声问他。 观宁回神一笑:“同蒋小先生说了多次,不要叫我师傅。” 蒋元白扁扁嘴:“您教我读书识字,怎就不算师傅。” “尊阉人为师,并不光彩。”观宁目光柔和,仿佛阉人二字并不算什么折辱。 “我就要叫。”蒋元白在草垛上打了一下:“阉人又怎么了,我还是男宠呢!都下狱了还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您劝我读书时说有教无类,现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难道徒弟不分贵贱,师傅就分高低了嘛!” 观宁看了他一会,轻叹口气:“蒋小先生早晚有一天会出去的。” “才不会!五公主不会放过我的!我……我那天都骂她了,骂得可凶了!” 观宁就笑:“听说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半蹲下身子挽起衣袖,纤细的胳膊从栏杆缝隙伸了进去,将蒋元白的饭推得近些,只说:“快吃吧。” “哦……”蒋元白咽了咽口水,乖乖将碗接了过去。 观宁的声音轻缓:“你……用心读书,好好做事,五公主不会亏待你。如果有一天,蒋小先生有机会登上朝堂,自会有明师助你前路,这种浑话不要再说了。” “朝堂?”蒋元白两口咽下嘴里的饭:“师傅别逗我了,我能登哪门子朝堂,再说,就算真出人头地了,那我师傅也是您!” 他咧嘴笑了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怎么可能因为助不助的不认师傅!” 南棠站在门外轻笑出声,教得不错,起码比指着她鼻子骂她千刀万剐时好多了。 她转头看向童竺:“走吧,带你见见小观音。” 蒋元白正往嘴里填着梅菜扣肉,眼见着牢门口走进个素裙少女,她头发松散挽了个髻,蒋元白瞧着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跟在她身后的是个极漂亮的少年,蒋元白呆呆看着他,吴国舅府中有数不清的少男少女,他却从未见过此等颜色。 观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略微怔愣后俯身跪在地上:“奴才参见公主。” 他干净的衣袍瞬间沾了草屑,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公……公公主?”蒋元白眼睛大睁,一口饭噎在嘴里上不来下不去,半晌打了个响亮的嗝。 南棠仔细打量他,男孩大咧咧盘腿坐在地上,衣袖胡乱翻着,脸蛋还蹭了好几抹灰。 “你……到底是给我当男宠的还是给我当护院的?”南棠忍不住问了一嘴,这孩子长得还算可爱,怎么姿势这么狂野。 “公主恕罪。”观宁抬头看她:“蒋小先生年幼稚纯,并非有意冒犯。” 南棠看向他:“观宁……还有空担心旁人?” 对上她的目光,少年却只轻轻笑笑:“公主,观宁之过不差这三言两语。” “哦?”南棠略一扬眉,转头看了牢中侍卫一眼,那人立刻上前打开了牢门。 “请吧。”南棠微微一笑让开了身子。 观宁抿了抿唇,下意识想回头去看蒋元白却又强忍住了。如果可以,他其实并不想在这个会称他师傅的孩子面前做这种低贱的姿势,但……没有如果。 观宁深吸口气,上半身俯在地上向前爬了一步。 “起来走。”南棠出声道。观宁微怔,抬头看向南棠,半晌重重叩了个头:“多谢公主。” 少年慢慢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虽强克制着,但南棠还是看出他的腿略有些跛。 “师傅!!!”蒋元白叫了一声,扔掉饭碗猛地冲到铁栏边,他双手握着铁柱:“师傅你去哪啊?五公主!五公主我师傅犯了什么错啊?您要带他去哪里?” 他跪在地上重重拍着铁栏:“五公主您开开恩,我师傅不是故意的,他一定不会故意做错事的,五公主!” 南棠皱了皱眉,她看向身边侍卫:“这人……一直这么吵吗?” 那侍卫表情复杂,半晌闭上眼略微点了点头。 “辛苦了,找袭雪给你们加月钱!”南棠果断挥手道。 她转身想走,却听见蒋元白的声音响起,只是这次低了很多:“对……对不起,我不吵了。公主……我师傅真的,真的不会是故意的……” 观宁略微顿了一下,他复又走进牢房,隔着栏杆将自己那碗饭推了过去。 “我没事。”他安抚的笑了笑:“好好读书,好好做事,你还小呢。” 观宁起身回到南棠身边,蒋元白一滴眼泪掉了下来,他怎么都觉得,这话说得跟遗言似的。 南棠看了蒋元白一会,又看了看地上满满的白饭,突然扬声道:“给你师傅磕头。” 观宁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于蒋元白来说,他还真担得起这声师傅。 “啊……好!”蒋元白忙跪直身子面向观宁,重重磕了三个头。 观宁眼底微红,他先是朝南棠施了一礼,这才转向蒋元白。 少年不动声色的吸一口气,拱手回了一礼。他脊背笔挺,这一次没有弯腰。 第一卷:人皇篇 第137章 求死 刚踏出牢门,观宁便俯身跪在地上,他手撑着身子,膝盖一步一步向前。 他的头略微扬着,并不吝啬展示面上的难堪和脆弱。 五公主喜欢的事,他都做惯了。 少年眉心那点红有些刺目,南棠看了一会没有说话。 观宁大概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五公主上官灵雁的人了...... 童竺落在后面,半晌听见观宁轻言问他:“阿曼,我要死了吗?”那声音却没什么恐惧。 “你认识我?”童竺有些意外。 观宁摇摇头:“见过大人的画像。” 他没忽略童竺一闪而过的厌烦,再说话时便换了称呼。 “北羌人给你看的?”童竺问他。 “是。”观宁略一点头:“说是西晋这边的一切事情都以大人意思为准。” 他抬眼看向童竺:“大人……是公主的人?” 童竺眨眨眼,没有说话。 走到宽敞正路,南棠脚步一顿冷声道:“头低下去。” 全府谁不知道内侍观宁早没了,这么大咧咧爬出去,京都怪谈又要多上一笔了。 从牢门至花厅百余步,往来的侍女自觉避开了这条路,五公主溜人的戏码好一段时间没有上演,谁都不想赶这个时候触霉头。 花厅里备了晚膳,袭雪上前两步将南棠迎进来,随即便看见了地上的观宁,她眼睫微颤,不动声色的转身。 南棠净了手坐在桌前用饭,观宁恭敬地垂头跪着,存在感压得很低。 “今天倒不来伺候?”南棠挑眉问道。 “戴罪,不敢近身。”观宁轻轻叩首。 “敢撺掇人杀我,但不敢近身?”南棠就笑。 少年愣了愣,好一会只说:“观宁死罪。” 南棠有些意外:“不解释吗?” “奴才没什么好解释的。”观宁似乎是笑了笑:“奴才……是北羌安排在公主府的眼线,是潜入西晋的细作。” ……以退为进吗? 南棠看了看乌长悲,后者上前一步弯刀猛地挥出,观宁一愣,只闭着眼微微扬了扬脖子。 利刃削去了观宁一缕长发的同时也划破了他的脖颈,疼痛传来,观宁脸上有一瞬间的解脱,乌长悲的手稳稳停住,他转头看着南棠。 以他控刀的能力,这一下基本是不伤性命的极限了。 观宁,确实没躲。 血从白皙的脖子上流下,和他眉心的红点一样灼人。 “你……赌我不会杀你?”南棠问道。 观宁睁开眼看了看南棠,他极少直视谁,但这一次,他看了很久。 少年嘴唇弯了弯,这次南棠看清了,那是个极温柔的笑,他看向南棠几乎是在怜悯。可与此同时,他猛地探身向那弯刀撞去,乌长悲瞬间回手,观宁的身子摔扑在地上。 “……你可真会给凶悍哥哥找事儿。”童竺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一下让你撞实,他又得请罪了。” 少年似笑非笑,眸中带着讥讽:“你若想死,牢中大把时间随你撞墙撞柱,怎么偏等到现在当堂来演?” 观宁没有反驳,他原本……是想死在牢里的。 南棠自顾自的吃着盘中清爽的小炒,静了好一会,观宁轻声道:“公主……奴才有句话,公主听了,便知求死是真是假。” 南棠这才撑着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的抬抬下巴。 观宁却没有继续说,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继而叩头。 南棠手指略摆了摆,屋内人陆续告退,最终只剩了童竺一个。 观宁依旧不肯松口,他看向童竺:“公主,北羌的......这位大人……” 南棠打断他的话:“没有北羌的人,那是我的猫儿。” 观宁微怔,半晌道:“沈先生出逃前夜,五公主性情大变。自此上掌朝堂局势,下笼阖府人心。” 南棠挑眉,她倒没想到观宁要说这个。 “观宁在府中久了或许不知,这话已经在殿上说过一次了,什么金枝已逝,妖邪夺体,水不水鱼不鱼的。” 她瞥了童竺一眼,后者熟练的向前一步:“我编的。” 观宁却笑了:“大人别捣乱。”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松自然,仿佛对面不是掌他生死的公主,也没有身怀异术的阿曼。 观宁转头看向南棠:“妖邪夺体是飘渺之物荒唐不可证,自然能说是编的,但……五公主已逝却是板上钉钉。” 他轻叹口气:“沈先生自己都不知道,那夜他下的是北羌奇毒焚生,无色无味,半滴便没有活口。” 南棠心下微惊,半晌只懒懒靠在椅子上:“北羌……不是传我百毒不侵嘛。” 观宁没有说话,百毒不侵是怎么传出来的,没人比他更清楚。 南棠看了他一会儿,指尖在茶杯盖上缓缓打转:“所以……观宁是想拿我的把柄换自己条命?” 第一卷:人皇篇 第138章 殷蛇 “不敢。”观宁回神略一低头:“您关了奴才这许多天未动手,大约一是奴才影响不了大局,二是查清来龙去脉前,您不肯囫囵杀人。这句话……不是您的把柄。” 他俯身叩首复又扬头:“这是奴才送予公主,杀人的理由。” 他看向南棠:“此事,仅奴才一人知晓,公主除去我便能抹去一切痕迹,自此之后,公主斩虎豹驱豺狼扶摇直上,得偿所愿。” 南棠一顿,轻轻抿了口茶笑道:“拿咒老东家投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观宁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也垂头笑了,似乎咒人这个事是个挺新鲜的体验。 南棠听见他有些愉悦的声音:“咒老东家是顺便的,如果非要说投诚……那奴才这条命正好埋秘闻,就勉强算投了吧。” 他替南棠添了新茶,抬手间南棠又闻见了那股檀香。 她看了观宁一会:“你……吃过掌魂蛊吗?” 观宁这话确实够证明死志了,不是不提就一定能活,而是说了就一定得死。 观宁转瞬便明白了南棠的意思,这是问他是不是为了躲掌魂蛊的折磨提前求死,他叹了口气:“没有吃过。” “那北羌靠什么稳你忠心?”南棠问。 观宁静了一会儿,一件一件褪去了自己的衣袍。 “你……”童竺有些无奈,姐姐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摘面具的摘面具,脱衣服的脱衣服。 少年光滑的脊背转瞬露出,他回身看向南棠目光坦荡:“劳烦公主,抽一鞭子。” 南棠没有说话,她看向童竺,后者微一点头,略动念,观宁背上便多出了一条血口,剧痛袭来,他几乎跪不住身。 童竺刚想问话,就见一条赤红的灵蛇图腾缠着他的脊背蜿蜒而上逐渐显现,顿了片刻,观宁回身笑了笑:“大人……应该识得。” 童竺本不该认识,这是北羌王室的秘印,只纹在嫡系的家奴身上,遇剧痛可显。 初入北羌那日,王上为显诚意,以一男一女两名美貌侍人待客,童竺远远看过,他们背上就有这个图腾。 “殷蛇。”童竺轻轻叹道:“王室世代的家奴。” “大人好眼力。”观宁笑了笑,他看向南棠:“家奴不靠掌魂蛊,靠得是家族至亲血脉的性命。” 他挺挺身将衣服重新穿好,血慢慢从后背浸了出来。 观宁面上并无异色,只探手过去将桌上的菜重新摆了远近。 南棠略微眯眼,确实是她的喜好。 是她的,不是上官灵雁的,而这人只在她进任务的第二天早膳上见过一次。 观宁垂眸浅笑:“看在奴才尽心侍奉的份儿上,望您杀了我后,剜掉背上这一条。” 他将长发拢到背后遮住了血迹:“这东西跟了一辈子,下辈子可不想要了。” 观宁仿佛在说什么轻松的事,南棠甚至看见了他眼角有些狡黠的笑意,南棠心下感叹: 这人……心态是真好。 “为什么肯帮沈知渝?”她夹了口手边的糖藕问道。 “公主……就当我心善吧。”观宁递了清茶给她顺口。南棠没接,只静静看着他。 半晌观宁轻道:“这话从奴才一个内侍嘴里出来显得矫情,但……奴才在宫中五年也算略闻前朝事……沈家,确实忠良。” “你倒肯为敌国的贤臣鸣冤。”南棠轻笑:“可惜是拿我的命鸣的。” 观宁的手轻顿一下,只说:“奴才死罪。” “沈知渝下毒那晚你在哪?”南棠问道。 “殿外罚跪。”观宁垂头回。 “殿外?“南棠便笑,你这才是好眼力。”南棠挑眉:“说说什么情景。” 观宁略想了想:“沈先生……中途奉茶,五公主抿了抿说味道有异砸了茶盏,罚沈先生含着瓷片……” 这话倒和沈知渝说得没有出入,南棠眨了眨眼问道: “你刚刚说北羌奇毒什么来着,无色无味,沾唇没有活口?” 她轻轻咽下口中糖藕:“那五公主……好刁的舌头。” 观宁一滞,半晌抿了抿唇:“五公主……向来娇宠,茶浓茶淡……她……” “茶浓茶淡吗?”南棠就笑:“沈知渝得多蠢才能把茶都兑淡了。” 她看向童竺:“他们北羌的毒是得放半斤才能起效吗?” 童竺弯唇笑了:“姐姐,若是焚生,一滴足够。” 南棠放下筷子站起身,指尖在观宁眉心的红点上按了按:“其实你伺候得确实很周到,本来想给你个痛快,但你不肯要。” 观宁愣了愣,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童竺眼中流光轻动,他便再张不开嘴。 第一卷:人皇篇 第139章 骗人 两名暗卫进屋架着他向外走去,观宁轻轻吸气没有再挣扎,他,确实骗人了。 沈知渝下的确实是焚生,但里面,有他掺得一小撮香灰。 他以为五公主能闻得到,他以为她不会喝。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下香灰,说出来或许没人信,他……其实想让这个人活得更久一点。 观宁这一生没给谁找过别扭,唯一绞尽脑汁骗的,就是他远在北羌的主子。 五公主百毒不侵这话,是从他这儿传出来的。从第一次接到命令拿到剧毒起,他便没有动过要杀人的心思。他不肯帮北羌做事,起码心里不肯。 那年他14岁,他将药藏在被褥中,在五公主茶杯里下了一撮香灰,当晚便被吊起来打了半宿,那年他还小,这一打几乎打没了他半条命,好在五公主也小,好在他还活着。 消息传回北羌时,他还躺在床上动不了半步,他以为这事儿就算了了,可不出半年,他又收到了第二份毒药。 这一次他将粉末混在了土里,毒死了花园一排牡丹,五公主几乎要扒掉他一层皮,但她没有,观宁知道,她喜欢那殷蛇。 北羌的毒可真他娘的多,他不知这么骗了多少次,有时候观宁都想,不如真下了算了。 他……真的要挺不住了。 这些年五公主这府中埋了不少人,一起过去的四位里只有他还活着,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没有下香灰可还是活不下来。 他也帮过也救过,但他救不过来。 府里的院墙真高啊……但没高过北羌的宫墙,这埋得住别人,但埋不住他。 刚来西晋净身那几日,观宁躺在柴房里,周围都是同龄少年的哭嚎,只有他没有出声。 他不敢和任何人说,三餐准时,有药治伤,那是他这辈子过过,最踏实的日子。 …… 观宁的嘴唇还被紧紧禁锢着,衣襟上翻遮住了他的脸。 其实不封他也不会再说话,如果有什么是他当真想说的,那也不过再提一遍,愿这位五公主, 斩虎豹,驱豺狼。 他似乎被拖去了什么地方,观宁不知道即将到哪,但他希望不要死在牢中那少年的眼前。 那是个格外单纯昂扬的生命,观宁从他身上没看见任何一点男宠的影子,他就像个刚学会飞的雏鹰,直挺挺的扑过来,那么热烈,那么赤诚。 他没有提过,没提过他教给他的那些话,自己是在什么样的痛苦下学会的。 这世上总有人会痛苦,他拦不住,但能最好多一个人轻松些。 其实他没做什么,他确实救过很多人,但救活得没几个。他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一把,他是不肯拼着命救谁的,他还想活着,他活着一天,北羌就得多别扭一天。 这是他能做到最大的报复了,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年,观宁唯一拼命帮过的人是沈知渝,不是因为心善,也不只是为了感怀沈家忠良。 如果非要说……他大概是想回到他在北羌的那年,救救他的母亲。 来西晋的前一晚,他破格收到了一件干净的新衣,他并不开心。在他们那,只有要宴客要承宠的人才有新衣服穿。 他的母亲还不到三十岁,一双眼睛却浑浊看不清东西,只抱着他哭了一遍又一遍。 观宁没有哭,因为他看见了拎着鞭子冲过来的师傅。 那鞭子抽在身上真疼啊,不像是五公主府这种精致光滑的皮鞭,那是北羌赶牲口用的带着毛刺的鞭子。 观宁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只知道母亲挣扎着挡在了他身上。 “你命好,有出路。只要你好好做事,你母亲就能平平安安活着,” 他听见师傅这么说。 平平安安吗? 这四个字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魔力,让他听见了就义无反顾往前走。 直到很多年后,观宁才这知道,那是他们这样的人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北羌的风沙真大…… 观宁被塞进马车里,那时他还在想,他命真好,还好他命好…… 第一卷:人皇篇 第140章 母亲 如果那天他没有回去,或许他会满怀期待心甘情愿为北羌做事,或许他就没有那么多的痛苦。 但是老天爷没有放过他。 他们这批底层的家奴,被圈在猎场外的一片林地,随时准备被主子挑鸡犬一样拨选。 北风卷着碎石惊了马匹,嘶鸣声在深夜远远传去,队伍不得已改了计划。 那夜观宁本该躺在温暖的马车里等天亮行进,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如其余孩童一般安睡一夜,可他偷偷跑了出来。 王室的家奴啊,几代传下的恭敬顺从,一鞭子一鞭子抽出的胯下骑兽,有谁敢不听话。 观宁敢…… 他放不下母亲,离别匆匆,他只看见了她蜷缩的身体,他想再回去看一次好好道声珍重,哪怕只是看看那双浑浊的眼睛。 狂风中,树如同翻扭的巨兽,黑森森的影子映在地上挣扎扭曲。 观宁躲在巨石之后,辗转回到那排破落的小屋旁,母亲一把抱住了他。 观宁原本没觉得冷,身子却在这个温暖的拥抱中瑟瑟发抖。 他想说些什么,屋外却突传来几个大笑的男声。 拥抱他的身子僵了僵,半晌女人强笑道:“宁儿,你待在屋里不要动,千千万万不要动,你听母亲的,这次你一定要听母亲的,我为了让你活着努力了太多年了,你一定要活下去,已经有太多人对不起我了,你,你别对不起我!” 女人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等观宁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她理了理头发转身想出门,又突地折回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干饼。 这是她费心求来的白面饼,是观宁出发时没来得及吃的晚饭。 观宁躲在门后,风送来淡淡的血腥气,不远处的哄笑声更盛,不多时,夜色里传来了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 只那一声,观宁从后颈一路凉到脊背。 那声音他太熟悉了,他怔怔看向门外,脑海中传来一句接一句的轻语。 “你别怕,母亲在这儿,没有妖魔鬼怪能伤害你。” “宁儿,今天得了大人的赏,咱们有新棉被了。” “你快摸摸看母亲怀里有什么,高不高兴,这是新面蒸得馒头!” “宁儿,母亲不会死的,母亲会有办法的,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你还那样的小,我怎么忍心死。” “宁儿,你待在屋里不要动,千千万万不要动,你听母亲的,这次……你一定要听母亲的。” …… 无数个寒冷的日夜,都是这个声音让他有归处有依托,让他有勇气再坚持一下。 他从不敢去问,不敢问大人凭什么赏赐棉被?不敢问哪里来得馒头。不敢问她想到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办法? 他也不敢问,她身上的鞭痕为何一日多过一日,她蜷在角落时下身流出的浊红是她自己的血肉,还是他未出世的手足。 混合痛处的嘶喊一声高过一声,中间还掺杂着男人的哄笑浪语,观宁定了定神,趴在地上于昏暗里摸索。 半月前去山里摘果,他寻了块最尖利的石头偷偷揣进了怀里。 他才刚过十岁,但……他已经举得起石头了。 观宁隔着门缝看外面的场景,女人趴在地上痛苦的嘶喊,身体几乎缩成了一团却被踩着脊背强行掰开,观宁掂了掂手里的石头刚想冲出去。 就听见一声沙哑的喊声: “别动!别动啊!” 几个男人以为这是同他们说话,回应她的是更多更响亮的笑声。 观宁却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嘴唇轻颤,他想发疯,想不顾一切拼一把,他想同母亲死在一块,但那强撑的话语一声一声唤回了他的理智。 “这世上没人对得起我,你,你得对得起我,你一定要对得起我……” 那声音逐渐被嘶喊吞没,观宁透过门缝,看见了一只挣扎伸向他的手,那手满是沙尘骨节嶙峋,指甲在地上扣出了血来。 顺着那只手,观宁看见了一双浑浊的眼睛,观宁不知道她看没看见自己,女人只是艰难的摇头,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落下。 观宁看懂了她的口型:“别动,活下去,你要活下去……” 观宁怀中的饼子猛地掉在地上,他呆呆的看着门缝。 他的母亲死在他面前时,还不到三十岁…… 第一卷:人皇篇 第141章 观宁啊 观宁没有哭,起码回到马车上的时候没哭。 他端端正正坐着,向每一个见到的人轻轻微笑。他仿佛记不得昨夜的事,其实……纵使时隔多年,他还是连那风中的血腥味都没忘。 那时他就知道,他救不了任何人,他连生身母亲都救不了,他连他自己,都救不了…… 观宁一向清醒,会帮沈知渝,不是真的以为蚍蜉能撼树。这皇权下处处囹圄,没一寸能给他们容身。 但是不赢也得试试,他想试试,因为沈家……还有一个女儿。 多么熟悉的剧情,陈国公拿沈知渝妹妹的平安逼他卖身,北羌拿他母亲的平安诓他卖命。 同样是上位者御下的手段,同样的哄骗同样的利用,几乎在那个女孩出事前,他就猜到了接下来的走向。 观宁做不到亲眼看着这苦难上演而袖手旁观,或许是因为沈知渝有一个活着的妹妹,而他…… 再没有一个活着的母亲。 观宁想拉他一把,就像他想北羌那个夜晚,也有人能拉自己一把一样。 观宁不怕死,他怕孤零零的活着。 人们都说,他是五公主府中命最硬的内侍,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有资格选择,他一点都不想命硬。 世道太冷了,远没有母亲怀中温暖。彼时五公主是五公主,他多撑几天,是怕换了别的暗探会让北羌如意。 如今……或许谁来都如不了意了。 他…… 希望这位五公主赢,打心眼里希望。 他盼着异界的妖女真能祸乱,他想看看本就是炼狱的人间,还能乱到什么地步,他想看看,能不能给如他这般卑贱之人,乱出一条没那么苦的生路。 身后骤重的力道打断了他的思绪,观宁被摔扔在地上,粗糙的土面蹭破了他的长袍,手上似乎有血流出,观宁却没在意。 直到有人掀开了他的背后的衣摆,观宁身子僵了僵,伤口凝固了些许,衣服重新撕开时刺骨的疼。 观宁猛地扬头,他死死抿着唇压住了痛呼,殷蛇……再次显现了。 观宁只觉得,一根细嫩的指尖从他背上轻轻划过。 “公……公主?”他下意识叫了一声。 “嗯?”南棠轻问。 听到熟悉的声音,观宁略微松了口气。 “五公主……要杀我了吗,还是想玩点别的花样。”观宁重新将头埋在臂上,他舒展着身子任由南棠抚摸。 南棠右手握着把精致的匕首,冰冷的尖刃掠过皮肤,观宁却只静静趴着。 南棠就笑,尖刃自脊背起缓缓切入了,少年打了个哆嗦,强忍着没有出声。 南棠的动作很慢,那尖刃似乎在一点一点磨着皮肉,她极有耐心,半晌终于磨出了一点轻哼。 观宁的身体控制不住的瑟缩,他张了张嘴:“公主……” “嗯?”南棠还是只答了一个气音,观宁抿了抿唇:“没……没什么。”他又展了展脊背,死前让她消消气也没什么。 算人心者最忌讳身旁人算计,这位五公主……或许这辈子都没被自己这样的阉人折辱过。 “你……心态真好。”南棠轻轻笑了。 观宁也跟着笑笑,只是没人能看见。 他说:“奴才活该的。” 南手上的动作始终未停,观宁的头还蒙在衣服里,汗顺着脖子一点点滴在地上。 疼…… 是那种将将突破晕厥的极限,却还在清醒那点打转的疼。 外框终于划好,南棠满意的点点头,她侧过匕首,一点一点去掀框住的皮肉。 少年猛地向前窜了一下,他双手无助的伸向背后,摸到了南棠半截手臂。 “对……对不起。”观宁触电似的收了手,他将额头抵在地上,双手交叉向后,抱住了脖子。 他终于知道五公主在做什么了,他求了她割掉这蛇图,却没想到这人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割的。 两位五公主啊,都是天生折磨人的好手…… 观宁不知过了多久,皮肉将将掀掉,还差最后几刀,少年的哽咽声再忍不住。 南棠停下来等他,观宁缓了两口气突然笑了。 “……谢谢。” “谢什么?”南棠挑眉。 观宁几乎是主动耸了耸背让南棠更顺手些:“五公主……龙凤之女,这蛇是您亲手割的,那下辈子……长不回来了!” 这话说得漂亮,但观宁却是真心的,他有些迷信,或者说他这样的人若想得到什么,只能靠举头三尺的神明。 南棠看了他一会,匕首利落削下,观宁死死的咬着牙,在自己的痛哼前响起的,是五公主轻轻一句: “观宁啊……” 第一卷:人皇篇 第142章 没长嘴 头上的遮挡被猛地掀去,观宁愣了愣,他四下看看,眼睛定在了南棠身上。 “……在。”少年撑起身子艰难跪在地上,他脸色发白,额头尽是冷汗。 南棠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可半晌,观宁只是扬头笑了一下,眉目温柔,那双眼睛干净的仿佛从没受过苦楚。 “没什么要说的?”南棠便问。 观宁略垂了垂头,只是重复了一遍:“奴才,多谢公主。” “你同北羌有仇。”南棠就笑:“看起来还是血海深仇,怎么,他们动了你的至亲?” 南棠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为什么不说,我不是什么有原则的人,说了或许能活下去。” “公主……”观宁轻轻叹息,却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奴才真心给公主祭旗,求您成全一二。” 南棠看了他一会儿,轻叹道:“原本我是不信你想死的,如今看看……你,好像过于想死了。” 她收了手中匕首:“很奇怪,成全你之前,观宁先给我解解惑?” 少年怔了怔,:“回公主,其实……不是想死,是不知道为什么活。” “原本为了什么?”南棠问。 “……报复。”观宁轻道,他有些心虚,因为他不知道这种懦弱的反抗算不算报复。 “如今大仇得报?”南棠挑眉。 “没有。”观宁笑了笑:“早晚会报。” 南棠也笑:“你看着不像被仇兜头的人,你总惦记着帮别人报仇,你不知道为什么活,却总想让别人活。” 观宁不再说话,只俯身磕了个头:“沈先生的事是奴才对不住公主,奴才愿意以命恕罪。” 他轻轻顿了顿声音有些沉:“若是不够……剥皮也好抽筋也罢,奴才任凭公主定罚。” 南棠半蹲下身子,她声音很轻,只够观宁一人听见:“都是明白人,你对不住的是五公主,不是我。” 她轻轻笑了:“你与她是青梅竹马,与我是萍水相逢,这歉你大可以留着下去了跟她道。” 她伸手在观宁眉心点了一下:“你跟了五公主这么多年她都活得好好的,沈知渝一来人就死了,是你太无能还是他太有用啊……” 南棠略叹息:“观宁,说不通的……” “微末小事不影响大局,五公主只需要知道,我是北羌派来的暗探,是没得手的刺客就够了。” 南棠簇着眉听他说完,她抬手捏住观宁的下巴:“小观音,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这儿不时兴没长嘴的男主。你不愿帮我解惑也没事,定罚是吧?” 她站起身略微垂眸瞥了瞥观宁,那是个极锋利,极高傲的眼神:“生死太过无趣,抽筋剥皮太费时间,不如这样……” 她远远看向牢门方向:“我把你扒光了压到你那好学生面前,让他看你挣扎,看你痛苦,看你如何在众人身下承欢。” 她眉眼弯弯的:“反正他称你一句师傅,千字文学完了,再来教教怎么给人当男宠,好不好?” 她上前一步,踩在观宁的膝盖上:“玩死个内侍,我府上的人见多了,可我猜……蒋元白没见过。” 观宁身子一颤,半晌他抬起头,眉眼是从未出现过厉色:“五公主……天下权贵都是这般无耻吗?” 一巴掌狠狠甩在了他脸上,南棠没有说话,少年眼圈有些红,夜晚的风吹了过来,他仿佛又闻见了那股血腥味,那是缠了他半辈子的血腥。 南棠愣了愣,她刚刚似乎在观宁脸上察觉到了一丝情绪,只一闪而过却澎湃翻涌,那眼神似是惆怅,似是悲凉。 观宁深深吸了口气,半晌他俯身磕了个头:“别这样,五公主……我说。” 很可笑,观宁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最后的最后想少惹两分狡言贪生的帽子,但南棠没给他机会。 第一卷:人皇篇 第143章 哭 将无数夜晚的噩梦摆上台面,将母亲离世的细节掰开揉碎展示在人前。那是种什么感觉南棠并不知道,但她看见,面前的少年始终在笑。 花厅里,少年跪在南棠对面,上身的衣袍还挂在腰间,他离南棠稍远了些,似乎是怕血腥味呛到她。 后背依旧火辣辣的剧痛,观宁强挺着身子跪得笔直。这不只是在跪南棠,也是在隔着万里跪他的母亲。 南棠手边是一碟果干,听说这是蜜煎局的新品糖霜玉蜂儿,南棠尝了一点,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大口茶。 她的表情掩饰得很好,但观宁还是瞧出了端倪。他停下了口中的话,看着玉瑶轻道:“劳烦姑娘……换碟胭脂梅煎,配碗糖蒸酥酪。” 南棠略一挑眉,观宁有些本事的,这两样确实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玉瑶略一施礼下去了,她同观宁也算是熟人,未下牢狱之前,观宁明里暗里没少帮府里的下人挡雷,她知道,在这些事上观宁从没走过眼。 那夜观宁讲了许久,从塞北的风沙讲到高悬的明月,从白馒头讲到掉在地上的干饼,他声音轻轻的,仿佛讲得是与自己无关的话本。 南棠原是懒洋洋窝在椅子上听热闹的,可不知从哪句开始,她慢慢坐正了身体。 少年的声音依旧轻缓,甚至分了心思提醒侍人关窗,他用衣袍擦了脊背的血,他怕污了地上的毯子。 观宁知道,这东西……比他的命都贵。 什么,都比他的命贵。 南棠静静地听着,直到观宁讲完,桌上的糖蒸酥酪也只用了半口。 观宁愣了愣,他略微垂头:“是不合公主的口味吗?奴才……” 南棠摆摆手拦住了他的请罪:“合口味,但既然你肯说实话,我就不能吃着零嘴儿当故事听。” 观宁默了默,压在心底的事一股脑翻上来,他没觉得轻松,只觉得藏好的灵魂又被揪出来受了一遍鞭刑。 半晌面前人探了探身子,凑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对不住,那话我以后不再说了,你那小徒弟也不是非看这么刺激的东西不可,下次会记得换个别的罚你。” 南棠刚才确实挑中了观宁最怕的东西,但她没想到这个怕是这么来的。世上有趣的花样多了,没必要踩着亡故人的尸体蹦迪。 观宁的睫毛微颤,半晌只是低头轻道:“公主言重。” 南棠笑了笑,她指尖在观宁眉心戳了戳:“小观音日子过的艰难,好在,不算长歪。” 她声音难得有几分郑重:“你母亲,心坚如磐石,志韧如弯弓。表怯里勇,外柔内刚,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观宁一怔,他猛地抬头看向南棠,少女眼神明澈,没有分毫戏谑玩笑。 磐石,弯弓。 这是两个充斥着力量和锋芒的词,这是句带着敬重的话。 观宁在北羌听过许多夸她母亲的词,或许是夸奖吧,因为他母亲确实一一谢过了。 那些人说她貌美,说她乖顺,说她腰肢软,说她叫得好听…… 为畜为犬为奴为婢,背后的殷蛇仿佛是诅咒撕碎他们的衣服压断他们的脊梁。 他,他的母亲,何曾受过此等礼遇。 观宁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去。 观宁很少哭,牢中迷茫不知前路,他能沉下心讲学。弯刀架住脖子,他敢扬着头求死。匕首一寸一寸剥开皮肉啊,他只笑着耸了耸背迎着痛苦而上。 但只这一句话,多年前在北羌马车上微笑的少年,仿佛终于挺过了混沌的年月得以喘息,那个只敢抱紧双臂啜泣的身影,也终于有机会拥着母亲的尸身痛哭。 少年垂着头,泪水一滴接一滴砸在地上。他的精神值终于有了变化,南棠看了看系统数据又看了看他,终是轻叹道: “虽然,我很喜欢看男人哭,但不是这种哭……” 南棠撩起了他的衣摆胡乱抹去少年脸上的泪水。 “你活得痛苦,如果我还有些良善本不该逼你孤身一人在世间残喘,可惜……权贵确实都是无耻的,观宁很有意思,我不想放你走。” 观宁看着面前的人,慢慢的摇了摇头:“我原本就是五公主的人。” 南棠看向他:“观宁,你不像你的母亲。” 这是极冷漠极无情的一句。 观宁的眼睫颤猛地一颤,少女并不疾言厉色,但每个字都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观宁,你挣扎向前多年,如今进一步不到功成圆满,退一步不算万念俱灰,北羌尚江山万里,仇人尚放浪逍遥,你倒想别人替你报仇?” 南棠笑了笑:“你脑门儿有红点儿,却当我是菩萨。你说祭旗?观宁如此怯懦软弱,我拿你祭旗怕是满天神佛会笑我窝囊。” 观宁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还说什么。 他的确怯懦确实软弱,他,并不像是她的孩子。 南棠的眼中有些轻蔑:“你蛰伏多年,我姑且算你讲孝道不得不偷生,有谋划不得不隐忍。可你十岁尚举得起石头,如今看见刀剑却只想引颈。” 她轻轻踢了踢观宁的下身:“给我当了多年的内侍,怎么?当初宫中净身,你的血性连着这儿一同割掉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144章 多疼疼自己 观宁挺了挺身,这是他习惯到能违逆本能的动作。 他缓缓开口:“奴才,一个阉人,不配有血性。” 一巴掌猛地甩在脸上,南棠看向他:“谁教你的,迂腐的文章?昏聩的先生?还是死了八百辈子的五公主?” 她这一下用了全力,观宁只觉得半边脸颊没了知觉,血顺着嘴角落了下来。 他重新跪正身体看向南棠,轻轻笑了一下。 南棠从未见过这样的笑,清浅温和却揉着千般苦楚,那么自然,那么痛彻心扉。 “公主,仔细手吧……”观宁轻轻回了一声。他垂着头左右交替扇在自己脸上,每一下都比刚刚南棠打得更重。 他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在求情,他是觉得……自己当真该打。 南棠看了他一会,拿起桌上的糖蒸酥酪抿了一口,笑眯眯的指挥:“左边少了一下,小观音你左右手不太协调啊……诶?你那个手,别刮耳朵,损听力。” “……是。”观宁轻声应了。 他两侧的嘴脸都见了血,南棠伸手将那红色抹到他唇上。 观宁垂眼半张着嘴由着她摆弄,那张脸有极致的佛性和极致的脆弱。 半晌他听见了少女的轻叹,那声音温和却早没了笑意:“好一点了吗?” 观宁有些疑惑的抬头,南棠看向他补充道:“身上够疼了,心里……好一点了吗。” 观宁微怔,他脸上略微有些凉意,这是他今天的第二次眼泪。 他沉默了半晌,给南棠磕了个头:“好些了,谢谢您……” 南棠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知道怎么样才能好更多吗?” 观宁点了点头:“手刃血仇。” 他不想装糊涂,活着确实苦痛,但如果他有用,如果他活着比死了有用,他可以忍,他可以接着忍下去。 南棠摆摆手清退了屋中众人,片刻后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猫儿算得很准,我确实是乱世的妖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观宁略微摇了摇头,发丝蹭在南棠的脸上,后者轻轻笑了。 “意味着,无论是北羌还是西晋,于我而言没有分别,站在哪头更舒心,我就站在哪头。哪头都不舒服,那就两家都得死。” 她弯了弯眼睛:“你知道的,我们权贵都无耻,你真的确定,你的仇能由我成全吗?” 观宁抬头看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西晋……有您的母族……有疼爱您的君王,有……” 南棠指尖抵住他的嘴:“小观音你糊涂了,那是五公主的母族,那是五公主的父王,我……是妖女啊。” 观宁愣愣的看着她,好半晌,他第一次出言反驳:“不会的,西晋……还有已经归入您的羽翼下的人,有您未来的忠臣未来的良将,有您的臣民,那不是五公主的,那是您的……” 他轻轻的叹息:“您……别说这样的话,于上位者而言,谁颠覆政权谁就是千夫所指的妖女,但对于百姓而言,谁给活路,谁就是菩萨。” 南棠看了他一会,轻轻的笑了,她挑起观宁的下巴,那张脸遍布肿胀的红紫,却丝毫不影响少年眉目清秀眼神慈悲。 “那小观宁……想不想当菩萨?” 观宁一怔,就听南棠继续道:“权贵是不是都无耻,除了扯着脖子问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自己当回权贵试试。” 她看向观宁:“你愿意救人,但是没能力救,你想报仇,但手中没有尖刀。” 南棠轻轻抽出匕首递到了观宁面前:“但是我有,你要的我都有。” 观宁没有说话,他手指轻轻触摸那匕首上的花纹半晌道:“奴才……凭什么?” 这是同沈知渝差不多的疑惑,不同的是,观宁当场问了出来。 “凭什么?”南棠就笑:“凭我想看机关算尽者竹篮舀井水,凭我想看一无所有者平地起高楼。凭我想看残喘求生者挺起脊背慷慨赴死,凭我想看慷慨赴死者三跪九叩残喘偷生。” 南棠轻轻笑了笑:“我就是这么个人,没那么多凭什么,你以为当菩萨是什么好事?普度众生有多苦,你大可以去问问我的猫儿。” 南棠站起身:“小观音啊,世道艰难险阻,人生孤苦无依。你惨但有人比你更惨,大家都很忙的。没人会感同身受,我身边人很多的哦,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帮别人报仇。你得多仰仗你自己,或者,活下去,多求求我……” 她走出花厅摆了摆手:“你的事还没了呢,多疼疼自己,少疼疼别人吧。” 淡淡的血腥味入鼻,一件披风轻轻落在她肩上,南棠听见了少年柔缓的声音:“公主,天凉了……” 南棠没有回头,只是唤出了观宁的属性值选择了绑定: 姓名:观宁 年龄:18 身高:175 体重:56 颜值:87 健康值:55/100 精神值:60/100 好感值:50/100 恶念值:51/100 驯化值:70/100 第一卷:人皇篇 第145章 你难过了 祝霄坐在房上撑着下巴看星星。 他从没见过冥一这么精力充沛的新魂,这人找起魂来,走街串巷像个卖豆腐的小贩不肯放过一家主顾。 他确实没有动手杀人,他……还挺有礼貌的。 手里的鸳鸯钺抵着寿材铺老板的脖子,他好声好气的问人家要近三个月来,各个丧事主家的信息。 京都最有名的医堂里,路过每个病人窗前他都要寒暄一句:“您什么时候死?” 祝霄一开始还拦着,后来干脆随他去了。杉灵中途来看了他一次,无比诚心的表达同情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祝霄气得跺脚,他那倒霉哥哥的手下,嘴上各个恭敬客气连他一起叫主人,实际上别说主了,压根没拿他当人。 “你在难过?”冥一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东西迎面飞过来,祝霄略微偏头躲过冷冷看向冥一:“打?” 那东西砸在了瓦砾上,祝霄这才看见,那竟是半截指骨。 “主人不在打给谁看?”冥一就笑:“送你的礼物,我挑了好久才选到的,和你缺了的那根正合适。” 祝霄看看自己只有四根手指的手掌,他原本没那么难过,但现在更难过了。 半晌,祝霄吸了口气:“小爷有吃有喝还没爹要伺候,有什么可难过的。” 冥一不说话,只直直看向他,半晌轻笑一声:“嘴真硬,你往后少不了打挨。” 祝霄不语,其实五公主没怎么打过他。她怕他爽,所以不肯屈尊。 祝霄知道自己这副身体有多不值钱,他也想克制也想改,但是没有用。他天生是这么个东西,没人救得了他 不打就不打吧,祝霄心底轻笑,欲念罢了,他又不是非硬不可。 至于难不难过的,那是他自己的事儿,没必要说出来打扰旁人。 祝霄从房顶跃身而下落在冥一身旁,只一个晚上,这人的鬼气就翻了几倍。 “你要是玩够了就赶紧回府。”祝霄淡淡瞥他一眼:“我一千来岁了扛不住这么折腾。” 冥一收回了手中兵刃伸了个懒腰,也行,今天算是盆满钵满。 他看向祝霄:“打听个事儿,宫门口那个血人是沈知渝吧。我看他时日不多,你说我要是……我主人会生气吗?” “生不生气不好说。”祝霄略思考了一下:“但估计她会打断你的骨头放到捣蒜的臼里一点点磨成粉。” …… 冥一看了他一眼: “你果然是难过了。” 沈知渝仰躺在地上,火烧般的剧痛折磨得他闭不上眼睛,他颤抖着,汗水血水一同模糊了视线。 他已经记不住这是第多少天了。他以为自己会很快被分成几段或者干脆囫囵塞进笼子里远远送走,一开始这些人也确实是这么准备的。 可后来,轩辕家的军队接管了宫外的巡防。 那是十几个体格魁梧的壮年男人,他们不拦他,却也未帮他。只两列而立,背对着他在宫门前围出了条小路,他们由着他爬,由着他喊,由着他闹得满城风雨。 第三天的夜晚,沈知渝撑起一口气出声问道:“是……是五公主让你们来的吗? 回迎他的只有冗长的沉默。 不是五公主,其实沈知渝想也知道,她这样的人,说了不帮,就真的不会再帮。 多可笑,人家诚心待他时他论利弊,如今人家论利弊了,他竟又埋着头盼起真心来。 “你怎么还不死……”耳边响起缥缈的男声,沈知渝觉得自己出了幻觉,他轻轻一笑艰难的出言安抚:“别急,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冥一飘在半空中微挑眉道:“千万千万,别让我查出是谁研究出的掌魂蛊。” 第一卷:人皇篇 第146章 等 二人回府时已过三更,冥一在门外发现了新目标,之前和他一同跪在府外的五个人中,有三位已经躺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冥一眼睛一亮,他半蹲下身子看着三人:“还是你们三兄弟争气。” 祝霄没理他,他今天已经够累了,实在没精力再等别人归西。 “这三个的魂能吃吗?”冥一远远喊他。 “最好先带给五公主看看。”祝霄略一沉吟:“吃错了我怕她把你的魂剥出三份。” 一路行至后院,一位通身白衣的男人远远朝他行礼,他眉心一点红痕,眼眸清润,顾盼间温和又慈悲,可脸上偏偏带着极尽羞辱的痕迹。 真漂亮。 祝霄闭了闭眼,除了五公主,没人能在这府里动手,她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见他不言语。观宁便率先躬身行礼:“奴才观宁给祝公子请安,五公主有请。” “公主还没睡?”祝霄略愣了愣。 观宁回道:“已经睡下了,但吩咐过祝公子回府后务必先去见她。” 来到寝殿前,观宁刚想敲门却被祝霄拦住了,他放出了鬼识,这也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没有略过这个屋子。 少女埋在被子里,头发散在枕上,她呼吸均匀似乎睡得正香。祝霄只略看了看便收回了鬼识。 “我在这儿等等吧。”他轻道。 观宁略一沉吟:“回公子,五公主吩咐您务必先来见她,若是睡了便由奴才叫醒。” 祝霄看了他一眼:“没事儿,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也算第一个见她,你去忙吧。” 观宁没有硬劝,只略一行礼退下了,祝霄这一等,便等到了第二天清晨。 夜晚真长啊,比祝霄经历的哪一夜都长,他只静静站着,脑海里回演着从他入五公主府那天起到今夜的这段日子。 回忆那黄符,回忆那一脚,回忆失了的手指,回忆童竺二人一次又一次的斩杀。 其实祝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直到天光大亮有三五鸟鸣,祝霄还是没有想通。 “公子。”温和的声音响起,观宁递上了一碗姜茶。 这人陪他站了整夜,中间给他送过两次手炉。其实祝霄是用不着这个的,他的体温比这西晋的深秋凉得多。 “多谢。”祝霄唯一点头没有拒绝,被当成人族对待是个很神奇的体验,他从未有过。 有细碎的声音从门内传出,观宁上前轻轻敲门,少女慵懒的声音响起,观宁将门推开一个小缝,便有侍女鱼贯而入。 昨夜室内燃了檀香,不浓但格外好睡,南棠起身只觉得神清气爽,她手指顺了顺及腰的长发,便见观宁进门俯身跪下行礼。 “公主。”他声音温柔,对上南棠的眼神轻轻笑了笑。 “一夜没睡?”南棠看了看他微红的眼睑:“祝霄还没回来?” 从下午一直到第二天,南棠不知道着京都有多少游魂,也不敢想这冥一瘾有多大。 “回公主,三更后回府,不愿打扰公主便在门外等候。” 等候? 南棠略一挑眉:“你让他等的?” “祝公子不愿扰公主好眠。”观宁轻声回了。他上前一步挽起帐幔,在南棠手边垫了软枕头,他的指尖落在南棠的脖颈上,动作很慢,给足了南棠拒绝的时间。 酥麻感自颈上传来,南棠轻轻的叹一口气。 不止长得赏心悦目,论专业能力,作为内侍观宁也能稳居第一。 她不清楚这孩子是吃了多少苦熬出来的,但是……确实舒服。 祝霄进门时南棠已经好整以暇坐在桌边,她手边放着一盏温热的红枣甜茶,香气幽幽传来,祝霄觉得眼底略有些酸。 “五公主。”他略一低头,想像往常那样厚着脸皮蹭个座位,不知为何又没了兴致,他只静静站着略略躬身。 “祝霄辛苦。”南棠轻道。 男人顿了顿,半晌轻叹:“不辛苦。” 第一卷:人皇篇 第147章 还玩吗 “过来。”南棠的手指点了点桌子。 祝霄抿抿唇,顺从的走了过去。他头微微低着,没有去看南棠。 “跪下。”少女的声音轻轻响起,祝霄略顿了一下,他没有动,半晌抬起头看向南棠。 “您不要我,为什么要让我跪。” 南棠没有回答他,只略微挑了挑眉重复了一遍。 祝霄抿着唇,他看了南棠好一会,希望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些情感,一些她看别人时会自然流露出的笑意和温和,可他没能如愿。 好半晌,祝霄还是还是屈膝跪了下去。他不怕不听话挨打,他怕不听话连这两个字都没了。 南棠弯弯唇,她抬腿踢了踢祝霄的小腹,男人的呼吸声猛地一滞,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身体几乎控制不住的激动,可心下却一片冰寒。 她对别人明明不是如此,为什么对他就只有这个?为什么啊…… 他想压抑住本能,想反抗想质问,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听着他愈发急促的喘气声,南棠低低笑了,在这笑声里,祝霄脸上出现了一种能称得上难堪的情绪,他愣愣看向南棠,半晌绝望的闭上了眼。 祝霄从未有过一秒钟,如此厌恶自己的身体。 南棠听见他闷闷的声音:“您叫我来……是为了玩这个?” 所以才让他一回府就马上过来。所以才说哪怕睡着也可以叫醒她,所以……所以自己哪怕等了一个晚上,依旧等不来一句好话。 祝霄很想起身离开,他身上的黄符早就去了,哪怕有童竺和那暗卫,哪怕现在又多了个冥一,这五公主府还是留不住他。 只要他想走,没人留得住他。 可祝霄的腿仿佛长在了地上,他心中翻涌但身体移动不了分毫,祝霄突然发现,原来他哥说得没错,他天生就凝聚了鬼族千万年的劣根,他是慕强的,是怯懦的,是……下贱的。 “被我玩这件事,很难堪吗?”南棠的声音很轻。 祝霄想说什么,却只是摇了摇头。不是被玩很难堪,而是他明明在被残忍的对待,他明明在委屈在难过,可他的身体却抑制不住的激动,很难堪。 在摆在明处的反应下,他甚至没有立场和脸面坦然说出心里的感受,这感觉,很难堪。 “你不喜欢我碰你?”南棠的指尖从他喉结一路滑下,那是个充满亵玩意味的动作。 祝霄的手紧紧抓着衣摆,他没有动,半晌哑着嗓子回:“……喜欢。” 他确实喜欢,他喜欢疼痛,喜欢伤害,喜欢被轻视被玩弄。可他也喜欢拥抱,他也想要一点爱。 他抬头看向南棠,那双往常懒散轻慢的眼睛如今满是苦涩,他轻声问: “您……看不上我,是因为我同别人不一样,他们是压着本能迎合您,您心疼他们。而我……我天生就贱,我喜欢疼痛所以巴巴的求着您那么对我,是吗?” 南棠只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祝霄轻轻笑了:“我……知道了。” 他低了低头,复又抬起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公主,如果……他们没有欲望但顺应您,会让您喜欢。那我有欲望但为您忍耐,您会不会也喜欢。” 男人的眼中有一碰即碎的期待:“我这身子,自己控制不住,但您尽可以用您的方式摆布,如果我忍得住撑得下来做得到,您……会不会要我?您能不能,也心疼我一下?” 南棠没有说话,好一会祝霄自嘲的笑了笑,他几乎是无赖的看向南棠:“公主,就一下,行吗?” 南棠低头抿了一口枣茶,温度略有些凉了,但这次观宁没有进来换。 祝霄等着她这口喝完,等着她放下茶杯,等到自己眼中的神采一点点熄灭,他终于轻叹了口气。 “给五公主...添麻烦了。” 他不再去看南棠,只自顾自的撑着腿站了起来,他一步步走向门口,临出门时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 “您……今天还玩吗?” 五公主叫他来是做这个的,他差点忘了。 南棠看了他一会:“我不要你,不心疼你,你也肯给我玩?” 祝霄闭了闭眼,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没错,他就是下贱,他想要感情,但不给他也行。他想要光明正大留在公主府的理由,但不给他也行。他想要听句好话哪怕是假的,但……不给他也行。 他什么都要不到,但他依旧拒绝不了她。 祝霄笑了笑:“您别担心,我不缠人,您玩完了我就走,不会多惹人嫌。” 他看向南棠:“……玩吗?” 第一卷:人皇篇 第148章 你的天赋 南棠看了看他:“过来。” 这次祝霄没有多话,他向前几步,手背在身后直直跪在南棠面前。 他轻轻闭着眼,想等南棠下一步的动作,他的身体和灵魂几乎同时准备好了接纳痛苦,可下一秒,温软的触感突然擦过了他的额头。 祝霄猛地睁开眼睛,他用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那是一个清浅的吻。 南棠只静静看着他,眼神中看不出太多波澜,祝霄想从中分辨出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另一个吻落在了他的眼睑。 这是两个没有欲望但满是珍视的位置,祝霄的眼睛有些酸,他低头藏住了那点湿润。 就听南棠的声音轻轻响起:“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看不上你?” 她靠在椅背上看他:“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公主府当人质的吗?祝霄,这些天,衣食住行我可曾怠慢过你。我限制过你的鬼识吗?你进府出府我可曾拦过一次吗?” 她轻轻笑了:“你要不要出去问问,同样是反派出身,门口那个小观音我关了多久。” 南棠手指轻轻抚上祝霄的额头:“黄符我自那天起就没再贴过,你当真以为是价贵我不舍得给你?今天我叫你来,说了无论几点都可以叩门,你当真以为是长夜寂寥我想找个人玩玩?” 祝霄垂着头没有说话,他应该是在挨骂,但是他几乎控制不住眼中的光芒,就听少女的声音徐徐响起。 “肉体方面,我不缺人应承,我可能没你想得那么欲求不满,你觉得我因为这个留你,那折辱了我,也折辱了你自己。” 眼中的惊喜退却,祝霄急急的抬头。这话太重,他听得心里难受。 南棠伸手捏着他的下巴:“祝霄……我真的因为你生来下贱看不上你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你觉得自己下贱,所以猜我看不上你。” 祝霄愣了愣,他想了好一会:“对不起我不知道……公主,对不起……” 他,确实下贱……一千年很久了,可他依旧记得第一次发现身体的嗜好时内心的恐惧,记得他哥哥看他的眼神,漫长的时间只让他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却并没有学会如何接纳自己。 南棠轻轻收回了手,祝霄却向前追了追。 如果从没有过,那不要也没什么。可一旦有了,他一分钟都不想离开这触碰。 南棠轻轻抬脚抵住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祝霄抿了抿唇,顺从的离得远了些。 南棠就笑:“明白告诉你,我偏心只是单纯的偏心,欺负你就是单纯的喜欢欺负你,和你贱或者不贱没有关系。祝霄。我天生冷淡,得别人拼尽全力向我而来我才肯迎出来半步, 你不说你要什么,我不敢轻易能给你。“” 她挑了挑眉:“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就是想看你明明有能力反抗却为了我隐忍,想看你明明欲望蓬勃却为了我压抑,我想看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心甘情愿给我当狗。” “狗”这个字刚一出口,祝霄的呼吸猛地深重,他抿着唇拼命压抑,脸上便又有了那分难堪。 南棠却笑了笑:“祝霄啊……这个癖好你可能只在自己身上见过,但我见过很多。我确实更喜欢撩拨你,倒不是因为你贱,真要说,可能是因为你隐忍的表情,特别好看……” 祝霄看着她眼神有些迷茫,南棠脚下用力换来了一声轻喘。 “就是这样!”南棠轻叹:“特别,特别好看。” “公……公主。”祝霄有些无措,他想低头,却又想起了她说喜欢他的表情。 祝霄扬起脸,几乎是虔诚的向南棠展示着痛苦和脆弱。 南棠笑着叹息:“你看……我就是喜欢欺负你,怎么办啊……” “公……公主。”祝霄的声音有些哽咽:“没,没关系……我愿意的,你哄哄我,就一句半句的,我就愿意了。” “还挺记仇。”南棠在他额头上弹了弹:“之前不理你,不是故意晾着你。也不是不愿意哄你。我在等你,是不想你带着委屈睡觉。” 祝霄终于在南棠脸上看见了温情:“你要的好话,不能是你帮着冥一得来的,不能是你整夜站在门外换来的,也不能是你愿意跪在地上给我玩,我赏给你的。” 南棠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你该得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应该得到的,祝霄……我知道你很好哄,所以不敢随口哄你。” 一点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公主……”他一句接一句的轻唤:“公主……公主公主……” 南棠应了一声,她轻轻摸了摸祝霄的后脑:“……你因为承受痛苦而快乐,我因为施加痛苦而快乐,并没有哪个比哪个更高贵。感谢我的祝霄,全盘接受我。” 落在他下巴上的,是南棠的第三个吻。 祝霄不敢回应,只是顺从的任她动作。 他原本没想要这么多,他只要一句好话,要一点点爱……就够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149章 好歹 天色已暗,寝殿一片昏黑,南棠伸了个懒腰慢慢坐起身,祝霄趴在她床边睡得很沉。 “鬼也需要睡觉吗?”南棠就笑。 【理论上是不需要的。】粉泡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宿主你有没有想过,他……会不会是晕过去了。】 南棠略愣了一下,她看向面前的男人,屋中的血已经净了,男人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袍,他紧紧皱着眉,睫毛还略有些湿,南棠伸手碰了碰,还真冷得像一具尸体。 轻轻的叩门声起,南棠应了,就见门打开一个小缝,观宁侧身进来。 他忍不住看向了床边的男人,先前屋中的血是他来清的,一路从床边蜿蜒到地上,观宁几乎以为这人死在了床上。 自五公主换了人,府中很少闹出人命了,观宁抿着唇替这男人换衣,却发现他身上的伤痕已经愈合了大半。 感受到观宁落在祝霄身上的目光,南棠略挑了挑眉。“你……白班连夜班?” 观宁愣了一下,收回眼神轻声回道:“奴才……牢中睡多了,还不困。奴才冒犯,请公主责罚。” “熬夜会变老的。”南棠就笑:“他和常人不同,观宁不用担心。” “是。”观宁垂眸应了,他原本……没想过能活到老。 南棠眨眨眼不再说话,观宁的动作很轻,他先是在南棠腰侧放了软枕,又递了清茶漱口,顺手还披给祝霄一张薄毯。 南棠眯着眼看他忙碌,观宁低声叫了热水,木桶里滴了花籽油,屋里有淡淡的檀香萦绕,暖胃的果茶和几碟不掉碎屑的软点放在一边,他挡在门口,没有别人进来。 伺候南棠起身时,观宁本该俯身跪好等着那人骑在身上,但他背后有伤怕浸出血脏了她的衣裙,又怕说出来被疑是躲疼。 南棠看出他的心思,只笑了笑,赤着脚走向浴桶。 “公……公主。”观宁想伸手去垫但慢了一步,“奴才有罪。”他立刻跪身垂着头请罚。 南棠没理他,只缓缓浸在热水里,观宁愣了愣上前几步,他垂着头跪在南棠身后,没再说话,也没有一眼冒犯。 观宁垫着净布,指尖在南棠鬓侧和脖领轻按,穴位找得极准,南棠的每个毛孔都仿佛舒展开了。 她只略抬抬眼,观宁便净手换布捏了软点到她嘴边。那是南棠没吃过的花样,却又格外合她的口味。 “北羌的特色点心,公主吃得惯就好。”听着极轻的咀嚼声,观宁弯了弯唇。 “你做的?”南棠轻问。 “……是。”观宁应了补充道:“袭雪姑娘在旁边看了,用的是府里的食材,东西都检查过,奴才……” 南棠打断他的话,只问“脊背还疼不疼?” “……疼的。”观宁顿了顿坦白回道:“但心里很高兴,那蛇奴才顶了十几年,终于……能放一放了。” “是嘛……”南棠轻叹:“其实要去掉那蛇,有很多种方法无需你那么痛苦。但……我想看你痛苦。” 南棠轻轻笑了:“小观音毕竟埋伏了这么久,我心里有气,你往后还得多担待。” 她没有回头,却听见了身后清浅的笑声,观宁轻轻顺着她的长发:“公主放心,奴才……分得清好歹。” 身上刺这蛇的时候何曾有人问他疼不疼,整夜整夜罚跪时何曾有人问他困不困。 不是他经历过更痛苦的,所以别人给个好脸色他就甘之如饴。而是他经历过更痛苦的,所以对善意极其敏锐。 观宁混沌半生,但起码记得住恩仇。 南棠回头瞥了他一眼:“所以下次不用找人盯着你做,我也分得清好歹。” 第一卷:人皇篇 第150章 谁挑事谁挨打 祝霄再睁眼时,窗外已经全黑,室内燃着昏暗的烛火,床上空荡荡的,祝霄心里略微一沉,便听见身后有少女的轻笑声:“可真能睡呀。” 男人猛地回头,就见南棠盘着膝坐在软榻上,桌边是几碟精致的小菜。 今天的晚膳南棠没去花厅用,床边这位看着大咧咧的其实比谁都敏感,南棠觉着,醒了看不见她大约是会难过。 “主人。”祝霄抿了抿唇,他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又拿不准他的主人是不是更想他跪,最终只是膝行了两步,挪到南棠身边。 南棠看了看系统属性: 姓名:祝霄 年龄:1108 身高:192 体重:76 颜值:89 健康值:60/100 精神值:85/100 好感值:90/100 恶念值:(绑定后可查看) 驯化值:(绑定后可查看) 南棠看了他一会,在脑海中选择了绑定,属性值数据刷新,祝霄的恶念值为90/100,驯化值85/100。 “你……”南棠张了张嘴,这人的数据比她想象中的还高。 男人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的眸子似乎在等下文。半晌,他抿了抿唇小心的问她:“我……不够听话吗?”他回忆着睡前的细节,他似乎是没有忍住,他…… 南棠没再说话,只伸手顺了顺他的长发。祝霄向前凑了凑,只这一摸,便让他放下了心。 “主人别生气,下次我会听话。” 南棠就笑,喝了口桌上的乳茶。 祝霄盯着南棠面前的小桌,半晌轻声问道:“主人……好吃吗?” “鬼也要吃饭?”南棠挑眉问他。 “鬼可能不用……”祝霄的脸略红了一下:“但……狗用。” 南棠轻笑,她筷子上夹了一片莴笋,祝霄抿抿唇张嘴想接,却见南棠筷子一松,那点嫩绿径直掉到了地上。 祝霄有些失望的垂了头,就听见面前人轻笑:“小狗是不能沾筷子的。” 南棠的下巴扬了扬:“吃吧。” 冥一等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门外三名暗卫断气,他们兄弟三个确实争气,虽然极淡,但魂魄隐约能见一点轮廓。 冥一刚想吞魂,便被路过的乌长悲逮了个正着。 “问过主人吗?”乌长悲皱眉问道。冥一看了他一会,手中的鸳鸯钺翻出又翻回,半晌道:“你,管得真宽。” 乌长悲没有同他逞口舌,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冥一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跟着他走进了府门。 寝殿门外,观宁拦住了二人。趴在一旁的还有只无精打采的猫儿。 乌长悲略略扬眉,观宁躬身轻声道:“大人稍候,祝公子在。” 乌长悲没有说话,静静退到了一边。冥一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打了个转,轻笑道:“进不了门就这么沮丧?” 童竺看了他一眼,眸中有一触即发的火气。他本就憋闷,又被冥一的眼神刺了一下。 对上他的眼神,冥一非但没有闭嘴,反而扬眉一笑叹道:“真是有情……众生苦啊。” 童竺本眉头一皱,猛地化成妖形欺身而上。他身上图腾闪着暗光,妖力卷带着落叶奔涌而去,冥一抬手阻挡,鸳鸯钺在那落叶中心刺出一道口子,可下一秒一股更强劲的锋芒便从那口子中冲了出来。 冥一摔在地上胸口有一片塌陷,童竺收了手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是祝霄,有病在我这儿没有特权。” 南棠推开门时,冥一堪堪从地上站起来,看向南棠没有说话。 “闹什么呢?”南棠看了二人一眼,一旁的童竺还没来得及化出人身。 “对不起,姐姐。”他垂了头,自己似乎是吵了些。 “阵仗一天比一天大啊。”南棠轻笑道:“怎么着,在我门口决一死战呢?” 童竺没有说话,就听南棠继续道:“我这府上没有糊涂人,我不用你们压着脾气装兄弟情深,小打小闹我不会管,谁挑事谁担着,谁手潮谁挨打。只一点,到了生死的地步就都滚出去,没有例外。” 她目光在几人身上淡淡扫过:“这话我就说一遍,有谁没听明白吗。” 场上静了好一会,童竺最先出了声,随后是乌长悲和观宁,冥一没有说话,但他手中的鸳鸯钺收到了背后。 “好孩子。”南棠轻道。 童竺想上前一步离她近一些,却又不敢。 “没下重手的。”他的声音有些蔫:“他……太欠打了。”南棠没说话,只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祝霄跟在南棠身后,他口中还有莴笋的清甜味,人却愣着出不了声。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他自己清楚。冥一那根针刺在眼前时,他确实动过杀念。 所以……才会被拦下吗?他看向南棠,后者却只是转身回了寝殿。 第一卷:人皇篇 第151章 有仇还是有冤 主人…… 祝霄想叫,却没有出声。 乌长悲看了冥一一眼,跟了上去轻道:“主人,门外有三名暗卫没有熬过,尸体和魂魄怎么处理?” “你……能看见魂魄?”南棠挑眉问。 乌长悲垂了垂头:“主人,这三个,凡人也能看见一点轮廓。” “有执念?”南棠略一思索:“魂魄先放着,尸体嘛……” 她略微扬声:“叫祝霄一起过去。” 祝霄听见声音再没心思多想,行至府门外,此刻长街寂静,只有三两盏烛光透过窗户映出来,凄凄然如同鬼火。 南棠四下看了看,几人没在门外正中处,而是不知何挪去了不起眼的墙根下。 三具冰冷的尸身已经蜷成了一团,破碎的黑衣下,是混了血的泥泞。南棠略有些惊讶,因为那三个魂魄,还稳稳跪在地上。 还活着的两名暗卫见她过来,撑着身子叩头行礼。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纵使同伴死在眼前,纵使亲眼见了自己不久之后的结局,二人还是没有多求半句。 暗营不许求饶,从来不许。 南棠看了他们一会,又转头看向祝霄:“为什么小十三他们是完全透明的状态,这几个却能看见轮廓?” 祝霄略一思索:“有冤屈,或者……有仇恨。之前两名暗卫,虽也死在了执行任务的途中,但没有心结。” 心结吗? 南棠看向三人的魂魄:“你们是哪种?” 听到南棠的声音,为首的男人略一垂头:“都没有,属下有错在先,不冤。一心跟随五公主,无仇。”他声音低沉,仿佛在说什么理所应当的事。 南棠轻笑,其实……她是信暗卫的,只是不信蒙磐,也不信她的父王。 南棠略一沉吟,挑挑眉看向祝霄:“起个尸我看看。” 尸体会延续死前的执念,是冤是仇一看便知。 祝霄笑了笑,他打了个响指,地上的尸体略微动动,直挺挺的站了起来。乌长悲的弯刀出了鞘,上前一步挡在了南棠身前。 祝霄看向他:“别急,来得及控。” 好歹是千年的鬼了,别说三个尸体,三十个三百个,战场上千军万马祝霄也顾得过来。 那三人只静静等着,没接到下一步的指令,他们有些迷茫的四处看看,半晌终于有了自己的动作。 南棠静静看着,关节磨动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南棠略眯了眯眼,和她有仇也不奇怪,伤是她逼着罚的,人是她拒绝的,生生跪死在这儿,也是她不让进门。 她几乎是期待着三人下一步的反击,她想看看,80驯化值的暗卫究竟会不会噬主。又或许,她本就不是主。 可等了好久,他们只是有些无措的动了动,随即复又跪在了原地,北风下,三具残破的尸体和灵魂再次重合,直直跪在南棠面前。 有些怪诞,也有些可怜。 …… 南棠挑眉看向祝霄,后者轻叹道:“主人,是冤屈,不是仇恨。”他轻咳了咳:“魂会说谎,但……尸体不会。” 南棠略微在三个魂魄脸上看了看,他们没有抬头,只静静跪着,仿佛跪在公主府门外才是唯一的执念。 “冤?”半晌,南棠问。 为首的那人只垂了垂眼睛:“属下不冤,活着进公主府,或者死在这门外,本就是属下从掌令使那得到的,最后一条命令。”他声音没什么起伏。 南棠静静看着他:“哪怕让人当枪使,哪怕成了暗营的弃子?哪怕我铁了心不给你们活路?” 那人抿了抿唇半晌道:“公主……我们本就是当弃子的,认主后,暗营从上到下每一位,都愿意成为主人的弃子。” 南棠愣了愣:“我……并没收名牌。” 男人略微低头:“暗卫认主,重要的不是接过来,重要的是给出去。” 南棠看着他,就见男人重重磕了个头:“冥三,冥六,冥七,冥十五,冥十八,誓死追随主人,不敢有冤屈,不敢生仇恨。” 第一卷:人皇篇 第152章 属下去办 不敢有,那就还是有。 南棠轻叹,她看了看祝霄:“让他们三个跟着你,冥一要是有别的心思你只管动手,就说我让打的。” “是。”祝霄略垂垂头,他看向三人魂魄:“主人……我是驭尸的,魂魄跟着我很难提升,如果靠京都的游魂,他们抢不过冥一。” 南棠笑了笑:“抢不过没关系,别让其他魂吞了就行。” “主人放心。”祝霄弯了弯唇:“有我的印记,鬼族不会有人动他。” 南棠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跟冥一说,总惦记京都的游魂没什么意思,过段时间带你们去别人家玩。” 别人家? 祝霄一愣:“主人……要去北羌吗?” 南棠轻一点头:“不是说,死人多的地方提升得快嘛,北羌……马上要死很多人了。” 盛衰兴废王朝更替,哪次不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西晋是这样,北羌也不会例外。 祝霄看向三个魂魄,他们尚是未认主的游魂状态,祝霄略一犹豫:“主人,如果要带去别的地方,用不用先签魂契?” 南棠却只摇头:“不急。”她顺着祝霄的目光看去,眼神落在三名暗卫的身上。 “我的血有限,签不了太多,之前我没给路走,辛苦几位自己熬着,如今给了一条。三位先自保再谈其他,五公主府会有位置留给你们。” 三人只是静静的垂首跪着,就听南棠轻笑道:“至于冤屈,这东西不看敢不敢,造化弄人不苦你们只能苦我。我不会为之前的事道歉,各位若不肯认,大可以再择良主。” 南棠上前一步:“只一句,若有机会共事,我能保证,五公主府没有弃子。” 为首的男人愣了愣,他没有说话,半晌挺直身子三次叩首。南棠略微躬身回了一礼。 那是个极矜贵,却又极认真的回礼。 她目光看向剩下两名暗卫,叹了口气:“你们呢……运气差一点,还有得要忙。” “属下……可以自裁。”地上的男人艰难的撑着身子,他已是强弩之末,眩晕感几乎每三五秒就会袭来一次,他只能咬牙强逼着自己坚持下去。 “冥……六和冥十八是吧。”南棠看了一下属性面板。 “是,公主。”冥六略一垂头回道,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已经发不出声音,他头抵在地上极力维持着姿势的恭敬。 南棠轻叹了口气:“自裁就不用了,有事情需要你们做。” 她略微顿了顿:“我有个妹妹,你们前段时间见过,她……很想要几名暗卫。” 冥六愣了愣,他抬头看向南棠:“属下……接到的命令是认五公主为主。” 南棠点点头:“我知道,所以……麻烦你们为我做件事。” “公主请讲。”男人撑着地磕了个头。 南棠道:“按暗卫的礼制跟在上官婉莹身边,摸清她衣食住行各方面的习惯偏好,我要事无巨细。” 她轻轻笑了:“这或许和暗卫学的东西不同,但这是我需要的。” 冥六静了一会,轻轻应了声是。其实……已出营的暗卫擅自回宫是就地处决的罪过。他没有说,因为他的主人说她需要。 南棠看向他:“我知道这是搏命,上官婉莹还在禁足中,身边人手空缺,不需要藏太久,只要过得了宫中第一关,她会想办法保住你们。” 南棠轻叹口气:“人心难测算,暗卫是我最后的底牌。很抱歉你们没有选择,劳烦二位做些事情让我信得过。” “……是。”冥六低声应了。 南棠道:“最名贵的药材和最好的大夫我这儿都有,好好养伤,半月后会有一场戏安排你们出府。” 她转身离去,却听见身后响起了一句极沙哑的声音。 “公……公主。” 南棠回头去看,就见一直没有说过的冥十八正艰难的看向她。 他身上的伤已经没有新鲜的血流出了,露出面具的眼睛满是红丝,男人看向她,沾着泥土裹挟血痂的手慢慢伸到怀里,掏出了一块用白布包裹的,干干净净的认主名牌。 “公……公主。”他艰难的抬起手伸向南棠:“属下去做,公主吩咐的事属下会尽心去做,公主……可以收下名牌了吗……” 他这话说得极轻,可那一刻,南棠几乎下意识想伸手去接。 她深吸口气看向冥十八:“没有这个牌子,上官婉莹不会留你们。” 冥十八顿了顿,他手中的牌子一点点收了回去,身边的冥六轻轻开了口:“名牌若交给了六公主,您……还信我们吗?” “信。”南棠看向他:“我若是肯只论名牌,那你们也不用吃这么多苦。” 男人垂着头半晌轻道:“是……属下去办。” 第一卷:人皇篇 第153章 等孩子成型 许是白天睡得太多,直到三更鼓响南棠还没睡着。 桌上摆着刚上的夜宵,一碗鱼蓉粟米羹配着腊味合蒸,暖暖的下胃。 猫儿窝在她膝上,观宁跪在软榻前念着话本,南棠看了看,拉他坐下。这孩子膝盖有旧疾,最近走路总是有些僵硬。 观宁没多说什么,只是斟了盏安神茶。南棠朝后退了退:“这东西太难喝了。” 她没尝过沈知渝那焚生什么味道,但估计比安神茶好上一点。 观宁垂眸浅笑:“公主,换了新方子,您试试。” 南棠将信将疑的凑过去闻了闻,似乎是有些变化,她抿了一口,不能算好喝,但起码能入口。 “观宁有心了。”她笑眯眯的夸道,少年眼睛弯弯的,只轻轻摇了摇头。 叩门声起,南棠略撑起胳膊,观宁微一颔首起身开门,门外的是一身黑袍的祝霄。 “主人,有外人进府,暗一和两名暗卫过去拦了,身手不错,不像是寻常刺客。” 童竺从南棠腿上跃了下去,兴致勃勃的出门去看,有打斗声隐隐传来,南棠慢悠悠的抬头,她看向祝霄声音有些慵懒: “不想动,一会人直接带到这儿,你去帮着点暗一,少点血腥太呛人。” “是。”祝霄应了一声,他耳朵有些红,上个在这屋里流血的人还是他。 南棠看见了他的表情,刚从观宁手中接来的葡萄径直扔了过去:“能不能有点正形,我这抓刺客呢。” 祝霄抿了抿唇,规矩的应是退下了。不多时,殿外进来一个黑巾蒙面的男人,他一身黑衣,身上未着甲胄,却迎面尽是兵戈之气。 乌长悲站在他身后,没有动手押人。南棠看他身形有些面熟,男人拉下脸上面巾。 南棠略一怔愣,随即轻笑道:“景阳舅舅好兴致,大半夜不睡觉来我府中练兵来了?” 轩辕景阳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礼:“五公主。” 南棠略挥挥手,屋中众人皆退,唯余一只猫儿懒洋洋趴在窗台边。 轩辕景阳起身回头看着乌长悲的背影,半晌道:“公主这暗卫……暗字科的头名吗?先前在宫中见了一次,果然好身手啊。” 虽是三人合力将他制住,但那暗一只着刀背显然并没有出全力。 南棠抬手倒了两盏茶,其中一盏朝轩辕景阳推了推挑眉笑道:“舅舅今日……是来考教我暗卫的武功的?” 轩辕景阳静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他正了正神情:“公主同轩辕家不再亲近,先王后的事……你怨我们,舅舅知道……” 送这位妹妹入宫时,轩辕景阳曾拍着胸脯保证会保她万全,可他没有做到。 那时候妹妹应该就是明白的吧,明白后宫奸险,只能她自己来扛。上官灵雁出生后,她曾多次与轩辕家言明不会再要孩子,可…… 轩辕景阳轻轻叹气,百年基业,连出三代王后,怎可能真的甘心没有血脉王子,哪怕不能登基,轩辕家也要朝中倚仗。 却未曾想过,这一要,要了他妹妹的性命。 南棠淡淡看向他:“亡母病逝,死于积劳成疾,舅舅慎言。” “雁儿……舅舅真的没想过会是如此,舅舅……”轩辕景阳眼睛微颤,南棠却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她神色冷淡,轩辕景阳生生咽下了喉中的话。 南棠垂着眸仿佛并未察觉,半晌轩辕景阳长叹一声:“吴王后……已有身孕,五公主可知晓。” 南棠神色未动等他的后文。 “轩辕家……是不会让这个孩子出生的,提前与五公主知会一声,望您近日少与宫中往来,多珍重自身。” 南棠挑挑眉,这哪是劝她珍重,这是怕她拆台。 “舅舅放心。”南棠轻笑:“我对轩辕家的芥蒂,远不如对吴家深。” 她指尖在茶盏边缘绕了绕:“只是……现在孩子月份太小,我担心舅舅急于出手,亡子而留母,断不干净。” 她端起茶盏抬眸笑道:“不如……等孩成型吧。” 轩辕景阳惊诧抬头:“她……她毕竟是当朝王后……” 南棠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桌上:“舅舅糊涂了,谁的母后,还不是王后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154章 不够风光 轩辕景阳怔了怔,半晌轻轻叹道:“你……很像你的母亲。” 当初他的妹妹进宫前也是这样,她自幼与别人家的女儿不同,骑马打猎,舞剑饮酒,明媚热烈,周身尽是锋芒。 南棠没有说话,半晌听到轩辕景阳低声问:“公主准备怎么做,吴家势大不可儿戏,宫中如同战场,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 南棠只淡淡看向他:“提前与舅舅知会一声,望您近日少与宫中往来,多珍重自身。” “你……”轩辕景阳眉头一皱,强压下脾气道:“雁儿你怎么不明白,你若于朝堂有意,母家将是你最忠实的后盾,你也会是我们最坚挺的倚仗。轩辕于战场有功,于朝堂无助,可你在,那你……” 南棠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舅舅,我不是不明白,我是……不敢。” 她弯了弯唇眼中满是温柔:“我怕啊……我怕从相辅而行,到身不由己。我怕前脚是我忠实的后盾,后脚就是推我入火坑的钟杵,我怕有一天舅舅也会守着我的尸身,长叹一句……对不起我。” 轩辕景阳愣住了,他张张嘴:“雁儿……舅舅不会,不会再……” 南棠的指尖轻轻落在唇边:“嘘……” 她叹了口气:“言不轻信,故人不负我。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少女脸带笑意,向前探了探身子:“舅舅啊,我……不是我母亲。” 轩辕景阳死死盯着南棠,似乎想从她眸中看出些他妹妹的影子,看出隐藏在锋芒下的温度看出对亲情的眷恋,可惜没有。他炙热的目光逐渐悲凉。 是啊……她,不是她的母亲。 “五公主……真的想好与轩辕家分庭抗礼了吗?”他轻声问道。 南棠却笑了:“舅舅哪里话,我永远与母家站在同一边,这是血脉定数,不以人力更改。舅舅要什么,可以说给我听。我要什么也会说给舅舅听。” 猫儿懒懒的跳回南棠腿上。南棠揽过它垂眸轻笑:“只是我是我,轩辕家是轩辕家……” 窗户弹开一个小缝,夜风灌入,少女额发微动,神情坦然。 世间攘攘皆为利来,利益重合时骨肉情深,利益冲突时六亲不认。 南棠是平衡王室和边疆的吉祥物,如果不能适时的将自己和母家分开,那她很难逃脱先王后那般沉沦的命运,反正早晚要翻脸,还不如第一次就翻了。 轩辕景阳的手指在眉间捏了捏,半晌道:“宫墙高远,府门幽深,我竟不知道,雁儿……什么时候长大了……” 南棠笑了笑:“舅舅放心,我是轩辕家的女儿,自会在该糊涂时糊涂,该清醒时清醒。” 她起身关上了窗,室内一片沉静,就听南棠道:“我与舅舅,骨肉血亲。听说,五公主府前几天爬出去个疯子,在宫门外大吵大闹不成体统,还要多谢舅舅看护。” 沈家那个儿子? 轩辕景阳顿了顿,想到那个在宫外挣扎几日的少年叹了口气:“……沈大人到底忠良,他的独子在世间备受折磨……” 他没有说下去,南棠轻轻笑了笑:“舅舅不必担心,沈公子有自己的主意,旁人帮不上忙。” 她略一沉吟:“只是……最近我话本子看得多,听了不少民间的传说,京都的文人真是艺高人胆大,再这么写下去,案子要让他们在纸上破了。” “公主的意思是?”轩辕景阳略略扬眉,之前麒麟殿上见上官灵雁对那少年那般回护,他还以为就算不帮,也不该是阻拦。 “我的意思是,鬼神之说总比朝堂之事有趣,不如……多聊聊趣事。” 自从沈家一案在御审前落幕,南棠便知道,这事儿想不流血解决几乎是不可能了。 朝堂将乱,与北羌之战箭在弦上,又有鬼族在旁虎视眈眈,此时沈家出头不过是被人当枪时,而沈知渝自知时日无多,怕是自愿做枪。 南棠不想便宜旁人在一,不想沈知渝如愿在二。 最后一点是,此时扶起来的沈氏棺椁,不够风光。 第一卷:人皇篇 第155章 再来不让了 “公主尚年幼兴许不知,沈家一脉实是骨鲠之臣,于百姓于社稷披肝沥血,不该……” 南棠挑眉看他:“不该以他为饵。” 轩辕景阳猛地抬头,就见南棠轻笑道:“舅舅明知殿审已过,再执迷于沈知渝而言不过饮鸩止渴,可你还是放任他在宫门外搭戏台子,真的是为了全沈氏声名吗?” 没等男人说话,南棠继续道:“或许有吧,武将出身不会差了血性,只是……你以沈家独子相钓,只怕除了钩出指望颠覆政权的奸臣,还会钩出盼着西晋大乱的羌人。” 南棠轻轻一笑:“鱼太重了,我怕舅舅折了杆。” “羌人?”轩辕景阳猛地皱眉:“麒麟殿之后,北羌在京都的暗桩已然尽数撤出,哪里来的羌人。” 南棠没有说话,榻上的话本子扔在了桌前,落款轩墨堂三个字映入眼帘。 “舅舅抽空多去查查,京都的水,不是近军一门疏得通的。” 敲门声起,南棠略微应声,祝霄迈步进门,他周身隐在黑袍下,兜帽罩住了大半张脸。 祝霄略一停顿,凑到南棠近前轻声道:“主人,又有几个趁夜色摸进了府,看样子和这人是一路的,暗一没下杀手,人关在府内秘牢。” “做得好。”南棠道。 轩辕景阳直直的看着他,刚才就是这个人,在黑夜中形同鬼魅,自己刚要拔刀,便不知什么从泥土中钻出,抓住了他的脚踝。 这人有古怪,要么师承墨家,要么善用巫蛊,要么…… 鬼族? 轩辕景阳略一思索,难道鬼族不止找了曹吴几家,连五公主府也参与了? 他心底一片冰寒,那是……那是算计轩辕家的计谋,五公主怎么能…… 他眼中敌意太盛,祝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五公主的新宠吗?”轩辕景阳出言问道。 南棠有些无语,谁家舅舅能当面问这话。 祝霄却显然很受用,他略躬了躬身没有多话,南棠觉得他整个人都美滋滋的。 轩辕景阳抿了抿唇:“黑灯瞎火的,公子这身打扮怕是看不清路。” 他说着便探手去掀祝霄的兜帽,后者反应极快猛地后退两步闪开他的手。 轩辕景阳欺身而上,他出招狠厉,那是战场人命堆起来的锋芒,祝霄双手背在身后,只躲闪并未出手。 直到轩辕景阳的掌风略过软榻上的矮几,祝霄猛地伸手扶住了桌上碗碟,来往间轩辕拳风蹭过就祝霄的手背,一片冰凉。 这……这哪里是人的体温。 轩辕景阳抬头,就见男人看向他冷冷开口:“将军再来,我可不让了……” “舅舅来我这拆房的?”南棠轻叹,她伸手朝祝霄招了招,男人收身站在了她身侧,略微垂着头恭敬顺从。 “他是鬼族?”轩辕景阳看向南棠,目光中是从进门起就没有过的严厉。 “舅舅还知道鬼族。”南棠看向他,人界是四界净土,很少受外界争端波及。除了其他族类现世时当权者略晓一而外,其余鲜有人知。 “真是鬼族?!”轩辕景阳猛地一拍桌子:“公主糊涂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鬼族此时现世,等的就是西晋与北羌来战坐收渔翁,公主竟留这样的人在府上你……” 轩辕景阳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祝霄的脊背微僵。其心……必异吗? 他有些不安的看向南棠,后者神色自然的饮了口茶,指尖在祝霄腰窝上轻按了一下。 这一下落点有些下流,祝霄满脑子的是非顷刻烟消云散,兜帽下一双耳朵悄悄红了。 南棠看向轩辕景阳:“鬼族早已现身京都,不是多一家少一家就能左右的。舅舅有空冲着我的宠侍发疯,不去好好想想,这一仗如何才能不打。” “不打?”轩辕景阳看向他:“箭在弦上如何不打?” 南棠垂眸喝了盏茶,事在人为,当然可以不打。 第一卷:人皇篇 第156章 我好看吗? “公主,北羌使团首级已悬挂至髯河边境,轩辕家出征的御旨不日便会送达,此时若抗旨不战形同谋反。”轩辕景阳看向她声音冰冷。 “没说不让出战,说的是大家一起出战。”南棠笑眯眯的:“曹家死的可是亲外孙,总不能让别人报仇怨。” 她看向轩辕景阳:“北羌使团远赴京都当殿毒杀西晋王子,是踩着我朝武将的脸面行事。两国兵戈已缠绵百年未有结果,王上有言,此次要让北羌万民血债血偿。我轩辕家誓与北羌决一死战,故……请曹老将军相助。” 轩辕景阳眉头一动,就听南棠继续道:“于公,都是西晋武将,没有轩辕家阵前搏杀,曹家闭门不出的道理。于私……” 南棠微微一笑重复道:“二王子,毕竟是曹家的亲外孙啊,至亲血仇不报,还有何见面为人。” 既然以轩辕一家之力难违王命,那就多搅合几家进来。大家群策群力,总能想到如何才能不战。 轩辕景阳略一思索:“吴家势大,又有鬼族从旁协助,怕是曹老将军也未可抗衡。” 南棠便笑:“桓王长子博衍文武双全,只是心性不定总惦记着些腌臜事儿,战场最磨炼人,也正是他戴罪立功的好机会。 她摸了摸猫儿的皮毛:“舅舅莫急,这事上我是苦主,到时由我来说。” “公主……”轩辕景阳脸上带了些震撼。南棠抬头眯了眯眼:“我说了,我与轩辕家站在一边。” 半晌,轩辕景阳略一点头:“多谢公主。” “舅舅客气。”南棠便笑:“只是这京都鬼族肆虐,舅舅统领近军,还需多注意宫中稳定和我父王安危。 轩辕景阳应下复又抬头看向南棠身边的祝霄:“只是……公主既知这鬼族伎俩,为何又留他在身边。” 同样都是鬼族,还能分好鬼坏鬼不成? “……因为他好看。”南棠弯弯眼扬手摘下祝霄的兜帽,男人的脸暴露在烛光下。 他皮肤是细腻的冷白,五官精致,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男人看向轩辕景阳略一颔首,态度恭敬,眉宇间却是没有敛尽的恣意疏狂。 轩辕景阳愣了一会儿复又劝道:“公主,美色误人啊……您年纪尚轻,切不可拔草寻蛇,这……” 美色? 祝霄轻笑一声:“多谢将军。” 轩辕景阳表情一僵,他看了南棠半晌终是叹息着起身离开。 南棠笑眯眯的扬声道:“舅舅几个属下也在我府中做客,待会让暗一一同送你们出去,我怕黑,就不多行了。” 轩辕景阳没有回头,妹妹这个女儿啊,聪慧是真聪慧,荒唐却也是真荒唐。 南棠重新夹了桌上的菜,好在祝霄手快没有打翻。 “公主。”一个轻缓的声音响起,观宁身后跟着捧着托盘的袭雪和玉瑶,菜品尽数撤下换了新的。 观宁略行一礼:“已至深秋凉食伤胃,奴才擅作主张,请公主责罚。” “谁舍得罚你……”南棠轻叹,这次除了饭菜,桌上还摆了盏安神的暖酒。 吃过夜宵躺在床上,南棠翻了四五次身,观宁跪在床边给她揉捏穴位,祝霄旁若无人的坐在软榻上吃着剩饭。 “主人睡不着吗?”他听见南棠这边的动静出声问道:“我给您变几个人偶玩玩?” 没等南棠回答,祝霄打了个响指,几个长袖舞裙的女子凭空出现在殿中,看向南棠轻施一礼后,甩起水袖一圈一圈转了起来。 南棠神情一僵,她想不通究竟什么人看见尸体在身边打转能睡着,反正自己不行。 “祝公子……”观宁轻叹一声没有说话,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怎么别人都平安无事,唯这人差点死在床上。 终于在那几名女子转到第四十八圈时,南棠出声连着观宁一起撵了出去。 “这舞蹈不好看吗……”退出殿外,祝霄的声音有些委屈,就听观宁笑着安抚他:“祝公子莫急,可能是……公主不喜欢水袖。” 祝霄点点头,他看着身边的观宁似乎欲言又止。后者略一怔愣,主动出声问道:“祝公子可是有事需要奴才安排?” 祝霄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他轻咳了一声问道:“我……长得好看吗?” 观宁神色不变,只略躬身,外交辞令想也不想甩在祝霄脸上:“祝公子剑眉星目面如桃花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绝色。” 祝霄唇边的笑意刚扯出一半,就见身后跃出一只猫儿,凉凉的声音响起:“丑,比沈知渝还丑,快滚。” 都怪这个弱智,姐姐连他都撵出来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157章 打个轮椅 次日,南棠在花厅用膳,就见凝檀迈步进来,她看向南棠略施一礼:“公主,今日景阳将军在朝堂上奏,请曹家曹老将军共同围剿北羌,王上准了。” “哦?”南棠就笑:“舅舅动作真快。” 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曹老将军没说什么?” 凝檀弯了弯眼睛:“回公主,昨夜曹老将军受了风寒,今日并未上朝。圣旨已经送去曹家,听说曹老将军捶胸顿足大骂轩辕家无耻拖人下水呢。” 没机会说话吗? 南棠就笑,轩辕景阳还是有些能耐,她看向袭雪:“备份礼物送去曹家,就说贺西晋二将同心同德。” 袭雪行礼退下,南棠这才转头看向凝檀:“辛苦了,让舅舅放心,我明日进宫。” 凝檀笑着应了一声,刚准备退下,便听南棠轻道:“还有一事要麻烦凝檀。” 她朝外头的观宁招了招手,少年迈步进来俯身行礼。就见南棠在他膝上轻点了一下看向凝檀: “膝上有旧疾,府医给看过并不见好,小小年纪怕落了病根,劳你费心了。” 给内侍看病吗? 凝檀略愣一下,随即躬身道:“公主客气,奴婢定会尽心尽力。” 观宁怔怔看向南棠,半晌跪地道:“奴才……多谢公主。” 南棠懒洋洋挑了挑指尖,观宁起身复又向凝檀躬了躬:“劳烦姑娘。” 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 【恭喜宿主,驯养对象观宁好感值升至60/100,驯化值升至73/100。】 南棠一愣,她细细打量观宁,少年垂着头,眼圈略有些红。这小子……倒当真知道感恩。 南棠便笑,伸手在观宁面前打了个响指:“去吧,不算你旷工。” 观宁反应了一下,躬身行礼退下了。 饭后凝檀前来回话,她神情有些凝重,轻道:“公主这位内侍……许是早年就坏了身体,虚空的厉害。他的腿也不是寻常旧疾,应该是极小的时候折过没有养好。” 凝檀略顿了顿:“我这边开了温补的方子,已经嘱咐他怎么煎服了,腿伤每三天一次针灸,能改善,但到什么地步不好说。” 南棠微怔,极小的时候吗……那是在西晋还是在北羌? 算了……无论哪里总归不是好地方。 凝檀斟酌道:“……近些日子最好少走动少下跪,当然……也不能影响公主这边的差事。” 南棠就笑:“回我话不用这么小心,我清楚了,劳烦凝檀每三日过去一趟。” 少女笑了笑,躬身施礼称是。 …… 观宁住在府中专给内侍准备的矮房,南棠从未来过,或者说五公主从未来过。 挥退了身边的带路的玉瑶,南棠曲指轻敲了敲,不等里面人回应便推门进去。 观宁半撑起身子,看清来人他猛地翻跪下床:“奴才,奴才给公主请安。” 膝盖落在地上的声音让南棠微一皱眉:“起来。”她轻声命令。 “是。”观宁抿抿唇,起身站到了一边。 南棠环顾四周,这是间极简陋,但极干净的屋子。 房中空荡荡的,桌上仅一个素色茶壶几个杯子整齐的摆着。榻上是粗布枕头和一床薄被。地面擦得纤尘不染,未生炉火,进门便是彻骨的潮凉。 南棠略一皱眉,观宁抿着唇垂头站着,手轻轻的攥着衣袍。 南棠随手打开桌边抽屉,仅叠了两件内侍衣袍。 “我……没赏过你些什么吗?”南棠话是这么问的,观宁却知道她问的是原本的五公主。 “回公主。”他略一躬身:“奴才愚笨伺候的不好,福薄承不得贵人赏赐。” 南棠就笑,他若是愚笨,那世上便没有玲珑的人了。 打开最后一格抽屉,里面是一个无任何花纹装饰的木箱。南棠刚想伸手去拿,旁边的观宁猛地呛咳出声。 南棠一愣,随即笑道:“对不住,我这人混蛋惯了没有分寸。” 她收手合上抽屉,就听观宁轻声道:“公主……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他上前一步将木箱拿出小心的捧在手里:“这个是……奴才小时候自己做的,手艺不好让公主见笑。” 他逐层打开,最上面是几锭碎银,中间是一方绢帕,南棠略一挑眉,便听少年轻道:“这是……亡母遗物。” 他母亲的尸体同那间破屋一起烧毁了,唯出行前塞给他的这块绢帕是最后的念想。 观宁轻轻笑了笑,最后一格没有打开。 南棠不再多问,她指尖点了点观宁的膝盖:“多休息几天,三餐我让人给你送屋里,府里有个长得和你像的小内侍叫青槐,他之前也折过腿,我看养得还不错。” 南棠顿了顿:“有事情一定要出去的话,我叫他们给你也打个轮椅。” 第一卷:人皇篇 第158章 荣妃 “公主。”观宁叹道:“凝檀姑娘说奴才可以走动的,坐那个,不方便伺候公主……” “观宁啊,五公主府家大业大,不……”她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半晌才继续道: “原是要说不缺你一个伺候的,但细想了想可能还真缺。观宁不用凡事亲力亲为,活儿让叫你干了其他内侍婢女很难做人的。” “是。”少年垂头应道。 南棠看了面前人一会:“其实……观宁不必过得这么清苦。我不如你通透想不了那么周全,但能想到的一定不会亏待你。” 观宁心中一颤,半晌只轻轻笑了:“多谢公主。” 南棠转身离开,少年一路送到门口,将将迈出门时听见南棠冷冷一句:“脚。” 观宁下意识的一缩,少女转头看向他笑了笑,没等观宁行礼,门重重的摔在他眼前。 观宁愣了会儿,他走到桌前打开了箱子的最后一层,里面安安稳稳躺着一对儿填了棉絮的护膝。 当着公主的面儿打开这东西总是有些尴尬,像是在邀宠,像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但,观宁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 回花厅的路上,南棠撞见了正要去锦鲤池的上官菏泽。 “五公主。”男人略一躬身施礼道。 南棠看他一眼:“三哥哥好,你这……十日还没到?” 上官菏泽脸色僵了僵:“还有两天。” “辛苦。”南棠就笑:“都是一回事儿,不如三哥哥来我这儿跪?” 上官菏泽犹豫一下略微颔首:“也好,昨日去赴了曹家的帖子,正好有事同五公主讲。” 行至花厅,南棠笑眯眯坐在桌旁,上官菏泽表情没有丝毫尴尬,撩袍便要跪下。 “三哥哥。”南棠伸手拦了他一下:“刚就那么一说,这十日要三哥哥跪,一来是我气性大,不肯轻易揭过。二来……三哥哥同我需有彻骨仇怨,旁人才能放心。” 明着结交王子,惊的不只是西晋官员之心,更是当朝王上之心。若两方真的同心共胆密不透风,那单是忌惮便会会堵却前路。 可一旦有了破绽,于弄权者眼中便不过一盘散沙。 上官菏泽微怔:“多谢五公主坦言相告,只是……”他略一沉吟:“公主不担心我当真心有芥蒂?” “不担心。”南棠弯弯眼:“三哥哥是聪明人,利益相同时,你不会为了芥蒂挡自己的路,利益相悖时,没有芥蒂我也不会信你。” 她这话说的直白,半晌上官菏泽微一点头:“明白了。” 男人没有坐,只离南棠不近不远的站着,开门见山道:“昨日曹府设宴,席上曹老将军有意共谋社稷。” 南棠并不意外,她静等着上官菏泽后文,男人顿了顿:“我……拿五公主推了。” 他静静等着南棠的反应,后者却只是喝了口茶,面上没有什么不悦。 就听上官菏泽继续道:“我与五公主,与轩辕家和衷共济,其心坚如磐石,借用一下名头,公主莫怪。” “应该的。”南棠放下茶盏轻笑,她本就是明着将人和自己绑在一起,这名头就是拿给他用的。 “只是……”南棠微一沉吟,唇边的弧度更大:“曹老将军怕是要以为,今日朝堂之事是我记恨他抢人的报复了。” “殿上事我也略有耳闻。五公主……雷霆手段,令人钦佩。”上官菏泽微一颔首。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曹老将军昨日提及鬼族事,极尽颂赞那模样不像作假,如今京都……当真有所谓鬼族吗?” 南棠有些意外,她看向上官菏泽:“你不是见过我府中的新嫁娘吗?她没拉你同盟?” “当日……我以为她是见我向五公主求盟,含沙射影是拿我取乐。”上官菏泽坦言。 南棠就笑:“鬼族之事是真,那姑娘脑子不好,轻易不会蒙人。” 上官菏泽静了一会,这事有点太颠覆他的认知,西晋向来不兴巫蛊,鬼神事只当是愚人笑谈。 南棠没等太久,她轻敲了敲桌子:“如今局势动荡朝堂纷乱,宫中怕也是暗流涌动,三哥哥有没有什么趣事说与我听?” “还……真有。”略一思索后,上官菏泽回道。 南棠眼神一亮,就听上官菏泽轻声说:“昨日荣妃病情好转,已能自如行动。请安时吴王后怜其丧子之痛留了共进午膳,谁知席间荣妃突摔了茶碗,碎瓷片划伤了王后的眉毛,听殿中侍女私下碎语,说是险些伤了吴王后眼睛。” “然后呢?”南棠扬扬头兴致勃勃。 上官菏泽继续道:“吴王后宽仁,并未降罪。谁知那荣妃却不领情,当着王后的院子发起疯来,玉器古玩摔了一地,四五个内侍才将将按住。” 南棠一愣, 这……不愧是武将世家。 第一卷:人皇篇 第159章 犯了太岁 可惜自己没半分轩辕家的功夫,南棠略一思索在脑海中唤出系统: “有什么是可以提升身手的吗?不一定是武功,妖术、鬼力、仙法什么都行。” 任务中南棠其实很少在自身属性上多费功夫,一来价格昂贵,二来这东西不像通用道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下个任务还会清零。 粉泡泡有些惊奇的探过来: 【有的宿主,任务内1积分兑换10点武力值,满额100点,方向任选。】 他上下蹦了蹦:【哇……宿主终于要消费了吗?但是……你还没有积分……】 南棠深吸一口气:“你有权……” “不,我没有。”粉泡泡果断出声:“宿主属性由主系统直接管理,我真没权限。” 南棠神色复杂,一旁的上官菏泽见她沉默良久不由轻声唤道:“五公主?” 南棠这才回神,她看向男人敷衍一句:“三哥哥故事讲得好,我都听入迷了。” 上官菏泽轻叹:“五公主古道热肠兼人之勇。当日麒麟殿上,文武百官皆呆立不动,唯五公主亲扶荣妃。” 南棠就笑:“三哥哥谬赞,世道艰难女子更难,凡有吞山之志破笼之勇者,无论胜败,雁儿皆敬。” 上官菏泽看向她没有说话,南棠便抬手倒了杯茶递上:“此事,父王那边怎么说?” 男人没有推拒,轻啜一口后回:“父王念她思子心切悲伤过度,着于殿中静养无太医首肯不得外出。” 淡雅的香气在口中萦绕,上官菏泽略一挑眉:“好茶。” 这便是软禁了…… 怪不得这曹老将军气得半点风度不讲,不足一月,这一家子死的死,禁足的禁足,静养的静养,剩下几个儿子还要出征北羌,换成自己怕也是要跳脚骂街。 “短短几日曹家败落至此,吴王后手段非同一般。”上官菏泽正色道。 见他似有后文,南棠笑眯眯的打岔:“曹家……兴许犯了太岁。” “五公主……”上官菏泽轻叹口气:“如今朝中吴王后一家独大又怀有身孕,怕是不能轻易撼动,上次提及之事是否先搁置……” 搁置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先缓缓,毕竟孩子还没长大。 南棠摆了摆手:“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兴衰未必只在当下。三哥哥不必担心,父王尚在壮年,外戚强盛,这事儿他和我们该是同一立场。” “五公主此言有理。”上官菏泽心中感慨,这五公主若是男子又得晋王如此宠爱,天下怕轮不得别人来争。 少女却只眨眨眼问道:“三哥哥,那还有一件事呢?” 上官菏泽略一思考:“这事……原本我只当做怪力乱神,想讲给五公主听个趣,可若真有鬼族在世,那事情可能麻烦了。” 他深吸口气,正午的太阳照在身上还是没能驱散凉意。 “宫中近日常见黑影作祟,多名暗卫齐出皆无果。次次踪迹都消失在吴王后寝殿。王后也称常常夜半惊醒,见到有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窗外看着她笑。” “呀……鬼故事。”南棠眼中兴味更浓,她笑眯眯等着后文。 在那眼神注视下,上官菏泽竟觉那股寒意淡了不少,他清清嗓子继续道:“按吴王后所说,说那人长相极阴极邪,双手各执一个兵器,只要她一闭眼就叮当敲响,每敲一下她腹中便震荡一下,让她不能安睡。” 南棠眼中的神色渐渐淡了下去,这人怎么越听越熟悉,一身黑衣,两把兵器,逮谁冲谁笑。 上官菏泽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只蹙眉道:“旁的也不担心,只是妖邪出入王宫如过无人之境,若京都其他几家与鬼族也有勾结,父王……” 他没有说全,只道:“旁的倒无所谓,只怕是这话是吴王后为了摘出自己,故意铺的后路。” 南棠长叹一声:“那你倒是冤枉她了,三哥哥放心,鬼族有限制在身,敢这般嚣张的目前就他一个。” 她看向窗外:“这鬼……不是吴家的。” 上官菏泽神情一动刚要再问,便见远处走来了一位青衣侍女。 “公主。”袭雪近前施了一礼:“曹家长子曹铎亲自送了拜贴过来,望能入府一叙。” 南棠与上官菏泽对视一眼:“三哥哥先去锦鲤池吧,我这儿还有些事。” ? 上官菏泽挑眉看她,这个五妹妹当真翻脸无情。 第一卷:人皇篇 第160章 曹家 南棠难得正经坐于前殿,乌长悲立在身侧。曹家来的是一男一女,男人四十岁上下,眉目粗犷行走间虎步龙行。 身边的女子倒是南棠的老熟人,宫中设局圈了亲未婚夫的奇女子曹卉茹。 自那日之后,京都风靡二人的画本故事,有人说曹卉茹用情至深,也有人说她是天降灾星拖垮了桓王一家。曹卉茹每逢出门都会听见身后窃语。 一开始还好,闲言碎语又不会真伤到人,可久而久之她也就不愿与那帮愚妇相聚。 “参见五公主。”曹铎单膝跪地抱拳,身边的曹卉茹也屈膝跪地恭敬请安。 “曹卉茹是曹家大房所出,那他俩……”南棠在心底问道。 【亲父女!】粉泡泡果断道。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女兵是吧? 南棠便笑:“曹将军安好,曹小姐……” 她眉眼弯弯叫人起身,声音温柔道:“听说曹小姐好事将近,不知定在哪个日子,我好送一份贺礼过去聊表心意。” 曹铎眉头一跳,就是这位公主的贺礼,把全家通力劝解半日才好不容易顺了一口气的父亲,气得又躺倒在了床上。 “五公主玩笑了,八字没一撇,哪里来得好事将近。”曹卉茹神色不变,只略微躬身道。 “是这样吗?”南棠面露疑惑:“原来是那世子博衍攀污姑娘名节!在我二哥哥丧期与个阉人厮混还嫌不够,竟又想败坏曹家清白,明日入宫我定奏鸣父王数罪并罚!” “五公主。”曹铎狠狠瞪了身边人一眼开口道:“小女面皮薄不好直说,曹家与桓王府确有婚约,只是并非小女,而是二房的女儿曹乐瑶” 原来是有挡枪的…… 南棠轻叹:“曹家果然一诺千金,世子博衍出了此等龌龊事满京都何人不知,曹家却仍信守承诺着实令人钦佩。” 她看向曹卉茹一字一顿:“果然是武将之女啊,与那背信弃义寡廉鲜耻只想着攀高枝的厚颜村妇,就是不同!” “你……”曹卉茹猛地扬头却被身前男人死死捏住手臂,他声音低沉命令道:“跟五公主道谢!” 曹卉茹死死咬着牙关,半晌才道:“多……多谢五公主。” “姑娘客气。”南棠轻笑:“日后曹姑娘若再遇那小人纠缠定要告知于我,我替曹姑娘做主。” “……是。”曹卉茹抿抿唇,世子博衍当初在京都是何等才名,适龄女儿哪个不想嫁他。 自己动了多少脑子才将这男人哄到手中,没想到只那一次,怀中宝贝竟成了人人取笑的烂西瓜。 “五公主,臣此次前来是为了出征一事。”曹铎看向南棠正声道:“武将本就同根同源,虽说西晋重文臣,但谁不知道如今太平日子是轩辕家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他轻轻咳了咳:“外戚势大只手遮天,止干戈共进退是西晋武将唯一的路。” 他向前一步:“曹家虽远不如轩辕兴盛,但到底也是战场上的拼出来的功绩,五公主啊,合则聚分则散,萤火相互依偎才能躲过雨幕,公主此时不应更待何时?” 南棠淡淡瞥他一眼:“曹将军这话我听不明白,轩辕家今晨便已上书禀明父王,誓与曹家共进退,不灭北羌不回头。我们之间自然坚不可摧。” 曹铎回看南棠:“五公主是明白人,上次宫中之事曹家愿承担一切罪过,只是公主……” 曹铎轻叹口气:“成大事者必要心志坚定,曹府虽与公主有过过节,但世上没有亘古不变的仇恨,二将同盟共驭外敌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公主三思。” “同盟……?”南棠的眼中有些讽刺:“曹家惯爱同盟,与吴王后同盟杀我,与鬼族同盟对付轩辕,只是不知这盟地多了,曹家还知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南棠低头饮了口茶:“将军啊,听说您父亲对鬼族极尽赞美,父子连心,不知您是否一样啊?” 第一卷:人皇篇 第161章 先王后(1) 曹铎略一沉吟:“五公主,鬼族之事曹家如今骑虎难下,若五公主有意与之商谈,臣可以为公主引荐……。” 南棠笑着摆摆手:“不见。” 商谈也不是随便和谁都谈,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祝霄在这儿一天鬼主就必有再登门的时候,也就没必要一级一级应付个遍。 “曹将军不必东拉西扯,我一会儿还有事做便同将军直说吧。虎是你自己骑的,如今也得自己来下,轩辕家此事上帮不到你。” “当然了……”南棠笑了笑:“将军不下也行,端看那鬼族吃魂时分不分得清敌我,会不会只吞我轩辕家的,不碰曹家。” “……公主的意思臣明白了。”半晌静默,曹铎轻叹口气:“若能得公主首肯,今日回府后定说服父亲与鬼族断绝来往,此后鬼族在京都之事,我曹家绝不再掺和半分。” “如此甚好,我等曹将军好消息。”南棠略一垂眼。 “是。”曹铎应了一声似乎略松口气,他看向南棠面露纠结: “只是……这鬼族一贯阴邪狡诈,此番定会出手报复,曹府一门武将倒没什么,五公主柔弱女子独自居住怕是……” 他瞥了眼南棠的脸色,少女却不见惊慌,只淡淡看着他。 曹铎压低声音:“曹家与这鬼族打过多次交道,不如就由臣带人亲自护卫五公主府如何?” 南棠看向他,半晌长叹:“将军呀,我只是和你小女儿差不多年纪,我不是和她差不多的脑子。” 曹铎脸色一僵,半晌强笑道:“五公主心坚志广年少有为,小女怎能相提并论。” 他看向曹卉茹,少女立即俯身行了一礼:“五公主年幼无依却立身行己,早慧多智有勇有谋,是臣女多年的榜样。” “年幼无依?”南棠轻一挑眉:“曹小姐糊涂了,我自幼有父王疼爱吴王后教导,兄长仁厚弟妹可亲,何谈年幼无依?” 曹卉茹看向她欲言又止,半晌轻叹道:“五公主,这话臣女本不该说,但……” 她垂头似是犹豫,南棠见这架势笑眯眯唤来婢女送茶:“曹小姐不急,有话你慢慢说来。” 正戏,终于要开始了…… 南棠懒洋洋靠在椅子上,身下坐着刚送来的软垫,手边是几碟精致点心。 殿下的曹卉茹眸中似是带些愤愤不平,她看向南棠:“先王后当年仁慈广爱母仪天下,她掌管后宫公允端正赏罚分明,无论是内侍还是宫女皆从未苛待,出入定以子民待之。” 她看向南棠神情令人动容:“先王后心性刚勇纯良,仁妃母家被冤,先王后奔波三日找出证据亲呈王上。 京都大旱,先王后缩减宫中开销遍开私库亲临城外施粥赈灾。 北羌来犯,先王后曾褪下华服一柄长剑立于雨中立誓死于万民之前……” 曹卉茹轻轻哽咽:“先王后的身子也是那时候伤到……公主尚未出世,没能亲眼瞧见那场景……” “哦?”南棠轻饮口茶打断她道:“曹小姐年芳几何,我未瞧见的倒让你看见了?” 曹卉茹正说到兴头上,声音一滞,她看向身边父亲:“公主有所不知,曹家上下无不钦佩感怀先王后,臣女自小听着先王后的事迹长大。” “那还真是不知。”南棠笑道:“曹小姐继续。” 曹卉茹咳了咳,再开口便少了几分饱满的情绪:“先王后自那一役后寒气入骨凤体大伤,短期本不宜再有孕,可同五公主的母女缘分到了,隔年六月便诞下了公主。” 南棠静静听着,曹卉茹看向她:“公主出世后,先王后本不欲再多理繁杂事,只想一心抚育公主成人,可朝堂之争母族之战身不由己,也正是这身不由己害了王后性命。” 曹卉茹声音压低嗓子声音颤抖:“五公主,先王后薨逝并非积劳成疾,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有人顺水推舟,是妃嫔陷害母家逼迫腹背受敌,臣女实不忍心看公主再受奸人蒙骗,臣女……” 南棠抬手打断了她,她目光冷冷看向曹铎:“曹将军,你闺女疯了。” “公主。”曹铎面色复杂想一同说些什么,但南棠并未给他机会,只扬声唤来门外护卫: “来人!曹家女妖言惑众妄图挑拨王室宗亲,押至近军首领轩辕景阳处,交于王上处置。” 第一卷:人皇篇 第162章 先王后(2) “五公主,臣女所说句句属实,这西晋知道此事之人不在少数只是瞒着五公主一个,五公主明查啊!” 曹卉茹大声喊道,身侧人手指如同铁钳,拉得曹卉如骨骼吱吱作响。 南棠没有抬头,只轻轻拨弄指尖糕点。 嗯……不是观宁做的,干了些。 “父亲!”曹卉茹见她油盐不进只得转头去喊曹铎,男人眉头紧皱猛地上前一步,未待动手,就见端立在公主身侧的男人瞬间出现在眼前。 乌长悲弯刀半出鞘冷冷看向曹铎,曹铎毕竟是尸山血海里走过的,怎肯受后生威胁。 他面色一寒,上前一步刚要动手,便听南棠的声音幽幽响起: “将军三思,我家暗卫们自幼长在暗营,心中唯有主人安危,不识得什么将军,更没听过什么曹家。” “五公主这是威胁?”曹铎眸光阴沉,南棠放下手中糕点笑了笑: “那倒不是,今日好言相劝不过看在我母家份上走个过场,将军若肯动手,正好给我个杀人的机会,感激不尽怎会威胁。” 曹铎盯着她看了半晌,终是未动。他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只看南棠的神情他就知道,这人是当真做得出来。 曹卉茹被生生拖下殿去,她的高喊声在远处回响:“五公主,你出卖盟友冥顽不灵,吴王后设计杀你生母,你龟缩于此不敢报仇怎配为人女!当日先王后死时已怀有四月的身孕,那是你的弟……” 乌长悲眉头一皱,他冷冷看向殿外,却听南棠轻笑道:“别动,让她骂完。” 曹铎闻言脸色一变,大喝一声:“闭嘴!” 可曹卉茹的话已经倒了个干净,公主府前殿之外众目睽睽下,这层窗户纸就这么轻易捅破了。 “呦,拦晚了。”南棠笑容更深:“这下坏了,我这府上筛子似的处处是眼线,马上就要有人告状了……” “你……好歹毒的心肠!”曹铎抿唇恨恨看向她。 南棠迎着男人的目光扬眉:“这是哪里话,令千金嗓门太大,实在没能拦住,曹将军勿怪啊。” 曹铎的眼睑跳了跳隐见暴怒之色,乌长悲侧身隔在南棠面前,少女却轻轻伸手拨开他: “别拦着,曹将军这是要给我机会了。” 曹铎深吸口气,堪堪压住怒火沉声道:“五公主就是这么对待同盟的吗?” 南棠便笑:“昨日三哥哥或许没来得及提醒曹老将军,我轩辕家的门路啊,走了就回不了头。“ “怎么?”南棠挑眉:“曹将军欺我年幼想拿我当枪,还不许人反抗了?” “什么当枪,茹儿此言句句属实,五公主不信大可去查!” “属实又如何?”南棠略微扬头看看窗外:“不知曹将军可知宫中动向?再等两天,与吴王后有杀母之仇的可就不止我一个公主了。” 曹铎神情一变,昨日父亲也说了差不多的话,二王子亡故后,荣妃已多日不肯与曹家联络,这颗棋,确实难救…… 南棠提起玉壶倒了一杯清茶,五指并拢做了个“请”的手势。 曹铎没动,就听少女柔声道:“这茶我三哥哥夸过一句,我不太懂,不如将军帮着品品。” 僵了半晌,曹铎深吸口气上前几步抄起茶盏一饮而尽,重重放回桌上哼道:“臣粗人一个,不会品茶。” “将军莫气。”南棠声音依旧温和:“选择太多未必是好事,谁都不是糊涂人,两面三刀的看起来谁都不得罪,实则谁都得罪了。今日曹将军骂我歹毒,可早晚会来谢我。” 她低头抿了抿茶:“明人不说暗话,将军不必给我讲亡母死因,我也不给将军讲二王子薨逝的真相,都有血仇谁也别推谁。” 她直视着曹铎的眼睛,片刻后摇了摇头: “将军啊,其实仇怨左右不了你我,都是阴暗中长起来的人,身上抗得是家族兴衰,个人爱恨不过了了。我自知无心,想来你也未必有。” 曹铎微怔,南棠轻叹一声:“我了解曹家,所以选择曹家。可惜吴王后没有我这眼光,将军注定只能和我上一条船。” 她看了看曹铎的神情,伸手复又倒了一杯,将茶盏向前推了推笑道:“将军……再品品?” 半晌,曹铎终是叹了口气,他举起茶盏抿了一口轻道:“确是……好茶。” 第一卷:人皇篇 第163章 认认门儿 南棠便笑:“将军喜欢便好,五公主府会一直给将军备着。” 她轻轻扬了扬手,殿外侍卫放开了曹卉茹的胳膊,曹卉茹腿脚一软猛地摔在地上。” “鬼族的事我等将军消息。”南棠微一颔首。 “公主放心。”曹铎回道:“或者,公主可以差人一同前往。” “人就不用了。”南棠打了个响指,一只通身银白的猫儿从殿后慢悠悠走出来,它在二人身上巡视一圈,最终在曹铎身前站定,懒懒喵了一声。 “……这是?”曹铎有些诧异,早听说这五公主近日好上养猫,成日抱在怀中不肯撒手。 南棠就笑:“这是我的猫儿,带去曹将军府上认个门儿,往后还要常来常往。” 童竺一跃,几步窜上了曹铎的肩膀,他稳稳盘身坐好,冲南棠歪了歪头。 走出府门,曹铎扶着身边的少女缓步前行。 曹卉茹低着头眼睛通红,她想不明白,用先王后的死激怒五公主,让两方狗咬狗没精力对付曹家,保得乱世之中来去自如。曹家一直是这么做的,可为什么换到自己行事却是这个结果…… 这五公主为何半点都不生气,是先王后的死她早就知道,还是……这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当真有如此城府。 “父亲,是我的错。”沉默良久,曹卉茹轻声道。 曹铎没有看她,只轻叹口气:“都说曹家子嗣凋零后生不成气候,我原以为是长舌妇人的闲话,如今看来……” 他略微垂眼:“你的同辈人中竟已有如此角色,而你却愚蠢软弱如同孩童。” “父亲……”曹卉茹看向他:“……我会努力的,我……” 曹铎淡淡回了她一眼:“乐瑶当初也很努力……” 曹卉茹只觉得背后生寒,她抿着唇不敢再说话。 “父亲不是不心疼你。”曹铎脸色略和缓些:“身为曹家的女儿,这是你不得不承担的责任,父亲已经老了……曹家往后还要靠你们。” 曹卉茹深深吸了口气:“父亲……女儿会争气的。” 曹铎看向远处:“但愿你争气……之前觉得吴家势大且更擅谋划,轩辕这边赢面不大。如今看来……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他复又叹息道:“可惜啊,我曹铎没生出这般的女儿。” 曹卉茹心头一紧,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袭来,她死死抿着唇忍住了眼泪。 是她不够聪慧…… 是她反复落入别人的圈套…… 是她无能…… 都是她…… 天底下竟有这般当父亲的? 猫儿的尾巴晃了晃,正抽在曹铎嘴上,它跳下来眼中满是轻蔑,仿佛再在这男身上待半秒都令人作呕。 南棠回到寝殿倚在榻上,乌长悲站在她身边:“主人,正侧门的侍卫皆撤去了一半,说法是天寒公主体恤赐他们几壶暖酒。” 南棠轻笑:“做得好。”她抬眼看了看乌长悲,伸了伸手。 男人俯身低头,南棠的手在他发上轻揉了揉。 乌长悲抿了抿唇:“主人。” “嗯?”南棠应了一声,乌长悲没有说话,半晌声音更轻了些:“主人……” 南棠就笑:“怎么了?” 乌长悲轻轻摇了摇头,他维持了这个姿势好一会才直起身子。 男人轻咳了咳:“主人,冥一连续几晚不见踪影,需不需要让祝公子帮忙盯着。”他恢复了平日神色,只略微垂首问道。 南棠怔了怔,半晌摇头:“我知道他去干嘛了,今夜再碰见你让他来找我一趟。” “是。”乌长悲应了一声转身退下,南棠却轻轻叫住了他。 没等乌长悲回头,一个带着草木香气的身体从背后拥住了他。 “主人……”乌长悲的身子有些僵,南棠垫脚,鼻尖在他后颈轻蹭了一下,这是个亲昵又纯情的动作,回应的是刚刚连续两句的主人。 “去吧。”半晌,南棠轻道。 “是……”乌长悲应了一声,他耳朵略有些红,快步走到殿外才敢回味。 第一卷:人皇篇 第164章 梵姬(1) 童竺随二人一路来到曹府,他眸中金光流转,妖瞳注视下,鬼气几乎将这边一整天空染得污浊。 鬼族出没的地方常伴鬼识警戒,有的能力不够控制不好会导致鬼气四散,有的就是纯粹的张扬。 这方面来讲祝霄就省心多了,他放出来的鬼识克制又精准,不会惹麻烦又恰到好处的控着全局。 梵姬懒洋洋坐在前厅,身旁的侍女已经上了第三趟茶水。 她一身朱红色纱衣,圆润修长的腿大咧咧露着,丰胸窄腰,领口极低,大片白皙皮肤和深沟晃在眼前,锁骨之上脖颈正中,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图腾。 女人长相极艳,张扬妖媚噬人神魂。她长眉挑目,睫毛前端平直眼尾浓郁,鼻高而直挺,唇上满涂着浓郁的颜色,眼角一颗暗红泪痣。 “小丫头别倒茶了,我也不容易,这一会三杯水下肚,牛也没这么灌的。”她眼波流转在那侍女面上轻轻掠过。 许是那眸光太过旖旎,侍女紧张的神情稍定了定,她向梵姬略福了福身子:“还请大人稍候,曹将军已外出一个多时辰,想来不久就会回来。” “知道了。”梵姬并不难为她,只略微点了点头,散在府外的鬼识探到,这父女二人已经进了大门。 梵姬拢了拢鬓角碎发,突然眼神一动,似乎有什么闯入了她的领地。 梵姬凝神去寻,就见一只通体银白的猫儿隔着浓重的鬼气淡淡瞥了她一眼。 白虎? 梵姬垂眼敛住了眸中精光,他怎么会在这儿。 听说这位投身了五公主府,前几日交锋差点宰了鬼主那没正行的弟弟。 童竺感受到了隐藏在鬼气中的探究,他略略思索心中轻笑,没想到曹家于鬼族而言如此重要,这边做主的居然是艳鬼梵姬。 一路跟着两人进门,童竺淡淡扫了眼前厅陈设,就见正中位置上,果然坐着那个妖艳到极点的女人。 “好漂亮的小猫。”梵姬笑着夸到,她语气亲热,身体却远远靠在椅背上。这小白虎脾气差得紧,梵姬只是来人界点个到并不愿意招惹。 童竺没有理她,自顾自找了个桌子趴好。他是来看戏的,不是来演戏的。 “这猫……极有灵性。”曹铎看着梵姬的脸,略有些失神。这女人太过漂亮,哪怕明知是鬼,他也忍不住多看一眼。 灵性? 梵姬轻笑一声,这可不是废话吗,何止是灵性,这小白虎灵起来怕是得吓死人。 曹铎此番还算老实,他坦言说清来意,态度恭敬但话语坚定,面对着梵姬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硬着头皮深施一礼绝了鬼族迂回的路。 梵姬听罢扬了扬眉:“这小公主,抢人抢到我这儿了?” 曹铎没有说话,童竺却抬头看了她一眼。对上他的眼神梵姬略叹口气,说出来谁能相信,那高傲不可一世的白虎,如今竟自己选了主子。 “情况就是如此,曹府势微夹缝中求生,怕是不方便再留鬼族各位,还请大人见谅。” 梵姬听了只轻轻笑笑,她翘起右腿搭在膝上,白皙的脚腕轻轻晃动:“将军的意思我清楚了,只是……这事老将军知道吗?” 曹铎略一思索,自己一进门就来了这儿,确实尚未知会父亲,童竺的尾巴动了动,梵姬轻扬扬眉:“怎么?五公主给这事擦屁股?” 童竺看都没看她一眼,擦屁股是不可能了,曹铎自己惹出的事当然要自己解决。 “大人,如今父亲卧病在床,曹府的事情由我负责。”曹铎皱眉看向她。 梵姬却只笑笑:“不如……我等曹老将军好转再走?一来毕竟曾是同盟,曹老将军病重我却转身离去心中不忍,二来……” 她笑了笑:“这曹府,将军当真能做主吗?” 第一卷:人皇篇 第 165章 梵姬(2) 人总是要面子的,但鬼可以不要,梵姬懒洋洋赖在椅子上,仿佛逐客令只是个笑话。 曹铎看着她:“大人此话何意?” 梵姬上前一步,撑在曹铎身边的桌子上,脚尖抬起轻轻勾他的裤子。 她声音甜腻,说的话却毫不留情:“将军莫要装糊涂,谁不知道曹家一代不如一代,别看将军在外策马扬刀,可这府上,还是年迈的曹老将军当家。” 她眼神一挑,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您此番前去五公主府同老将军请示过吗,别等他醒来,打你的屁股……” “你……”曹铎目光一冷,随即就听见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她的手柔柔搭到曹铎肩上环抱住他的脖子: “将军别生气嘛,我就是……开个玩笑……” “随您怎么说。”曹铎冷笑一声:“好也罢坏也罢,都是曹家的家事。如今我的意思就是曹家的意思,还请大人尽快离去,曹府庙小,招待不了大人。” 梵姬略微愣愣,她来之前就打听过,这姓曹的是西晋朝堂上最会见风使舵的一家,除非结局已定,不然很少见他们明着同谁翻脸。 传言是一方面,另外,梵姬住在曹家这些日子也没堵耳挡眼,曹铎什么性格她清楚的很,如今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想来同今日拜访五公主有关。 女人顺了顺长发,手指在曹铎脸颊上点了一下:“将军呀,那五公主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才说这般难听的话伤奴家的心。” 梵姬轻轻低头,眸光中是万千的委屈:“将军直言告诉我吧,说不定……我能给将军的更多哦。” 曹铎没有说话,不是他刻意隐瞒,而是他当真半点好处都没捞到,总不能说,五公主答应了给他留茶叶吧。 梵姬见他不语,轻轻叹了口气:“想不到将军如此无情。”她失魂落魄的后退两步,堪堪坐在椅子上。 曹铎心中一动,这女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你明知道她在演戏,但还是就是控制不住动心。 或许是她太美了…… 曹铎有些痴迷的看向她,真的,太美了…… 感受到他的目光,梵姬心中升起几分厌恶,她不再去看那男人,只轻轻闭上了眼。 “五公主是西晋奇女子,我早有意拜访可不得机会,不如借着这个空档,我亲去上门拜见,到时还望给引荐一二。” 曹铎咽了咽,下意识的邀功:“我……一早就同五公主说过了,想找机会让大人同五公主见上一面,可五公主不肯。” 他轻轻叹了口气:“五公主性子强势不可欺,她不点头我实在没有办法。” 曹铎神情真切,他抬眼想去看梵姬的眼神,却见那女人压根没瞧他一眼。 感受到曹铎的目光,梵姬上下打量他:“没同你说话,一边歇着去。” ? 曹铎左右看看,身边的曹卉茹也纳闷的看向了她的父亲,屋中算上那女鬼也只有他们三人。 童竺甩了甩耳朵,淡淡看了曹卉茹一眼,他知道,这话是同他说的。 见他神情梵姬意会,黑色的鬼气猛然升起将一人一猫包裹其中。 童竺略顿,他周身瞬间寒冷如入冰窖,血腥味扑鼻而来,对面的女人弯腰颔首,胸几乎要怼到童竺脸上。 “白虎大人。”梵姬轻唤一声。 童竺后退两步幻出了人形。主要是他当猫的视角太尴尬,童竺无意占姑娘便宜,当然……也不愿意姑娘占自己的。 少年长发半束在脑后,凤眼鹿眸五官精致,他略微昂头,一身素白色暗纹锦袍,衬得气质矜贵高华。 “有什么事?”他懒懒看了梵姬一眼:“你这鬼气,比祝霄的还冲上几分。” 梵姬就笑:“您玩笑,我哪能同主人比得。”她轻轻叹一口气:“大人或许不知,鬼界与你们妖族不同。有鬼令在手,说谁是梵姬的主人,谁就是,半点容不得商量。” 童竺不语,就听梵姬继续道:“还是大人命好,在妖界这几百年里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连妖君都不能束您半步。”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差点忘了问大人,妖君近些天在四界大肆寻找您踪迹,悬赏令连我鬼族都收到了,梵姬消息不灵通,不知他找到您没有……” 童竺一个眼神都吝付:“你有事就直说,好奇就自己问他,你既知我自由自在,又何苦拿个妖君压我。” “梵姬没有这个意思,大人别气。”女人后退半步,她轻咳了咳: “本不想打扰大人,只是鬼主令压在身上,曹府我非要不可,还望大人帮忙通报一声,兴许五公主愿意见我。” “通报不了。”童竺眼神冷淡:“说了不见就是不见,若你们鬼主不服,让他亲自过来。” 第一卷:人皇篇 第166章 梵姬(3) 梵姬看了他一会轻轻笑了:“大人好气魄,容梵姬问上一句,您真就笃定,您一个,拦得住鬼主和鬼界全族吗?” 一个? 想起那几道小心翼翼又一刻不肯离开他姐姐身边的身影,童竺心中冷哼。 他一个倒还好了。 抛开人族的不说,鬼主留在五公主府的人质如今乖得让人看了牙痒,再让他姐姐养上几天,怕是鬼族王室这两兄弟拔剑相向都指日可待了。 见他转身不再说话,身后梵姬叹声道:“五公主这意思,是一点谈得余地都没有,生从我手上抢人?” 童竺回头看向她,半晌略微垂眼笑道:“正是。” 他姐姐就是要抢,又能如何。 梵姬眼中寒气一盛,她确实不愿同白虎对上,但若违了鬼令她下场怕会更惨。 小白虎好歹是异族,总不会掘地三尺吞掉她最后一点游魂吧。 但是……鬼主会。 “对不住了。”梵姬略动手指,周遭寒气猛地剧增。其实她知道自己打不过白虎,毕竟是真神之位堕妖。若不是他如今年岁小修行的日头短,凭他们想凑上去说句话都是奢望。 梵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压根没起赢的念头。 她做事一向理智,只是事情逼到了眼前,就这么将曹家拱手让人而自己还能全身而退,鬼主那边实在交代不了。 上位者不一定要求下属次次都赢,但不战而退的不会有好下场。 梵姬就笑。反正最后也得靠伤保命,自己费力弄出苦肉计不如当真借白虎的手。 周遭血腥味渐浓,梵姬身后的鬼力逐渐凝结成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巨大虚影。 童竺眉头一皱,他身上暗金色图腾一亮,转头间身后的虚影猛地罩了过来。 童竺轻笑,他手中即刻腾起巨大的金色封印,朝那虚影兜头罩去。 梵姬眼神冰冷,那虚影仿佛有了生命,能吞噬靠近它的一切虚无。封印只搭了个边就如同百水聚海,被悄无声息吞了进去。 童竺微一挑眉,鬼主祝枭的成名术法,竟然也教给了她。 可惜……火候不够! 童竺眼中红光一闪,在腾起的半空中幻了妖形,少年身高暴涨,原本清冷矜贵的模样尽数换成了妖冶疯狂,肩上铁链叮铃作响,指尖牙齿闪着寒芒。 童竺身上的图腾闪着暗红色的光,梵姬凝聚起更多的鬼力企图硬抗这一下,少年却只轻蔑一笑:“找死。” 他猛地迎上那虚影,耀眼的暗红色光芒如同劈山的巨斧头向那虚影生生撕去。 梵姬操纵下那虚影迅速闪身,童竺却不肯放过,他那双眼睛幽深又诡异,猛地扬脖,锋利的牙齿不顾一切的咬向那虚影,它吞得掉万事万物,却吞不掉童竺的妖身妖骨。 虚影匆忙闪躲下,依旧被搭边咬下一口鬼气。没等梵姬重新融合吸收,那鬼气就被童竺生生咽到了肚子里。 梵姬心头一惊,白虎……竟是吞魂的。 自己似乎预料错了,原本想着你来我往好歹拉扯几个来回,如今看来,这白虎怕是不肯给这机会。 童竺淡淡看向梵姬,他一般不吞魂,除非有血海深仇必须斩草除根,或者…… 从心底未将对方放在眼里,只当做猫抓老鼠打趣。 这件事上,童竺该是第二种。 梵姬的鬼气半晌填补不住空缺,童竺笑了笑:“呦……少了一块?” 他声音沙哑,目光隐在妖气中看不分明,梵姬只觉得身上一麻,童竺猛地吐出口中鬼气,经过身体流转,那鬼气已是暗红色。与之一同袭向梵姬的,是那混合着极霸道妖力的封印。 无数图腾缠绕下,童竺的封印如同一口半透明的红色巨钟,在阵阵震耳欲聋的嗡鸣声中,将梵姬和那身后虚影牢牢扣住。 第一卷:人皇篇 第167章 梵姬(4) 这次没有童竺妖身的阻隔,梵姬猛地释放虚影,铺天盖地的黑色蔓延而来,将妖力反包在其中。 令人意外的是,童竺没有丝毫反击的意思,他似笑非笑看向梵姬,明明身处其中,却又似乎是在抽身看戏。 来不及多想,鬼气几乎瞬间淹没了笼罩在外的妖力,梵姬贪婪的吞噬着,这妖力中蕴含着真神血脉,是千百年也难碰到一个的极品。 源源不断的暗红色被黑影吸收,梵姬只觉得蓬勃的力道冲开了全身经脉,她动了动脖子,发出舒适的轻叹。 那妖力越聚越多暗红色逐渐发黑,梵姬身后的虚影从空缺到充盈再到肿胀,最后几乎再吞不下一丝。 梵姬略微怔了一下,暗红色光芒还在不断置入,争先恐后的朝那黑影奔去,外圈鬼气的包裹几乎薄至透明。 不好! 梵姬想撤身,但那妖力如同吸盘将她的鬼气稳稳吸住强行灌溉。 不过片刻,黑色虚影便撑至极限一触即破,梵姬猛地出声:“大人!” 童竺只当没有听见,最后一丝妖力注入,撑成巨大皮球的虚影骤然破裂,声音震动如同地牛嚎叫。 与此同时,千万缕碎魂带着衰败的鬼气黑雨般落下。梵姬凄厉而又痛苦的惨叫听得人后背发麻。 童竺站在原地,他周身原本的暗红色流光不知何时艳至血红,那妖力仿佛有自己的生命,随着那叫声蓬勃脉动着如同即将苏醒的巨大困兽。 在这场黑雨中,童竺极淡漠的看了梵姬一眼,妖力回遍全身,他略一挑眉:“喊你家鬼主来拼魂吧,知道你要伤,那这分量够了吧。” 巨大的痛苦让梵姬踉跄几步摔倒在地,确实足够,只刚才这一下,她的鬼力大半灰飞烟灭。 这就是天界封印配上血海妖力的效果吗?怪不得千年修行的祝霄也要折戟。 还好,还好童竺没再吞噬她残碎的魂魄。 周围鬼气逐渐消散,梵姬看着零星回体的黑浊轻叹了口气,曹铎死死盯着场中情况,刚刚在那团浓雾中他听见了惨烈的打斗声。 他迫不及待的挥袖驱散鬼气,就见那个女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她脸色煞白,将那红唇衬得更加妖艳,有血从嘴角渗出。 在她旁边,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猫儿,正有一下没一下舔着爪子,见鬼气散了,他慢悠悠站起身子向门外走去。 “大……大人这是怎么了?”曹铎上前两步想扶人起身,却被梵姬那冰冷的眼神阻止了。 她看着那猫的背影,半晌长叹口气。究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值得这白虎卖命。 梵姬当真想去探探那五公主府,可祝霄的鬼识太过强势,前段时间她试了几次,通通绕不过去。 童竺转到街上,天色渐暗,宫门外这条主街上不少商户亮起了大红的灯笼。 童竺幻成人形,从来京都那天起就说要逛早集可一直没找到机会,如今倒是巧了。 少年兴致勃勃的迈步前行,他慢悠悠打量沿街的小摊位,西晋京都果然繁华,香粉首饰,小吃糖人,一应东西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拉把势卖艺和摆摊算命的。 童竺走到一个卖簪子步摇的摊位前,老板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看见他瞬间眉开眼笑:“小郎君是给娘子挑首饰?” 童竺愣了愣,半晌只摇摇头:“买给我姐姐。” “欧呦!”那老板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童竺强忍住没躲,就听她笑道:“多懂事啊,谁家的儿郎这么有心可不是要乐坏姐姐乐坏娘了,好福气啊好福气。” 她从摊位挑出两支珊瑚簪子递到童竺面前,素银的托做工一般,珊瑚质量也不算上乘。 这东西,同五公主府的比起来入不得眼,南棠随手赏人的都不知要精细多少倍,但童竺还是两支一同买了。 为的不是珊瑚, 为的是老板这句福气。 谁能想到当过真神的也一样迷信,童竺希望,他姐姐始终有福气在身。 第一卷:人皇篇 第168章 算命 童竺一路走走看看,瞧什么都新鲜。 他喜欢包子腾腾而上的热气,喜欢的冰梅饮杯壁上的寒霜,更喜欢人界喧闹又安稳的烟火气。 童竺有时甚至觉得,百年间从幼到长,从生到死,是老天给人族专属的礼赠。 如果没有之前的事,他或许会更喜欢…… 童竺左手提着两笼包子,右手举着个糖画的小人儿,胳膊上挎着一兜鲜切的西瓜,腰上还别着两枚珊瑚簪子。 他刚被喷火的花脸留了步子,后脚又被顶缸的男人抓住了目光,童竺不知道这有什么厉害的,这两样他上他也行。 不远处一个卦摊前坐了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一双眼睛贼溜溜看向来往行人,目光落在童竺身上时,他眼神猛地一亮。 “公子留步!”那老头扬声喊道,他晃了晃手中的签筒,指间慢悠悠捻了捻胡须,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童竺看了他一眼,那老头身后竖着一个杆子,挑着的旗子黄底黑边,上画八卦下写三个大字——活神仙。 童竺并未理睬,出门逛晚集碰上算命的,于他而言和老先生碰见顽童开堂教写字一样无奈。 “诶?!”那老头见他不理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这一下不止童竺一愣,来往的人皆都驻足观看。 那老头紧拍桌案连声道:“诶呦,诶呦诶呦诶呦!” 童竺眉头微皱,他略一偏头,眸光中混杂了一些厌烦。那老头看他停下,紧走几步冲出来抓住他的胳膊,老头眼珠一转,嘴边的话一箩筐怼了上去。 “公子休走,您六亲缘薄,伤克子女,子嗣缘薄,命宫阴暗,岁运并临,命中有劫,冲克太岁流年大凶啊!” 占得还挺全…… 童竺并未说话,他身上妖力运转,那老头只觉得手中的胳膊突然像从火堆捡出的木棍一般烫手,他猛地吸气下意识松开面前人。 灼痛从手掌传来,老头甩手去看,就见那掌心已经烫脱了一层皮。 “老先生当心些。”童竺略微垂眼轻声道:“天黑路滑,别走错了道拉错了人。” 他态度温和,那老头却看见了唇边那一抹极冷淡的笑。 他不再轻举妄动而是沉下心轻掐手指,片刻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震撼。 童竺转身便走,只几步,就听身后人大喊道:“公子留步!” 他这次没有再搬出那套长篇大论吓人,而是幽幽叹道:“今日白虎当头坐,不是有灾,就是有祸啊……” 童竺眼神一冷,几乎瞬间,一枚金镖破空而去正停在那老头眼前。 “我提醒过你……”童竺并未转身只轻叹一声。 那老头看向眼前金镖嘴唇颤了颤:“我……我我我有话同公子讲,不如……给个机会?”他声音颤抖,死死盯着那金镖身子分毫不敢动弹。 童竺静了片刻,若按他之前的脾气这人早就杀了,左右不过几年修为他赔得起,但是…… 他答应过姐姐,不会在旁人身上浪费修为寿数。 童竺深吸口气,回身坐到桌边。 “这……这这个,还有这个……”老头颤抖着提醒。 话音未落,眼前金镖猛地化成一缕青烟,他这才长出口气,抹掉了额上的冷汗。 “散了,都散了吧,这是我师弟,我们闹着玩呢。”老头扬起手冲路边人轰了轰。 “您这师弟年岁不大啊。” “我瞧着不像师兄弟,倒是像祖孙俩!” “快走快走,一会把咱们都按卦摊儿上当师弟喽。” 有调侃声入耳,老头脸色涨红:“去去去去!我师傅高寿,这是关门弟子,管得着吗你们?” 过路本就是看个热闹,见没新鲜事便顺势转头离开了。 半晌见人群散尽,老头这才几步走回卦摊坐到童竺对面,他斟酌半晌开口问道:“尊上……可是自天上来?” 童竺没有说话,他将手上这点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桌上:“别废话,今天行善留你一命,给家人求个平安符,若是不灵下回一起算账。” 那老头一把按住兜售平安符的口袋:“尊上别打趣我,您还信这个?” 童竺略一挑眉,那老头尴尬笑笑到底不敢逆着他,只抓了一把平安福放到桌上:“尊上自己挑吧。” 童竺仔细看了看,从中选了个绣着正红色海棠花的香囊,他扔下银子起身便要走,那老头却若有所思道:“既然尊上信这个,不如……摇上一签?” 算卦的是何等人精,只童竺那一个眼神他就看分明了,这人有牵挂,有所求,那便无论神鬼都化凡人。 他抬眼看向童竺:“不让尊上白费功夫,摇个签,这平安符我送您。” 他轻轻眯眼:“一根签子换个平安,尊上来不来?” 童竺静了静,半晌曲指在桌面一敲,签筒震荡,一根竹签猛地弹出稳稳落在童竺手上。 他略微垂眸看了看,签上未留一字,只画着一支折了枝的莲花。 第一卷:人皇篇 第169章 表演 那老头一愣,竟是这根…… 这签原不是自己签筒中的,几十年前偶然机缘所得,插在其中充个数。 算命摊子上的筒中签向来不过百数,唯他这里是一百零一支。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日他这儿求签的少说三五多则十数,还从没见过有谁把这根抽出来…… 莲花,乃大乘佛法之物,是至诚善念,是至空心境,亦是佛陀本身。 他怔愣看向竹签,以身饲虎割肉喂鹰,百世轮回疾苦尚不能断的慈悲心啊,莲花……竟也能折? 他看了童竺半晌,起身恭施一礼:“尊上……行过大善,亦……受过大难。” 童竺上下打量他两眼:“瞧你打扮该是道家,莲花的事儿你也要管管?” “不瞒尊上。”老头轻叹口气:“江湖上讨口饭吃,不分这么精细。” 童竺没有说话,半晌只垂眼看了看那莲花:“此签何解?” 童竺上算天谕,下算众生,却从未给自己起过一卦。 老头顺了顺花白的长须:“有负尊上,身薄缘浅,这签我解不了,尊上不是此间人,要解签怕也要在五行外。 他轻叹口气:“只……老头子历世多年,或许能送尊上两句话,您身怀大智慧,不必当真可作玩笑听听。” 他将桌上那枚海棠香囊连着莲花签一同双手奉上,轻道: “风吹絮雨打萍,暴虎冯河必多颠沛。水下月镜里花,一见如故……难免别离。” 童竺身形一顿,他眼中瞬间翻涌出燎原的怒火,只一个抬眸,对面人猛地打了个哆嗦。 “尊……尊上。”老头咽了咽唾沫:“我是……好意。” 童竺盯了他半晌,冷冷回了一句:“我知道。” 正因为是好意,所以不能杀你…… 别离? 童竺轻轻一笑,千般功德不过大梦,万般慈悲皆化流水,此生他连自己都别过,如今还要让他别离? 静了好一会,童竺闭了闭眼,他想快些回家,这晚集,一点都不好玩。 他接过香囊和竹签,同那两支珊瑚簪子一起别到了腰间。桌上的零碎一件一件拿起,童竺叼着糖人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那老头深深叹一口气。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神仙佛陀,又能如何。 童竺本想径直离去,却被不远处的骚乱吸引住了目光,他上前两步,这条长街的尽头正是宫门。 童竺在人群之后,隐约听见沙哑的喊声,那嗓子似乎是破了再结痂,又撕开结痂再破,听得人脊背发凉汗毛竖立。 “沈府有……冤,有冤啊……求父老相亲一听……” 沈知渝躺在地上,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在这儿挣扎了多少天,痛苦……无边无际的痛苦…… 沈知渝无数次被周身的剧痛淹没,又被强行拎出头颅透一口气,他挣扎,躲闪,用尽一切力气呐喊,还是呛咳出肺中浊血,一天又一天的活了下去。 北羌奇毒,名不虚传…… 他……心智不够坚定,身躯不够牢固,偶然得这毒物多拼些时日,也算是老天超度。 童竺穿过人群走到最前方静静看着他,或者说,要不是提前知道,他甚至认不出这人是他。 围观人群同他隔着三两米的距离远远看着,似乎他是什么凶邪猛兽,或者说……是什么新奇的表演。 同长街上杂耍的艺人一般,沈知渝的性命,沈家的苦难,对于京都百姓而言,不过是一场表演。 少年身上那件洁白长衫满是淤泥血污,他胸口重重塌陷,手脚不正常的弯曲,唯一双眼睛坚定清明,从围观者脸上一一扫过,直到……看见了童竺。 那瞬间,沈知渝脸上露出了一种极复杂的神情,他张了张嘴,这么多天来头一次说不出话。 第一卷:人皇篇 第170章 您小瞧我了 童竺扬扬眉上前一步,在沈知渝身边那圈真空的地带上,童竺是第一个靠近他的人。 他半蹲下身,听见了沈知渝沙哑至极的声音,少年脸颊脏污,唇边有鲜血涌出:“对不住……知溺的命,我没…没保住。” 他惨然一笑:“此生……一十八年,步步……污浊。没有飞黄腾达的日子了!欠大人的愿望……怕是还不了了。” 少年咳了咳,更多的浊血涌了出来:“空口白牙一句话,浪费了大人,多年的……修为,实在……” 童竺摆摆手打断他,“她死了,我的修为也就回来了,没浪费,也用不着你再还。” 沈知渝愣了愣,半晌轻轻笑了:“那就好……我从您身上讨走的,兜兜转转再回到您身上,那么……我欠得就没那么多了。” 童竺轻一挑眉:“欠?” 他仿佛在听什么有趣的事:“我很喜欢你这点,在该糊涂时聪明,该聪明时糊涂。” “大人?”沈知渝略有些疑惑,就听童竺继续道: “你我之间是交易,我早说过你欠的不是我而是我姐姐。十来年光阴算什么,我能活千万个十年。修为姐姐当天就补给过我,你还或不还没有差别。” 他微微闭眼,挡住了眸光中的杀意:“可……我姐姐留给你的暗卫,几乎是她当日于西晋全部的底牌,她将自己的后路,尽数送给了你。折了的那两名暗卫,她亲手摸了断肢抚了刀痕,你见过她当时的眼神吗?” 童竺冷冷看向他:“祝霄你记得吗,只因为动了那两具尸体,姐姐差点扣下他一条命,你当真以为,姐姐的人,是随意给沈家铺路的垫脚石?” 少年怔愣,就听童竺继续道:“知道那天姐姐为什么把我带走吗?因为我吵了她睡觉?” 他嗤笑一声:“因为她怕看不住我,怕我妖性不改,怕我亵玩人命,怕你们兄妹当真死在了我手里。” “沈知渝啊,当初的亲疏远近是明面上的虱子,可惜你如此通透的人,单看不清这个。” 又一阵剧痛燃起,沈知渝额头的青筋缓缓跳动,比之更难捱的,是从左胸处缓缓收紧蔓延的痛苦,沈知渝第一次觉得呼吸都受到了阻隔。 少年高高扬起头大口喘着粗气,眼泪已经干涸,这具将死的尸体,没能再找到一丝途径宣泄。 半晌,童竺听见一声极压抑的哽咽:“可那个,我…还不上了啊……” 这些……他都还不上了。 沈知渝不敢回头,不敢后悔,他甚至不敢稍想一点那女子,他怕仅剩的这点勇气瞬间枯竭。 童竺就笑,他看向少年的眼神不见丝毫怜悯: “祝你早死。” 这话说得并不客气,静了好一会,沈知渝也笑了笑:“借大人……吉言了。” 他,确实该死。 童竺看了他一会,沈知渝的目光落到他挎着的包子和举着的糖人上,微微有些失神。 “大人……进府那日就说要去逛集,如今……恭喜大人,得偿所愿。” 恭喜你,要的烟火气和家都齐全了。 恭喜你,留在了五公主身边。 恭喜你…… 童竺轻轻挑眉,沈知渝这话说得极莫名其妙,可他听懂了。 “没其他的跟我说吗?” “大人……要听什么?”沈知渝轻叹口气:“没必要……再惺惺作态问五公主安好吧。” 他抬起手摸索着抹去了额上冷汗:“五公主定是平安的,不然大人无心逛集,京都也早挂白幡……” 童竺轻嗤:“暗营和西晋禁卫军当真是摆设,这么多天竟没人割了你舌头。” 他只淡淡看了沈知渝一眼,少年周身的痛苦陡然消失:“我以为,你起码会求我让你减轻点痛苦,就像现在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再或者……救救你妹妹。” 童竺垂着眼,声音有些蛊惑:“她的魂魄我看见了,很完整,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留在世上,或者说,你们,都可以留在世上。” 沈知渝瘫在地上如同一具过了尸僵期的遗体,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落下,这大概是这些天里最轻松的时刻,天堂和地狱的极限扭转冲击着他的精神,身体的怯懦让他几乎想顺着童竺的话开口去求,可他忍住了。 沈知渝不是不清醒,他其实知道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贪图,但……人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沈知渝……太想沈家了。 半晌,童竺听见了极轻的一声:“大人……小瞧我了。” 沈知渝闭了闭眼,声音如同从喉咙挤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并没……奢望过有圣人施舍。背地里求您,五公主知道了……怕是,连埋沈家的山头……都得移平。” 想到死在面前的妹妹,少年的目光有些颤抖,他狠狠心:“至于知溺……同样的错,我……绝不会犯第二次。这世上欠沈家的人有很多,但如果我没记错……轩辕和北羌,都不欠我。” 童竺不语,半晌沈知渝抬了抬下巴,强笑着扬声道:“大人……走吧!快回家!包子,要凉了……” 再多待一刻,他怕他就忍不住了。 童竺看了他一会儿终是转身离去,在他身影消失过后,剧痛重新淹没了地上的少年。 童竺没有回头,人皇……还是不好骗啊。 第一卷:人皇篇 第171章 等到了 其实童竺并不厌恶沈知渝,沈家这本书他零星听了几回,勉强能拼个全套。 沈府确实满门忠勇,沈知渝也确实有不得不孤身前行的理由。 他的心性魂神皆稳如泰山,城府手段俱高于北斗。但这并不妨碍童竺希望他早死。 这世上有许多不平事,自然也有许多愁苦人。主持公道童竺上辈子就做腻了,老天爷都不断的官司,他来断是要遭报应的。 不如简单些,顺着姐姐的就活,逆着姐姐的就死,讲那些劳什子道理无用。 童竺……不愿再看众生, 如今,他只想提两笼包子回家。 …… 夜色逐渐阴沉,街道两旁的小摊陆续离去,商铺落锁,往来人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沈知渝躺在地上,身边几个近军退至宫门处。风吹过路旁落叶,刮到沈知渝身上,他仿佛是一块死肉,在深秋夜里瑟缩颤抖。 他头脑有些混沌,几乎分不清,刚刚童竺是真的来过还是他的一场梦境,他想不起听到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只记得口中那句,他还不上了…… 沈知渝茫然抬头,翻涌的夜空中可见压抑的黑云,明天大概有场大雨。 宫门深处,一个穿着黑色连帽披风的身影幽幽看向他,那女子圆圆的脸蛋隐在黑暗中,只一双眼睛冰冷霜寒。 沈知渝想睡一会,但周身如火烧,痛得他闭不上眼,他只好咬着牙,脑海里慢慢过着当初沈府的情景,他靠着回忆,活过了一天又一天。 他看见,幼小的自己在沈家祠堂罚跪,似乎那日他是为了逃学不挨打,用两碟桂花酥贿赂了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书童言怀。 祖父没有罚言怀,却抽了他三十戒尺,他手掌肿得老高,一向疼爱他的祖母却没有求情。 他捧着手跪在地上,听见祖父说,百姓可以贪心可以愚昧,可以为了果腹低头,但沈家人不能收揽不能利诱不能靠黄白行媚上拢下。 不止沈家人不可以,西晋的朝堂更不可以。 可是祖父啊…… 沈知渝动了动嘴,轻声呢喃:“百姓当真愚昧,孙儿……也愚昧。” 他无能,理不顺朝堂事摸不清君主心,想多活一天,都要靠极刑来换。 他是可以换, 可是……太疼了。 祖父啊…… 真的真的,太疼了…… 他记得,沈家的儿郎要顶天立地,宁可刀砍斧劈也不能谄媚不能偷生,可他做了什么,他靠什么保全自己和妹妹,靠什么在游走在夹缝当中? 他……并不愿意的,死亡确实恐怖,但或许没有活着痛苦,初见时这句话他始终记得,但是他……没有资格死。 沈知渝也想一片赤诚心迹双清,可是他没办法……鞭子抽得开他的血肉,却抽不散压在他背上的坟山。 他也想干干净净提一壶清酒邀她共饮,与她笑谈家国事,偶尔探首垂眸衔一粒荔枝。 他……原本不会算计, 不会骗人。 眼前场景如同走马,他看见了沈府抄家下狱那天,看见了他祖父踉跄指天哀叹,他听见了那句: “金银堵不住忠良嘴,狐裘捂不热帝王心。” 沈知渝终于闭上了眼,他将自己深深地蜷缩成了一团,混沌的精神在怀抱中安定,他还不能死,他还有最后的机会。 沈知渝再清醒时身在一片黑暗当中,他试探的摸着地面,还是宫门外的泥土路,眼前突然燃起一点烛火,也幸亏有这火光,不然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瞎了。 面前是一个笼罩在黑衣中的女人,她个子不高,身材窈窕。仅有个下巴露在外面,皮肤细腻白皙。 “帮我做事,我成全你的孝心。” 女人轻声开口,只这么短短一句,沈知渝周身突然放松下来,他知道,他等的机会来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172章 吴王后 他在城门外挣扎多天,不是等帝王良心发现,不是等平头百姓为他叫冤,他是在等那利益旋涡中心的人,发现他的价值。 西晋北羌交战多年,京都各路势力盘踞不清,有人想让他死,就注定有人想让他活。 这和沈家没有关系,甚至和他本身没有关系,他只是王权下的一颗棋子,端看会被来人放哪去。 他不知道会是谁,但他知道只要他活得够久,只要他喊得声音够大,总会有人……总会有人找上他! “需要……我做什么?”沈知渝开口问道,他声音哑得听不分明。 那女人后退半步淡淡看他一会,仿佛是在挑剔这祭品最后的价值。 若是从前的沈知渝,该是会在这样的打量下瑟缩战栗,可如今,他见过更锋利的眼神,受过更灼心的冷遇,两相对比下,这刻意的打压反而有些滑稽。 沈知渝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半晌听见了一个极冷静的声音: “轩辕景阳伙同五公主,教唆陈国公府上男宠,冒充沈氏余孽,编造沈府冤屈,借此构陷陈国公窝藏反贼,抹黑王室手足亲情诽谤王上,意图祸乱朝政,颠覆王权。” 沈知渝愣了愣,刚松懈下来的身体猛地紧绷,他死死看向那女人,眼珠通红如同恶鬼。 “你……说什么?” 那女人看向他轻轻一笑,她声音温和下来,话却说得人毛骨悚然:“我说……轩辕家,要造反了……” “你放屁!”沈知渝猛地喊出了声,这里大约离宫门不远,轩辕家麾下近军用不了多久就能赶来。 沈知渝扬了扬头想继续说话,就听那女人低低笑了:“沈公子,别白费劲了,近军如今过不来的。” 沈知渝心头一惊,好在身上骤然强烈的痛苦让他飞速清明,他瞥见了对面人黑袍下未盖全的锦绣衣裙,沈知渝稳了稳神艰难道: “你……与轩辕家对台,有本事支开近军,又长袍遮身不肯轻易叫人,大概……是宫里人。” 他轻轻笑了笑:“我这半生,见……见得权贵男子无数,可女子……只五公主一人。除非,是在当日麒麟殿上……” 沈知渝深深吸了口气,连牙冠都疼得哆嗦:“可……可那日有猛兽袭人,场面祸乱,能让人记得的,只有……三位,痛失爱子的荣妃,四处应酬的六公主,以及……稳坐高台的——吴王后。” 沈知渝一字一顿说出这三个字,话音未落便有长刀横于颈项。 暗卫吗? 沈知渝见怪不怪,他让这群人刀架脖子的次数多了连惊讶都生不出几分。 “吴王后……万安。”他笑着颔首,脸上的表情在痛苦下有些扭曲。 女人没有反驳,半晌长叹一声轻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知道得太多,活不长的。” 沈知渝还是笑,笑得肺腑震颤缩成一团,等了这么多天,居然等到了她。 梁王一案由吴丞相亲自督办,当初沈氏下狱满门抄斩,吴家要居头功。 这是仇人…… 是真真切切的血仇。 沈知渝的笑声未绝,造化弄人,是北羌也好,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吴家,为什么……偏偏要咬轩辕。 他从挤压的血肉中,艰难叹出了一句:“娘娘收了刀吧,我……是活不长……但没到日子,也死不掉。” “死不掉又如何?”那女人冷冷一笑:“近军隔岸观火不肯废你舌头,凭白让你在宫门外闹了这许多天,我不一样,我愿意参与进来。” 她轻轻笑笑:“不知没了舌头,沈公子还喊不喊得出别家势力,下个人,又肯不肯开我这么高的价码。” 沈知渝猛地呛咳出声不再回答。 那女人挑挑眉:“沈公子……很奇怪啊。我说假冒沈府余孽的时候你不急,我说编造沈氏冤屈的时候你不急,怎么一提轩辕家,你突然就生气了。” 她上前半步轻声叹道:“怎么,让人折磨成这样,却还是念念不忘你的小公主吗?” 吴王后摘下兜帽轻叹口气:“没想到,沈家公子竟还是个情种。” 第一卷:人皇篇 第173章 招安(1) 沈知渝看了她一眼,半晌轻道:“折磨我的,是这个世道,是陷害忠良的佞臣,不是五公主……” “哦?”吴王后声音中满是兴味:“我猜沈公子原等的并不是我吧,那你在等谁?” 她略一沉吟:“沈府一案由我父亲亲自审理罚判,在你心里,我应当是仇人才对。那大约是在等朝堂上与我吴家对立的势力借你出手。” “西晋王位之争代代满铺鲜血,只要沾一点龙鳞凤羽的,没谁不想登基上位。沈公子也可以等有野心的亲王借你逼王上罪己。” “又或者……”吴王后笑了笑:“北羌虎视眈眈大战一触即发,沈公子更可以等羌人再入京都,借你掀西晋内乱,扰武将军心。” 沈知渝没有说话,他勉力维持着思绪的连贯。 女人上前两步:“沈公子的选择真多呀,这家怂了也有别家顶上,这条路走不通也有旁的路找你,可……” 吴王后略一停顿,轻声道:“明明你只需躺在宫外扯着嗓子喊几天,就会有转机亲自找上门。可这都多久了啊……西晋朝堂当真如此迟钝?盟友迟迟不来,沈公子……不觉得奇怪吗?” 沈知渝猛地看向她,黑暗中女人低眉浅笑:“沈公子近来忙或许不知,京都大大小小的书肆关了好些,话本子毁了不知多少,轩墨堂写沈家那本,原都要到结案处了,今晨突被近军封了书肆,连掌柜带伙计抓了十几个。” 她看向沈知渝:“你……还不明白吗?轩辕家在借你钓鱼,所以各方不敢轻举妄动。你的五公主不想让你成事,所以你喊破了喉咙也喊不出一个青天……” 沈知渝身子一震,血液仿佛瞬间涌上大脑,恍惚中他听见吴王后幽幽道:“可笑你还拿人家当主子句句袒护,沈公子真是情种啊,你们沈家……都是这样天真!” 沈知渝耳朵阵阵的嗡鸣,他的手指颤抖的抓向地面,企图寻到一个支撑点让他稳一稳心神。 吴王后见他反应笑容更盛,叛徒的忠义戏子的真心,最是伤不得。 她半蹲下身子声音满是哀叹:“当年你祖母弥留之际向陈国公求援,却堵死了沈家最后一点活路,如今沈公子也是一样,一片真心,所托非人……” 沈知渝一僵,半晌猛地呛咳出血来,他颤抖着撑起身子,没等说话,就见一方雅白色绢帕缓缓递到面前。 此时沈知渝心神大乱,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脖颈的长刀不知何时撤下,女人摘下兜帽,她声音温和眼中满是疼惜: “我不是特意来嘲笑你,也不是要来欺辱你,我是恨你被那女人耍得团转,恨你走了你祖母老路,我……怜惜你。” 吴王后轻轻叹口气:“沈公子是大家出身,自幼受得是书文礼教,自然不懂污秽手笔。论起玩弄人心,你同五公主差得太远,这不是你的错……” 她抿了抿唇:“我知道你一路走来不容易,左不过十几岁的儿郎,就要受此等苦楚,那……那掌魂蛊,烈火焚身四十九日,得有多疼啊……” 吴王后又向前挪了半步:“傻孩子,你可知道,当初沈家送你兄妹二人出府,本就是我父亲默许的,他不忍看沈府断了香火。沈家旧事并非他的阴谋,只是不得不顺应上意。我父亲……只是愚忠,并非佞臣啊。” 她似乎想伸手去擦掉沈知渝唇边的鲜血,却又顾及着伤口不敢上前: “今日……我本不必亲来,只是想到你自幼孤苦为了家族拼搏至此,我忍不住要来劝一劝你,孩子啊,别逞强了……” 沈知渝有些痛苦的低下头,就听那声音继续道:“自己一个人太苦了,沈家只剩下你一个,真的真的太苦了。茫茫京都无你容身处,堂堂西晋无你申冤门,你才只有十几岁,漂泊无依多年让人如何不心疼。” 她深深吸了口气,郑重看向沈知渝:“……吴家有错,愿意赎罪,你给我个机会,也给沈家亡灵一个机会。” 少年缓缓抬头,吴王后心头几乎升起一丝喜悦,只差一点,就要成了。 那绢帕即将落到他唇边,少年目光却是一冷,他扬头向后躲去,挑眉看向吴王后,只那一眼,女人猛地打了个哆嗦。 那眼神……那眼神竟和梦中鬼影没什么分别。 沈知渝盯着她,半晌低低笑出了声。唇边的血顺着嘴角流下,他低头用嘴巴找手,狠狠蹭去复又抬头: “娘娘说得什么梦话?我……长于污浊地,见惯了……腌臜手段。书文礼教……顶个屁用!有演戏的功夫,你不如……不如去打听打听……我这些年是怎么过得日子。” 沈知渝高扬脖颈,眸中似笑非笑:“真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我还值得王后亲临一骗。娘娘啊……您最近日子过得不好吧……我看您,太心急了!” 他艰难伸手一把揪住面前绢帕,吴王后猛地后退两步,就听少年笑道: “您啊……真当我的心,是谁都可以玩的?” 第一卷:人皇篇 第174章 招安(2) 五公主不让他成事又怎样,本就说了大路朝天,往后输赢各凭本事,难道许他布局就不许人家拆局。 沈知渝不是拎不清的人,可就是因为太通透,他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五公主不阻他殿审,却在此时压下流言断他最后的出路意味着什么。 第一,此事再发展下去,即将超过她能掌控的范围。五公主宏才大略,若说背靠轩辕家依旧压不住,那么多半是西晋的时局有新的变化,或者说有新势力介入了。 沈知渝于公主府上见过鬼族,也清楚童竺的身份,他知道,这方面于情于理五公主的消息都该更为灵通。 他不是没有想过靠争端起势于西晋的后果,可他没有办法,他只剩这一条路走。 第二,沈家翻案并非五公主势在必行之事,也不在她的谋划当中。 五公主做事向来强势,不会因为多了谁少了谁就止步不前。这个时间点该出现在棋盘上的棋子,就是千难万难她也会推上去。 以沈知渝这几日的了解,她肯轻易放弃只有一个可能——沈家这颗棋,压根不在局中。 他不是信了这个笑面虎的疯戏才心神俱颤,只是……他原以为,五公主助他殿审护他性命,是因沈家之事可以牵扯出吴王后母族,于轩辕下一步计划有益。 如今看来,这益处她并非非要不可,她甚至……甚至没有下一步计划。 自己是她的人时,只说一句想要她便帮了,如今不是了,这益处于她而言不值一提。 他早该想清楚,在那日,公主府门户大开放他夜行殿审时就应该清楚。 他身上没有前后连贯的谋划,在公主府多日,无人提旧事无人设新局,只有风月,没有算计。 怪不得童竺说他该清醒时糊涂,五公主从未将沈家冤仇放在棋盘之上搏杀得失,此前种种,竟真是庸人自扰。 沈知渝嗓子有些紧,说不清的感受自肺腑涌上鼻尖。她说落子分得清敌我……竟是当真分得清。 沈知渝没有眼泪,也不配哭。咳出的那口血算他祭了前尘。 长刀复又横于颈项,沈知渝皱眉看去,面前女人已恢复初见时冰冷模样。 “沈公子的意思是,纵使知道五公主阻路,你也认了?她究竟酿了什么迷魂汤,有机会我也要学学。” 沈知渝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他每说一句话,后脑的血管都突突的跳着: “娘娘……没必要拿情啊爱的调侃,我……不是情种却更不是傻子,五公主拆局,拦得…不是我,拦得是……是西晋动荡,拦得是小人得利,拦得……是你啊。” 他不想那段晦涩的相处被拿来打趣,他只是够理智,不是真的没有心, 少年残躯佝偻于地,周身血污看不清模样,可那双眼睛依旧清明。 吴王后沉默看了他半晌,终是垂眸摇头:“想不到啊,沈家儿郎竟有如此心智高才,沈大人生了个好儿子,还好……” 她抬头看向半空幽幽道:“还好他死得够早啊……” 沈知渝眉头跳了跳,他轻轻闭了闭眼。神智几乎已到极限,他没有力气因为这种话愤怒了,他还有事情要做。 吴家的差事他得应下,但又不能轻易应下来……这是沈家最后的机会,这场戏他要演好。 吴王后长叹一声:“原想拿好听话哄哄你,这样全了见面日后也好相见,既然说不通,只能俗气些讲讲利益了。” 她神情冷静,手下意识托了托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她却知道,有一个幼小的生命不久后便会降临。 沈知渝说得没错,虎狼环伺,人鬼合谋。 她,确实很急。 吴王后沉声开口:“是非对错以你如今来谈不过空话,你要沈家翻案,按我说得做,我能保证你死前见到沉冤得雪重立宗祠,不按我的话做,我砍下你的舌头留你在宫门外等死。自古少年情最蒙人眼,沈公子可要仔细考虑清楚。” “和……仇人共谋?”沈知渝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他深深吸了口气,手中绢帕飘扬落地。 “娘娘,我……陷害轩辕家,和当初吴家陷害沈家,有何区别?啊?” 第一卷:人皇篇 第175 章 招安(3) “当然有区别。”吴王后便笑:“沈家有善心在内却无甲胄护身,一生为国两袖清风,可轩辕家却不同。” 她轻轻踱步:“西晋的世家大族能绵延百年不散者,手中怎会不沾阿堵物不沾血腥,我姓吴的坏事做尽,你以为五公主能是什么好东西?” 吴王后淡淡瞥向沈知渝:“事到如今,你也不用跟我讲什么正邪善恶,只明白告诉你,如今除了我,西晋无人再助你,你只用考虑两个事。” 她有些厌倦与沈知渝周旋,能人心双得当然最好,只能得到一个却也够了。 她淡淡看向沈知渝:“沈氏风骨和翻案比,你选哪个。沈家和轩辕家比,你选哪个,我知道沈公子足智多谋,所以你……最好想清楚再答我。” 沈知渝垂头不语,不知是哪截断骨扎进了肺腑,他不得不每隔几秒就强挺起腰背深吸一口。 其实……他想得很清楚了。从知道来人是吴王后那刻起,他就在仅存的理智内做出了选择。 他要么都要,要么都不要,这是他不知第多少次试图从绝境中拼出活路,他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但是他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沈知渝缓缓抬起头,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娘娘……我不相信。” 他撑着身子,扭曲的手臂抖如筛糠:“我不相信,不相信这京都再无人助我,不相信吴家当真能给我出路,我……不信你。” 吴王后垂眸看向他,眼神中竟有几分真切的怜悯:“沈公子,没有别的路走了,拼不出来了,不如放弃吧……” 沈知渝摇了摇头,他深吸口气:“娘娘……尘埃未定……你怎知道我拼不出来。” “执迷不悟。”吴王后轻叹。 沈知渝却笑了笑:“娘娘,您……近前几步,我有话说。” 脖颈上的刀重移到了他胸腔正中,那暗卫见过麒麟殿上惨烈场面,便也知道知道斩首无用。 吴王后却只轻轻摆手前行两步,她不相信仅凭这具油尽灯枯的身体,他还能如何。 沈知渝的笑容更重,他轻轻张嘴,声音却压在喉咙中囫囵听不清楚。 吴王后下意识低下身子,突然,沈知渝猛地探手抓向她腹部,只可惜没等碰到她,那只手臂便颓然落下。一把长刀便穿过了沈知渝的身体将人死死钉在了地上。 剧痛从当胸传来,少年却笑着开了口,吴王后惊魂未定,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就听那干涩至极的声音幽幽传来: “娘娘啊……您刚才抚了一下肚子,那眼神……可真像我母亲看我啊,您说……西晋是不是要有新的王子了……是不是啊,娘娘……” 吴王后周身猛地一寒,她死死盯着沈知渝,后者却只是重重倒气呼吸声如同风箱。 “朝局大变,水臬倾斜,娘娘……你怎知道我拼不出来啊?你怎么知道我拼不出来!” 吴王后大怒,狠声喝道:“斩……斩去他的舌头!” 当胸的长刀抽出,沈知渝却只摇了摇头,他看向吴王后,猛地咬向自己舌根,和鲜血一同落下的还有沈知渝最后两滴眼泪。 尘埃落定,烛火熄灭,四周陷入寂静,少年颓然躺在地上。他再没有喊冤叫屈的能力,也在没有等人同盟的资本。 没人知道在这条繁华的街道角落处,在这个注定不见月光的夜晚,沈知渝赌上了什么。 第一卷:人皇篇 第176章 信算命的不如信我 南棠歪在软榻上,祝霄被她打发去了宫门外看情况,刚刚她才吃完晚饭,系统警告声就没命的响起。 粉泡泡在意识海里不停的上蹿下跳: 【宿主宿主,你快看!沈知渝精神值下降啦!】 南棠听着他兴奋的声音忍不住吐槽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咱俩更像是这个世界的反派。” 她关闭系统音展开属性面板,不知出了什么事,就这几秒钟里,沈知渝的精神值陡然降到了15。 南棠心头一震,以为是哪位活菩萨帮她修桥铺路,她忙唤玉瑶进来更衣,照这个下降速度,别没等到她赶至宫门这人就先疯了。 南棠想了想神神叨叨的冥一,动作不由又快了几分,这五公主府……可不能再多一个疯子了。 她穿好衣服坐到镜前,头发都挽了一半,却见属性面板上沈知渝的精神值又有了变化。 不过短短三五分钟,南棠眼睁睁的看着数据从15涨回到32,她拦下身后挑簪子的玉瑶,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任务对象精神状态太坚挺也不是好事,这都多少天了,膳房的老师傅连草莓千层都要研究出来了,沈知渝竟还稳如泰山。 南棠长叹口气,挥退了还巴巴挑簪子的玉瑶,她趴在桌上拨弄步摇的几条流苏,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姐姐!!” 南棠刚一抬头,就见拿了满手东西的童竺兴冲冲的跑进门,径直朝她扑来。 南棠忙放下眼前步摇伸手接他,下一秒,带着西瓜清甜味的少年便撞了个满怀。 “姐姐,姐姐!!”童竺的声音凑在耳边。 “诶。”南棠被撞的歪了歪身子,她轻叹口气伸手摸了摸童竺的头发:“猫儿,行行好吧,不是你每个形态我都接得住。” 童竺笑吟吟站直身子,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从腰间扯出两个红珊瑚的簪子。 “送给姐姐!” 南棠眼神在他腰间顿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略略偏了偏头,童竺眼睛亮了亮,那根簪子稳稳插在了南棠发间。 “去夜集了?”南棠扬扬头示意他坐下,童竺嗯了一声:“京都的集市好热闹,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还有喷火的变戏法的算命的!” 童竺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个海棠纹饰的香囊递过去,他笑眯眯的看着南棠:“这个也送给姐姐,希望姐姐多喜乐无烦忧,前路顺遂,四季平安。” “谢谢童竺。”南棠怔了怔,认真的回看他的眼睛。童竺让这眸光盯得有些脸红,他抿唇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就听南棠问:“你的呢?” 童竺一愣:“什么?” 南棠指尖点点那香囊:“平安符,你的呢?” 童竺心略颤了一下,他缓缓吐出口气笑道:“姐姐,我是妖,不带平安符的。” 南棠静静看向他,半晌指尖在童竺腰间点了点,抽出了一支竹签。 童竺嘴唇一动,就听南棠轻笑道:“海棠给你,莲花归我。” “姐姐!”童竺伸手要抢,对上南棠的眼神又缓缓放下了。 过了好一会,南棠听见他极清浅的声音:“姐姐,那支莲花签,不吉利……” 南棠仔细打量那莲花,根茎处有极明显的一个断点,半晌,她扬眉笑了笑: “怎么不吉利,斩束缚去枷锁,出淤泥得新生。我看是上上签。” 她轻轻低头,将海棠香囊挂在童竺腰上:“猫儿啊,满塘莲花俱归佛法,只有折了的这枝是我的,你信算命的不如信我。” 童竺愣了好一会,直到那香囊稳稳挂在了腰间,他展颜一笑,眸底那点阴霾荡然无存: “我信姐姐。” “乖。”南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她的猫儿,此生不该再有晦暗,起码在她身上,不该再有。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好。”童竺轻声道,这话不知算作疑问还是感叹。 “猫儿,你……这包子什么馅儿的?”南棠回道,她这句,确实是疑问。 “姐姐……”童竺有些无奈的看向她,还是将桌上的包子递到了南棠面前: “一笼白菜的,一笼肉馅的,姐姐尝一个?” 第一卷:人皇篇 第177章 鱼在掌心 南棠坐在桌边啃着包子,童竺凑在一旁絮叨曹家发生的事。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恭喜宿主,驯养对象沈知渝好感值升至70/100,驯化值升至60/100】 南棠猛地咬了一口包子,这是……自我驯化了? 童竺还在说着:“姐姐,我看那个曹将军怪怪的,他对他女儿说得那话,不像是父亲该说的。” 他看南棠吃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也拿了一个来尝。 南棠回过神,她的眼神有些微妙,那话确实不像父亲说的,向亲近的人灌输诸如“你不如别人所以才不被爱被重视”,“我伤害你是想让你成长。”一类的言论,在她那个世界被称作PUA。 这种行为并非都是刻意的,也有可能施加人自己都没意识到,但听童竺的讲述,曹家这一套倒像是辈辈相传的育儿经。 南棠没多纠结别人的家事,只出声问道:“按你看……祝霄和那个艳鬼谁更厉害?” 童竺想都没想便回道:“艳鬼差得太多。” 他抬手给南棠倒了杯茶:“姐姐可能不清楚,驭尸一脉还肯露面的鬼里,祝霄算是头号了,两百年前鬼族内乱,祝霄一人起了冥渊数万鬼尸,硬扛了三天给如今的鬼主铺了条血路,那时他还未满千年修为。” 童竺幽幽叹一口气:“只是这人无心名利争端,吊儿郎当的不干正事,鬼界统一后成天和我混在一起,不然也该是鬼主座下数一数二的勇将。” “这样就挺好。”南棠笑笑,旋涡中心满是刀锋剑刃,不伸手只站着看都得划一身血口。 祝霄是明白人。 “哦对了。”童竺放下手中包子:“姐姐,我今天见到沈知渝了。” 南棠略挑了挑眉:“你别告诉我他是差点让你逼疯的。” 如果真是,那她早就该让童竺去夜集溜达了。 童竺有些疑惑:“疯?好像还没有,他心智非同一般。不过情况确实不太好,掌魂蛊嘛……剧痛如烈火焚骨,要烧足七七四十九日。” 南棠没有说话,就听童竺轻笑道:“我原本准备顺路诓他死后和暗一定个魂契,一步到位好省姐姐些力气。可惜他不敢背地里同我交易,看那样非要姐姐亲去。” 南棠就笑:“又签?你真拿人家暗一当血包用?” 童竺也弯了弯眼:“我来当也行,只是我毕竟是妖族又从北羌来,丑东西好歹是未来的人皇,签给暗一对姐姐来说更保险。” 南棠看了他一会,轻轻叹了口气。 童竺眨了眨眼:“我说会救他和他妹妹的命,还可以停止掌魂蛊的痛苦,但他拒绝了,说是不会两次犯同样的错,大约是……怕我告状。” 童竺喝了口桌上乳茶:“不过我确实准备告状来着,算他有种,疼成那样还有力气想别的。” 其实童竺知道,掌魂蛊的疼要多硬的心智才能忍住不松口不点头,沈知渝嘛,确实有种。 南棠拍了他脑袋一下:“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你还怎么告状。” 童竺就笑:“是骗他的又不是骗姐姐的,姐姐知道他坑过我一次,不会管我坑他的。” 南棠再一抬手,童竺忙缩了缩,这一下还是落在了他脑袋上。南棠心中轻叹,一家子没一个省心的。 她看向童竺:“拿我这儿当心眼子训练营是吧,别动魂契的心思,养沈知渝靠不了这个。” 魂契这东西只强制规范行为,不涨驯化值,别说签给乌长悲了,就是签给自己用处也不大。 童竺顺着力道歪了歪头:“知道了姐姐,那下次我就看看热闹。” 一震阴风刮过,南棠略一抬眼,祝霄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主人。”他略低了低头进门。 “怎么样?”南棠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祝霄坐在桌边,这次他腰背笔挺,姿势端正极了。 南棠抬手倒了杯茶推过去,祝霄开口道:“主人,宫门外守备的近卫中了迷药,我到时刚刚清醒,说并没有看清来人。沈知渝……在街角暗处。” 他略一犹豫轻声道:“当胸中了一刀,断了舌头。” “他留什么话没有?”南棠问道,近军没看见,但沈知渝必定看见了。 祝霄伸出了右手,掌心有一个血字——吴。 “吴家断了他舌头?”南棠眉头微皱,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 祝霄摇了摇头:“刀伤应该是吴家做的,但那舌头……” 他抿了抿唇:“看断口,倒像是沈公子自己咬断的。” 南棠稍一思索:“还写了什么没有?” 祝霄道:“还有一个字是在他掌心,看不分明,似乎是‘鱼’。他还想再写,但浑身抖得不成样子,最终只催我回府。” 鱼……在掌心。 吴家……也在掌心。 南棠略微一怔,片刻后唤来了乌长悲和凝檀。 “宫门外的沈知渝,五公主府附近找个闲置的院子关进去。” 南棠看向乌长悲:“手脚都绑住,分出两名暗卫看他。” “是。”乌长悲略一垂首,没有多问。 南棠转头看向凝檀:“告诉我舅舅,尽他最大的可能,全面封掉京都关于沈家的一切流言,无论是神鬼传奇还是王室秘闻,该抓的抓该斩的斩。” 第一卷:人皇篇 第178章 以自己为饵 待两人走后,祝霄看着掌心的吴字有些疑惑:“主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南棠笑笑,她握住了祝霄的手,男人一怔,就见南棠轻轻将他的手指压到掌心上,祝霄顺从的握拳,听见少女轻轻的叹息: “沈知渝想以自己为饵,钓吴家这条大鱼。” 沈知渝确实坚韧,到了这种地步,他还在拼。 南棠轻道:“吴家此时找上他多半不是为了割他舌头这么简单,如今沈知渝值得惦记的,只有沈府旧案这个点。” 她看向祝霄:“吴家多半是给沈知渝准备了新说辞,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按如今西晋朝局来看,一定和我,或者和轩辕家有关。吴王后肚子里怀着孩子,大约是猜到我们会动手,要赶在前面先料理了我们。” 南棠轻轻笑笑,冥一这几天敲得好啊,吴王后让他敲惊了心,她太想保这个孩子,太着急了。 童竺探头看了看祝霄的手:“所以……丑东西是不肯按吴家的意思做,才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吗?这是在跟姐姐表忠心?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南棠笑笑:“表忠心是顺便,沈知渝的舌头本有大用,文墨传不出去,他得靠舌头喊来盟友。如今他和谁家站在一起,沈府的事就能为谁所用。他若是那种肯断了舌头断了后路,赌我看在情分的面上帮他的人,沈家的事早了了,他哪还需要受这么多苦。” 南棠拿起桌上茶壶,祝霄忙伸手去接给南棠添了新水。 南棠抿了一口继续道:“若来得是别人家,沈知渝多半会答应,毕竟那是条胜率更大的路。可偏偏是吴家。当年沈府一案吴元青是始作俑者,以沈知渝的脾气怎么可能遂仇人的心愿,他这是……想假装和吴家合作,关键的时候反水阴吴家一把。” 南棠指了指祝霄的手:“他把吴字亲手写在你掌心,是说他会把吴家亲自送到我们手里。这场局里,我们是钩,他当饵,吴家是鱼。他这是喊我们配合着点,别大水冲了龙王庙,登台前就断了他这步棋。” 祝霄抿了抿唇:“可是……若是这样,他今天大可顺势答应了下来,后面再和您通气,为何反而咬断舌头也不肯应。” “因为他足够了解我。”南棠轻叹口气:“自他走出府门那刻起,他就知道我不可能再信他,他有机会站在吴家的阵营里跟我表忠心,自然也有机会和其他势力表忠心,我怎么可能当真。” “但如今他没了舌头,又在我们眼皮底下。西晋众多势力中,他再没有选择的余地和接触的机会。当局里只剩下五公主府和吴家时,我当然肯信他会选我。” 南棠笑了笑:“他知道用舌头说话我不信,所以干脆断了舌头给我指路,赌我愿意趁这个机会送吴家一程,他啊,既想要沈家翻案,又想要吴家倒台。” 祝霄略微怔愣:“这若是……若是赌输了……” 童竺笑吟吟接过了话:“赢了就二者兼得,输了就在街头躺够四十九天一事无成的死呗,沈知渝啊……赌性真大。” 祝霄看向门外:“所以……主人刚刚吩咐的,是要把沈知渝关起来不让他再接触别的势力吗?” 南棠摇了摇头:“我是帮他一把,只是让我信他只有我可选并不够,他还得让吴家信他只有吴家可选。 “我封了舆论关了人摆明了不肯让他再有机会,那吴家就会认为,自己是他唯一的机会,沈知渝只是不能说话,签字画押当堂点个头总能吧。他们……还会再来的。” 而再来的那次,才是鱼上钩的时候。 吴家一直俯视全局不肯亲自下场,自然很难被抓到把柄。如今有沈知渝当饵,吴家终于肯正面和轩辕冲突。等他们一步步往前走,走到再无回头路时,沈知渝会来当最后一击。 而吴家究竟走的是绝路还是生路,要看南棠的手段,看两家的输赢。 若是轩辕家胜,那沈知渝这最后一击就是一锤定音,若是轩辕家败,那沈知渝的证供写出花来也不痛不痒。 这场局,作饵的是沈知渝,下棋的事,他托付给了南棠。 从沈知渝知道,自己不曾在南棠的局中起,他就做了决定,那也是麒麟殿之后唯一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亲手掀了自己的棋盘,把自己化成了一颗棋子送到了南棠手上,也亲手把沈家送进了西晋两大势力角逐的战局。 他自愿成为一个环节,对吴家的仇恨,对翻案的决心,都当做欲望和把柄供南棠利用,他把一切押了上去,一赌南棠会应局,二赌轩辕家会赢。 三赌…… 三赌分别那天她那句—— 落子分得清敌我。 沈知渝在那个黑暗的街角里孤注一掷,他……想再当一回自己人。 第一卷:人皇篇 第179章 我的主人 南棠看向祝霄:“冥一在不在府上?” 她迫不及待见见这个好宝贝,常人总是敬畏鬼神的,哪怕与之为伍,骨子里也依旧害怕。 南棠相信,她就是把家里二十个暗卫拉到吴王后面前举刀一字排开,也没有冥一远远敲声鸳鸯钺的效果。 吴王后已经很急了,但她还可以再急一点。 祝霄略微闭眼感应了一下,半晌看向南棠:“在的,主人稍等,已经叫了。” 冥一正躺在锦鲤池边枯黄的草地上发呆,天地一片黑暗,浓稠的鬼气如乌云般压了上来。 冥一挑了挑眉,他认识,这是祝霄的鬼识。他没有反抗,任那鬼气压身只笑着问道:“怎么了?” “主人叫。”简短的三个字从咫尺处的黑暗中传来,冥一撑地站起身,朝寝殿方向快步走去。 进门时屋里已经坐了两人一猫,那猫儿趴在少女腿上,旁边是一脸无语的祝霄。 “主人叫我?”冥一欠了欠身,扬起一个明快的笑脸,南棠眯眼看他,心中倒觉得,这人笑起来也没有那么吓人。 南棠朝他招了招手,冥一上前一步,南棠的指尖捏到他脸颊上。 “嘶……”冥一皱眉,却还是顺着南棠的力道躬身过去,半晌少女松开了手,冥一侧脸被捏出一团紫红。 “好像没那么吓人。”南棠面无表情的喝了口茶:“这吴王后当真这么胆小?” 冥一愣了愣:“主人……消息灵通啊。”他轻叹,迈步坐到桌边椅子上:“您这猫儿看着真漂亮,给我也抱抱?” 南棠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来试试。” 冥一当没看懂,他探手过去,还没等碰到童竺的皮毛,就迎面挨了一爪子。 这一下带了几分妖力,比当初挠沈知渝那回不知重了多少倍,冥一的手腕瞬间出现三道冒着黑气的口子,他没有缩手,硬生生将指尖落在童竺皮毛上。 童竺的眸光冷了冷,他抬头看了看南棠的脸色,少女只是慢悠悠喝着桌上清茶。 下一秒,猫儿的爪子径直穿过了冥一的手筋,后者不得不后缩,再慢一秒,这下就足够豁开他的皮肉断了他的腕脉。 冥一看着那猫儿轻轻一笑:“你这猫妖呀,好生烈性……” 他瞄了眼南棠,看回童竺继续道:“好奇怪哦,你主人不管你嘛?” 南棠指尖敲了敲茶盖:“说话那鬼调收一收,这屋里阴气已经够重了。我说过,谁挑事谁担着,谁手潮谁挨打,刚才这下是你活该。” 冥一笑笑:“行行行,主人把正事说完,一会儿我们出去比划。” “比划个屁。”南棠就骂:“有这兴致你再择良辰吉日吧,今天有活儿分给你做。” 冥一闻言眼睛一亮:“主人还要杀谁?!” 他的兴奋太过明显,南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这点爱好?” 冥一就笑:“怎么会,我……爱主人啊。” “……谢谢了,这福气还是留给别人吧,我虚不受补。”南棠面无表情的回道。 她看了看冥一:“算你运气好,确实是杀人的活儿。前几日跟你说吴王后要留段时间,现在嘛……可以演习一次。” “演习?”冥一没太听懂。 南棠笑笑:“劳烦冥一今晚进宫杀她一次,不过……吴家有准备,不会让你得手。你小心点,她身边的暗卫不会比我少。试试就行,打不过就跑。” 她的指尖落在冥一的眉心,一路顺到鼻尖,最后再到下巴曲指挑了一下。 男人由着她摆弄,只垂眼轻笑。 其实冥一长得很漂亮,只是五官太过张扬邪气,让人一时意识不到这是张多难得的脸蛋。 南棠捏着他的下巴:“吴王后死不死的,不要紧。重要的是,要够惊悚,够吓人,最好能成一辈子的噩梦,让她时时忧惧死亡。冥一……很擅长这个,对吗?” 吴王后够恐惧,才能够急,她够急,沈知渝这颗子才能早些落下。 冥一眨眨眼,他站起身略躬了躬:“放心吧,我的主人。” 第一卷:人皇篇 第180章 铺路 沈知渝躺在街边,算来那男鬼应该已经回了五公主府,他数了六千九百七十三下,也就是就是九千九百七十三步,够他回程了。 只是不知道,鬼……是不是用走的。 沈知渝的思绪逐渐混乱,心中事已经从沈家如何翻案,五公主是否应局逐渐转为,头顶这屋檐少了一片下雨会不会漏水,近军昏迷时磕没磕到脑子。 人总是这样,有一口气吊着就无所不能,有了依托可以祈盼就总想偷懒。 突然,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烛光灭了,沈知渝看不清来人,他身子猛地一紧,下意识向阴影深处挪去。 少年浑身颤抖,他后背紧紧靠着墙壁,他怕这是吴家人去而复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队人一行十几个,似乎知道他大概的位置,摸着黑一寸一寸找来。 沈知渝屏住呼吸却并没有用,不多时,为首的人稳稳在他面前站定,铁钳一般的手猛地制住了他的胳膊。 沈知渝疯狂的挣扎,他口中发出了呜咽的叫喊,那声音在夜色中远远传入凄厉骇人。 来人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按着他胳膊,缓慢的蹲下了身。 借着街道两旁人家未灭的微弱烛光,沈知渝看见了暗一的脸,男人盯着他没有过多的表情,沈知渝的挣扎一滞,就见男人看向他极轻微的点了点头。 成了…… 五公主果然能明白他的意思,这局……她应了。 沈知渝心头一松,身子软软倒在地上,身上的剧痛剜心断骨,他想歇一口气,却没有歇太久。 沈知渝吸口气清了清嗓子,更愤怒的低吼传入乌长悲的耳朵,少年手脚乱踢仿佛见到了恶鬼。乌长悲单手稳稳的压制他,沈知渝毫不留情张嘴就咬。 少年如同只即将抬上案板宰杀的牲畜,他挣扎着嘶吼,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乌长悲身子微顿,他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沈知渝,少年眸光一片轻松,但动作却像是受了天大的辜负,乌长悲不得不紧了紧放水的手,将人生生拖向旁边岔路。 直到沈知渝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街道尽头。宫门内阴影中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转身离去了。 吴王后坐在寝殿桌前,今夜她实在气闷,不知那个五公主给沈家这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明面上放着出路他不走,竟宁可断了舌头也要同吴家对着干。 若说是沈家的风骨撑着所以不肯诬告她是不信的,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上位者的怜悯心,和下位者的硬脊梁。 沈知渝也算风月场上见过世面的,不该这么拎不清。 门外敲门声突响,吴王后略一皱眉扬声道:“进来。” 殿门敞开一个小缝,一名暗卫侧身进来稳稳跪在门前。 “主人,五公主府来人将沈知渝带走了。” 这么快? 吴王后心下一惊:“来的是府中护卫还是轩辕家的近军。” 男人略一垂头:“回主人,大约是府中护卫,但带队的似乎是暗字科头名暗一。” 那就不是周全谋划,而是那丫头意气用事了。 吴王后轻轻笑笑,上官灵雁啊上官灵雁,你可当真会给我帮忙。 她看向那暗卫:“沈知渝什么反应?” 男人略一思索:“回主人,一开始没看清来人时是奋力挣扎,等看清了安静了一会儿,再往后……” 男人顿了顿:“再往后就是更剧烈的挣扎和叫喊了,沈知渝……似乎很愤怒,属下说不清楚,他被提着胳膊生生拖走了。” “知道带去哪里吗?”吴王后轻问。 “回主人,已经派人去跟了,一有消息属下马上回禀主人。” 吴王后摆摆手示意那暗卫下去,愤怒吗? 愤怒……就对了。 被心中人如此戏弄,舍去最后一点机会却落得这个下场,是谁都会愤怒。 吴王后欣赏这种愤怒,它可以让叛徒忠肝赤胆,也可以让懦夫义无反顾。 她轻轻抚抚肚子轻声呢喃:“孩子啊孩子,你是福星,母亲跟你保证,你一定会平安降生。我会为你……铺好前路。” 第一卷:人皇篇 第181章 闹鬼 今夜不见月光,熄灭了烛火后屋里一片黑暗,吴王后躺在寝殿床上,柔软的锦被包裹住身体,她晕沉沉的闭上眼睛,半睡半醒之间,她听见了猛地一声金属嗡鸣。 吴王后瞬间睁开眼睛,这声音她太过熟悉,一连多少个日夜吵得她无法安眠,如今……又来了吗? 她瞥向窗外,那里空无一人,吴王后刚想舒一口气,就听一声极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那声音近在咫尺,她几乎都感受到了耳旁掠动的凉气。 吴王后猛地坐起身,屋中烛火燃起,两名暗卫落地守在她床前,有四人敲门而入,分立左右两侧。 又来了…… 这鬼又来了…… 吴王后缩在墙角,她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手指颤抖。 没关系的。 一定没关系的。 早几日她便加强了警戒,今天寝殿内外足有十五名暗卫,没人能伤得了她,没人能害她的孩子! 吴王后不停的劝慰自己,吴家与鬼族已有盟约,鬼族在人界杀不了人,他是故意的,故意吓唬自己让肚子里的孩子受惊,只要不怕他就没事了。 这不算什么,宫中什么风浪她没见过,他伤不了自己,不用害怕。 可是身体并非三言两语几句就能劝动的,哪怕什么道理都清楚,那男人阴森森的眼神,嗜血的笑容,兴奋到微颤的身体,无意不烙在她心中。 那两把兵刃如同丧钟,一声一声提醒她死亡的逼近。 屋中被黑色的鬼气包裹,那东西没有实体砍不断剪不破,却如同蛛网将她牢牢封住,吴王后强压着颤抖清了清嗓子: “我……我不怕你!我知道鬼族在人界杀不了人,你是想惊了我的王子!我不怕你!” 没人回话,半晌吴王后继续道:“你若是遗愿未了可以明说,我……我会尽量帮你去办,若是奉命行事……” 她咽了咽:“这位鬼族的大人,你既然可以帮着轩辕家对付我,自然也可以帮我对付轩辕家。我们之间没有仇怨,她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她静了片刻等待对方的回音,空气中落针可闻。殿中除了几个面无表情的暗卫,只有吴王后自己疯妇般坐在床上自言自语。 时间过了好一会,吴王后逐渐放松了些,她慢慢躺下了身体,只这次,锦被包裹下只剩冰寒。 吴王后深吸了口气。 也许……今日护卫众多他不敢过来?也许是被自己说中了,他伤不了自己所以走了。也许…… 吴王后刚要松一口气,窗外猛地闪过一道惊雷,屋中了的烛火瞬间熄灭。 ——不好! 四周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吴王后身子一僵,床头的帐幔铺天盖地落下将她团团盖住。 吴王后后脑发麻,她摸索着想要钻出去,可这帐幔真大啊,无论她怎么努力,这身体都像是逆流中的孤舟般纹丝不动。 身边暗卫猛地斩出一剑挑破了那帐幔,吴王后得以喘息,可这口气还有一半卡在嗓子里,她又听见了头顶传来了一声冷冷笑声。 吴王后下意识抬头,紧接一声带着极端惊恐的喊叫声在雨中响起。 浓重的墨色鬼气中,一个黑影挂在她头上。 那人大头朝下,仰着脖子,吴王后抬头时几乎与他连贴了脸,男人的嘴脸大大裂着,视觉冲击力太强,吴王后只觉得后背的鸡皮疙瘩从脖颈蔓延到了眉骨。 床边暗卫举剑猛刺,好几样兵刃瞬间同发却砍了个空。 吴王后怔怔看向天花板,她腿上盖着软被,腹中被鬼气激荡,阵阵撞动。 孩子……她的孩子。 吴王后下意识去捂肚子,却见锦被掀开后,窗尾阴影里探过一张脸来。 那人看向他,脸上一如既往带着笑容,他眸光火热声音却轻柔: “母亲啊,您什么时候把我生下来?我……等不及要来见你了。” 吴王后身子猛地一颤,她下意识捂住肚子的手心一片冰凉,谁是他的母亲,他是说……是说肚子里的孩子是…… 吴王后张着嘴却叫不出声,下一秒寒光猛地向她腹部袭来。 第一卷:人皇篇 第182章 执着 一柄长刀猛地格在冥一和吴王后之间,那鸳鸯钺横向推出竖向收回,连带着那长刀的锋芒一同扯回怀中几分。 冥一双手前崩,那暗卫插身过来,肉体同兵刃一起挡在吴王后身前,冥一反手去削,身侧两人齐力攻他腰边软肋。 冥一弯身仰躺在床上避过两柄长刃,脚下勾住一名暗卫的小腿将人硬拉摔在地上,没等得个空挡,当头便有一刀砍下势如破竹。 冥一右手隔开,左手月牙刃缠上了吴王后的脖子,可锋芒没能触上皮肉,便有暗卫出手挡下了。 更多人涌进了屋子。吴王后被团团护在身后,眼看再没有机会近身,此时冥一本该按南棠的意思离开,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轻轻动了动脖子,隔着人群直直看向缝隙中的吴王后,他……还想再来。 屋中重新燃起蜡烛,冥一放出了鬼识,这边的打斗声惊动了大批人手,繁杂的脚步从远处赶来。 黑气逐渐包裹住两柄鸳鸯钺,他欺身而上直冲入人群,四尖九刃撩砍挑劈,鬼气缠绕住四方攻来的手脚。 桎梏,腐蚀,燃烧。屋中满是皮肉毛发的焦糊味儿,冥一得来空挡,鸳鸯钺猛地挑向吴王后的腹部。 最先动手的那名暗卫不顾缠住脖子的鬼气一刀挑开,冥一眼神微动,那暗卫呼吸便被扼在喉间。 冥一不再分手对付他,只是直直向前,又是一下扎向吴王后腰侧。背后几把兵刃齐出逼着冥一回手格挡。 冥一只笑了笑,他攻势不变,生扛着几把劈进血肉的长刀,将那鸳鸯钺稳稳刺入了吴王后体内,弯钩咬住吴王后的血肉的同时,背上的利刃砍断筋肉嵌在了他骨头上。 冥一眼睛红如渗血,他不顾剧痛手中用力横拉而起想将她的肚子彻底豁开。 周遭暗卫无人敢拦,那弯钩已经刺入了身体,此时兵刃撞击只会让人更痛苦死得更快。 冥一眼神发亮,成功近在咫尺,他甚至想好了该怎么装饰这礼物,却有一只手,生生攥住了他的锋刃。 血瞬间迸溅,这一下几乎切断身手暗卫的指头。他面具上绽开大片猩红,却仍咬牙死死攥着不肯松开分毫。 两把长刀此时得到空挡,从侧面直插冥一的小腹,他咬咬牙不肯撤身,鬼力灌于手臂,他连着吴王后的血肉和那只碍事手一起挑飞了。 女人的惨叫声愈发刺耳,冥一皱皱眉,可惜那手拉偏了他的动作,吴王后虽也受了伤,孩子却没有剖出来。 主人要的孩子,没剖出来…… 冥一眼中有股疯狂的执着,他不顾还在体内的长刃,鬼力瞬间收拢化为一线再次直冲吴王后的腹部。 这次他撤下周身仅有的用来防御的鬼力,仿佛将自己炼化成了剑不讲生死,和那凶猛的鬼力一同冲出。 左右暗卫同时去挡,面前叠了好几层人。冥一轻笑笑,下一秒,藏在口中的最后一点黑气掠出,刺向了猎物后心。 冥一化鬼时日尚短,生死两世所有能力尽数使上。 其实主人说了,他不必非拿了人命,但是他想拿,这是他擅长的事,是被留下的理由,他……下意识想做得更好。 鬼气相互吸引,那势头几乎想将吴王后的身躯穿透。冥一唇边的笑容愈发兴奋,关键时刻一个身影从背后扑向了鬼气。 冥一眉头一皱,是刚刚那名暗卫,他猛地推开了吴王后,用得是仅剩的那只好手。 冥一轻叹了口气,确实……太难杀了。 他看向那位两次坏了他事的暗卫,鬼气瞬间转了方向猛地扑向他面门。 事发突然,没人有机会阻拦,包括那暗卫自己。他眼睛大睁着,胸前炸出一个碗口大的血洞,不甘心的张张嘴却只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吴王后心底冰凉,他……他确实与寻常鬼族不同,他真能杀人! 第一卷:人皇篇 第184章 接应 那暗卫尸体倒地,冥一看向升腾而起的魂魄没有急着吃,吴王后最得力的忠犬,他想带回去给主人玩玩。 这若是能签了魂契反过来对付原来的主子……冥一想想就觉得有趣。 周遭的攻击还在继续,转瞬冥一身上又添了几道血口。鬼族的身体恢复得确实很快,但该疼的也一样会疼。 冥一四下看看,这屋里已经塞了十几号人,其中鬼面暗卫不下七个。 他眼神微闪,鬼识冲开了床边的窗户。窗外风雨交加树影晃动,偶尔传来几句风声呜咽,正适合冥一。 他刚想抽身离开,便听见了细碎的拔刀声。 冥一一顿,他的鬼识尽数用于进攻没做警戒,竟没发现这大队人马何时到了近前,如今……后路堵死了啊。 冥一轻叹口气,屋内暗卫虎视眈眈,屋外兵马守株待兔,他略微沉吟,二者相较下,还是暗卫难缠。冥一猛地合身跃过了窗户。吴王后捂着腹部疼得直不起身,她想让人去追,又唯恐这是一招调虎离山。 冥一腾身而出,落地后没急着跑,反而又探了个头回去,他看向吴王后的,又瞥了瞥她的肚子,眼中不无遗憾。 差一点,差一点今天就能见见那孩子了。 “大胆妖孽!敢在宫中胡来!”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响起,冥一身形顿了顿,这声音…… 他略一回头,就见面前站了黑压压一片军士,为首的那位他看着有点眼熟,他眯眯眼,不远处灯火照不见的黑影里,一个修长的身影懒洋洋站着。 监工? 冥一略一挑眉,就听祝霄将声音压成一线化作鬼识送到了他耳边:“足够了,赶紧走。” 走? 冥一笑了笑,学着他的样子将话包进鬼识:“废话,你瞧这场上,谁像是愿意放我走的。” 祝霄看了看前方军士,还……真愿意。 来人不是别家,正是上官灵雁的亲舅舅,如今王宫近卫首领轩辕景阳。 冥一有些诧异的看向领头那人,轩辕景阳又努嘴又眨眼,一年到头都没这一刻表情多。冥一试探的走了一步,面前军士皆是毫无反应,他又动了动,依旧没有反应。 冥一心下一喜径直朝宫门处走去,在轩辕景阳的带领下,近军如同一群天生盲眼的可怜人,只直直盯着屋中,仿佛那妖邪还在内作乱。 直到冥一走得不见踪影,轩辕景阳在屋外猛地大喝一声:“护驾!!!” 兵士闻言猛地冲进了屋,一时间兵器声叮当乱响喊杀声震天动地。有人走门有人走窗,有的抗刀有的架弩,那架势仿佛要同屋内刺客同归于尽。 轩辕景阳不由在心底狠狠鼓掌,有两把刷子,这演得真像啊。 吴王后坐在椅子上,腹部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她先是有些茫然的看着冲进屋东窜西跑找刺客,连茶碗都恨不得掀开看看有没有贼子藏身的一众近军,又转头看向轩辕景阳,半晌憋出一句:“辛苦大人来一趟,刺客……抓住了没有?” “刺客?”轩辕景阳略一挑眉,随即跪在地上长叹:“娘娘恕罪,属下来晚了,属下来晚了啊,没能亲眼见到刺客,娘娘……受苦了!” “哦?”吴王后艰难的笑了笑,眼底一片冰寒:“我倒觉得……近军来得很巧。” 轩辕景阳一拍胸脯:“娘娘,保护王宫安宁是属下分内的事,不巧不巧。” 吴王后的眼皮跳了跳,半晌她看向轩辕景阳:“一个男人,二十多年纪,一身黑衣,长相邪气,左右手各执一把鸳鸯钺,不知将军可曾见过?” 轩辕景阳低头仿佛是在认真的思考,半晌抬头真诚道:“回娘娘,从未见过。” “这是主人的人?”冥一远远看向吵成一片的王后寝殿,难压眼中兴味打听道。 祝霄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算是吧,这是主人的母家,主人说……你疯疯癫癫的容易上头怕是不肯点到为止,让近军前来托一把。” 南棠是让冥一找事,不是让他送死。 冥一听懂了,他垂了垂眼盖住了眸中几分真切的笑意,这……是专门来接他的。 …… 南棠靠在床头懒洋洋摆弄手指,敲门声响起,她淡淡应了一句。 门敞开一个小缝,祝霄迈步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一身伤一身血迹的冥一。 “主人。”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南棠略愣了愣,她先是同祝霄道了句辛苦,这才转身看向冥一:“是你的血?” 冥一笑笑没有接话,有他的血但也有吴王后和那暗卫的,出门前那话不错,他……确实手潮。 场面安静下来,南棠指尖一圈一圈绕着头发不知在想什么。祝霄只觉得后背隐隐发凉,冥一却似未觉。 他眼中仍满是兴味,向前一步:“主人,我发现了个有趣的!吴王后身边的暗卫居然是单数,不过没关系,我帮她杀了一个!” 南棠看了他一会轻声道:“跪下。” 第一卷:人皇篇 第185章 饕餮 冥一扬了扬眉没有拒绝。他屈膝跪下,手背在身后,脊背到脖子挺的笔直,头微微垂着。 其实暗一不在这儿,南棠的话他完全可以不听。 南棠看了祝霄一眼:“小厨房煮了鱼片粥,给你留了一碗。” 前几天南棠便发现,这人似乎很喜欢她的餐食,不好跟她同桌,就每顿都捡剩下的吃个没完,看着着实可怜。 祝霄的眉头皱了皱,他知道这是让他先出去,却难得没有听话。 “主人,他……我去叫童竺过来?”祝霄不知该怎么开口,暗一不在这儿,南棠和冥一之间没有魂契束缚,若这人起了恶念,只靠暗处几名暗卫,挡不住他。 南棠伸手在祝霄手背点了一下:“放心。”祝霄的手颤了一下,他想握握南棠的手,却只是克制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背。 祝霄转身出去,目光交错时他淡淡看了冥一一眼,这一眼,比当初冥一玩针那次还要冷上几分。 冥一垂着眼当没看见,他同祝霄算是有仇,起码在他看来有。以祝霄的鬼力,在外面偷摸弄散了他的魂也没人查得出来,何况只是当面说半截子坏话。 祝霄下了门前台阶,转身回看,浓郁的鬼气自身上蔓延而出将寝殿四周牢牢包裹住,他没有窥探,但也时刻准备好了致命一击。 冥一眉头动了动,他也感受到了这股鬼气,同祝霄之前留在府中日常警戒的不同。 浓郁,张扬,带着极明显的威胁味道。 “他不放心我呢。”冥一就笑,他挑眉看向南棠:“主人倒是很放心。” 南棠也笑了笑,她目光从冥一身上一寸一寸掠过,仿佛在看搬弄虫子尸体的蚂蚁,轻蔑又慈悲。 “我不是放心你,我啊,是没看得起你。”南棠轻道。 冥一神情顿了一下,他对外界的评价极少有反应,但只这一句话,他心底略微一沉。 男人扬起头看向南棠:“主人不认可我的能力?” 南棠的指尖攀上他的脸颊,那里有一个之前她捏出来的淡色的印子,南棠在上面戳了戳,冥一就笑,嘴角刚刚勾起就挨了一巴掌。 “嘶……”他轻轻吸一口气,看向南棠又笑了一下,也毫不意外的又挨了一巴掌。 南棠的手还在他面颊轻抚:“冥一,不知道我有没有猜错,你呢,似乎总觉得你与众不同。” 她收手仰身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在你眼里,包括我在内的世人不过蝼蚁玩具,你未曾主宰,却总假装在主宰,你没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能力,却有高高在上的心态,有些好笑。” “哦?”冥一的眼神微动:“主人是觉得我过于自大了吗?” 南棠摇头:“我是觉得,你有跳出一切审视自己审视众生的天赋,却只能当个看客。别说别人,你连自己都摆弄不了,不是过于自大,而是过于可怜……” 可怜吗? 冥一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词,惯常用来形容他的都是阴邪可怖,狠厉疯癫之类的,极有攻击性,带着主动强势的意味,似乎他是控制者,是加害者。 其实这也是冥一对自己的评价,他和常人不同,他曾因这不同惊慌无措夜不能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恐惧却逐渐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优越。 可是…… 冥一心中压不住的激动,这感觉真是太新奇了,这个女人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让他生不起反抗的心思,她那么不可一世,仿佛笃定自己甘愿低头。 她见过他杀人,也亲手杀了他。她知道他一切的恶意知道他的疯狂和狠毒,却还是懒洋洋坐着笑他可怜。 南棠向后抓他的头发,将男人的脖颈完全展开。冥一顺从的抬头扬着下巴,他咽了咽,喉结上下滚动。 “冥一,你控制不住自己,你管束不了自己的精神,你能跳出身体的束缚以第三视角看着自己行事,却也只是看着。” 少女轻轻笑笑:“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看着新鲜的事物转瞬无趣,刺激的风景顷刻颠覆。你只能被驱使着竭尽全力满足旺盛的欲望,可它如同饕餮永不知足。” 她的唇落在冥一脖子上,牙齿咬破了脆弱的血肉,男人猛地一滞,他呼吸急促眼神疯狂。 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来源于干涸的身体对于新鲜的亢奋渴求,源于躁动的精神对于死亡的盛大朝拜。 第一卷:人皇篇 第185章 杀了我 冥一强行压制住身体颤抖,他半闭上眼,静静等待心头的悸动平稳,半晌南棠听见他轻问。 “如何算是能控制自己,能管束精神?是百分百听从主人的命令吗?”他声音依旧平静,似乎只要南棠点头,他就可以按照这个标准努力。 冥一向来是好学生,虽然他从不屑于取悦别人,但是他热衷于取悦自己。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南棠的认可,是取悦他的一部分。 南棠轻轻松开了嘴,少女双唇上染了一点鲜红。她看向冥一:“用你的天赋,脱离第一视角审视自己,找到你这个时间段该做的事,控制自己按它去做。” 冥一在这理智的话语中轻叹口气:“所以……还是听从主人的命令。” 他难得的冷静,或者说,在南棠身边他总是想得更多。 其实冥一并不喜欢别人将目的修整打扮成更吸引人更无害的样子。 在他看来,南棠要的东西可以直说,如果要他听话,就一鞭子一鞭子抽出来,就踩着他的骨骼血肉揪着他的头发让他学乖。 冥一想见南棠最单纯的恶意,想见她不考虑律法不掺杂感情最无所顾忌的发泄和占有。 冥一始终相信南棠同他是一种人,哪怕对方否认了多次。 南棠静静看着他,半晌轻轻笑了:“冥一这是……以为我想让你听话所以诓你呢。” 她看懂了冥一轻叹的那口气:“我说过别把自己想得太过特殊。让你听话只需要一个暗一,不用我费这么多口舌,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除了在必要场合外,我其实很懒得说谎。” 南棠抿了口茶:“至于怎么样才算是控制得住自己……”她靠在椅背上,抬脚轻轻抵上冥一的小腹。那里依旧安静柔软,冥一听见了南棠极轻的声音。 “如果我是你,那我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杀了我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冥一一怔,他猛地抬头看向南棠,少女垂眸轻笑,毫不犹豫的又甩了他一个巴掌。 冥一略偏偏脸,目光却没错开分毫。南棠扬扬眉:“你觉得不应该吗?你前十几年没有我也平安度过了,说明你有独自前行的能力。你并不需要我。” 南棠看着冥一的眼睛:“那么从审视的角度来看,对于你的人生来说,我是个不重要的人。可就是这个不重要的人知道你的秘密,了解你的欲望,就是他最有机会轻贱你伤害你,就像现在……” 南棠一把抽出他身上鸳鸯钺,锋刃猛地抵住他脖子,冥一愣愣的没有说话。 南棠手下略微用力,一道极深的血痕缓缓从下巴一寸一寸划到喉结:”我正……在千方百计的把你雕刻成我需要的样子,我玩你像在调教小狗,难道……我不该死吗?” 南棠压低声音蛊惑,就如同冥一当日不能行走,一步步爬上门外台阶时一般。 “杀了我,消灭掉觊觎你身体的恶魔,缝上我的嘴再打断我的骨头,折磨我以证尊严。天下再无人拦你做造物主,人间悲喜具是玩具,什么控制管束不过笑谈。” 南棠凑近他一点:“杀掉我,割开我的脖子,或者撕开我的面皮,看清我的骨骼肌肉,就像你想对暗一做的那样,不好吗?” 话音刚落,冥一猛地握住了她的小腿,南棠感受到了脚下的悸动,她轻轻舒了口气。 第一卷:人皇篇 第186章 同行 冥一没有抬头,他手抖得厉害,但握着南棠腿的力度却极轻。 南棠没有丝毫犹豫,手中鸳鸯钺的尖刃自冥前臂两根骨头的间膜猛地刺入。 剧痛传来,男人依旧不肯松手,他抬头看向南棠,眼神有压不住的邪气。 “主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南棠就笑:“我在教你杀我。”她的手腕微转,尖刃在冥一骨间横隔,几乎想将那两根骨头从中间撬开。 南棠的声音依旧很轻:“疯子的欲望就是这样,杀够了不还手的就想杀还手的,杀够了打得过的就想杀打不过的,冥一,你敢说从没想过杀我吗?” 男人就笑,他没有多看手臂的伤口,只说:“主人,我爱您。” 冥一从不在乎是当狗还是当杀人工具,他要南棠身上的乐趣,只要这乐趣源源不断他就愿意生生世世为南棠服务。 可,若有一天这乐趣枯竭了…… 冥一的话说得动听,看向南棠的目光却让人脊背发寒,南棠只摇了摇头: “说情话是没用的,我不否认你爱我,但这和使用我消耗我,最后毫不留情的吞掉我并不冲突,因为这就是你这种疯子爱人的方式。” 男人极其专注的听着,面前人说得确实没错…… 他想杀掉暗一,却还不想杀掉他的主人,他的欲望不允许他提前享用美味。 半晌他合上眼睛,轻轻松开了手,一身邪气敛了个干干净净。 他知道南棠在做什么,她嘲笑他因欲望而顾忌,却又把这欲望挖出来反复提醒,以此加深他的顾忌。冥一看得明白,却无能为力。 “乖。”南棠的夸奖给得十分及时,她腿依旧踩在冥一身上,腾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男人偏头躲了,尖刃和踩踏他都没躲,偏这下蕴含着笑意的抚摸,冥一不肯受。 “主人都知道,却还是留我在身边,是因为我的魂魄特殊能帮您做事吗。”南棠听见了他没什么疑问语气的询问。 她没急着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鸳鸯钺慢慢拔出,弯钩带出一片血肉。南棠看也没看扔在地上。 对于冥一这样的人来说,武器基本就是半条性命,南棠这个动作极为冒犯,但冥一什么都没说。 直到场面静了足够久,南棠才回道:“因为看不起你。” 她靠在椅子上:“你总说我们是一样的人,可在我看来你只是个半成品。我容忍不了任何情绪和欲望盖过我的理智,我摆弄得了别人就摆弄得了自己。但你不行……” 南棠的眼神满是怜悯:“我孤身一人毫无自保能力的坐在你面前,羞辱你,玩弄你,用你的武器伤害你,你还是不肯反抗我。因为你的欲望说,不到时候。你是欲望的奴隶,就会是我的奴隶。” 南棠笑了笑:“我和暗一不一样,你对我来说算不上危险,不止不上危险,你还……很带劲儿。” 她细细打量冥一的身体,不可否认,他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是上品。 “我喜欢你傲慢,喜欢你阴邪,喜欢你以上苍的视角审视人世,毕竟,谁能拒绝玩自命不凡的疯子呢?” 南棠略微近了近:“知道吗冥一,你长了张谁都操不服的脸,理解一下,我毕竟才十几岁,安全范围内,我也会任性的。” 她这话说得露骨,却远没有那日冥一脊椎尽断,一步步爬上她的台阶时说得露骨。 南棠脚下动了动,声音有些暧昧:“人体的极限在哪里?尊严的底线在哪里?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冥一……我是真的……很想看看。” 南棠是不信冥一这样的精神状态会甘愿给人当狗的,冥一将万物当成玩具,自然也会拿自己当做主人。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冥一确实和她是一种人,在南棠那个世界,最了解艾斯想要什么的,只有另一个艾斯。 府门外那次,冥一只靠一张脸和几句话就精准的勾起她的欲望,那时南棠就知道,这是个同行,跪得再使劲演得再像,也是同行。 男人没有说话,半晌他叹了口气:“主人,这么一会又扎我又骂我的,还扔我鸳鸯钺。” 他把地上的武器捡回来仔细检查了一下:“我说……我只是多砍了吴王后一会,真的有这么大罪过吗?” 第一卷:人皇篇 第187章 强大 “有。”南棠回答的毫不犹豫,冥一胳膊上的血洞正在愈合,南棠轻轻叹了口气,鬼族这身体,和她适配度真高。 “吴王后这时候不能死吗?”冥一叹了口气:“我没听明白命令,该怎么罚您定,就是……别像刚刚那么说我。” 南棠就笑:“我说得不对?” “……对。”冥一看向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难受。” 他眸中的情绪很真切,南棠没法在一瞬间判断出真假。 冥一深吸了口气:“无论我是什么样的目的,是想当主人还是当狗,我都跪在您面前了不是吗?” 他轻轻解开外袍,衣服从肩膀处滑下:“主人可以及时行乐,困我在后宅让我再添不了麻烦,也可以快刀斩乱麻,反正已经杀过我一次了,不差第二次。” 冥一眼中溢出了些挑衅,那是经常出现在他脸上,却极少对着南棠的神情:“下命令就行,不用您自己动手,我不会拒绝的,不信……您试试?” 他几乎是在等待南棠的宣判或者怒火,冥一心里明白得很,这些话选择在这时候挑明,就必定有相应的惩罚等着。 只是他不知道,多砍的这两刀,到没到让她放弃自己的地步。 冥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眼神在南棠看来意味着什么。 “试试什么?趁你没成气候打散你的魂吗?”南棠就笑:“冥一啊……我不会杀你第二次。已经是我家里的了,不能因为管不住,就腆着脸灭口。” “您家里的?”冥一挑眉:“这种话听着舒服,主人多说这个吧。” “鸵鸟。”南棠叹气:“维持表面和平利用你做事吃亏的不会是我。” 冥一摇了摇头:“但您一开始就是这么决定的,那时可并没有为我操心。主人啊,跟疯子讨论得失没有意义,您要我的能力,我要您身上的乐趣,等有一天我的能力枯竭或者您能给了乐趣有限,你我生死各凭本事。” “你有魂契在身……”南棠有些无奈。 “我知道。”冥一打断道:“我知道我赢面不大,您也说了我只是个半成品,我没有能力驾驭欲望,所以我顺从他,不管输赢,刺激就好。” 他垂了垂眼,轻轻托起了南棠的手,指尖抹去了那白皙皮肤上的一点红色,那是……他的血。 南棠听见他轻声问:“主人,您不会是……心疼我了吧。” 南棠只淡淡看着他,冥一似乎也知道自己说了句胡话,他强笑了笑:“那么主人,现在能告诉我,究竟为什么突然将事情挑明吗?是我的胡闹耽误了您的使用?” 冥一不是傻子,这些问题早在签魂契时这人就该考虑过,如今再提,若不是想找茬再弄死自己一次,那就还有别的原因。 南棠看了他一会:“吴王后不是不能死,我找你是因为,我发现……你似乎在讨好我。” 南棠轻轻叹了口气,反握住了冥一拖着她的指尖的手,男人身子一怔,他听见少女一字一句道: “冥一在……不顾死活的讨好我。” 能力超群的人都有差不多的毛病,他们碰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时,总会按自己的思维定式做事,就像你哪怕命令了鸟跳着摘果子,它也一定会飞着上去。 他不是不忠诚也不是不听话,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他可以做得更好。 通过展示能力来获得更多的关注和爱,那是南棠曾经无比熟悉的,上位者的讨好。 “我不该讨好主人吗?”冥一没有否认:“我觉得杀了他您会高兴,会夸奖我,我想当您身边最重要的那个,别的狗都比不上咬不过的最重要的那只。” 冥一将鸳鸯钺重新放到南棠手心,他的指尖有些贪恋南棠的温度,他比别人更大胆,也比别人更决绝。 “原本我没深想过原因,不过,主人说得或许没错。”他直直看向南棠:“我越是重要,我享用主人的生命时就越快乐。一江不纳二龙,我想在我离不开主人之前,先让主人离不开我。” “就是这个。”南棠笑眯眯打了个响指:“冥一啊……你这样我会觉得你在跪着,驯服我。” 南棠把玩着手中两个交叉半圆形的武器:“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就在不遗余力的勾起我的恶意,我要一你能做二,我砍你左臂你敢伸右腿,冥一啊……我的欲望经过长期的自我规训,他们如今乖顺又服帖,怎么我不来管束你的,你却来挑唆我的。” 是这样的感觉吗? 顿了好半晌,冥一笑了笑:“可能是……天赋吧。” 因为他,真的没想那么多。 南棠仔细看他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从冥一眼中看见了被炙热吞没掉的,一闪而过的失落。 与其他经过雕琢的清晰完整情绪不同,这份失落,虎头蛇尾。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主人,就当我有别的心思吧,我做错事了,应当罚。” 南棠还是牢牢盯着他的眼睛,半晌轻叹口气:“知道吗……凭你之前的作风和已经展现的性格,我大可以当你的讨好是在为了口腹欲擦餐具。” “主人……说得对。”冥一还是笑,却听南棠继续道:“但…冥一啊,你刚刚,是在难过吗?” “……不重要。”他扬头看向南棠:“用您喜欢的方式惩罚我,疯狂也好理智也好,如果发现我在反抗或者在试图引导,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改。” “我确实想像您说的那样消耗光您身上乐趣再杀了您,我确实不甘心被主宰,但如果您足够强大,我不得不配合,那……也很新鲜。” “冥一。”南棠叫了他一声:“你知道半成品意味着什么吗?” 冥一叹息一声:“意味着不够完美不够强大所以您瞧不上我。主人……您骂了好几次了,我知道了。” 南棠轻轻摇头:“意味着,还可以再塑造,再训导。希望我足够强大,你的欲望并不肯听你的,但……它或许能听我的。” ………… 【2024/1/23日更新,已经放出来了,因为下面段评有很多留言我不舍得删,所以加在这里,大家放心看,已经解封啦!】 昨天文停止推荐分发了,我九点多到家时候客服已经下班了,今天会尝试修改复审,只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但是大家别慌,锁了不会影响我更文,写这个题材时就有心理准备,不会因为这个弃坑。如果后期加书架的也看不了了我会想别的办法,大家可以在这段段评里找路,不定时更新找路方式,满了会发新路。 以及,停止分发后流量基本腰斩,番茄不给推送,需要大家手动点进来看有没有更新,辛苦姐妹们帮着看看广告,不然日子过得真的太难了。 第一本书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我爱我文里的每一个人,会尽我所能给他们好的结局,感谢喜欢,不敢辜负。 最后,欢迎待在我的梦里。 第一卷:人皇篇 第188章 南棠的故事 “好。”冥一的答得没有任何犹豫,仿佛正在等南棠这句。 少女笑了笑:“那么从最简单的开始,冥一,一直是我满足你的乐趣,我好担心你会很快腻烦啊,如果你还想留在我身边杀我,那么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找乐趣取悦我。” 她轻轻踢了踢冥一的小腹:“毕竟我们是同一种人,辛苦你服务我的欲望,就像你服务自己的一样。” “我……可能会做错。”冥一直直看向南棠。 “那你就挨打。”南棠回得毫不犹豫。 冥一愣了愣,不是因为南棠的话,而是因为他心里居然升起了些莫名的愉悦。 半晌冥一眼神微转笑吟吟道:“我的主人啊,您对别人都很温柔,对我这么凶狠,我会伤心的。” 南棠手中的鸳鸯钺毫不留情的再次刺进了他正在愈合的伤口,冥一倒吸了口冷气,却还是在笑。 “主人,我爱您。”南棠听见他说。 “我知道。”南棠应了,她声音温柔,与之相反的是正在缓慢扭转的手。 冥一深吸了口气,试图将疼痛转化为别的什么,但是他失败了,他不是个恋痛者,他只喜欢欣赏别人的痛苦。 “主人能和我说说,您如何规训自己的欲望吗?”他仰头看向南棠,没有提手臂的剧痛。 “九年义务教育。”南棠想也不想的回。 “那是什么?”冥一眸中有些好奇。 南棠看了他一会:“你认真问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南棠拔出了他臂上的尖刃,这次她双手递给了冥一。 冥一勾了勾唇,他认真的分析着别人与生俱来就能体会到的情感:“主人在表达尊重和接纳。” 南棠看了他一眼:“我在表达,建议你下次换个轻的武器,这东西对于我这样柔弱的公主来说,太沉了。” 冥一似乎想说些什么,门外陡然传来一声茶盏落地的脆响。 冥一脸上露出了一丝真切的不耐烦,他抬手甩出一道鬼气,殿门猛地弹开,就见一股浓稠如墨的鬼识将大门堵得密不透风。 南棠笑笑,扬声道:“祝霄,没事了,去喝粥吧。” 鬼气瞬间散尽,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出现在门前,他身边是一脸震惊看着碎茶盏的玉瑶。 “奴……奴婢该死。”玉瑶摔跪在地上,天知道她只是来送一杯茶,就见到五公主整个寝殿都被黑团团的雾气包裹了。 “……” 南棠大概猜得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轻叹口气:“玉瑶起来,去把小厨房的粥端过来,祝霄滚进来喝。” 祝霄闻言眼睛一亮,这大概是他进府后第一次特权。 “主人……你这样我会很想杀了他。”冥一认真的看向南棠。 “你打不过。”南棠直白道。 “只要给我时间,不见得打不过。”冥一挑了挑眉。 南棠看了他一眼:“小明今年五岁,他哥哥今年八岁,小明对哥哥说,再过三年我们就一样大了。” 冥一愣了愣,半晌道:“主人……笑话我?” 南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孩子,这就是九年义务教育。” 南棠开始讲故事时,祝霄笑吟吟坐在一边,今天的鱼片粥做得很鲜,他小口小口抿着,冥一还跪在地上。 “主人,是不是等我打得过他我就能坐着了。”冥一面无表情的问。 “那倒不是。”南棠略一思索:“但是他连你都打不过,他也不能坐着。” 冥一噎了一下,他看向祝霄:“我记得,原来主人不怎么待见你来着?” 祝霄头都没抬:“嗯,后来我睡了一觉。” 南棠就笑:“祝霄跪下吃。” 祝霄原本是个添头,但南棠真正开始讲时,他怎么也咽不下嘴里的鱼片粥。 南棠最开始发现自己有问题时还没上小学,奶奶家鱼缸里养了十几条凤尾鱼,小小的很活泼,也很漂亮。 这种鱼在当时的南棠看来很神奇,他们脆弱又生机勃勃,半透明能看见内脏,细小精致如同琉璃雕刻。 南棠伸手去抚摸它们,选了最漂亮的那只握在手心。那是她见识到感受到掌控生命的感觉,那么漂亮,那么绝望,它们竭力的翻跳,不顾一切的想再多活一秒。 南棠几乎看入了迷,她喜欢生命垂死挣扎逐渐力竭,她喜欢漂亮的事物被玩弄被伤害,她无法和痛苦共情,她有的只是跃出理智的审视和享受。 自此之后,南棠总是隔三差五的来奶奶家看鱼。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在沉迷折磨它们的感觉,这似乎是不好的,但她控制不住。 直到,最漂亮的那条鱼死了。 它躺在南棠手心睁着眼睛,通身冰冷滑腻,仿佛之前晶莹艳丽都是错觉。 南棠没什么情绪,她试图愧疚但是装不出来。直到奶奶的叹息声从背后传来,有什么东西兜头浇下来让她清醒,很多年之后南棠才意识到,那是她天生匮乏,却自出生起便被温养出几分的人性。 南棠将那条鱼放在书包里整整一周,直到它腐烂,腥臭,直到污浊的液体晕湿了一小片布料。 南棠闭着眼嗅闻,她几乎抑制不住干呕,但她一直没有停止。 直到她生理性的流泪,直到她满嘴都是胃酸的辛辣,直到南棠一看到鱼,鼻腔里就有那令人作呕的味道,直到她再也不去捞鱼缸里的小鱼了。 南棠无法厌恶掌控和虐待,所以她企图厌恶死亡,那是她人生的第一次自我规训。 第一卷:人皇篇 第189章 冥一说了什么 “那个……主人啊。”祝霄抿抿唇,艰难的咽下了嘴里的鱼片粥:“那您现在……还能吃鱼?” 南棠就笑:“有一段时间不能,后来慢慢好了。” 南棠没有细说是怎么好的,她的一切都可以规训,只看有没有必要。烤鱼很好吃,所以有必要。 祝霄静了半晌,轻轻的应了一声。其实他想说不用这样,杀他千百次也没关系,他不会死,也不会离开,但他没有说出来。 冥一低低的笑声传来:“主人,您真是连自己都不放过。” 他眼神有些复杂,并不像单纯的调笑。南棠仔细看了一会,却一无所获。 她难得没有动手:“冥一,我要求别人做到的东西自己却做不到,说不过去的。” 冥一垂下了头不肯直视南棠的眼睛,半晌他轻道:“我的主人……很残忍,但也很强大。” “谢谢。”南棠就笑。“还要听我继续说吗?” 祝霄的眼神有些期待,他曾疯狂的想了解自己的主人,想打听她所有的过去所有细枝末节的小事,却没有途径也不敢开口。 一旁的冥一只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继续听,但以我对自己的了解来看,您……不会热衷将脆弱和挣扎的过程袒露给别人。” 从某方面来讲,他像了解自己一般了解南棠。 南棠深吸了口气,没等到嘴边的夸奖出口,就见冥一瞄了祝霄一眼,略微躬了躬身,意有所指道: “主人,我会是您最懂事的奴隶,他们比不上。” …… 祝霄回看他,南棠嘴里的话立马咽了回去,她能读懂祝霄脸上的表情,大概类似于,在部门会议上,发现同岗位的同事是个现眼包。 “主人,暗一回来了。”祝霄的眼神微动了动,没接冥一这个茬。 不多时,乌长悲迈步进殿,在南棠三步远处跪定:“主人,事情都办好了。” “呦,主人回来了。”冥一打了个招呼,声音里却没有多少恭敬。 “沈家那位怎么样?”南棠示意乌长悲起身。 “回主人,沈知渝……强弩之末,属下查看过他身上的伤,现在全靠掌魂蛊吊着命。”男人顺从的垂首恭立。 南棠点了点头,就听男人继续道:“沈知渝见有人靠近,先是很紧张,看清是我后倒像是松了口气,可我带他走时,他复又吵闹起来。” 乌长悲略一沉吟:“属下看着……倒像是做给人看的。” 南棠弯了弯眼睛,同聪明人沟通总是很省力气,嘴都不用张,你做前一步他就猜得到后三步。看得清得失自然不会添乱,不止不添乱,甚至还能在能力范围内推上一把。 南棠轻叹,沈知渝啊……确实上道。 见她没有别的吩咐,乌长悲躬身告退,刚走出两步便被南棠喊了回来。 “坐。”南棠笑眯眯的看他:“还有事儿找你帮忙。” 乌长悲立即屈膝跪下:“不敢,请主人吩咐。” 冥一看傻子似的瞥了他一眼,南棠就笑:“冥一的魂契签给了你,麻烦你帮我听听,他心里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冥一猛地看向南棠,眼神里竟有些南棠都没料到的紧张。 乌长悲只略垂了垂头,面无表情的回:“现在在……害怕。” 南棠的笑容更深,乌长悲继续道:“属下刚进殿时,他似乎在……”男人斟酌了一下措辞:“似乎是在……心疼主人。” 南棠微一挑眉,乌长悲轻道:“他……能完全感受到主人的痛苦,这也是他第一次能感受到别人的痛苦,他……因主人的过去而感到心疼。” 乌长悲抿了抿唇,其实刚进门时他就想细问问主人怎么了,但是屋里人太多,不是开口的时机。 心疼? 这是个让南棠极其意外的词。 乌长悲微闭着眼睛:“他……现在在害怕,怕主人知道这种心疼会厌恶他,他说强者通常抵触被心疼被可怜。” “闭嘴!”冥一冷着声音道。 他死死低着头,南棠却只用一根手指就挑起了他的下巴。 乌长悲没多看他一眼:“现在在骂我,顺便研究怎么杀我。” “噗……”祝霄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这么淡定的说出这种要自己命的话。 冥一顺着南棠的力道抬起头,却没有看她。半晌南棠听见了含糊的一句。 “……不是故意的。” 南棠顿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确实厌恶被同情被可怜,但没有厌恶你。” 冥一抬眼看她,少女弯了弯唇:“恭喜冥一,和我共情。” 第一卷:人皇篇 第190章 祝霄的全盘 冥一眼神颤了颤,强扬起了个无所谓的笑:“主人,当着其他狗的面对我说这么动听的话,可不是好习惯。” 乌长悲的声音再次响起,直白又冷漠:“主人,他在高兴。” …… 场面静了好一会,冥一轻叹了口气:“……我真的不能杀他吗?” 南棠就笑:“不能,但可以跟他商量商量,下次说小点声。” 冥一看向乌长悲,想从心里挑个恭敬些的词出来。 南棠果断挥手:“出去商量。”她递了帖子,明天一早便要进宫看望父王,如今夜已深了,南棠估摸着,最多还能睡三个时辰。 二人行了一礼起身离开,祝霄跟在后面,有些无奈的叹气:“主人,我没事儿要商量,能多待会吗?” “祝霄有话说?”南棠轻问,刚才就见这小子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男人没有回答,只试探着问道:“主人……是不是睡不着,我这儿新进了几个人偶,这回的不耍水袖,我……” “祝霄……”南棠无奈打断,她真的真的不想看任何尸体跳舞了。 祝霄立刻闭了嘴,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 南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明天带你进宫玩。”她眼睛里有温和的笑意,男人被这神情感染,略大胆了些。 “主人。”他深吸口气蹭上前两步。 “嗯?”南棠挑眉。 “如果……我是说如果,主人有一天不想再规训自己,可以来找我。” 他抿抿唇:“我……体质特殊,别人忍不了的东西,我都可以试试……主人,其实有的时候想天下太平,不一定要您忍耐克制……我忍……一样可以。” 祝霄动了动嘴:“我……” 他自知不是腼腆害羞的性子,他想像冥一那样直白说爱,嗓子却像被什么哽住出不了声。 沉默半晌,祝霄叹息着道:“我不会死,会一直陪在主人身边。” “祝霄……很好。”南棠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那里有她亲手穿过的金环。 男人的身体抖了一下,他抬起头,就见少女眉眼弯弯:“谢谢,感觉被纵容了。” 她没想到,祝霄的全盘接受,比她以为得更彻底,更温柔。 祝霄略迷茫的走出门,他有些缓不过来,就在刚刚,他得到了一个落在眼睑的轻吻。 “公主。”玉瑶轻叩门:“观宁差人送了安神茶,说是又新换了方子,公主可要尝尝?” “拿进来吧。”南棠应了一声。 玉盏盛着清亮的茶汤,药材味极淡,花香里隐隐有些回甘,南棠觉得,有些像她那个时代的蜂蜜花茶。 南棠对这东西的效果本没多少期待,没想到只几口,就换来了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玉瑶将还在睡梦中的南棠唤醒,南棠眯着眼睛在床上四处摸了摸,毫不意外的逮到一只毛绒绒的小猫。 童竺知道她早晨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也不说话,只轻轻喵了一声。 南棠这次依旧是一身素净打扮,直到她换好衣服理好头发,身边的猫儿才开口问道:“姐姐能带我一起去吗?” 南棠轻轻笑笑,她拍拍手,猫儿瞬间跃到她身上。 南棠登上马车,一起去的除了袭雪和玉瑶,还有一身黑袍的祝霄。 “听说昨天半夜你又跟冥一打起来了?”猫儿窝在南棠身上兴致勃勃的问。 “哦?”少女轻一挑眉,祝霄横了童竺一眼,跪在马车上道:“他非问我怎么睡得觉。主人,我没打坏府里的东西,也没打散他的魂。” 南棠就笑:“可以啊,功夫越来越精细了。” 童竺摇了摇尾巴没有说破,祝霄确实没打散他的魂,但今晨他路过冥一房间,看见满满一屋子尸体叠罗汉似的将冥一直挺挺压在床上。 童竺以为是鬼族别的势力欺上了门,刚要动手,就见祝霄正懒洋洋的靠在门口看热闹。 童竺纳闷地问了一句,祝霄笑得轻蔑,只说自己在教孩子睡觉。 南棠察觉到了童竺的异样,但她没有多问。都是锋芒毕露的年纪,安全范围内,她不介意他们搞些小麻烦。 马车走得是早集那条官路,这时间人群拥挤,南棠听到了百姓们零星的讨论声。 在宫门外嚎了好些天的疯子不见了,守门的近军也撤了大半,不少人揣测着,那人是终于被王上灭口了。 南棠看了袭雪一眼:“让舅舅帮忙传出去,沈知渝是被吴家的人带走的,这么好的一口黑锅,给我父王太可惜了。” 袭雪略一垂头:“是,公主放心。” ………… 依旧是求一个爱发电,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191章 她说敬爱我 一路行至宫门外,远远冲出来一位紫色金丝蟒纹花衣的男人,他快步行至马车前,满面喜气。 “老奴参见五公主,公主万福。”孙德意躬身行了一礼:“五公主啊,宫中的小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菜,没让别的妃嫔过手,是王上亲自去看的。从您递了帖子,王上时时刻刻盼着您来呢。” 南棠笑吟吟回:“怪不得公公是御前伺候的人呢,听您说话看您做事,总觉得心里舒服。” 南棠这话倒是真心实意,她迷信得紧,看人笑总比看人哭强。 孙德喜手中的厚披风递到了袭雪面前,南棠瞥了一眼,已经换了极素净的花色。 “公公有心了。”南棠这次依着规矩下了马车步行,披风拢在身上,孙德喜紧走两步头前带路。 “五公主近来可好?”他复行了一礼,笑眯眯问道。 “公公这话问的,我不知道怎么答了。” 南棠轻叹口气,意有所指:“世道复杂人心难测,我年幼无能护不住府门,孙公公消息灵通,当知我艰难。” “公主啊……”孙德喜眼神微颤,他深吸口气:“老奴自幼看公主长大,怎会不知公主的难处,您这话……” 他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您这话老奴听了难过啊。五公主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南棠转头看他,安抚地笑了笑:“我明白的,公公当初敢逆着贼人心意拦路提醒我,我知道这多难得。” 孙德喜摇了摇头:“五公主福大命大,本无需老奴多事,只是……” 他语气中悲意更盛:“奴才在宫里的日头长了,见得龌龊太多了,公主尚年幼,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啊,老奴实在忍不住……” “公公善心。”南棠打断道,心说刚夸这人喜气,怎么又来这一出了。 “也……是为奴才自己着想。”孙德喜听她语气,立马收了悲气,他难得丢了两分虚伪:“王上,真心疼爱五公主……只要奴才站在五公主这边,便能保自己晚年安稳无忧。” “您……太看得起我了。”南棠笑了笑。抛开别的不说,孙德喜确实很有眼色,也很会擅长伺候人。 越过园子,孙德喜抬臂,南棠手搭在他袖子上迈过门槛。一旁的祝霄抢了一下,没有抢过。 就听孙德喜轻道:“五公主此言自轻了,父母之爱,如山之浩浩,如江之汪汪,无穷无尽……” 南棠不再答话,晋王对她如何有系统数据放着,她自己心里有数。 只是帝王家与寻常百姓不同,那93的好感值,若她只是贪花恋酒害几条美人命,那百年大抵也消耗不完。 但若是她于朝堂有意,同母家联手,就不好说了。 孙德喜见她不说话便轻问:“五公主,沈家公子……” “在我这儿呢。”南棠看向他:“我看他叫唤个没完不够丢人的,找地方关起来了。现下正准备栽在吴王后身上,公公留神,别给我说漏了。” 孙德喜一怔,嘴边的话噎了回去。 半晌他叹道:“公主……放心,老奴只当没听见。” 他不相信这位五公主会随口说出这种话,她提吴王后,就是明着让孙德喜传给晋王。 孙德喜想了想:“五公主,沈家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并非一句对错那么简单。王上……已经在尽最大限度保护您了,还望公主,莫伤了慈父之心。” 南棠挑眉看他,孙德喜这种人精是不肯直白说话的,连提醒她有陷阱都要靠大雪来喻,如今肯明说沈家,大约是带着任务来的。 南棠无意为难,只轻回道:“公公费心了,您的话我明白,我亦敬爱父王。” 她站定看向面前人:“公公,我自幼丧母,宫中是吞人的地方,人性叵测叵测爱恨虚浮,多亏父王恩宠我才得以平安长大。这些,我都清楚。” 孙德喜看了她良久,终是笑了笑:“公主明白就好,是老奴多嘴了。” 小太监跑着将话递到时,晋王已经喝了第三杯茶。 “雁儿……真这么说的?”他捏起杯子还要再喝,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伺候的太监哆哆嗦嗦的跪下请罪,晋王却只是摆了摆手。 他的雁儿,说敬爱他。 南棠进殿,迎面就撞上了她赶出来接人的老父亲。 “参见父王。”南棠躬身要拜,却被晋王拦住了胳膊。 南棠看向他,眼神微怔,这个男人竟比上次见面,老了一些。 不是身体筋骨,只是那眼神,仿佛更疲惫,更沧桑。南棠轻轻叹了口气,她伸手摸了摸男人留下川字纹的眉心。 “父王保重身子,您掌西晋大小事天任在身,可折子是批不尽的,父王纵使仙人之体,也会疲累劳倦。天下万民还仰仗父王……” 晋王盯着她看了又看,似乎并没有听她的话,半晌只说:“雁儿……我以为你再也不肯来见父王了。” 他眼中有些愧疚,南棠没想到,开口就是直球。 ……………… 前两天回来已经凌晨了,实在没时间写。今天的是躲公司厕所码出来的哈哈哈哈哈,爱你们,晚上尽量再写一章。 第一卷:人皇篇 第192章 统一战线 “原本,是不想来的。”南棠也没有多绕弯子。“有事找父王做主。” 晋王的眼睛亮了亮:“那个……户部尚书家的幺子,我找人知会了,是顶漂亮的少年,人也通透,我们雁儿……” 南棠有些无奈的打断道:“父王,我不是说这个。今日进宫,是同父王说桓王世子博衍的事。” 晋王眉头皱了皱:“他?他可不行。”他一把拉过南棠来到殿中坐下。 “不是舍不得给你,只是这人配不上我的雁儿。” 他声音冰冷,如同每一个挑女婿毛病的老父亲:“长得也就那样,身子还不干净,前几天竟还想设套坑你。” 晋王狠狠地拍了下桌子。这女儿定是被他骗被他算计了。那桓王就不是个消停的主儿,果然他儿子也不见安生。 晋王轻轻叹了:“雁儿,你要天上的人父王都给你送过去,博衍不行。” “……”南棠沉默半晌不知该怎么接话。晋王见她不语,以为是又起了脾气。 他伸手挥退了左右,拉着南棠的手拍了又拍。 “雁儿,桓王家不太平,往后会更不太平。父王不愿意你掺和到这些事儿中,我的雁儿,富贵荣华一生就好,不要有波折。” 南棠深深叹了口气,上官灵雁可以不参与,可……南棠不行。 她轻道:“父王当真以为……我当初要沈知渝,现在要博衍,是为了美色?” 晋王看她半晌:“沈家那孩子还凑合,博衍……”他长叹口气:“雁儿,比他好看的多得是,你大可以满京都挑来。” 短短两分钟,南棠被连噎了几次。她抬手想给自己倒杯茶缓缓,却发现玉壶中空无一物。 晋王忙要喊人奉茶,却被南棠拦了,少女神情冷淡,看向晋王轻笑道:“父王,美色确实重要,却没有父王重要。” 当然也有比骨肉亲情更重要的,就比如说帝王权势。只是这话南棠没有说出来。 晋王一怔,看向南棠的眼神中多了些什么。自从这孩子的母亲亡故后,多少年他都没听过这样的话了。 南棠眨了眨眼只当没发觉,自顾自道:“沈家蒙冤之事,并非麒麟殿上掀开,父王……其实一早知道,对吧。” 虽说是问,但南棠这话里有十足的肯定。 西晋党派之争不算复杂,但各家也有各家的仇敌。陈国公留了沈知渝这么多年,若是传不到晋王耳朵里,那这龙椅当真白坐。 在南棠看来,自己这父亲应当是一早知道。一早知道沈知渝的存在,也一早知道沈家的冤情。 南棠看向他轻叹道:“父王当真仁爱,竟肯留血仇之子苟活于世。” 这话倒不是讽刺,若换了南棠是他,定不会给沈知渝礼会长大。 或许是南棠刺客的表情太冷淡,男人握着她的手一僵,好半晌他才轻轻叹一口气。 “我的雁儿啊……长大了。”他想去摸摸南棠的头发,却又忍住了,少女如今亭亭玉立,不再是抱着他腿撒娇的小丫头了。 或许……早就不是了。 南棠微垂了眼眸,轻轻松开头上发髻,她的长发就这么披着,晋王的手终于落在上面。 他听见少女轻柔的叹息:“那日麒麟殿上,父王本可以当堂杀他。您未曾动手不止是众目睽睽惧了百官的评判,您是以为……我喜欢他,对吧?” 南棠顿了顿:“您不忍心,让我心爱之人死在我面前。您,知道那有多痛苦……” 晋王眼睛猛地一颤,他的女儿确实说对了。看原本温柔的眼神慢慢涣散,怀中滚热的身体逐渐冰凉。他太过清楚那是什么滋味,才不忍心南棠也尝。 南棠细细打量他的神情:“父王,沈家之事由丞相吴元青一手督办,父王……本有地方推诿。” 她轻轻笑笑:“当时吴家……不能动,是吧。” 晋王慢慢松开了少女的手,南棠弯了弯唇,并没有贪恋这短暂的温情。 她扬眉继续道:“虽说也算外戚势大,但吴家同西晋各家勉强平衡,于您来说,顶着比掀了保险,所以父王才肯扛枪出头压这事儿。” 她轻轻摇头:“进您女儿府上亮兵刃,派蒙掌令官道截杀,父王……杀伐果断啊。” 晋王抿抿唇想说些什么,就听南棠继续道:“我原本想不明白,您放任沈知渝堵着宫门口叫嚷这么多天为得是什么,可前两天女儿得了个消息。” 南棠慢悠悠靠向椅背:“吴王后有了,如今……父王跟我一个战线了,对吗?” ……………… 耶!!特种兵回来啦!求一个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193章 晋王 晋王猛地看向她,几乎是同时,系统提示音响起: 【驯养对象好感值降至85,驯化值降至80,请宿主及时调整方案,请宿主及时调整方案。】 粉泡泡凑过来看,自沈知渝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有驯养对象数值降低。 【宿主……】粉泡泡欲言又止。 南棠没有理他,只直直对着晋王的眼神。 男人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他将南棠仔仔细细打量一遍,少女静静回望他,目光中看不出什么情绪,片刻,南棠轻轻笑笑,只这一笑,晋王竟觉得遍体生寒。 好半晌,晋王轻叹道:“雁儿……多年辛苦,原来你,从未信过父王。” 那眼神晋王太过熟悉,隔着多年的时光再回味依旧让他心中颤抖。 他曾亲眼看过,那双眼睛,怎么从热烈率真,一点一点变得冷静凉薄。 他……没能护好她年少模样,便想着,护好她的女儿也是一样的。 却原来……都是徒劳。 南棠就笑,她眉眼依旧柔和,声音却极冷肃:“不辛苦,父王,我在其中。” 乐在其中? 晋王眼神一顿,一巴掌几乎就甩了上去。一个通身黑袍的男人挡在了他面前,那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二人阻隔开来。 阴影里的暗卫如同上弦的长弓,只等着一声令下便直取敌人头颅。祝霄的鬼识早探到了他们,只是双方未起争执,他也就没有贸然招惹。 “父王别激动。”南棠拦了他一下。 晋王张张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极干涩,他竟从不知道,自己一直护在身后的孩子,幼鸟一般,捧在掌心都怕捏坏羽毛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模样,到底……在想什么。 “雁儿当真……乐在其中吗?”晋王看向面前人,声音里几乎有些脆弱: ”你可知……我,我有好多儿女,你六妹,八妹,你的兄长和弟弟们,都是我的孩子,都是金尊玉贵的王子王女,可……” 晋王眼神满是悲哀:“可唯你一人,是在我怀里长大的。” 玉手研墨,竹萧和着古琴。他左手抱着孩子,右手零星翻两页书,直到夜色渐深,心上人枕着他的膝盖入眠,那段时间里,他们如同寻常夫妻。 晋王深吸口气,赶走脑海中愈发浓稠的回忆,他复又看了南棠一会,却什么都没看分明。 “这么多年,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金银美色,我……我哪样没有依你?雁儿啊……将我耍得团团转,真的真的,这么有趣嘛……” 南棠却摇了摇头:“父王,误会了。”她轻轻摆弄手里的茶具:“雁儿的意思是,金银也好美色也罢,都确实是雁儿钟意的,雁儿始终在做自己,所以并不辛苦。” 她这话回得不是自己,而是上官灵雁。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帝王一生对不起的人大抵数不过来。但他,确实对得起这个女儿。 晋王没有说话,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儿为什么一定要保下沈知渝了。 这人不是她要,是轩辕家要他有用。权势是帝王家老生常谈的话题,百丈开外的人都觊觎的位置,漩涡中心的人怎肯罢手。 第一卷:人皇篇 第193 章 晋王(2) 这一刻晋王无法再单纯将眼前人当成女儿看待,所谓的舐犊之情,轻易被更锋利更冰冷的东西盖过。 祝霄对气氛的变化极其敏锐,身上的鬼力几乎压制不住,他冷冷盯向晋王。他也算是王室出身,虽说鬼族与人界有本质上的区别,但自古天家亲情无论哪里都逃不开凉薄二字。 “雁儿。”晋王闭了闭眼:“如今时局繁杂佞臣祸乱,你住在宫外我不放心,不如今日起在宫中多陪我些日子。” 南棠扬眉轻笑直接挑明:“父王这意思,是要软禁我了?” 晋王这“陪”字说得有趣,连她怀中的猫儿都侧了侧头。 “雁儿……你不要任性,父王会好好对你,你……你要什么东西,你跟我明说,我都给你,父王最宠爱的就是你,从小到大啊,我什么没有给过你,你要什么我没有给过你啊……” 他说到后面声音有些颤抖,几乎想连着失落和震惊一同发泄出来。 “我要什么都给吗?”南棠垂着眼,轻轻摆弄手中的茶盖:“我信父王,那就直说了。” “我,要您手中的王位。” 南棠语气极轻松,仿佛这句话是最为平常不过的闲谈。 晋王用了好一会才理解她的意思,直到南棠松手,茶盖落在杯盏上发出一声脆响。 晋王猛地拍案而起:“你痴人说梦!” 四周的暗卫应声现身,南棠知道晋王身边定有人日夜守护,却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几乎是同时,祝霄的鬼力翻涌而出,周身温度瞬间降至冰点,血腥味如同刚刚宰杀了活畜,短短几秒黑气拢住了整间屋子。 南棠身上的猫儿不知何时跳了下去,正借着仅有的一点光亮,在高处俯视着众人。 原本明亮的日光被强行阻隔,周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暗卫立即挺身而上,屋中拔剑声四起,十数道身躯以兵器以血肉挡在晋王身前。 晋王急退数步,猛地坐在椅子上:“你……你竟然还私通了鬼族!雁儿……你可知道,这鬼族是……”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却被南棠摆摆手打断了。 晋王噎了一下,就听南棠笑道:“父王也不用喊这么大声,我那公主府漏得跟筛子似的,就算您没亲近人在我手下做事,可前段时间我门口站得那几十上百号尸体,满京都何人不知。若不是我这儿进了鬼族,难道还是我心血来潮去京郊刨了乱坟岗?” 她轻轻叹一口气:“父王说我有话可以直说,您放任鬼族入我公主府,想看我因这事同轩辕家起冲突,何曾直说过。” “所以你是记恨良久,终于找到机会带着这些鬼怪入宫杀我了吗?”晋王厉声喝道。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他没想到盼了一夜,盼来得竟是这样的女儿。 南棠依旧笑得温柔:“父王别紧张啊,我这是自保,不是刺杀。我是要王位,但不是杀君夺位。” 南棠还要说话,却觉得背后有兵器破空声,一名刚刚未现身的暗卫从阴影中窜出,长刀斜劈过来。南棠一动未动,那锋利距离她身体半臂远时生生停住。 祝霄略一挑眉,那暗卫和手中长刀一同倒飞了出去。 他轻蔑一笑,并未没下杀手,只是将那人牢牢压制在地上。 南棠始终未回头看一眼,她带这两位入宫,就没准备再操心安全问题。 晋王看着被压制在地的暗卫,脸色一脸数变。南棠看见了,她意有所指道:“父王放心,雁儿有分寸。我知道暗营这暗卫培养不易,不会轻易弄死。” 晋王眉头一动,他能听出南棠话里有话,却不知指得是什么。 南棠见他眼中疑惑真切,扬眉问道:“宫中来人刺杀沈知渝时,我府中折了两名暗卫,父王难道不记得了吗?” 没等晋王回答,南棠便继续道:“也对也对,只是两名暗卫,死了再补上新的就好,哪值得您多费心。只是……父王啊。” 她声音里溢出几分冷意:“您觉得我对沈知渝不过是小女儿情愫,所以您拿户部尚书的幺子补我。您觉得暗卫不过是我驱使的武器,所以折了两个您又送来六个。父王很大方,可……您何曾问过我答不答应?” 南棠慢悠悠站起身,有幽幽的绿光为她指路。她轻轻迈步,所踏之地处处平坦。 南棠看了祝霄一眼,男人站在她前方不远处,背对着没有回身。这边南棠的目光刚扫过去,他就微微低了低头。 南棠轻轻笑笑,她知道,这是她的小狗在帮她开路。 她迈步走到桌旁,燃起了一侧烛台拿到手上。火苗跳动,少女本清秀的面容在光影明暗的闪烁下显出几分妖冶。 “劳父王看清楚了,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有喜怒有爱恨,不是赔了就不生芥蒂的。” 她轻轻叹息一声:“我知道父王宠爱我,可惜这宠爱越不过权势大局。我也敬爱父王,但父王对我的爱如何,我对父王的爱就会如何。” 南棠轻轻招手,祝霄略一低头站在她身侧接过了烛台,就听南棠继续道:“父王,别东拉西扯了,我今天还有正事做。干脆些,当我是女儿,或者当我是旋涡中的一环顺便施舍我一点无伤大雅的宠爱,再或者……” 南棠略一沉吟:“当我是轩辕家,扎在您眼前的一根刺。” 她轻轻躬身行了一礼,晋王见这女儿娇蛮任性这么多年,这大抵是他记忆中最标准,最优雅的一礼。 南棠唇边是得体的笑意:“雁儿还是那句话,父王如何待我,我就如何待父王。” 第一卷:人皇篇 第194章 晋王(3) “你的倚仗是什么,轩辕家吗?还是身边这个藏头露尾的鬼族。” 藏头露尾? 南棠有些诧异,在她的示意下,祝霄摘掉了兜帽,就听南棠笑道:“父王,头给您看看没关系,尾巴就不方便了。” “你……”晋王气结,他狠狠瞪了祝霄一眼,冷哼一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鬼族在人界下不了杀手是吧。” 祝霄极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轻慢的笑容:“王上说得不错,这是防止其他三族在人间大开杀戒,不过您不用担心,只几位的话,我可以带回鬼界去杀。” 他说着,眼中红芒微闪,被鬼力压制在地上的男人缓慢腾空而起,祝霄笑得玩味。 “就像这样,王上,我同家里那些半吊子不同,百十个人,我带走不过转瞬的事,不信……我带给您看看?” 晋王看向南棠:“你这是……威胁?” “不算吧。”南棠叹口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提前让父王了解一下鬼族的方式,毕竟往后就是敌人了,他们……不会这么好说话。” 她轻轻摆手,祝霄眼睫微垂,随之一同落下的,还有高高腾在空中的暗卫。 那人身躯猛地砸向地面,南棠离着好几步远,还震得皱了皱眉,男人蜷在地上,好半晌吐出一口血,他没多吭声,只是抹掉了唇边的鲜红。 晋王看了南棠一会:“雁儿同我说句实话,这王位……是你要,还是轩辕家要。” “我。”南棠回得果断:“父王,轩辕家会是最忠心的臣子,无论父王怎么选,都不会有区别。” “你能做主?”晋王抬眼看她,那目光中有浓烈的审视。 南棠摇了摇头:“我能不能做主,得看父王怎么做。” 晋王蹙眉,少女的笑容里几乎有一丝狡黠:“轩辕家是在将军手里,还是在公主手里,全看父王。” 她若想将轩辕家收为己用,就要展示出足够的能力,轩辕景阳不聪明,却不代表轩辕家都是傻子。 这能力究竟有多大,她究竟占了多少的上风,还要靠她父王成全。 有共同的目的时,强踩着对方往上走远不如那人主动托她一把。 晋王也该明白,与其和狼群拼个你死我活,不如安排进去自己人换了头狼。 晋王沉默了数秒:“你凭什么认为,我愿意帮一个觊觎王位的人掌权。” “您会的。”南棠静静的看着他:“父王,没人能真活一万岁,您早晚会颐养天年的。大到王氏宗亲朝廷重臣,小到嬷嬷丫鬟侍卫太监,普天之下但凡能入宫见天颜者无一不觊觎这王位,只不过女儿肯说实话罢了。” 她向前走了两步,祝霄在她身前端着烛台。 “父王啊,他们都想弑君夺位,雁儿不一样,雁儿与您有父女之情,所以才宁愿等父王百年,也不肯下杀手。父王不选我,又能选谁?” “父女之情?”晋王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雁儿同我,当真有父女之情吗?” “有。”南棠回答得毫不犹豫:“女儿说过,您如何待我,我会如何待您。父王,我是您的女儿,自然像您。” 晋王沉默了好半晌:“这话……这话若是从你王兄嘴里说出来,我一定想法设法砍了他。” 南棠笑了笑:“父王,他们不如我。” 晋王从未在上官灵雁身上寄什么厚望,却没想到,反而是她有胆色向前迈这一步。 他们的女儿……果真是不同的。她比她母亲,更强势,也更……冷情。 与起初的愤怒不同,晋王心底又多了些别的什么。他一边为她的欺瞒和汹涌的野心背后发凉,一边……又隐隐生了一丝自豪。 她有胆气有谋划,看得懂形势也算得清人心。她……当真比她的兄长强上不少。 晋王终是挥了挥手,暗卫退下,唯有那个被鬼力压制的偷袭者还动弹不了分毫。 南棠瞥了祝霄一眼,祝霄抿了抿唇不肯看她,南棠便知道,他心里的气,只这一摔,不够平复的。 南棠轻轻叹息,她伸手在祝霄腰上轻拍了一下。 “主人……”祝霄还是回了头,那眼神里有些不情愿。 南棠只扬了扬眉,半晌,祝霄轻轻垂了垂眼,那暗卫身上的鬼力瞬间消散。 周遭包裹的黑气逐渐退去,房中复又明亮,祝霄垂眼吹熄了手中烛台。 南棠弯了弯眼睛,做了个口型没有出声,祝霄却看懂了她在说什么。 南棠说:“乖。” 祝霄一愣,那点刚刚升出来的气闷几乎瞬间烟消云散,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敛住了脸上的笑意。趁着南堂没留意,他轻轻动了动,略微离南棠近了一些。 高处的猫儿淡淡瞥他一眼,有些轻蔑的转开了目光。 “这位在鬼族是何身份?”晋王没有忽略二人的小动作,不由出声问道。 看情形这人同他女儿不像是寻常合作,他刚刚唤得,似乎是……主人? 祝霄略微躬身,收敛一身吊儿郎当的气质后,同鬼主一脉相承的矜贵不自觉显露出来:“没有身份,没有名号,不值得王上费心。” 晋王显然不信,各府的鬼族都有暗卫探查,曹家那位是个漂亮的女鬼,性子毒辣但手段差些意思,吴家那位鲜少露面,听说是鬼族内的另一方势力,可惜那暗卫没用露了踪迹,叫人断了手脚扔回了宫门外。 其他各家都是些小喽啰不足为惧,唯独五公主府这位,鬼识密不透风包裹整栋府邸,暗卫始终未找到机会摸进去,其他家的鬼族似乎对他避而远之,零星打探到几句,也只说他同鬼主关系暧昧。 晋王心底冷哼,究竟是同鬼主关系暧昧还是同他的女儿暧昧,还是和谁都暧昧。 他看向南棠,想出声提醒两句,心底又别扭着不肯多说。她上官灵雁如此有本事,还用他这个父王多什么嘴。 南棠注意他的表情略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轻笑道:“父王放心,他是我的人。” 晋王听到这话再克制不住,他开口道:“你的人?雁儿,这可是鬼族,是世间最为阴险狡诈的东西。你又怎知他不是故意骗取你的信任。自古成大事者最忌讳在儿女情长上折腰,可惜父王从不知你有此志,让你看了一堆酸书生的话本子。” “父王……”南棠有些无奈:“我们这儿说正事呢,又不是谈聘定日子。” 第一卷:人皇篇 第196章 计划 下聘应该是什么样祝霄不知道,但如今他同晋王同桌而食,流水一样的精致菜品陆陆续续上桌,他却比在南棠家的花厅还自在几分。 看着认真吃饭的两人,晋王皱着眉哼道:“你们二位倒是心宽,怎么说,这位鬼族的大人,我西晋的菜肴可还合你胃口?” 祝霄没有放下筷子,这些话不用他去回答,同这位西晋王上说话的分寸他把握不好,他的主人便不会让他自己对付。 果然,就见南棠笑眯眯夹了一筷子虾:“父王管我饭,就是同意我的提议了,心情舒畅当然吃得多。” 见她动了那盘子虾,祝霄才跟着夹了一只,南棠目光扫向祝霄沉吟道:“至于这位……鬼族的大人。” 她刻意咬重了后几个字,男人的筷子顿了一下,南棠笑意更浓:“他乖,什么都爱吃。” 祝霄垂下头,抿唇笑了笑。 晋王无意看自己的宝贝女儿跟个男鬼你侬我侬,他把筷子重重拍在碗上,宫女太监顿时跪了一地。 反倒是南棠二人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受影响,半晌,晋王终是叹了口气:“你长大了,感情上的事父王管不了你,不如你来说说,父王能管的是哪部分,轩辕家的事上……你需要父王做什么?” 南棠眨了眨眼,直言道:“父王记得前些日子桓王世子博衍企图陷害我和三哥在葬仪上苟且吧。” 晋王眼神一寒:“当然记得,桓王的折子连上了几道,一家子都鬼迷了心窍,还指望能全须全尾回去呢。” “哦?”南棠轻一挑眉:“父王的意思是如何处置?” 晋王看了她一会:“我知道雁儿心里有气,但这人暂时还不好杀。桓王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是关个三年五载,不伤筋不动骨他也就认了,可……若给了他这儿子一道斩刑……” 没等林阳说完,南棠便摇了摇头:“父王放心,不要他的命,三年五载也没必要。女儿希望……他同轩辕家一起出征。” 晋王皱眉看了她一会:“雁儿……你这不是希望他同轩辕家一起出征,你是希望桓王和曹老将军一起帮轩辕家想办法推了这一战。” 他这女儿,是知道了鬼族和其他佞臣的谋划,不想轩辕家填了欲壑,才拉曹家和桓王下水。” 他略一思索:“既然你不肯让轩辕家去,那……是准备推曹家?” 没等南棠回答,他便轻轻叹气:“曹家……本是制衡吴王后的棋子,可如今无论前朝还是后宫皆见颓势。若此时再推他们入战场,那便再无翻身之力了。” “若……吴家一起去呢?”南棠笑问。 晋王愣了愣:“吴……吴家一脉文臣,老少加起来一个提得动剑的都没有,如何上得了战场?” “怎么上不了?”南棠轻一挑眉:“父王,又不是让他万军中取敌将首级,跟着曹将军多赶几步路的事,如何去不得了” “吴丞相……不会答应的。” 南棠笑了笑,从腰间抽出一把极精致的匕首。晋王略微一顿,眼神中却再没有之前的紧张。这次, 他身边的暗卫也再未现身。 “父王,西晋重文臣轻武将多年,或许不记得了,这世上斩人性命的先是刀剑,再是喉舌,最后才能落到笔墨。父王不是说了嘛,吴家一门老小没一个提得起剑,那为何在意他答不答应。” 晋王静静地看着她:“雁儿……朝堂大半势力都为他所用,实在……” “那就不要上朝。”南棠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冷酷如同铁石:“下令的当天就送人出京,随后父王称病免朝。大半势力为他所用又如何,文臣的路数不就是罢学罢朝扣军饷,上折子骂人加死谏嘛。” 她轻轻转动手中匕首:“我倒要看看,没了这戏台子,罢学的罢给谁看,撞柱的撞给谁看,乌泱泱的折子能写上多久,父王,等他们反应过来推人代管朝政时,大局已定。” 晋王猛地喝了一口茶,他不得不承认,受丞相掣肘多年,他何曾不想干脆撕破了脸去。 他看向南棠:“可以一试,但……曹家未必愿意,而且……他们也打不赢北羌。” “不用他打赢。”听到晋王这句话,南棠便知道这事儿成了,她收回匕首轻笑:“鬼族千山万水来到西晋,自然要带着他们玩一玩。” 玩? “雁儿……”晋王戒备的看向祝霄:“鬼族是要靠魂魄靠尸骸喂养的,与他们合作是与虎谋皮。” 南棠点点头:“正是因为要靠尸骸喂,所以才更要带他们去北羌玩,父王啊……打架砸坏东西不可避免,所以最安全的就是,去别人家打。” “至于曹家愿不愿意的……”南棠轻叹口气:“父王……真乃仁君啊,总爱问些个根本轮不到他们决定的事儿。” 晋王当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他如今却有另一层担心。 “雁儿……不如近些日子真的住在宫里吧。听说曹将军昨日进公主府许久,走时怀中抱了只小猫。想来……想来是同你达成了共识。曹将军行事鲁莽,你拉他下水又摘出轩辕家,我担心……” “父王不用担心。”南棠吃掉碗中最后一块蒸鸡,饮了口茶笑道:“谁说我要摘出轩辕家,这天大的热闹不看岂不是亏到家了。” 她站起身,一旁的祝霄立刻跟着放了筷子站了起来。 就见南棠看向晋王,郑重行了一礼: “这一仗,女儿与曹家,吴家,乃至桓王世子……同行。” 第一卷:人皇篇 第197章 得见 听到随曹家出征的圣旨时,博衍正在狱中喝着京都新开的酒坊送来的将军醉,看守的侍卫战战兢兢的带着宫中宣旨的太监进门。 博衍懒洋洋动了动脖子,终于要放他出来了,都说这五公主深得晋王宠爱,果然如此。 他前两年强占了工部侍郎柳家的小姐,谁知那傻丫头想不开,竟半夜趁他睡着跳了河去。 可惜那次没闹出什么阵仗,柳家老小堵在他家门口哭了好些天,后来又去敲了登闻鼓,他也不过在狱中待了两个时辰。 哪像这次…… 博衍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多少天了,虽然也是好吃好喝伺候,但到底不如平日逍遥。 想来那上官灵雁不肯放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他那同父异母的庶弟不知又在父亲身边吹了什么风,自从那小子身体日渐康泰,父亲对自己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和他娘一个样,哭哭啼啼装柔弱,其实内心最为狠毒。 他心中暗骂一句,那太监已经进了牢门,他抬了抬眼皮慢悠悠跪地接旨。 晋王说白了也不过是他亲叔父,博衍自小常去宫中玩乐,混得比自己家中还熟几分。 可今日宣旨的老太监他却从未见过。 那人拖着调子逐字宣读,博衍起初昏昏欲睡,直到随军出征这四个字卷过耳朵,他猛地抬头。 “公公说什么?!”博衍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太监淡淡看他一眼,重复道:“桓王世子博衍,随曹将军麾下兵马一同出征。” 博衍愣愣地看着他,许是刚刚的新酒过于烈性,他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懵。 出征是什么意思……怎么会让他出征? 面前太监冷笑一声,猛地将手中圣旨合上直抵到博衍脸前。 他声音抑扬顿挫仿佛索命的妖鬼:“世子,圣旨已下,还不接旨?” 接……接旨? 博衍的嘴唇都有些颤抖,说是随军出征,这……这和充军有什么区别。 他想不通,不就是陷害了上官灵雁和那个杂种一把么,有什么大不了。论起来那上官灵雁还要喊他一声堂哥。 这算多大的事,让他成了满京都的笑柄不说,还要受此等重罚,北羌的风沙能将人吹个跟头,那里处处都是都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他怎么能去! 他……他可是桓王世子啊,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在朝中权势滔天怎么有人敢判他充军。 博衍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张苍白的布满掌痕的脸,那是八岁的男孩被他一脚踢断肋骨后,跪在地上仰头看他的样子。 是他……一定是他,是他那个诡诈的弟弟,定是他从中作梗不让父亲保他! 宣旨的太监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博衍猛地将桌上的酒盏扫落一地,他两步冲向牢门。 胳膊粗的栏杆被他死死握在手里:博衍不顾形象的大喊“我要见我父亲,来人啊!我要见我父亲。” 牢中看守皆屏息垂头,既不敢阻拦他,也不敢回话。 如此激动的除了博衍外,还有刚刚收到消息的曹将军,好在曹家老爷子尚在病榻,不然怕是还得再晕。 曹将军猛地砸了手中杯子,里面装着的是五公主府送来的茶叶。 轩辕家全身而退,而他曹家上了战场。这就是那女人说得合作? 一个娇媚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什么事惹得将军发这么大的脾气?” 梵姬扭着腰肢迈步进门,她左手是一支血玉烟杆,人未到,带着胭脂味的烟雾先蔓延开来。 曹将军并未答话,就见那女子轻轻一笑:“曹将军,天家向来视人命如草芥,麾下百官不过走狗,又岂会真心同您合作? 梵姬上前两步,手柔柔的搭在曹将军肩上:“可我不一样哦,我们鬼族一向最尊重盟友,您将是鬼主永久的座上宾,曹将军……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总得给自己,给曹家找条活路。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呢。” 没等曹将军说话,又是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男人愣了愣,就见一名少女款款进门,她周身清雅,怀中抱着一只猫儿。 南棠没有同曹将军说话,只是看向那隐在烟雾中的女人。 女人搭在曹将军肩上的手一顿,就见少女笑眯眯看向她问道:“怎么?我算天家,你家鬼主,不算天家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 198章 尘埃落定 梵姬眼神一亮,她抬手挥散眼前烟雾,风情万种的笑脸在看见南棠身后人时骤然收敛。 祝霄的兜帽重新带回了头上,他没有看梵姬,只是静静地垂头站着。 “……主人。”那瞬间,梵姬的挤出了一个极僵硬的笑,她向祝霄福了福身算是行礼。 她也不知道这届的鬼主抽什么风,非要将他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弟弟捧到高处。 倒不是说他能力不行,毕竟是驭尸一脉顶端的存在,当初鬼界一统时谁不曾惊叹于他阵前起万尸的气魄,只可惜这人自己不爱惜羽毛。 鬼主封他鬼王之位,他却整整一年未处理一次公事,成日里不是玩鹰就是逗狗。 鬼主赐他历任鬼将至高荣誉鎏金玉樽,他却拿去喝花酒还碎在了青楼。 好在这人脾气好,有鬼众背后私语,他听闻也不生气,只懒洋洋骂一句遭瘟的老头。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鬼主耳中,可惜这位爷过于护短,只说他那弟弟是逍遥人,做逍遥事天经地义。 若说有什么比这个闲散鬼王的故事流传更久,那便是这位鬼主无底线的纵容。 鬼主曾因为身边宠魂一句僭越话,当场废了他一身修为打入满布尸山血海的冥渊。 细问其罪行,不过是当面叫了祝霄大名。他们二人同音不同字,直呼大名便是冒犯鬼主。 其实在场的都知道,这不过是在给他的胞弟出气。 有亲近的魂奴直问,鬼主胞弟该以何礼制相待,只得了祝枭四个字: “与我同等。” 这不合规矩,但众鬼不敢不遵从。 这位鬼主可不是他弟弟那般随和性子,谈笑间便是夺魂掠魄,半点情面不讲。 梵姬姿势婀娜,她调整好面部表情,唇边是娇媚笑意。 祝霄没有分一眼过去,只静静垂着眸子,众人看不见的府中各处,浓墨般的鬼气将梵姬向来张扬的鬼识包裹其中,冲不破打不散,强势得不讲道理。 梵姬有所感应,她不得不正面对上祝霄,她红唇轻启声音清灵如水: “我的主人啊,怎么一上来就欺负梵姬,谁不知道主人的鬼识只避鬼主一位,可……同族同宗的,梵姬也是替鬼主做事,真就一点余地都不给留吗?” 祝霄未多看她,这女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嘴有多甜,手就有多黑。 梵姬也不生气,她贴身过去,祝霄退了一步面色如霜。 梵姬何等眼色,她看看南棠了然一笑,转了方向,手柔柔搭在南棠臂上。 “这位姑娘帮我讲讲情儿吧,梵姬也不容易,鬼界规矩严苛,这么平白丢了一家罪过梵姬受不住。还求您同主人说说……好歹替我说两句话,留我一条活路。 南棠就笑,她跟祝霄说,祝霄再跟鬼主说,套娃是吧。 她自然的将手搭在梵姬手上,亲昵的如同多年姐妹。 “放心,这次不是冲你来的,姑娘尽可以打听打听,我从不会害自己人。” 言下之意,这情当了自己人能求,若还是唯鬼主命行事,那就各凭本事绝不插手。 梵姬垂下眼没有说话,她轻轻曲指,关节处摩擦到了南棠覆在她手背上的掌心。 南棠的笑意更浓,她握住这只手,拉着朝曹将军走去。 男人斜坐在椅子上一礼都吝付,什么公主王室的,命都要交给鬼族了还扯什么礼数。 “打不起来。”南棠开门见山。 曹将军冷哼一声:“公主觉得,我还会信?” “为何不信?”南棠还握着梵姬的手,女人笑吟吟跟在她身后,见都不得见的人,如今还不是手拉手了。 “公主与轩辕家远在京都稳坐高台,却说千里之外的边疆打不起来,曹某粗人一个,不如五公主计深虑远,我只知道曹家的性命,成千上万兵士的性命,不该在股掌玩弄。” 南棠摇了摇头:“曹将军消息不够灵通,轩辕家确实不登战场,需要有人在京都牵制吴王后,曹家不够分量。” “你……”曹将军眼睛一立,就听南棠继续道:“将军莫急,轩辕家不去,我上官灵雁去。” 男人一哽,半晌才问:“五公主什么意思?” 南棠便笑:“这一役,我与曹将军同去。” “昨日,曹将军说,亡母曾卸钗环提刀剑以身躯挡身后数万黎民,那么今日我也将话放在这儿,曹家的将士,不会死在我之前。” “笑话!战场刀剑无眼你……” 南棠上前一步打断了他:“曹将军,我既然安排曹家上战场,就能保证这刀剑有眼。您不信我会护曹家,难道也不信我会护自己?” 曹将军看向她,面前少女微微扬头,她皮肤娇嫩四肢纤细,仿佛用不上将军交手刀砍斧劈,只是边境的风沙就能吹跑她。 “姑娘……好气魄啊。”先说话的却是梵姬,她朝南棠身侧贴了贴,带着些血腥气的甜香让南棠略皱了皱眉。 怀中猫儿抬眼看去,几乎是同时,祝霄的鬼力阻隔在二人之间。 梵姬从善如流的后退一步:“主人不喜欢说一句就行,犯不上动手的。” 南棠懒得理这三位,只看向曹将军,男人对上她的眼睛,半晌轻叹:“那一切,便托付给公主了。” 其实不是他信了,南棠身边有鬼族高手相护,救她出重围想来不是问题。但……曹将军并没有其他应对方法。吴家的路让曹卉茹那两声喊给喊断了,鬼族只在乎有没有尸魂吃,根本不在乎吃的是谁。 南棠看她神情面露了然:“曹将军不必急着回答,这段时间大可竭尽手段,你投鬼主也好,投吴家也罢,把事情做尽了,面上好交代心里也舒坦。无路可走时再说信我,也不迟。” 尽人事才能听天命,由着他折腾够了,也就消停了,此刻吴家有心无力,鬼族有力无心,有晋王的支持,南棠并不担心变数。 换句话说,若吴家肯不计前嫌分神护他倒正中下怀,南棠,在期待变数。 离开曹将军府时,一起出门的除了祝霄和怀中的猫儿,还有身后那位明艳似火的女人。 “姑娘还有事?”南棠问道。 梵姬扬了扬眉:“想问问您自己人怎么当,姑娘,您断了我的路,好歹帮我续上条新的啊。” 第一卷:人皇篇 第199章 撂帘子 梵姬软磨硬泡同三人一起上了马车,其实这么说也不够准确,因为南棠从始至终都没有拒绝,是她自己心里没底,才顶着两道冰冷的目光,拉着南棠的手表尽了忠心。 马车中气氛微妙,梵姬硬着头皮同南棠扯着家常。 “姑……姑娘这马车漂亮得紧,我说怎么瞧着您气质出众非同一般呢,这富贵堂中养出的小姐果然做不得假。” “哦?”南棠就笑:“你喜欢,回头我让他们重新打一套送你。” 见她答话,梵姬略松了口气, 她一双含情眼在南棠身上看了又看:“多谢姑娘,我就不用了,这马车回鬼界跑不开,在人界又逾制,麻烦得紧,我蹭着坐坐就行。” 南棠饶有兴致地回看她:“都提逾制了,还叫我姑娘?” 梵姬摆了摆手,一阵香风袭来:“两码事,您正式介绍之前,无论梵姬知或不知,都只能叫姑娘。” 她垂了垂眼:“再者说,您啊,说了不见我,我自己硬凑上来,若还巴巴捅破这层窗户纸,不是两面都不给台阶嘛。” 南棠没再说话,许是鬼界有严苛的规矩镇着,面上越甭管多不羁的主儿,骨子里也有分寸得紧。 路过集市时南棠叫停了马车,对着一个算卦摊子皱起了眉头。 童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那天拦了他算命的老头正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面前华贵的马车。 他今日一身白色暗纹长衫,本就仙风道骨的模样又盛了几分。 “这位贵……”老头见车帘掀起,张嘴便要说话。只可惜这人字还没出口,童竺便一把扯下车帘吩咐驾车人快走。 南棠有些无奈的看着他,童竺尴尬的咳了咳:“姐姐别掀他摊子,我还有个平安符是他这里拿得呢。” 童竺倒不是替这老头担心,只是这摊子掀了,之前种种无论好言恶言都只能当胡话听。 童竺确实不喜欢那句难免别离,但是那天还有一句话: “一根签子,换个平安。” 童竺确实希望签子是假的,但他更希望平安是真的。 这回尴尬的换成了南棠,不得不说童竺是很了解她,她确实奔着掀摊子去的。 招摇撞骗不是什么大罪过,借着神佛庇佑混口饭吃,若有报应也该神佛来办,轮不到她越俎代庖。 但是说吉祥话是一回事,嘴丧又是另一回事了。 南棠没亲耳听到这人说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不会是好话。 其实童竺心里清楚,这老头不是纯粹的骗子,童竺看不清他底细,但起码知道同天界有点关系。 他是天族出身,闻同类的本事再个千百年也不会丢了。 眼见马车走远,那老头悠哉的表情瞬间收敛,他站起身子,飞速的收敛摊子上的东西,手脚麻利不见分毫老态。 不过片刻,他便背上箱子收了舞旋旗转身就走,那模样同逃难没什么区别。 不远处卖竹筐的小姑娘喊了他一声:“老先生今日这么早收摊?” 老头认得她,第一次进这京都时,他给这丫头算了一卦,换来了个半条胳膊长的竹筐子,他要这东西没用,便又用竹筐在街角换了五个肉包。 老头捻了捻胡须回道:“要下雨了,避上一避,姑娘也早些回家吧。” 那少女看向他,又狐疑得抬头看了看明媚的天色,倒是没多说什么。 老头快步朝城门外走去,只马车上匆匆一瞥,他便看出那女子是何人了。 怪不得天帝将妖界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的星宿白虎,会轻易在京都现世。原来……是她在一起, 乱世的妖孽,没有不必锋芒反而迎着上去的道理。他知道自己那几分本事不够扭转乾坤的,自然不肯白白填了坑。 城门这些日子守卫森严,大约是战乱将起。他将旗杆充作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城门。 城外五十步后,他脊背又复笔挺,一百步后,皱纹舒展,白发换了墨色。 再一百步,那老态龙钟的算命先生早不见了踪影,只剩一位十几岁的俊郎少年步履轻快。 他嘴里叼着根草棍,哼着听不出调子的歌,他心情尚好,这一趟下山算是玩了个痛快。 马车行出好一段路,南棠似有所感的回了回头。她总觉得错过了什么,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帘子一撂,将本该提前见面的人,又隔了半年。 一路行至五公主府,她看了看乖巧出门迎接的男子,又看了看他身上冲天的邪气,梵姬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艰难无比的笑。 南棠确实给她续了新路,但实在不是梵姬想要那条。 冥一饶有兴致的打量面前的女人:半晌,回身去问南棠:“能吃吗?” 梵姬的笑容更僵了,她好歹在鬼界有名有姓,这位不认识她也就罢了,张嘴就要吞魂? 好在南棠摇了摇头:“别什么都想着往嘴里放。”她上前一步为二人介绍。 “艳鬼梵姬,养魂一脉。”南棠态度还算客气,冥一眯眼想了想,朝梵姬略一躬身:“师父。” 有祝霄在,没有再容别的鬼族进门的道理,何况这次的事儿明显驭尸的是关键。 若说一个养魂的在这节骨眼上能有什么用,那放眼全府,冥一能想到的只有自己。 南棠略一一挑眉,这位倒比想象中还有灵性些。 冥一近些日子鬼力增长飞快,与之不成正比的,是他那接近于0的鬼界常识。 南棠知道他同祝霄间有恩怨,自然不好给双方添堵。 冥一这师父南棠原本还想再选选,但梵姬好歹是有名有号的艳鬼,送上门来也算两全其美。 可惜梵姬不这么觉得,她盯着冥一慌忙后退两步,难得失了仪态。 第一卷:人皇篇 第200 章 师父 “主人,她不喜欢我呢。”冥一笑了笑,他斜倚在墙上打量着梵姬。 “正常,我也不喜欢你。”南棠看都没看他,只扶了梵姬一把。 梵姬张了张嘴,她看向南棠:“姑……姑娘,这就是杉灵引路的那位新魂?”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梵姬心中大震,这才几日,与杉灵所说的“隐约见实体”就大不相同了,看他身躯魂色,起码有个百年修行。 其实若放在鬼界,这点鬼力算不得什么。可这里是人界,有天授果报镇压,再强的鬼力亦不过水中月镜里花。 但……这位逃得开。 “暗一在府中吗?”南棠看向身旁下人问道,没等回话,一个墨色的身影闪了出来。 “主人。”乌长悲俯身跪地见了一礼。 南棠扬扬下巴示意他起身,乌长悲抿了抿唇,这次主人出门……没有带他。 他不会在这时候多话,或者说,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多话。 乌长悲顺从的站起身,余光悄悄落在南棠的衣裙上。 南棠挑了挑眉,她看出了乌长悲的情绪,但现在显然不是打情骂俏的好时机。 南棠看向梵姬,指尖在冥一身上点了点:“这孩子疯了些,但有魂契在身,有麻烦的话你来找他主人。” 梵姬看向暗一,那男人五官有些深邃,看着不像西晋人,一双眼睛冷冰冰的,正没有一丝情绪的看着她。 梵姬微怔愣,不知该说这位公主有魄力还是没脑子,不受天授果报的鬼族万金难求,她竟……竟签给了旁人。 南棠见她不答话,只当是还在介怀冥一问得那句能不能吃,想来这位也是鬼族有头有脸的主儿,大约很少受这个闲气。 南棠轻轻笑笑:“刚死没几天,自己心里没个数,姑娘别跟他一般见识。叫暗一出来不是不相信姑娘的能力,只是听闻姑娘近日受了些伤,担心你太操劳损了身体。” 听……听闻? 梵姬捋了捋头发,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一旁的童竺。 少年感受到她的目光,浅笑颔首,那副温和自然的样子让梵姬都觉得是自己冤枉了他。 “我很听话的,师父。”冥一歪了歪头出声道。 其实冥一这个脾性和飞速成长的鬼力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梵姬这一趟不是当老师来的。 “姑娘,我……”梵姬还想再说什么,南棠却出声打断了她:“你要我带路,我带了。只这一条,如果你不走,曹家的事就只能自己和你们鬼主交代了。” 祝霄的头探了过来,脸上挂着极亲切的笑容:“或者,也可以我去和我哥说。” 梵姬的表情僵了一下,这事实际上不能全算她办事不力,毕竟有祝霄这个闲散鬼王从中插了一脚。 可谁不知道那位鬼主最疼弟弟,破坏鬼族计划这帽子梵姬就是扣到自己头上,也不敢扣到祝霄脑袋上。 南棠没再给她考虑的时间,话音落了便径直进了府门,周围人一同跟了进去,梵姬看着乌泱泱离去的众人轻轻叹气。 原本这一趟是来探这位五公主的底,还想着若是运气好能混到这方势力中谋个一官半职,因着祝霄这层身份在,后期哪方占上风她都有退路。 没想到大老远跑过来带孩子,带的还是个疯孩子。 冥一落在最后面,他走了几步复又回头看向梵姬,略微躬身伸了手过去:“走吧,师父。” 梵姬敏锐的后退了一步,如果说这五公主府有什么一定不能牵扯,那就是这一窝子有主的男人。 南棠回到寝殿,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水似乎是换了配方,带了些清苦的草木味同南棠衣服的熏香如出一辙,比惯常的花香更凛冽些。 南棠换好衣服躺在床上整理今天的思绪,她其实挺喜欢这个天降父亲的,最是无情帝王家,晋王算是宫里难得的有情人了。 虽然他心里这个“情”字不会凌驾于王权之上,但是对于南棠来说已经足够了,她不反感同这位父王多相处,前提是……见他不需要早起的话。 有极轻的敲门声起,南棠应了,进来的是一身淡色长裙的玉瑶,少女施施然行礼,将一小份粥和两碟精致的小菜摆在桌上。 她看向南棠:“公主这一觉怕是要睡过饭点了,您稍微用些,别伤了胃。” 南棠躺在床上艰难的摇头:“……起不来了……” 筋骨被热水泡得发软,南棠一躺下就没勇气再坐起来。 玉瑶便笑:“那奴婢给公主端过来吃。” 南棠犹豫了一下,到底觉得床上吃东西有些别扭,她强撑着来到桌边一样吃了几口。 今日的粥格外软烂鲜甜,她转着勺子略扬了扬眉,没等问玉瑶便道:“回公主,这粥是内侍观宁在小厨房做的,温火煨了许久。” “还真是一刻都闲不住。”南棠轻叹,玉瑶垂了垂头:“已经送了轮车过去,观宁来往都坐着,并未起身,还请公主放心。” 一只猫儿跳到南棠膝上,童竺带着些笑意的声音传来:“一个两个不是坐轮车就是拄拐杖,最近外面都在传,是姐姐打折的腿呢。” 他甩了甩尾巴继续道:“听说户部尚书家的那个小公子,得了进公主府侍奉的旨意,当晚就从兰芷楼买了个有几分像的小倌替死。” “是嘛。”南棠笑眯眯应了一声,她环着猫儿两侧的将他提到了脸前:“还好外面没传出我虐猫的名声,不然猫儿可没办法找小倌替。” 童竺声音里笑意更盛:“姐姐,没人替得了我。” 南棠应了,她的下巴在那毛茸茸的头上蹭了蹭。 童竺心下一片柔软,他朝少女的颈窝靠了靠。 可惜啊,凡人分不清好赖,也好在他们分不清,不然这五公主府不知还要来多少丑八怪。 “姐姐,这事就这么算了吗?”童竺问道,他不想府里人多是一码事,有人给了机会还不愿意来又是另一码事。 南棠将他放回腿上,饮了一口桌上清茶:“欺君的罪名,不坐实就太可惜了。” 她指尖在猫儿头上轻点了一下:“如今也算是乱世,手中要有点闲钱的。” 这京都中,比户部尚书有钱的,怕是没几个了。 ……………… 第一卷:人皇篇 第201 章 风月 南棠觉得这一觉睡了很久,梦里菜都上了三轮,可再睁眼时,天色只是微暗。 殿内干燥温暖,不远处的炉火噼啪作响,南棠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看着那团灼热的火苗发呆,她总觉着,炉子上什么都不烤可惜了。 多亏了睡前吃得那不甜不咸的几口,她如今醒了胃中既没有酸灼感,也不曾饿得空疼。 南棠没有唤人,地上铺着繁复厚重的毯子,赤着脚踩在上面也不觉得寒凉。她伸手推开了殿门,却猛地打了个哆嗦。 南棠愣愣看向殿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原来不是天色尚早,是西晋……又下雪了。 浓稠的夜色被白兽囫囵吞噬个干净,风将雪屑打着旋扬起,天地茫茫一片故而混沌分不清朝暮。 上次下雪还未至寒衣,当时都说今年水大寒深,必常风雪。可谁知第二场却拖了这许多日子。 南棠略微有些愣神,一个带着淡淡檀香味的素色氅衣落在她肩上。 来人动作很轻,南棠抬眼看去,少年低着头,没等她说话便俯身跪在雪里。 “观宁冒犯,请公主责罚。”少年的膝盖落在半掌厚的雪地上,他衣衫单薄,唯一能御寒的便是南棠身上这件薄氅。 “我记得说过,观宁要少走动。” 南棠看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裹紧了身上的衣袍,她本只着了件寝衣,没这大氅确实抵不住雪气。 “是,观宁知罪,请公主责罚。”少年温顺的叩头请罪,其实不远处的长廊尽头就放着那架轮车,观宁是听见了这边动静才匆忙赶来的。 他没半分解释的意思,只是垂着头认了。 南棠上下看了看他,转身回了寝殿。 观宁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其实他知道,这时若不说两句话得个起身的机会,今天怕是要跪足整夜,可他依旧什么都没说。 少年轻轻合眼,他调整呼吸尽量接纳刺骨的潮寒,同痛苦共存久了的人总是更知道如何让自己轻松一点。 观宁的心极静,他听见雪落在衣领上的响声,温养几日的膝盖娇气得不成样子,不过片刻便觉得冷入骨髓,他的身体无法克制的发抖,心底却突然生出些笑意。 好在今日雪大,公主派给他那位女医早早回了,若是被她看见这幕,手里的针怕是要戳进他脑子。 “五公主很看重你。”观宁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姑娘说了这么一句。 观宁只当她是为公主传话,恭敬地磕了个头,回了句:“奴才惶恐,愿粉身碎骨以报恩情。” 那姑娘却皱了皱眉,半晌换了个说法:“你家公主……很喜欢你。” 观宁愣了好一会,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后,再敛不住苦笑:“残缺之躯,不敢肖想半分,浊水腥腐,恐一滴便污了江海。” 他这话说得认真,换来的却是那姑娘瞧傻子似的眼神。观宁只当没有看见,他是个什么东西,他自己最清楚。 公主喜欢他? 观宁不是得了几回笑脸就臆想自己被贵人瞧中飞黄腾达的主儿。 对于这位五公主来说,或许比起旁的内侍,他更顺眼些,但这也只是他伺候得顺心得来的脸面。 他这样的人,得寻常姑娘一句喜欢都是妄想,何况玉叶金枝。不该他觊觎的,多看一眼都觉得有罪。 背后的伤结了痂,起初的锐痛消减,逐渐变成涨痒,观宁知道,伤还是伤,只不过从一个人留的,变成另一个人留的,他也从一家王室的奴才,变成另一家的。 他,天生就是当奴才的命。 观宁并未因此不满,起码这次未曾。荣辱恩仇,是不用读多少圣贤书来学的,观宁早早便分得清。 少年垂着头,任凭风雪落在他身上。他闭上眼再睁开,却见面前光影一暗,观宁刚要抬眼便被兜头罩住。 他没有挣扎,因为他闻见了极淡的草木香。这味道观宁只从这位五公主身上闻到过,后来他用香料仿了几成像,连着热水一同送进了寝殿。 少年拢好衣服恭敬行礼,雪白的狐裘罩在身上带着炉火的暖意,观宁试探着抬头,看见了面前少女带着笑意的双眼。 “不白拿你东西,有来有回。”在那满天的大雪里,她笑容落落清朗,观宁那件灰扑扑的素色大氅,硬在她身上穿出几分清逸。 南棠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起身,见他不动,复又伸了手过去。 那只手净白无瑕,少女声音里带着笑意:“炉火很旺,可以烤些板栗,我没经验,还得劳你动手。也不白使唤你,我请一碗甜汤。” 少女神情自然,仿佛与他不过老友,她说: “走吧,带你躲雪。” 观宁难得回不过神,好半晌,他深吸口气,固执得俯身叩了个头。这一次,他的心比身体抖得更剧烈几分。 几天前就结痂的伤口,却在今日开始正式愈合。 那手空伸了好一会,少女并不催促,有落雪在她掌心融化,观宁下意识伸了衣袖擦掉那点水痕,下一秒便被南棠径直握住。观宁的手指有些僵硬,犹豫着不敢回握。 他知道,身上这件貂裘价值千金,远不是那件薄氅能攀附的。 他还知道,比那狐裘更贵重的,是转瞬便消失在那人掌心的落雪,有那么一瞬间,他无耻的将那当成了为他沾染的风月,当成无法珍藏在他的小匣子里的,他的第三份赏赐。 ………… 求一个文末免费的小礼物“为爱发电”,虽然他只有几毛钱,但是作者现在靠这几毛钱养着!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02章驭下之道 南棠确实没有骗他,殿中炉火烧得正旺,周身的冰寒几乎瞬间就被蒸了个干净,观宁的脸颊微微发红,眉心的那一点也就更红。 他站在炉火旁,手边是下人刚刚送来的板栗和红薯。其实这本不该是贵人的吃食,但那位五公主丝毫不觉,她正趴在一边的桌上,懒洋洋的盯着炉火。 观宁轻轻上前一步,隔在了南棠与那炉火之间。“公主,仔细伤了眼睛。” “眼睛好得很。”南棠笑眯眯反驳一句,却还是落了睫毛。这个世界没有手机电脑,南棠觉得自己的视力起码5.0。 观宁将炉火移了位置,又去捧了缸水养的荷花中和燥气,最后取了厚厚的软垫站在南棠身边。 南棠还闭着眼,观宁轻轻笑了,他垂眸跪在地上等南棠发现他。 感受到有人近身,南棠姿势不变,只腾出一只手四下摸了摸,从观宁怀中扯过了那软垫靠在腰上。 她依旧没有睁眼,只懒洋洋问道:“银耳雪梨,琵琶百合,观宁喝哪种?” 少年眼中笑意更浓,这哪是问他喝哪种,这是叫他去取。 他俯身轻轻叩头:“多谢公主,奴才这就去拿。” 他膝盖有些发麻,无处借力便撑着地起身,少女睁开眼正好看见这幕,她眸中有些懊恼:“对不住,差点忘了你不能多动。” 不等他回话,南棠便扬声唤了人进来,简单吩咐两句后,她看向观宁,抬抬下巴示意他坐下。 观宁略一犹豫,便顺从的坐在南棠身边。 这也是南棠喜欢他的地方,让坐就坐,让吃就吃,没成筐的推脱话累人。 观宁原想倒茶,指背在桌上玉壶的壁边探了探冷热,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 有些凉了,这天气不合适入口。他没有叫人来换,都是应差事的,没必要给别人找过错,等送甜汤的人来点一点也就明白了。 南棠转开视线,只当没看见他的小动作:“你好像……总闲不住。” 看着少年单薄的身体,南棠她叹一口气:”观宁,分出些顾我的心思照顾你自己吧,三成也就够了。” 观宁弯了弯眼睛,神情静而温和:“公主慈悲,戴罪之身得此优待,心中不安所以总想做得多些。” 他顿了顿柔声补充道:“多谢公主,奴才……会照顾好自己。” 南棠挑了挑眉:“那就好,我听凝檀说你这伤得静养。不如这样,反正都是应差事,我给你个不用四处走的活儿做。”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抚了抚他的衣袖。 观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身体僵了一下。他搬弄荷花缸时袖子不小心翻出一点,露了截手腕。 果然,安逸会惯得人懈怠,若在之前,这是观宁绝不会犯的错误,因为只一次,就能要命。 “奴才失仪冒犯公主。”观宁垂头请罪。南棠却笑得有些流氓:“你别的地儿我也见过,露个手臂算个屁的冒犯。” “其实……不一样的。”观宁抿了抿唇:“您可以对奴才做任何事,但……奴才不能。” 当主子的,无论是扒他衣服还是脱他裤子都不算什么,但他不行。没有命令,他主动露出半截手臂都是死罪。 南棠明白他的意思,少年脊背笔挺,发冠高束,那身内侍衣袍浆洗得有些发白,从头到脚纹丝不乱,眼角眉间尽是明澈慈悲。 他没有半分奴才的样子,南棠却知道,他跪于人下做尽卑贱事,背上先有殷蛇后受割皮剜肉之苦,他生于污浊地,一刀断了丈夫心,他……真真切切的跪了十几年。 南棠看了他好一会,一直到观宁都觉得不会有下文时,她终于开了口: “那就,不当奴才。” 没理会少年的怔愣,南棠自顾自道:“今早我问过了,蒋元白近些日子晨起练武日落温书乖巧得很。” 听到这个名字观宁猛地抬头,南棠笑眯眯的:“别急,你那乖徒弟好着呢。一日三餐能吃能睡,月钱一分不动说是要攒给你补束脩。那么个混球能有这般模样,可见小观宁带孩子有一手。” 南棠撑着下巴:“既然如此,观宁不如在我这儿当个先生,后院还有个叫青槐的孩子,长得和你有几分像,胆子小了点,但人听话得很,一起放在你身边吧。” 观宁用了好一会消化这段话,他整理好思路起身跪在地上抬头去看南棠,想说什么却被后者打断了。 “这话不是试探,奴籍我来解决,不会给你留麻烦事。往后学堂所需的一切开销都走公主府的账,金银不用你操心。” 南棠的指尖在桌上轻点:“你若觉得学问不够渊博,就带着我的名帖拜师,无论是京都大家还是隐士高人,你说得出名字我都能弄来。若觉得如今这身份托不起学生,就慢慢往上爬,我这儿有的是机会给你出头。若还拘泥内侍这身份……” 南棠一笑:“我劝你大约不顶用,那便这样,明日你随我进宫见见孙德喜那蟒袍。” “观宁,无论是要救人还是要报仇,要名满天下还是要富贵荣华,我这儿都有。” 南棠依旧懒洋洋看着他:“观宁,我说过,你要的我都有。” 观宁的嘴唇有些颤抖,南棠这几句话说尽了他的顾虑,他想拒绝却不知还能用什么理由。 观宁看着面前少女,好半晌,说了一句极不讨喜的真心话。 “公主,有恩宠无棍棒,不是驭下之道……” 这话别说是他,哪怕冥一和蒋元白张嘴都得掂量掂量,可观宁说出来了,不委婉也不恭顺,就那么刚硬直白的,说出来了。 ………… 依旧是求个免费的爱发电,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03 章 甜汤(上) “不要命了?”南棠就笑,她向后靠了靠,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慢悠悠从下到上打量着观宁。 观宁没有开口请罪,却结结实实叩了个头。 玉瑶捧着两盏甜汤叩门,南棠没应声,观宁起身走到门边,接过托盘,却没让玉瑶进门,茶水也没再提醒她换。 “怕挑起了我的火牵连了旁人?”南棠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观宁抿抿唇,没有回话,他先将玉盏摆好,又去净了手,用帕子擦干。 回到南棠身前,观宁这次跪得很近,他捧起桌上的甜汤,轻轻舀起一勺递到了南棠嘴边。 南棠没有躲,却也没有张嘴。观宁的指关节洗得有些发红,他手就这么伸着,南棠这方面极有耐心,反正她坐得舒服,不介意和他耗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碗甜汤晃起了纹路,少年手臂的肌肉从酸胀到麻木,再到不自觉打着哆嗦,他才终于开了口。 “公主,观宁当了一辈子奴才,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日子了,观宁别无所求,愿一直伺候公主。” 他其实知道好歹,也知道所谓的“先生”是公主变相给的优待。五公主府不缺先生,但他缺一个站起来的机会。 只是这机会,观宁不敢接。 观宁,不想要优待。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是北羌的鞭子教会他的,更是她的母亲用血肉教会他的。 他长大了,曾经不敢思及的噩梦已经不用多想就能明白了。 他知道当初的大人为何赏他们棉被,也知道那新面馒头是怎么来的。 他更知道,北羌圈了数不清的低贱家奴,为什么选了他来西晋。他知道了他的母亲是如何从绝境中给他拼出一条生路的。 人天生便是三六九等,为奴者观音土,上位者饮琼浆。他以为的优待,他以为的好命,是他母亲用自己换来的。 “愿意一直伺候我?”南棠弯了弯眼:“多嘴问观宁一句,为何如此。” 少年笑了笑:“奴才……身无长处,深恩无以为报,不想公主做赔本买卖。” 南棠扬眉,随即了然。 “观宁这是……怕多拿我的好有代价跟着?” 观宁摇了摇头:“奴才这条命本就是公主救的,至于这身子……”观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蒲柳之姿,没什么稀罕的,旁的东西再没有了,代价……奴才不怕。” “那便是不愿意欠我。”南棠叹息。 观宁复又摇头,他半垂着眼笑了笑,只这一笑,却晃得南棠愣了片刻。少年眉弯而浅,眼睛半闭拉出了个略挑的细长弧度,合着眉心那点红,透出了些不好直视的佛性。 他说:“公主,奴才是怕没有代价。” 他大约前世未累功德,故无完整身,无丈夫相,无金银傍身,无功名开路,无亲眷在侧,无儿孙绕膝。 他一无所有,怕哪门子偿还。 他不怕还,也不怕还不起欠了谁,他怕的……是不用他还。 上到君王下到百姓,谁都不是神仙谁都要过日子,这世道怎么运转人情如何薄凉观宁打小便知道。 一十八坎坷,万事不用他偿还的只那么一人,而那人……已经早早死在了北羌的风沙里。 观宁记得当初的痛,断不肯来第二次。这条命他可以给出去,心不行。 人生在世,无论过程如何,到头依旧不过生离死别,观宁此生,不愿再和人结这种缘分,更不配结。 南棠伸手抬了他的下巴,观宁顺从的扬头,却依旧垂眼没有看南棠。 这大概是他一生都不敢直视的人。 “谁说不用你还的。”少女声音中有几分调笑:“观宁,别替我操心,我的买卖不会亏本。” 她扬了扬眉:“虽然这样说话听着有点凉薄,但观宁与北羌有深仇,又与我有……缱绻?” 其实大约算不上缱绻,上官灵雁的上床手段牢里都有,实在和这两个字不挨边。至于她……最多不过是初见面时扒了裤子多看了两眼。 “近些日子我准备去北羌玩玩,观宁了解北羌,更了解王室。你有一层极便利的身份,当然要为我做事。” 观宁的身子僵了僵,少女的气息近在咫尺,始终稳静的心没来由的颤了颤,一直紧绷着的手臂猛地松懈。 观宁心底一惊,下一秒,一只手稳稳的托住了那盏甜汤,一同托住的还有观宁颤抖的手。 南棠笑了笑,她坐直身子:“说句题外话,观宁知不知道,若是当奴才,这碗甜汤端洒了是什么罪过?” 少年咽了咽,背后渗出的冷汗激得伤口微微刺痛,他……当然知道。 略稳了稳心神,观宁开口:“多谢公主……但,这是奴才自找的。” 南棠看了他一会:“观宁,我不同你聊风花雪月,你怕我不叫你还,那我今天交个底给你。” 她的手极稳,但观宁却不敢多借一分力。 “普天之下值得同情的人多了,别的不说,单我这府上也能找出个三五十人。观宁啊,你是菩萨可我不是,好皮囊留在床上就行,不用推到高处。” 南棠笑了笑:“你心性纯良好利用,身份特殊好安插,有脑子懂人心看得清形势,困你在方寸间才是暴殄天物。”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上次就说过,我喜欢掌控,喜欢摆弄,喜欢看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你当这是个癖好也好,当是我的怜爱也罢。我要美人你就得帮我脱裤子,我要天下你就得帮我拢江山。接受我的好或坏,按我的想法走,走到我要你走的位置上,办我需要你办的事,不然……” 南棠的指背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象征性的威胁了一下:“观宁,其实比起让一个人舒服,我更擅长让一个人痛苦……” 这话冰冷赤裸,远没有情啊爱啊动听,但观宁心底却是一松,好半晌,他抿唇笑了笑:“好。” “嗯?”南棠挑眉。 少年轻轻舒了口气:“公主要美人我便脱裤子,要天下我便拢江山。” 南棠表情僵了僵,她扫了扫观宁的衣袍,难得露出几分无奈:“我……不是说你的裤子。” 她手中略一使力,终于接过了那盏甜汤,正要入口,却被面前的少年拦了一下。 “公主,这盏……冷了。” …………………… 周末啦!!!耶!! 以及!!!有空的宝子帮我看看广告送送爱发电!!!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 204章 甜汤(下) 玉瑶第二次送甜汤进去时观宁没再拦她,撤掉那两盏冷的,玉瑶心底有些狐疑,却不敢抬头多看。 观宁看她一眼,指尖不动声色的在桌上点了点。 玉瑶心底一惊,立即行礼捧了茶盏下去。今日公主歇息得早,寝殿的茶水从下午到现在还没有换过。 观宁一向是这样,能托一把的时候不会吝惜伸手。 近些日子他很少在这些方面开口,一是五公主待下宽和不少,小事不用太过忧心。二来,他……是北羌的细作。 玉瑶脊背僵硬,直到出了门才轻轻舒一口气,看今天这架势,五公主大约是发了火,甚至是……怒火滔天。 “你还真是好心肠。”待玉瑶的背影消失,目睹全程的南棠挑眉看他。 “是公主慈悲才得成全。”观宁回道,这是真心话。 他原以为,那话说完,五公主会将他拖下去,用鞭子用刀教他何为恭顺,找出他仅有的自尊打烂碾碎,让他再不敢睁眼再不敢说话,再不敢抬头示人。 他……是如此的,不知好歹。他,就该被这样对待。 可是没有。 她确实不是之前那位暴虐成性的五公主,但以观宁相处下来的感受,违逆她怕是还没有违逆之前那位死得痛快。 观宁……想不通啊。 想不通的事情多了,心底就会升出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观宁不敢放任。 南棠当然不会突然转了性,她在观宁身上花得时间不算少,断不肯由着他搞什么守心不守身的鬼路数。 她之所以这么淡定,是因为在刚刚不到半个时辰里,她听见了三次数值上升系统提示音。 第一次在自己握他手时。 第二次在许他除奴籍时。 而第三次,就在面前少年梗着脖子说不接不用还的人情的时候。 这个小观音啊,嘴上清醒理智,但心里糊涂得不成样子。 观宁重新净了手,回身跪在南棠脚边,那盏甜汤复又捧到了她面前。 南棠这次没有拒绝,她就这少年的手饮了一口,雪梨的清甜在口中蔓延开来,观宁垂着睫毛温顺的跪着,直到一碗甜汤见了底。 他注意力一直在南棠身上,却又没抬头看她一眼。 “观宁……很喜欢喂人?”南棠就笑,她抬手端过另一盏,学着他的样子递了一勺在他嘴边。 少年正思考怎么回这话,一个精致的勺子便径直伸到眼前。 观宁愣了愣,有些慌乱的抬了头,就见这位五公主正举着勺子笑吟吟看着他。 那笑容明媚得有些摄人,观宁只匆匆瞥了一眼便触电似的垂下眸子。 只这一眼,按内侍的规矩起码值80鞭子,还是那种沾了水的马鞭。 见他不肯张嘴,南棠的勺子又向前伸了伸,抵住了少年柔软的唇。 “......公主。”观宁颤抖得开口,他下意识的想躲,又觉得这个动作过分失礼。 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观宁的脸压不住地泛红。 南棠只是笑,那勺子轻轻在他唇上摩挲,少年在这算不得触碰的触碰下微微颤抖,嘴边的麻痒逼得他抿住了嘴唇,片刻后又颤抖着松开。 南棠看了他一会,手指微微一动,两滴汤水落下,沿着观宁的下唇一路流到下巴,再慢慢走至喉结,最终钻进他高束的衣领里。 “公……公主。”少年艰难开口,眼神中有些破碎的情绪。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南棠便做过更过分的事,他那时只垂垂眼便都能忍下,可如今,就这么几个算不上香艳的动作,便生生逼红了少年的眼睛。 南棠看了他一会,挑挑眉就这么松了手,勺子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不算响,观宁的身体却是一个哆嗦。 “公主,奴才知罪。”观宁憋回了眼泪,有些麻木的叩头。 “哦?”南棠轻一挑眉:“观宁何罪?” 少年摇摇头没有说话,南棠想伸手去扯他的头发,却见那发冠束的极严谨平整,她轻轻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动手。 “抬头我看看。”南棠轻道。 少年顺从的扬头,南棠顿了半晌,只是伸手在他发间摸了摸,以观宁敏锐的感知,几乎从中品出了些克制。 他闭了闭眼,他又闻见了那熟悉的草木味。身体几乎本能得想凑过去,指尖狠狠掐着掌心,观宁想再清醒一点。 明明压抑着未动,少女却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那指尖轻轻捋了捋他的眉毛,南棠笑道: “我说……小观音啊。你说如果我不要代价,那你也不要优待。你……撒谎,你明明喜欢这优待喜欢得……要命。” 观宁猛地睁眼,却被那只手挡住了视线,南棠的手轻轻盖在他鼻梁上,声音里的笑意更浓。 “别看我,佛放眉间白毫相光,照东方万八千世界,下至阿鼻地狱,上至阿迦尼吒天。小观音啊,你这红点配上你这个眼神,看不得人。” 观宁的眼中,有几乎破笼而出的情感,连南棠都很难相信,有人悲苦拖身十数年冷暖历尽,却还没泄干净勇敢天真。 他明明想得明白后果,却还是心存侥幸。他似乎是在惧怕托付,又在求着别人逼他托付。 南棠松了手,观宁的眼睛顺从的闭着并不需要她再来挡。 观宁咽了咽,他紧张得微微出汗,就听少女轻道:“原本是可以陪着观宁装糊涂的,但是……我不愿意。” 她的曲指在那红点弹了一下,换来了一个瑟缩。 “我也撒谎了,观宁很好用,同时也很……让人喜欢。” 第一卷:人皇篇 第 205章 原来还是软的 喜欢…么? 观宁愣了好一会,这是他从没听过的词。 “不用……喜欢的。”他笑笑轻声道。 不用喜欢,他也什么都肯做。 观宁想了好一会,终是恭敬的叩了个头:“奴才斗胆求问公主,为何不愿意。于公主而言,能做事还少纠缠……该不是下策。” 南棠没有说话,确实不是下策,若顺着刚才的话走下去,那在南棠这边来讲,纠葛就到那殷蛇为止,此后生死都是观宁自愿还之前的恩情,倒还省些麻烦。 但是… 南棠看了观宁一会,轻轻叹了口气: “观宁啊…不止我不会吃亏,我也不会让身边的让人做赔本买卖,你……多心疼心疼自己吧。” 最好的织布娘也理不清世间情爱线,好在南棠向来从结果反推,所以谁吃亏谁占便宜一目了然。 哪怕没有系统数据在,南棠也不会真糊涂。哪来的命可以给出去心不行,人啊,是不可能为了不交心而交命的。 人只可能因为交了心,所以交命。 小观音能共情众生疾苦,却偏不肯放自己一马。 他也知道少跪就能少疼,他也知道不找罪受就能活得轻松些。他不是真的不伺候人就不行,他只是想近一点,再近一点。 这世界上最低处的自卑往往是靠最高处的爱意照出来的,因为你足够明媚,所以我的低贱无所遁形。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真正站在五公主身边,但他知道不会是他。他也只能近一点,再近一点,借着睫毛的缝隙偷偷看上一眼,再竭尽全力赎这一眼的罪孽。 观宁猜过自己的命,或是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或是死在南棠计划的某一环,这就是他能想到最好的路。 蜉蝣在世朝生暮死,哪敢正面应承爱意,哪配正面应承。 他从没守过自己的心。北羌的风沙没吹散他的血肉,当初的痛也并没有当真吓退他,他敢自己背着爱意到死。 连南棠都差点忘了,观宁是公主府胆子最大的奴才…… 观宁闭上眼轻轻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愿意做到这种地步,或许是那副护膝足够厚实,或许是牢中那次全了他颜面,或许是那句心坚如磐石,志刃如弯弓。 又或许…又或许他真的很想喝一碗甜汤。 观宁时常做梦,梦到离开北羌那天马车上的铃铛声,梦到第一次抬头时看见的西晋的宫墙。 在梦里他几乎将这一生的苦难尝了一遍又一遍。 这本没什么的,世人皆苦,观宁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直到他……尝到了甜头。 直到他在梦里……都尝到了甜头。 这甜头足够为溺水者扔浮木,为困雪者点篝火,观宁在心底用最恶毒最露骨的话贬损自己千百遍,才勉强停住了迎上的脚步。 这是观宁这辈子熬过的,最惨烈的刑罚。 观宁太清醒了,他从来认得清自己。观宁也太糊涂了,他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南棠看了他一会,指尖突兀的在他唇上拂过,少年愣了愣,就听耳边响起一个极愉悦的声音:“我还当观宁的嘴有多硬呢。” 观宁的唇动了动,下意识的想叩头请罪,却见少女当着他的面,轻轻吻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原来啊…还是软的。” ……………… 第一卷:人皇篇 第206章 常事 炉火噼啪加上偶有雪压枝断的声音,让人一夜好眠。 南棠被一阵清香唤醒,她伸手抚了抚床侧,身边并没有人。 南棠不由微叹,什么臭毛病,一个两个的都只上床不留宿。 床幔垂落,阳光洒进。刺眼的光华被筛得只剩暖意,桌上放着水果和一支新插的红梅,少年正背对着站在窗前赏雪。 南棠点开系统数值,经过这个雪夜,观宁的好感值升至92,驯化值升至90。 他还是那件内侍衣袍,一根温润的玉簪插在发间。南棠看了他一会,轻轻笑了。 观宁听见声音连忙回身,对上南棠的眼神后,千年走向床前轻轻跪下:“公主万安。” 南棠蹙眉:“说了少跪。” 观宁只笑了笑:“这样和公主说话方便。” 南棠伸手拍了拍床侧,显然还有更方便的方式。 观宁没有推拒,他合衣躺在南棠身旁,身体倒比昨晚还僵硬几分。好在南棠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似乎真的只是让他上来躺躺。 南棠静静听着尚未停的雪声,好半晌,她伸手在观宁眉间点了点: “早啊,观宁……” 少年抿唇笑了笑,似乎有暖意穿过风雪攀上心头。 其实已经不早了,午膳大约都备了个七七八八。 服侍南棠起身时没用观宁动手,他乖乖坐在轮车上,等南棠梳妆整齐,上了盏七枣茶。 温甜的茶汤润了唇齿,南棠眼中最后一点迷离褪去,观宁这才轻声道:“公主,三王子求见。 “嗯?南棠略一挑眉:”说什么了么?“ 观宁摇了摇头:“殿下说关系重大大,需要面见公主。” 南棠微微叹气,若没有任务跟着,她一定走上官灵雁的人设。吃喝嫖赌打架斗殴才是人生真谛,哪有这么多东西好忙。 上官菏泽进门略微点了点头:“五公主。” 他态度恭敬而疏离,仿佛同南棠并非兄妹。 “三哥坐。”南棠笑眯眯的,上官菏泽闻言掀袍坐于她对面,还没等南棠问便开口道: “我的人给了消息,吴王后这一胎……没有保住。”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南棠的反应,少女却只是静静看着他等待下文。 “五公主……不觉得意外?”上官菏泽扬眉问道。 南棠当然不意外,如果闹成这样吴王后的孩子还保得住她才会意外。 少女低头轻笑并没有遮掩:“对不住,手下的孩子玩得疯了些,原本不该这么早的。” 上官菏泽噎了噎,他听闻吴王后这胎是妖邪作祟,难道…… 男人垂眸掩去目中精光,停顿片刻后继续道:“……吴王后多年得此一子,如今必不肯善罢甘休,吴家本就势大,再加上父王……” 他神情凝重,这可是……谋害王子。不是他这种出身低贱凑数的,那是正经的,王室嫡子…… “三哥哥不必担心,我这艘船还稳得很。不会让三哥哥沾了水气。”南棠看向他,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上官菏泽和她对视片刻后,垂目颔首:“五公主放心,我向来……是一条路走到黑的。” “我当然信三哥哥。”少女目光柔和脸上尽是笑意:“既然如此,那雁儿也多句嘴,向来知道三哥哥消息灵通,想必是有极得力的亲信,只是这回……” 南棠声音一顿,片刻轻道:“让你的人能跑就跑吧,吴王后身边会彻底清洗,同宗血脉也未必能免死……” 上官菏泽猛地抬头,南棠看向他:“三哥哥不必忧心,我并不知道是谁,只是随口说的。” 她低头轻抿了口茶:“吴家此时需要一个孩子,所以无论吴王后这胎保没保住,都是保住……” 她轻轻摆弄手中杯盏,世上之人何止万千,找个婴儿不是难事,吴王后这一胎在明面上一定会平稳落地,那么知道真相的人就注定平稳不了…… 世家大族往往不会在乎几条人命,这种清洗没时间单独研究谁会背叛谁不会。简单说就是,除了必须活着的,其余都要死。 上官菏泽愣了片刻,随即起身行礼:“多谢五公主。” 南棠笑着摇了摇头:“也算是我的人惹出的麻烦,自不愿意断三哥臂膀。” 上官菏泽还要说什么,门外一个带着黑色围帽的修长身影闪了进来,殿中温度瞬间降低。他径直走向南棠,略一低头算是行礼,随即俯身在她耳边轻言两句。 南棠眸色微动,片刻只笑着摇了摇头。上官菏泽略微偏头避开,既是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便不会自讨没趣。 不待这位直起身,又一只通身银白的猫儿漫步而入,它只是扫了眼屋内众人,眼神在那黑色身影上一顿,随即便懒洋洋的出去了。 上官菏泽面露疑惑,这猫瞬间的神情过于像人,还未等他细看,门外又是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如出一辙的妖异气质,男人面容诡邪唇边的笑意看得人通体发寒,而那女人,一柄精致的烟杆舞得摇曳生姿,艳丽的如同火中重生的妖凤。 “主人。”冥一看向南棠笑得灿烂:“有客人来了。” 他说话倒是毫不避讳上官菏泽,以他对南棠的了解,能坐进这个屋子的,没有他主人管不住的嘴。 祝霄淡淡看他一眼,没掩饰眸中的不屑。 梵姬在二人中间浑身不自在,她早同冥一说了,警戒的事有那位足够了,千年的鬼族,别说几个人了,就是天族来了也不可能平白破局。 可冥一偏要走这一趟。 梵姬怎会看不懂男人的心思,大概是她当鬼多年作孽太多,才要掺和这种交锋。 “请进门就行。”南棠略微笑了笑,祝霄的鬼识已经撤下了,没有这几位的看护,五公主府又是那副筛子似的模样。 “五公主这是……?”见有人把事叫破,上官菏泽终于有机会问出一句。 南棠看向他眼中有些歉意:“不好意思,有人强闯我五公主府,家里的孩子来报个信儿,一时情急,忘了三哥还在这儿了。” 看着少女懒洋洋的模样,上官菏泽实在看不出来哪里情急。他微咳了咳,象征性的问道:“是否要我召集……” 南棠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三哥有所不知,我五公主府进贼人是常事,只是要留三哥多坐一会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侍女送上一盏清茶。南棠做了个请的手势,身后轮车上的少年便出声道:“今晨新雪泡的,不知三王子喝不喝得惯。” 第一卷:人皇篇 第207章 请君 “我的茶,当然喝得惯。”上官菏泽轻轻颔首。 观宁表情不变施了一礼:“奴才唐突,三王子宽仁。” 上官菏泽这才抬眼看了看他,这种不请罪直接拿话架对方的奴才,上官菏泽儿时倒是见过不少。 一同抬眼的还有南棠,她确实有用观宁探一探上官菏泽的意思,这人救青槐祖母那回时机太寸,南棠倒不是笃定他有图谋,而是怕有人借着他成事。 可这些,她并没有提前和观宁交代,而观宁平常也绝不是会多话的人。 “这位内侍...”上官菏泽声音顿了顿,目光也在观宁眉心停了停,半晌才道:”瞧着面熟……” 观宁大方的迎着他的目光,却并未回应。他很会说话,更会闭嘴。 见他反应,南棠心下微叹,观宁这眼色,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 她目光在上官菏泽身上扫了一圈,笑呵呵道:“三哥哥和我身边的人倒是都有缘分。” 上官菏泽猛然一惊,少女这话说得如同寻常玩笑,可他心底却猛然窜起寒意。 上官菏泽对于危险有与生俱来的敏锐,也是靠着这种敏锐,他凭蝼蚁之身,宫中活过这许多年。 南棠静静等他回话,面前男人深吸口气,斟酌着开了口:“曾听闻五公主身边有位极受宠的内侍,观音面慈悲心,生来眉间一抹红痣,想来便是这位了。” 他抿了抿唇:“只是外界传言他已经…” “已经死了是吧?”南棠笑吟吟的接道。 上官菏泽没有否认,观宁垂了头,压下了唇边一点笑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还活着确实是个意外。 南棠的目光依旧在上官菏泽身上,这男人眸中疑惑,表情却极坦然,仿佛当真没听懂南棠话里的意思。 半晌,上官菏泽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我猜五公主大约不会怀疑我与您的内侍有染,所以…” 上官菏泽轻叹口气:“所以不如这样,五公主明白说话,给我一个机会解释。” 他仰头看了看不远处盯着他目光幽深的男人,那人眼中的杀意诡森,不像暗卫惯有的麻木冰冷,而是一种深切的……嗜杀。 他死死看向南棠:“我在公主府上跪足了十天,按规矩好歹算是轩辕家这条船上的人,五公主别让我做糊涂鬼。” 糊涂鬼? 南棠让他说得一愣,顺着那目光看过去,迎面便撞见冥一的眼神。 少年笑了笑,并未掩盖眸光,南棠瞧惯了没什么感觉,却也知道正常人被这眼神盯上有多难受,她无奈的扬了扬下巴。 冥一略一挑眉,没有顶嘴,只是后退了几步隐在了黑暗中。 “三哥哥别多心,他看谁都这样。”南棠叹道。 她这话倒没掺假,冥一不是专程想杀谁,而是最好一个都别活。 一起跟着退下去的还有梵姬,她原本是想多听两句,毕竟她来就是干这个的。只可惜她那位名义上的主子祝霄,铁了心胳膊肘往外拐。 警告的看了她好几眼不说,鬼力已经暗中汇聚了。梵姬丝毫不怀疑,再待下去他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包成团扔出去。 南棠低头抿了口茶,随即一愣,所谓的雪水南棠一直当是风雅大过口味,没想到是真的清冽。 “听闻三哥哥月前于城外救下了一位老者。”她慢悠悠说道。 上官菏泽愣了愣,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回道:“亡母祭日,不愿有新尸破了那风水。” 风水? 南棠微叹,都埋那了哪来的风水。 “三哥哥慈悲心肠,府中有位内侍,感念三哥哥恩德,碍于身份不敢多言。” 上官菏泽愣了愣,脑海里突然有个身影清晰起来,那是个与面前人七八分像,却少了些从容多了些稚嫩的脸。 迎北羌使团那天,听说五公主从宫中带回了几个内侍…其中一位与那丧了命的七八分像。 那老人……也确实说过自己有一位宫里当差的孙儿,难道说…… 上官菏泽思绪百转,下意识站起了身:“五公主明查,我绝无安插桩钉之心,可否将那内侍唤来当面对质!” 他起身的动作过于突然,几乎是同时,浓雾凭空而出阻挡在他面前,两名暗卫现了身。长刀一柄架在他脖颈,另一柄贴着他后心。 上官菏泽急道:“那位内侍我只在公主府见过,从未有过交集,否则也不会贸然提起,我从未将手伸进五公主府,轩辕家和吴家是生死局,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主动搅进来。” 他面前是浓稠的黑雾,上官菏泽背上见了冷汗,半晌他抿了抿唇:“不如五公主说说,如何才能信我……” 南棠轻轻扬了扬手,浓雾散去。“别激动。”她柔声劝慰:“我自然是信三哥哥的。” 不是上官菏泽定力差,往五公主的身边塞人这事虽然人人都在做,但偏他做不得,轩辕家不好攀上,因为这种事情起了嫌隙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招惹。 南棠笑了笑:“我信三哥哥没有此心,所以劳烦三哥哥帮忙想想,有此心的是谁。青槐……啊,也就是那小内侍,普普通通一个人,我看不出蹊跷,得托三哥哥查查。” 上官菏泽略微垂眼,敛去眸中精光。这话哪里是让他查什么青槐,若说有什么是他能快轩辕家一步知道的,唯有宫中吴王后身边那条线。 这位五公主把这件事在此时挑明,是眼见着与王后身边要清洗,想赶上最后的尾巴废物利用呢。 上官菏泽还待细想,便见身后有府兵进门。 “参见公主。”来人一身侍卫装扮,可周身气质却远不像寻常府兵。 “怎么样了?”南棠出声问道。 “回五公主,贼人闯进了府邸,大肆搜刮了金银珠宝,府兵奋力抵抗,奈何实力悬殊没能留下贼人,两人受了轻伤。” 南棠便笑:“辛苦了,多加安抚伤者吧。” “奋力抵抗……两……两人轻伤?”上官菏泽在心底轻轻念叨,没有多嘴问。 南棠看向他身后暗卫:“去告诉暗一,我受了惊吓,撤回府外所有暗卫,再请舅舅派兵,回来守我这五公主府。” 第一卷:人皇篇 第208章 山雨欲来(1) 乌长悲回到府中时,一地的狼藉已收拾了大半,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行进的脚步却难得有些散乱。 “五公主在何处?”他随手截住身边一位垂眸而过的侍女低声问道。 那少女后退半步,府中暗卫的首领她是照过面的,只是这人冷面冷心,从未与下人有什么交流。 “回……回大人,正在内殿会客。”她话音还未落,那人便已行出数步。 南棠正坐在殿中发呆,一旁的上官菏泽已经喝了第三杯茶,她送客的场面话也说了三次,偏那人只是不慌不忙的抬眸看向身侧的观宁示意再来一盏。 “死赖着不走是吧。”南棠终于懒得维持面上的体面:“三哥哥欠了哪个荤场钱不敢回家?” 上官菏泽面上依旧是一派端肃:“等五公主解惑。” 今日进五公主府的贼人大抵是吴家的,这倒不是上官菏泽提前收到了消息,而是如今正值出征点兵点将的关口,敢主动朝五公主府动手的,要么是上赶着入局,要么本就是局中人。 这事儿南棠并没有背着他,却也没有细说的准备。 上官菏泽不明白的是,吴家不痛不痒弄这一出有何图谋,而这位五公主就坡下驴又为的什么。 南棠轻叹口气,拦住观宁再上茶盏的手:“别给他喝这个,他统共没送来多少,自己都给喝完了。” 观宁垂眸笑笑,他自然知道五公主不是舍不得这茶水,却还是换了一盏。 乌长悲是这时候进得门,祝霄的鬼识还未再铺,一个黑色身影猛地闪进殿时,南棠身侧的几人皆是一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冥一,他轻笑一声,手中鸳鸯钺压了压,上前几步略微点头:“主人。” 乌长悲没有看他,男人嘴唇微微发颤,只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少女,从头发丝一路看到裙摆。 “主人……”南棠听见了极轻的一声。 这目光绝对算不上恭敬,所以在这一圈看罢后,乌长悲轻轻舒了口气,人也顺势跪身请罪。 “属下有罪,请主人责罚。”他声音微哑,南棠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半垂的睫毛。 少女几乎瞬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心中轻叹,早知道就不让暗卫去递话了。术业有专攻,这哥几位身手和忠心都没问题,偏说话这一点比普通人还不如。 任谁都看得出南棠那句“受了惊吓”没半分诚意,但话一字不差传到乌长悲那又是另一个光景。 南棠招了招手,乌长悲没有起身,只是膝行两步离得近了些,男人额上有细密的汗珠,微卷的头发贴在皮肤上,那张脸不似西晋人的温润,反而有一种锋利的野性。 “我没事。”南棠轻轻笑了,她伸手过去,男人顺从的闭眼,那我微凉的指尖便正好落在睫毛上。 乌长悲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少女的指尖轻轻描摹到眼尾,又在他脸颊上轻轻点了点。 乌长悲轻轻仰头由着她动作,片刻听见了轻轻的一句:“起来回话,晚点哄你。” 乌长悲依旧闭着眼睛,给的回应难得没有规矩的一声“是”,他没有张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好艳福啊…… 一旁的上官菏泽心底微叹,自麒麟殿之后,朝中大半势力都笃定这位五公主的风月名声是层伪装。 可……以他今日的见闻来看,也不尽然。 “主人,二十名暗卫全数归府,轩辕家的人还在路上,凝檀和外院管事何平已出府去迎。” 南棠轻轻点头,乌长悲继续道:“回府路上偶遇蒙掌令,说是因着戴罪出征之事,世子博衍同桓王闹翻了,砸了家里不少东西,气得桓王要参他不孝。” 哦? 南棠挑挑眉来了兴致,蒙掌令又不是街上卖包子的,哪来的机会说碰见就碰见。暗营又是出了名的锯嘴葫芦,这话此时带到她这儿必然有用。 老子参儿子倒是新鲜,弃子还是做戏呢…… 南棠略一思索,怕是要派人去看看。 乌长悲的目光扫过一旁的上官菏泽,略顿了顿,似乎还有话说。 南棠便直起身干脆道:“有事请三哥哥帮忙。” 上官菏泽微怔,这大约是五公主想找个机会再送一次客,他心下清明,面上却没再坚持。 南棠看出他的想法,摆手道:“不是那个意思,一般面儿上的体面维持不住,我会直接喊人扔你出去,是真的有事。” “五公主请说。”上官菏泽正了正身子回道。 “桓王世子博衍不日便要出征,不知行装收敛的如何,请三哥哥帮忙看看。” ………… 抱歉空了很多天没更,太晚了就不艾特了,明天还有?? 第一卷:人皇篇 第209章 山雨欲来(2) 上官菏泽看了对面少女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好。” 南棠等他后文,上官菏泽只是站起身径直离去,直到人已行至门口,才复又转身道: “只问五公主一句,宫中有传言,此次北上,五公主将与曹家同往,是真是假。” 这倒没什么可隐瞒的,南棠点头回道:“三哥哥消息果然灵通,真的。” 上官菏泽嘴唇动了动,半晌后轻轻一叹:“愿五公主……此行功成名遂。” “多谢三哥哥。”南棠回了一句,便有侍女上前送客,上官菏泽却站在原地没动。 场面僵了片刻,冥一突兀的出了声音,他眉眼满是笑意:“主人,换我去和那什么世子如何?您这三哥哥既然这么不愿意走,不如就……一直留在这儿吧?” 上官菏泽闻言皱眉看向冥一,这人虽然笑着,可周身透着骇人的邪气,上官菏泽靠近一分便浑身不舒服。 南棠见状看了乌长悲一眼,冥一便浑身一顿,再张不开嘴。 这疯子,怕是杀王子杀上了瘾。 “我明白三哥哥的顾虑,此次并非将你隔在中心之外,只是不想徒增变数,我走后京都将起兵戈,到时自会有机会给三哥哥大展拳脚。” 南棠抿了口茶继续道:“至于我此行,胜算能过七成。三哥哥放心,若当真时运不济,我会给三哥哥留足时间抽身。” 她遥遥举起茶杯:“算是成全骨肉情分。” 上官菏泽又站了一会,面前的少女神情悠然,细看那眉宇,却能瞧出些疲惫。 其实他要说的,不是这句…… 上官菏泽不知她是为轩辕家开疆还是为新王铺路,可他却知道,走这步棋需要承多少刀剑熬干多少心血。 胜算过七,听着确实不低。可这是上官灵雁,不是从小便长在泥里不得不靠赌靠搏生存的他。 那样金贵的人啊,竟也肯走这步…… 上官菏泽依旧直直看向南棠,可这目光似乎没给少女带来丝毫影响。她自顾自的捏起一枚盘中蜜饯入口,随即露出了个称得上温暖的笑容。 上官菏泽只觉得眼前一晃,那句许久说不出的话下意识脱了口:“北羌苦寒,边塞风急,五妹妹……记得添衣。” 听到这称呼,南棠的手微顿,她抬头看去,这次却只瞧见了男人的背影。 “傻子。”冥一心底轻嗤,这三王子真是白长了张精明脸,人家厌烦时他赖着不走,人家刚起了兴趣他反而头也不回。 南棠看了冥一一眼:“再坚持两天学点真本事,别总惦记在我这公主府里挑事儿,马上带你出去玩。” 冥一勾唇笑了笑:“主人放心,您没点头,我不敢动手。” 他这话七分真三分哄,真算起来,最多是南棠明着说了不能动的他不会硬来。 南棠上下看看他,没等说话,冥一便上前一步伸了手,他掌心躺着个精致小巧的金锁。 南棠没有接,静静等他解释。男人的笑容更深:“之前吴王后寝宫翻到的,听说是预备给即将出世的孩子的礼物。” 冥一半垂的睫毛,手指回拢,修长的指尖在那花纹上轻轻摩擦。 “原本是一龙一凤两只。听说这次没的是个男孩,那只龙的我便送还给吴家了。” ……送还? 南棠略一扬眉,随即轻轻笑了。祝霄凑近两步看了一眼,那金锁花纹繁复精致,看得出准备的人极用心。 祝霄看向冥一:“如今吴家怕是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闹没了吴王后多年唯一一个孩子不说,还搞这么一出诛心。祝霄都不得不承认,这人是真有折磨人的天分。 南棠将那金锁接到手里,轻轻摇头:“不是他,吴家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别说冥一本就是她的人,就以现在的形式来看,吴王后让风吹疼了脖子都得怀疑是五公主的毒计。 “给主人添麻烦了。”冥一略微躬身,他话是这么说的,可眼中哪见半点愧疚。 “做得好。”南棠夸了他一句,吴王后肚子里的孩子就如同摔杯为号的“杯”。既然已经开始了,冥一做的越恶,就会将吴家推得越快。 如果料得不错,沈知渝那边,最迟今晚便有人去“请”了。 南棠挥挥手示意屋中众人退下,留了始终站在她身侧的乌长悲。一只脚已经迈出殿门的冥一收腿转身,眼神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后,十分诚挚的开口: “二位主人,春宵苦短,不如带我一个?” 话音刚落,他便被一团墨色的鬼识包裹,径直扔出了门外,屋中只剩未来得及消散的寒气。 祝霄的脸隐在黑色围帽中,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向南棠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第一卷:人皇篇 第210 章 山雨欲来(3) 观宁没等南棠说话,便连着身边侍女一同带了下去。 小厨房里还煨着一道佛跳墙,其实观宁已不必做这些,可这是他最擅长的,他下意识以这样的方式爱人。 观宁哪来的恃宠生娇,他……生怕怠慢半分。 原本嘈杂的殿中瞬间安静,只剩暖炉偶尔爆出几颗火星,二人一坐一站,一时无人说话。 窗外的雪厚厚闷在地上,南棠低头抿一口茶,乌长悲垂着头,微卷的发挡住了一半眼睛。 他皮肤微深,五官不同于西晋人的温润平缓,眉弓到鼻背锋利深邃,那张脸,是北国风沙才吹得出的野性。 南棠眯了眯眼,她略招手,乌长悲看见了,却依旧垂着头没动,好一会,南棠听见了他低哑的声音。 “主人……可以跪吗?” 他手背在身后,周身气息敛的干净。南棠没有说话,男人的膝盖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弯。 “主人……”乌长悲复又唤了一声,话音刚落,面前的少女猛地抬手扯住他的衣襟。 乌长悲压住反抗的冲动,有些慌乱的伸手撑在桌上,他既不敢挣扎,也不敢当真顺着力道压上去。 南棠就笑,她仔细打量男人,直到将那脸颊盯出了些红晕。 “主……主人。”一同红了的,还有男人半遮的眼睛。 乌长悲不知说什么才不冒犯,只是下意识唤她。那声音很轻,那丝几乎称得上是委屈的情绪让南棠愣了愣。 单看姿势明明暧昧,但乌长悲的动作却板正规矩的像块木头,南棠瞧着想笑。 她垂眼看了看地面,男人几乎长舒口气,就着这个姿势屈膝跪下。 直到这一刻,乌长悲才觉得心定了下来。 少女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轻柔:“别紧张,看你有趣忍不住逗一下。今天...让暗一担心了是我不好,下次不会这样做事。” 没有自矜身份也不多做遮掩,南棠的手指难得的温柔。 吴家这次几乎是明着出手,赶着风口浪尖起事为的就是调虎离山。沈知渝是步关键的棋,起码是现在吴家的救命稻草。 暗一那边传来的消息来看,吴家这些天已经打探多次了。只是暗卫搏命的名声太盛,沈知渝身边有他们在,谁也不敢说能顺顺当当把人带走,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刺杀五公主是幌子,把沈知渝身边的人引走才是真。这点正合了南棠的意,就算他们不来,南棠也得自己演上一出。 还是那句话,暗卫搏命的名声太盛,若想不露大破绽,免不了一场厮杀。 南棠是不肯拿身边人演苦肉戏的,乌长悲知道事情始末,按理说不该想不到这点。 他...确实该想得到。 男人静静跪在地上,软毯吞没了膝盖落地时沉重的一声。好半晌,南棠听见他说话:“……属下,有罪。” 南棠没接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顺着他头发,乌长悲顿了顿,声音提了提:“属下有罪,求主人责罚。” “知道么……”少女看着他半晌轻叹:“不接话茬闷头请罪的样儿,若放在别人身上,我会当是赌气的。” 依旧没有声音,南棠只觉得手边发丝轻轻晃动。男人摇了摇头,好半晌南棠听见了极轻的一声:“属下,不敢的...主人,我只是......” 害怕…… 最后两个字轻的如同哽咽。不是赌气,也不只是出于暗卫的自责。乌长悲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收到消息时翻涌的恐惧几乎将他吞没。 “怕什么?”南棠的尾音轻轻挑着,她面上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却因为这再平常不过的两个字轻轻颤了一下。 男人深吸了口气,怕南棠出危险吗? 这种话乌长悲没脸说,他不是笨人,他明知道他的主人不会在这种地方栽跟头,也知道五公主府早不是当初那般仅靠暗卫守着。 乌长悲强迫自己回忆那时的感觉,他……明明不应该害怕。 “……属下有罪。”南棠半天等来的还是这么一句。 她手上的力道加重,发根的刺痛让乌长悲清醒了些,他拿不准是该顺着力道还是该吃足苦头。 “有什么罪?”南棠凑近了些。 少女身上的草木味近在咫尺,男人有些窘迫的低头:“遇险时属…属下没能在主人身边,当罚。” 南棠就笑:“暗一是因为我的命令才不在身边,今天这是...想治我个罪?” 乌长悲慌乱的抬头:“属下不敢的。”他声音再不是纯粹的冷硬,南棠便伸手在他耳垂上捻了捻。 “主人……”乌长悲硬撑着没有躲,抿着唇仿仿佛这是什么酷刑。南棠瞧着有趣更不肯放过,她又近了近继续道:“所以,暗一哪里有罪?” “属下……”乌长悲的唇动了又动。 南棠的笑容更深,她又凑近了些似乎是想听清楚,暗卫的五感本就极其敏锐,少女呼吸轻微的气流几乎贴在额上,乌长悲的脸更红了。 南棠知道自己是在欺负人,欺负这具几乎是百分百顺从她的躯体,男人似乎是被逼得狠了,身子在温暖的炉火中轻轻打着哆嗦,他始终垂着睫毛,南棠也就没有看见,那比脸颊耳珠更红上两分的眼底。 直到一滴眼泪猛地落了下来...... 南棠的手指僵了一下,她听见面前男人喑哑的声音:“不在主人身边的每时每刻……都觉得有罪......主人,属下知道这种话不应该说,属下有罪愿受一切责罚,可不可以……多跪一会。" 乌长悲依旧不敢看他,他试探了几次想握住她衣摆的手也终是没有落下。 南棠没有说话,乌长悲静静叩了个头,再抬眼时,那红色的眼底终于撞进了她的视线。 南棠的眉心下意识蹙了一下,那是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糅杂世间最热烈张扬,却又最隐忍克制的感情。 暗卫自小的生长环境会反复打压和清洗本我的意识。乌长悲没有“自己”这一概念,如果硬要说,他的主人就是他自己,他如忠于自己般忠于主人。 他就像南棠身体的一部分,是四肢是五官,是分身是喉舌,不能注视那身影的每一刻都是血淋淋的切割和剖离。 如果用南棠现代的眼光去看,暗营致力于培养最偏激最灼烫的情感,就像免疫细胞前赴后继的牺牲,乌长悲自出生到死亡的每一刻都是绝望而盛大的献祭。 南棠自认未曾轻贱真心,可这所谓的不曾轻贱,与这眼神相触一秒便觉得还远不够分量。 “我...又做错了件事。”南棠微叹。 乌长悲这具身体跪着,可那份爱端正挺拔。南棠任何时候都可以逗弄自己的小狗,欣赏他的纯情与窘迫,除了他……谈爱的时候。 南棠瞬间收回了手,一同敛去的还有眸光中的兴味。她坐直身子看着眼前的人:“我不该纵容自己这种时候靠你太近。”她低头抿了一口手边的清茶:“是我的问题,我...” 南棠的话没有说完,被面前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 他抿着唇双手背在身后,向前蹭了半步弯腰低头,发丝虚搭在南棠放于腿上的掌心。 “主人......我很喜欢。” 南棠的眼睑轻动,这个床上都不敢主动邀宠的人,几乎是违逆了前半生的一切规训来拦她那句抱歉。 第一卷:人皇篇 第211章 山雨欲来(4) 观宁坐在轮车上抬头看了看天色,当空放晴,雪将阳光折射个剔透。身后殿中猛然传来重物落地声。 身旁的玉瑶一怔,下意识便要回身叩门,观宁伸手拦了一下。 玉瑶眼中有些疑惑,观宁只是微摇了摇头,他抬眼在殿外的侍女身上扫了一眼轻道:“叫他们都站远些吧,里面没到伺候的时候。” 玉瑶这才明白,忙低声吩咐两句,观宁神情依旧温和,只是闭眼时眸中有几分叹息。 观宁不会做逾越的事情,也不敢有非分的想法。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世间情感大多不肯归顺理智。通透如他,也免不了这份叹息。 “观宁可以同之前一样,您说的话,下面人都会听。”有轻缓的女声在身后响起,玉瑶将轮车推得远了些。 听观宁的能活命,玉瑶很早就知道,偌大的五公主府,怕是没人更摸得准主子的脾气。 软雪压出的吱嘎声一路跟着,观宁回看了玉瑶一眼,先认真的道了声谢,复又摇了摇头:“公主的饮食起居,要身边值得信任的人掌管。” 纵使南棠说过他送来的饮食不必旁人再盯,观宁依旧按着规矩等两位贴身的侍女验了。 其实上过榻的人本不该再插手这些,倒不是得了宠便不肯做事,而是有了缠绵便易生情愫,动不该动的念头易起野心。 神仙尚难免百密一疏,观宁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也懂得避嫌。 何况……他本就是北羌的细作。 冥一站在檐下的阴影里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手中的雪团了个团径直扔了过去。 观宁只觉得发顶微动,紧接着便被雪迷了眼睛。冥一这下收了力道,会杀人的往往手上更有分寸。 观宁回头看去,冥一略挑了挑眉:“小菩萨?” “大人。”观宁没有起身,只是象征性的垂了垂眼。 冥一仔仔细细的看他,那目光如同打量待宰的祭羊。玉瑶的腿略有些发软,哪怕不是在看自己,那翻涌的杀意依旧让她遍体生寒。 观宁倒像没有感觉,他神情依旧平和自然,只是有些疑惑的问:“大人有事吩咐?” 冥一的身影自原地消失,下一秒便出在了观宁脸前。玉瑶强咽下口中的惊呼,观宁顶着那目光依旧垂眸浅笑。 冥一又看了他一会才直起身:“你脸上……倒没有祝霄那怨夫模样。” 他伸手去抬观宁的下巴:”怎么?你的真心没旁人重?” 观宁偏头避了,出声道:“不及大人。” 冥一就笑,下一秒他手中鸳鸯钺径直贴上了观宁的脖子:“若连我都不及,当真该杀。” “是吗?”观宁仰头看他,丝毫没有躲闪:“观宁出身贫寒见识浅薄,敢问一句,如今有几人把命搭在了五公主府?” 冥一眉头微动,便听观宁继续道:“大人总想将自己从众人中摘出来,何尝不是另一种介怀。” 冥一的笑容更深,他轻轻叹息:“她身边,没一个怕死的吗?” 观宁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怕死,只是笃定面前人不会动手, 扔雪团都收着力气的,怎么肯因为他几句话坏了规矩。 那分凉意偏离,冥一收了手,观宁脖颈上连半点皮都没破。 “你和那个,青什么的……”冥一伸了个懒腰,仿佛上一秒的事从未发生:“长得像,可惜不是一个脾气。” “大人也拿刀抵过他的脖子?”观宁轻叹一声:“小孩子不禁吓,出了毛病大人不好交代。” “你……还真是小菩萨。”冥一冷冷看他一眼:“听说主人将他给了你当徒弟?” 一提这个,冥一便又想起了那烟雾缭绕的女人。近日主人不知犯了什么瘾,不是给这位送徒弟,就是给那位派师傅。 他失了兴趣便再懒得动,只从眼皮子底下瞥了瞥观宁:“留心看紧了,京都恶人多,那细胳膊细腿的,出点问题便轮到你不好交代了。” 话音未落人已在数步之外。 观宁微愣,片刻扬声道:“小厨房煨的吃食给大人留了一碗,仰仗您多帮衬。” 男人没再回话,直至那身影消失,玉瑶才重重舒了口气。 “这位大人……”她有些心有余悸,话出口了半句才觉得失言?观宁没接这话,主人的人什么样轮不到他多说。 “劳烦姑娘,喊个人推我回去。”他看向玉瑶轻轻颔首,他确实该去瞧瞧青槐。 第一卷:人皇篇 第212章 山雨欲来(5) 蒋元白坐在屋中的矮凳上。他已经和对面的少年大眼瞪小眼一个多时辰了。 天知道看到这个和他师傅有七八分相像的少年出现在门口时,他受到了多大的震撼。 当时蒋元白正在啃师傅出门前留给他的桂花烧鹅,借着雪光从半敞的门缝外看见了个内侍打扮的身影。 他只当是师傅回来了,兴冲冲的跑出来开门,随即便见到了那张有几分熟悉的脸。 “一会不见……师傅,又年轻了?”蒋元白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门外人似乎被吓了一跳,他后退半步慌乱的躬身行礼:“给……给大人请安。”他声音惶恐,动作拘谨到有些僵硬。 ……先生? 蒋元白咕咚一声咽下嘴里那口鹅腿,下意识抚拳回礼,几根手指油亮亮的。 青槐略微抬眼打量他,对面人似乎比他还小上几岁,五官精致眉眼飞扬,不像下人,更不像男宠。 “你……是何人啊?”蒋元白终于意识到这位不是和他朝夕相对几个月的师傅,他有些疑惑的问道。 “回大人的话,奴才是指来服侍观宁先生的。”青槐的身子躬得更低,他没怎么应对过这种场面,只能尽可能的恭顺,生怕出错惹恼了谁。 蒋元白哦了一声,侧身引他进门,气氛有些尴尬,蒋元白口中下意识的闲扯:“大雪天的别站在外面,有话进屋说。你同我师傅长得真像,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只这一句话却说惊了身后的少年:“奴……奴才不敢,奴才不过是公主府的下人,不敢攀扯先生。” 青槐屈膝便拜,被蒋元白一把捏住了胳膊,他略微蹙眉粗声道:“你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什么攀扯不攀扯的,说得跟千金小姐送香囊似的。” 蒋元白不管他的反应,只拉着人自顾自的进门,青槐没有反抗,直到被按在一边的矮凳上坐好。 蒋元白这才松了手,青槐淡色的袖子被他捏出两个油印,蒋元白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转移话题: “那个,既然是来侍奉师傅的,那就是自己人,你不用紧张,师傅人很好,不像你们那个公主那般凶的。” “公主……也不凶。”青槐抿抿唇,难得顶了一句。 蒋元白强笑了笑,公主也很好,从前多次冒犯也没当真拿他如何,他如今吃喝府上从未苛待,师傅讲衔环结草生死为报,蒋元白本是不懂的,但师傅说的不会有错。 只是有一点,蒋元白……有些怕这位公主,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那眼神就觉得害怕。 他坐到青槐身边,把桌上的烧鹅朝他推了推:“师傅做的,膳房厨子可比不上,分给你尝尝。” “奴才不敢。”青槐忙低头回道,看着他那副避如蛇蝎的样子,蒋元白都觉得那油亮亮的烧鹅没那么香了。 观宁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蒋元白坐在一边颇有些垂头丧气,另一侧是个内侍打扮的男孩。 听见声音,蒋元白抬起头,眼睛瞬间一亮,他跑来在观宁面前几步处站定,规矩的行了一礼:“师傅。” 没等观宁回话,便直起身向他扑去。 观宁先是向身后侍女道了谢,转头正对上蒋元白还带着油光的手。他无奈笑笑挡了一把,轮车上那裹着软锦的棉握手这才幸免于难。 “元白先去净手。”观宁柔声说了一句。 “哦,哦好!”蒋元白忙收了攻势,他朝观宁使了个眼色,身后是早已起身垂首而立的青槐。 蒋元白压低声音:“说是派来侍奉您的,我看长得和您挺像,就是……”蒋元白咂了咂嘴:“就是好像脑子不大好,给东西都不吃。” 观宁失笑,他看向面前内侍打扮的少年,感受到他的目光,青槐忙曲膝而跪。 “给先生请安,奴才青槐,来侍奉先生。” 侍奉? 观宁有些疑惑,他不知公主是怎么吩咐的,但左右不该是来侍奉他。 观宁看了蒋元白一眼,少年正拭干手上的水珠,对上观宁的目光,两步上前将地上人扯了起来。 青槐顺着力道起身,依旧不敢抬头。观宁是谁青槐一早知道,何止知道,若不是仗着和这位几分相像,青槐也活不到今天。 青槐是感激的,但这感激里又混了几分愧疚。 “青槐。”观宁唤了一声。 “是,奴才在。”青槐忙躬身应了。 “我学浅才疏本不该妄自托大,有幸得五公主指点才通了些文墨。公主心中记挂青槐,命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蝼蚁之身不敢称师讲道,但你也断不是来侍奉的。我这样讲……青槐明白吗?” 观宁的声音放得很柔,有些怕吓到面前这兔子似的少年。 “是……”青槐应了一声,这大概是说,他是来和这位先生学东西的? 他略微抬眼,轮车上的人眉目圆润温和,眼神如水如风,眉心红痣极为醒目。 青槐想摸摸自己的脸,又堪堪忍住了。他……似乎是有几分形似,但没长出半分神韵。 他有些难堪的垂下头,便听那人继续说:“公主心中在意青槐,并无半分轻视。我定以礼相待,绝不敢峻刻尖酸。想来是传话的侍人说得委婉闹了误会,怠慢青槐是我的错,希望你不要介怀。” 青槐有些怔愣,这话的极为礼重,青槐一时反应不过来,好半晌他才应到:“先生仁善,奴才感怀在心,奴才明白。” “青槐。”观宁重复了一句。 少年有些疑惑,便听观宁继续道:“青槐明白。” “是,青槐明白。”青槐顺从的改了口。 观宁笑了笑,他是奴才,但他替五公主教人,不会教成奴才。 第一卷:人皇篇 第 213章 山雨欲来(6) 青槐确实胆子很小,好在观宁不是个严厉的先生,而蒋元白也不是那等有私心的师兄。 傍晚时分,雪又纷纷扬扬落下。沈知渝蜷缩在地上,身上的血和满是灰尘地面冻到了一处。 其实暗卫没刻意折磨,为首的那个甚至还松了松他反绑在身后的手。沈知渝记得他,唯一不用带鬼面的暗卫,暗字一号,五公主最亲近的人。 麒麟殿外有几句话的缘分,宫门那夜,也是他替自己传回过消息。 看在这交情的份上,沈知渝想劝他别白忙活了,同掌魂蛊比起来,手上那点痛当真不算什么,。 风雪将门窗刮得呼呼作响,沈知渝艰难的伸手在怀中摸了摸,里面揣着一封血书,短短几百字,沈知渝一笔一划颤抖着写了一天一夜。 今日午后,身边的人手撤了大半,只留了两名眼生的护卫。他便知道,到时候了。 这信原本想托暗一带回去,可不过呼吸间,那人就不见了身影。沈知渝无奈只好转请余下这二人,没成想这两名虽不是暗卫,却比暗卫还像石头。 无论他如何做都只是冷着张脸不多看他一眼,沈知渝只好作罢。 时间缓慢流逝,沈知渝静静躺在地上,室内未燃炉火,呼吸几欲成冰。沈知渝却觉得身子轻松了些,既是烈火焚骨,那冷自然是比热好些。 窗外隐约听见三更鼓响,沈知渝用力眨了眨眼打起些精神,想最后尝试一次。 那纸举到几人面前,久久没有落下。沈知渝颤抖的叹一口气,罢了…… 他复欲闭眼,头顶处的窗檐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声响,沈知渝身体一紧,几乎是同时,两名护卫贴身而上,窗户瞬间破开,可窗外空无一人。 “喵……” 不待沈知渝细想,一只通体银白的猫儿探头进来看了看,幽幽的叫了一声。 …… 沈知渝提起的心慢慢落下,他现在算是五公主的人,童竺自然不会害他。 少年淡淡看他一眼,越身而入,落地便化了人形。 “掌魂蛊伤脑子吗?你冲着两具尸体比划什么呢。”懒洋洋传来,沈知渝略微愣了一下。 童竺没有看他,两名护卫的刀锋高高扬起,寒光在夜色中铮铮迫人。童竺仿若未见,他从袖中摸出两枚黄符一左一右贴在了两人额头之上,这下仿佛点了穴道,二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童竺看他的眼神如同怜悯蝼蚁,“尸奴只听契主吩咐,他们只得了杀人的命令,你磨烂了嘴皮子也不会替你做旁的事,求他们……倒不如求我。” 童竺伸手在其中一位护卫高举的钢刀上弹了一下,祝霄这两名尸奴啊,比他本人还蠢些,还好有姐姐这黄符。 其实原本不必这么麻烦,只要祝霄留个印迹在他身上,别说这尸奴,大半的鬼族都不会同他为难,但童竺不愿意。 他不愿沾染任何气息,除了他的姐姐。好在南棠向来宠他,两张黄符怎会吝啬。 童竺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会,抬腿在沈知渝血肉模糊的身体上轻踢了踢:“什么信,拿出来我看看。” 沈知渝强撑着身体翻过来,挺挺胸示意他自己动手。这动作无论是对真神白虎还是北羌阿曼都是不敬,但沈知渝实在没力气折腾。 童竺指尖微动,那封信便从沈知渝胸口飘扬而起,看着那透出纸背的鲜红,童竺略微皱眉。 凡人的血……浓稠又腥臭。妖体也就罢了,童竺是不愿脏了这具人身的,他有些后悔走这一趟了。 他僵着脸半晌,终于还是将那血书夹在指尖。“……情诗?”他挑眉问,沈知渝抿唇艰难的摇头。 “……丑东西,下次跟暗一要方墨写,少弄些苦肉计恶心人。” 少年声音冷淡,风将雪屑猛地推进屋中,童竺披散在背上的长发四散而飞,那张极精致的的脸,让沈知渝有种妖鬼摄魂的错觉。 其实不是错觉,童竺是真想提前弄死这只会添麻烦的丑东西。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沈知渝莫名有些想笑,童竺还在北羌时就同他有过接触,以沈知渝那日所见,他哪里是什么活佛,那是阎罗恶鬼般的人物。实难想到,这位有一天要靠给人起诨名泄愤。 童竺将信收好,沈知渝略怔了怔,他以为……他会先看一遍。 “没你那胆色。”童竺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他将长发拢起:“给姐姐的东西我若先看了太没规矩,我姐姐不喜欢没规矩的孩子。” 初来五公主府时,南棠身边只有暗一那块木头,童竺自然为所欲为,如今来了个鬼族的纨绔祝霄,又来了个疯疯癫癫的冥一,随便哪个吹两句耳旁风就够童竺恶心一场。 沈知渝深吸口气,他明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可童竺那句不喜欢出口,沈知渝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痛苦和难堪。 他想说些什么,却见刚刚还一副漫不经心样子的童竺表情突的一肃,他略多两秒仔细听了听,随即飞快的将那血书揣到怀中,揭掉两名鬼奴额头的黄符转身便跃出了窗子。 ……来了! —————————————— 感谢礼物,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 214章 山雨欲来(7) 吴家终于动手了,消息传回来时,南棠正埋在寝殿的锦被里发呆。她看着不远暖炉跳动的橙红,手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床边男人的头发。 乌长悲轻轻闭着眼,那冷硬的神情松动不少,他眼圈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皮肤的痕迹能从未完全包裹的脖颈处窥见几分,男人静静跪着,呼吸都多了分缱绻。 乌长悲不敢回忆刚刚发生了什么,可他的意识又炫耀般的反反复复重放。 没错,是炫耀。所有隐藏的羞于启齿的渴求,压抑的不敢分辨的爱意被尽数纵容,如何才能不炫耀。 直到一个隐在围帽中的黑色身影出现在寝殿门外。祝霄先是低声询问了一下两旁侍女,才上前两步叩门。 他的鬼识稳妥的收敛在身侧,祝霄是王室出身,只要他想,有些规矩他比南棠还更懂些。 南棠没急着梳洗,她拍拍乌长悲的肩膀示意他起身,男人迅速的理好衣领。少女自他发丝一寸寸打量直脚尖,乌长悲垂着头,坦荡的迎接这目光,他清楚自己周身早已打理的妥当,再看不出丁点痕迹。 片刻后,南棠出声唤人进来。门推开的同时,她听见了身边人轻声的一句:“主人……其实属下可以隐去身影不让别人发现。” 乌长悲的声音还有些哑,主人大约是不想叫这位鬼族的撞破的,乌长悲有些羞愧,虽然已经敞了窗子,但屋中还萦绕着丝缕他动情时的味道。 南棠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男人的意思,她轻轻伸手在乌长悲头上拍了一下:“想什么呢,祝霄又不是傻子,你就是在我这屋里扎着马步,他也知道这儿发生过什么。” 确保小狗下床时衣着完好是南棠的职业素质,并不是乌长悲见不得人,欢好的痕迹总是上位者的恶趣味,南棠有这种爱好,才更知道不该有。 祝霄进门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句,他懒洋洋看了乌长悲一眼,眸中没什么善意但也未埋针锋。 男人行至床榻前几步行了一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进门就听见主人夸我。” 没有外人在时,祝霄行事会更放肆些,一个是明面上的礼数,一个是私底下的纵容,祝霄向来分得清楚。 门外侍女奉上两盏清茶,南棠没用旁人伺候,只是随手将长发挽在脑后,只这一个动作,祝霄便愣了愣,他的目光在少女脸上停留片刻,又在冒犯前及时垂眸。 “主人,尸奴传回了消息,吴家已将人掳走,一行十人出手干净利落,大部分同这位……”祝霄看了看一旁的乌长悲这才继续道:“一个出处。” 暗卫么……南棠轻叹,那确实是孤注一掷了。她刚想细问,突然瞧见了祝霄脸上那几分凝重。 “怎么?”南棠出声问道。祝霄抿了抿唇:“主人,队伍中……混了鬼族。” 南棠眉头一动,早闻同吴家结盟的那一脉有些说法,之前一直没有动静,没找到这时候插了一脚。 “这么说来,你留下那两位魂奴……”南棠抿了口茶压下眸中精光,祝霄摇了摇头:“主人放心,鬼族养尸的秘法。人界仵作查不出什么,至于那些鬼族……” 祝霄扬眉轻轻一笑,眸光中有罕见的锋芒:“主人,我起得尸,我哥来了也看不出名堂。” “祝霄做得很好。”南棠笑眯眯的夸他,祝霄下意识的跟着笑了笑,他轻轻摇头,就在乌长悲暗地里思索是否应该隐去身形时,童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祝霄脸上的表情一滞,倒不是因为这位向来没眼色的朋友,而是他闻见了那混合在莲花清香中的,一抹极淡的血腥味。 带着屋外的雪色,童竺推门进来,他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身上是初见南棠时那件胜过斜阳的红金色纱衣。 少年掸去身上落雪,抬眼间那本就精致至极的容貌更添了几分张扬,他脸上依旧挂着笑,身上的图腾若隐若现,行动间手腕的金镯相撞发出轻微声响。 南棠朝她招了招手,童竺难得没有径直扑到南棠身前,他在南棠面前几步处站定,仿佛怕这寒气伤了面前人,思索片刻,童竺半蹲下身子扬头看她。 少年声音清朗那双眸子亮晶晶的: “姐姐,我好看吗?” 第一卷:人皇篇 第215章 山雨欲来(8) 童竺自然是好看的,没了那件素色的衣袍遮掩,少年如同石窟壁幕落下的九色鹿,灵艳瑰丽蛰得人不敢直视。 锁骨上金色的细链荡在胸前,他指尖一挑便将另一端送到南棠面前。 南棠只当没有看见,她身子略向后仰,同面前人拉开了些距离。 她确实是肉体凡胎,但到底不是瞎子。就在刚刚二人错身的瞬间,祝霄那在她面前向来收敛妥帖的鬼力,竟不受控制的泻出了几分。 南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总不会是因为童竺好看。 屋中气氛微滞,祝霄低头垂眼,长睫下隐约可见一丝暗红。 上位鬼族对于危险过于敏锐,只一个照面,他便察觉到了童竺那混在风霜和血腥味之下的一丝鬼气。 而能让祝霄觉得危险的鬼气,放眼整个鬼界也只剩那么一位。 权柄易主那夜,祝霄几乎殁在他手里,多年后再遇,周身的鬼力先思绪一步翻涌,又在对上南棠后堪堪敛住。 童竺大约是幻了妖身强冲过,又刻意留了一身法衣不褪,他周身妖气冲天,可哪怕是真神之位,哪怕是修罗妖相,依旧没能压净。 祝霄的喉结轻轻滑动,他抬头刚要开口,那半蹲在地上的少年突然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极突兀的一眼,少年背对着他,眸中是毫不遮掩的妖性。祝霄眉头微动,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南棠懒洋洋撑起胳膊,就那么看着当她面儿眉来眼去的两个人。 “我说猫儿啊。”她挑了挑眉,探手过去指尖捏住童竺的下巴,一寸一寸将人偏过的头挪了回来。 “你不正面对着我,我怎么知道你好不好看?” 少女声音缱绻,那双眼睛却未被面前的容色乱去半分。 她抬眸看了眼祝霄:“雪天吃羊肉暖身,不知厨房有没有备下,帮我去看看好吗?” 她不介意身边人小打小闹,但这种生真仇的事不行,又不是问不出来,何苦叫他做这个坏人。 待男人转身离去合上殿门,南棠这才看向童竺:“猫儿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何止是祝霄的反应,单说面前人这身装扮本就有异。按她对童竺的了解,比起一身红衣的勾引她,化成猫窝进她怀里才是他爱做的。 “我……”童竺的嘴唇轻动,刚吐出半个字便被一根手指按住了嘴唇。 南棠唇边依旧带着笑,眼神却愈发冷静疏离:“我的猫儿最好想清楚再说话,我这人生性狭隘偏激,容不得半句谎话欺瞒,我知你不是寻常人物,少不得些秘密傍身,但有些事我不问你不说,和我问了你不说,到底不相同。” 南棠微微用力,指甲刺破了面前人的嘴唇,点滴红艳粘在指尖。她轻轻叹了口气: “猫儿,我很喜欢你,舍不得刀剑相向或是老死不相往来。你好看得很,但千万千万,不要拿风月话打发我,我怕我压不住情绪厌恶你……” 童竺眼瞳微颤,南棠直直盯着他,一时屋中再无人声,只剩风雪穿廊而过的呼啸。 这话说得有些重,但有些错误与其等犯了再计较,不如早一步扼杀。 南棠从未过多探听童竺的事,但这一次不同。自跟在她身边起,童竺系统面板的健康值便没下过90,而今天不过分开片刻,便降到了51/100。 若还陪着这小子装傻,下次回来的难保不是一具尸体。 南棠的手松了力道,人也再次懒洋洋靠回椅子上,该说的她都说了,但愿童竺分的清好歹。 少年深吸口气,舌尖微卷噬去了嘴边血色,他伸出手,一方绣着海棠的锦帕凭空出现在掌心。 南棠依旧没有接,再次将指尖递到童竺嘴边,在他唇上点了点。 姐姐…… 少年的嘴唇抿紧复又松开,试探的将那指尖含在了口中。 他的动作很小心,小心到真的像是狸猫在舔舐主人的指尖,没半分情欲味道。 南棠叹息着收回了手:“猫儿,有什么事情连我也不能知道吗?还是说……正因为是我,所以不能知道?” 姐姐…… 童竺心中一紧:“不是的姐姐,不是的。” 他想凑近一些,却并不敢主动上前,童竺的身躯对痛苦的感知几近麻木,可这一刻他连呼吸都瑟缩了些。 “姐姐,我不会坏你的事,也不会伤害到你和你身边任何一个,我会说的,会从头到尾全部讲给姐姐,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 南棠没有回话,她一寸一寸的打量面前的少年,可那皮囊精致完美,凭她根本看不出那几十的数值损在哪里。 “都是熟人了,话我挑明些说。我知道猫儿的路在妖界不在人间,我不会禁锢你去留,但只要在我身边一天,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推给我来解决。猫儿不是阿曼,不用替旁人背因果,但我可以是,我愿意接。” 南棠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金链上,眼神不自觉柔软了些:“你是坏不了我的事的,我只是怕你害了自己。” …………………… 应该有宝子发现名字改了,最近在为了上架修全文,目前进度大概三分之一,周期比较长担心影响这期间的宝子,会通篇修好后一起上传。 感谢依旧还记得这个文的宝贝? 第一卷:人皇篇 第216章 骨瑛 “姐姐还记得……天喻吗?”童竺垂头轻声问道。 屋内众人皆已屏退,只剩南棠撑着下巴看向他。 “异界妖女祸乱,人皇现世。战火百年不熄,四界崩炙。”少女懒洋洋开口,仿佛讲得不过是戏台本子。 “姐姐,天族擅卦,这天喻是我入妖界前最后一算,用的是淌忘川过火海的真神之躯,是我……递给妖君筹码,换了我在妖族不受约束来去随心。 “我一向知道猫儿算得准。”南棠笑笑,她确实不是这个位面的人,说是妖女也不算委屈她,只可惜她领到的不是世界毁灭的任务,不仅不能毁灭,还得四海升平。 “姐姐,生死于我而言不过游戏,这四界灭与不灭我不会插手,不仅我如此,妖鬼两族亦只尊强者不论黑白,但……天族不同。” 南棠眉头微蹙:“猫儿这伤是天族出的手?” 无论哪个任务世界,只要出现天族就必定是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的主儿,南棠有心理准备。 只是这天喻现世已久,要行道早该行了,总不会是信号不好消息慢半拍。 童竺轻轻摇头:“天族只奉四方真神亲卜的卦象,且有死禁不可卜算天寿,我那模棱两可的几句引不来他们入世。” “那就是会算的不能算,能算的信不着。” “是,但……凡事都有特例。”童竺目光微寒,“天族有两位真神堕界,一个是我,另一个……” 他看向南棠:“天帝幺子温伏清,千年前堕入鬼界,弃天道尊鬼术,是如今唯一的魂尸双修。鬼族叫他,骨瑛。” 南棠眨眨眼:“好……长的名号啊。” 她神情懒散,不自觉将童竺心头的冷意冲淡了几分。 “又是天族又是双修,这么要强的主儿愣是没赢过祝枭兄弟俩?” 童竺愣了愣,随即垂眸笑了:“姐姐,鬼族本性谨慎,万事以保全自身为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祝霄这么不要命的弟弟。” 南棠没有说话,祝霄啊……确实不要命。 童竺看了看她脸色:“这一趟是为姐姐做事,本不愿意和骨瑛多纠缠。但他开口便要我同他联手扣下祝霄的鬼身,若不肯便重登天族,当着四方真神的面以异界之身重算天喻……” 童竺抿了抿唇没有说完,天族入世,祝霄保不住南棠,他,也一样保不住。 “拿我威胁你,再拿祝霄威胁鬼主?”南棠还是浑不在意的模样:“怪不得要改名儿,伏清白以死直兮,这位倒是半点不磊落。” 知道童竺和鬼主那位纨绔弟弟交好的人并不少,骨瑛给了个二选一的局面,要么保她,要么保祝霄。 可惜她的猫儿也不是软性子,只要骨瑛登不了天界,便算不了这一卦。 童竺抿了抿唇,他的转达的话委婉许多,骨瑛当时问的是:小白虎喜欢妈妈还是喜欢爸爸。 他看向南棠眸中有些黯然:“可惜了,我杀不了他。” 他修为太浅,若再两百年还能有些说法,如今只能伤换伤,命换命。 “骨瑛现在如何?”南棠问道,总不能是她的猫儿单方面吃亏吧。 童竺的眸中闪过一丝羞恼,他当即幻了猫儿,两步跳到南棠怀里,头埋在袖口轻道:“没讨到便宜,但没我伤得重……” 南棠便笑,她指尖在猫儿头上摸了摸:“别撒娇,去把事儿告诉祝霄,鬼族的烂摊子不能我们冲到前面。” 骨瑛身上有伤,鬼族就算再谨慎,落井下石总还是会的,她不会推祝霄顶事,却也不可能让鬼主拿她挡箭。 童竺轻嗯了一声:“姐姐,若是鬼主想看鹬蚌相争不肯插手呢?” 南棠唇边依旧是温和的笑意:“你把话带给祝霄就好,鬼主那边让他来说。” 怀中的猫儿闪身而出,南棠等殿门合上,眼中的轻松慢慢收敛。 童竺见到祝霄时,他正蹲在小厨房的烟台旁盯锅子,童竺抖了抖身上银白的毛发,没等开口就听祝霄背对着他笑道:“小白虎,这都是灶灰,当心蹭了一身抖不干净。” “你倒是爱管闲事。”童竺轻叹口气,等祝霄回头,便看见那一身赤红法衣的艳丽少年已好整以暇的撑着门看他。 祝霄的眼神在他周身绕了绕:“刚受了重伤,又是化妖身强冲鬼族法印,又是化猫儿撒娇讨饶,你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童竺不接话,只上前两步,伸手去掀那暖锅:“管好你自己吧,姐姐有事情要你做。” 将话重复给祝霄,童竺懒洋洋等他反应,祝霄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你该知道主人不是寻常姑娘家,就算是引了天族来,你也不用出手就拼命吧。” 鬼族的事别人不清楚,祝霄却明白得很。只百年修为的童竺若想留骨瑛,只可能以天族血脉强诓他以命换命。 童竺受了这些伤,不是因为骨瑛只有这么大的能耐,是因为鬼族谨慎,他至多只肯和童竺换这些。 童竺眼神冷了冷:“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怎么说动你那好哥哥。” “怎么说?”祝霄便笑,他掸了掸手站起身子:“当然是说主人已经选了和骨瑛结盟,我哥又不是傻子,总归是不能置身事外,是联手,还是他一个打两家,好选得很。” 涉及鬼族,若主人瞒着他,祝霄愿意装糊涂一身轻松。但事情让他去做,他便不会随意敷衍。 第一卷:人皇篇 第217章 鱼汤 青槐是被鱼汤的鲜香叫醒的,下午习了字他便在观宁房中软榻上小憩,本只想歇半个时辰,却不知屋内燃什么香,青槐只觉得许久没睡这么安稳过。 蒋元白一条腿跪在榻边,另一只脚后支着地,探着身子将手中那碗鱼汤的香气朝青槐那边扇。 青槐揉了揉眼睛,看见面前那张放大的人脸猛地向角落缩去。他嘴唇都在发抖却一声都没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磕磕巴巴的跟师兄问好。 “好怂的人!”蒋元白讪讪地将鱼汤撂在桌上,甩着手去抓耳。不知这位师弟是怎么生出的性格,被吓了一跳竟然连喊都不喊。 蒋元白没入过宫,进府就是男宠连下人都没做过,自然也不知道,半声叫嚷就够按宫规判一句失仪,只要主子没说要听,那就算板子打到筋骨皆断也没人敢喊。 青槐直直地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还有没散去的惊恐,好半晌他勉强笑了笑:“师兄别气,我是睡糊涂了。” “我才没生气。”蒋元白顶了一句,他伸手将还在角落的少年抓到桌边:“刚出锅的鱼汤,师傅小火熬出了胶,原本是留给公主身边那个黑袍怪的,他似乎是临时被抓了差,这才余了些。” 他的语气有些凶:“愣着干嘛,我的那碗已经喝完了,你也快些,冷了要腥气的!” “谢,谢谢。”青槐搓了搓手想端那鱼汤,却被蒋元白一巴掌拍在手背。“烫的,你凑过来些,拿勺子就着碗喝。” 青槐的嘴唇动了动,其实宫里的内侍哪个没吃过这种苦头,空茶碗举过头顶,滚开的水落进来,烫得手指像块熟肉。 “怎么又愣神!”蒋元白只好又将那鱼汤朝他推了推,低声道:“师傅说,今日五公主府外放的侍卫回府集结。你祖母那虽额外留了人手,但到底动静大怕惊动了老人家,你喝了这碗暖暖身子,回去看看别让老人提心吊胆一夜。” 青槐愣了愣,他不是主子亲近的人,这种消息若无人刻意相告他很难知晓。 宫中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所有的善意和照拂都有暗地里的价码,他付不起,所以从不奢求。 可自从碰见了五公主,似乎一切都好起来了。 他不用终日提心吊胆,主子心善给他安稳的活路,府中贵人无一苛待,他如今……如今还有了师傅和师兄。 日子都在朝好的方向走,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面前的鱼汤散发着悠悠的鲜香,他低头喝了两口,又抬头看看面前的蒋元白。 其实真论起年纪,还是青槐略年长些,只是他身形瘦弱,没多少少年人的英气,反倒显得瘦弱年幼。 “嘶……你不好好喝汤总看我干嘛?”蒋元白有些不自在的开口,他刚从外头回来,穿得有些单薄,鼻尖冻得红彤彤的。 青槐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抿唇笑了笑,他伸手过去:“师兄,饿了,有没有馒头配着吃?” “去去去。”蒋元白在他手掌拍了一下:“今夜府中设宴,听说是小厨房又研究了,什么牛油还是猪油的锅子,你速去速回,留着点肚子吃好的!” 门外雪攒了很深,青槐喝净一碗鱼汤,穿了外袍便要出门,一旁的蒋元白已经在炉子边烤暖了身体,见他要动作张嘴便骂: “外面天寒地冻,眨慢了上下眼皮都冻一起了,你这小胳膊小腿,不加衣服得成糖葫芦。” 他一边说一边在榻边的矮箱里翻找,青槐想拦他,可蒋元白嘴里的话仿佛连珠炮,他张了几次嘴都没找到机会,直到少年磕磕绊绊从箱底掏出一件雪白的狐裘。 “你那什么眼神?”他还是恶声恶气:“我又不是贼还能乱翻东西不成,师傅叫我找的,让你穿上点别给风刮跑了。” 见青槐站在原地没动,蒋元白只好两步过去塞在他手里:“快穿啊,愣子!” 青槐愣愣的裹上外敞,被蒋元白急推出了门,人已经走了几步还能听见房中的少年嘀嘀咕咕:“完了,这师弟别真是个傻的。” 第一卷:人皇篇 第218章 祖母 府门外备了车马,形制朴素毫不张扬,青槐裹着狐裘,手中拎着一个老大的食盒。 他刚出了后院便碰见了师傅,观宁坐在轮车上,笑眯眯同他打招呼。青槐规矩的行了礼,再抬头时那个大号的食盒正举在他面前。 观宁轻轻眨了眨眼:“冷吃的糕点,不怕远带,是北羌的口味,青槐带给老人尝尝。银子什么的有五公主照拂应该是不缺,我没什么可送的,算是一点心意。” 青槐接过了,一同塞在手里的还有一个手炉。青槐开口道谢,就见观宁弯着眼睛朝他摆手:“快去。” 上了马车青槐依旧有些不真实感,本就是颠沛久了骤然有定所,他以为这一生最好不过如此,可日子却一天比一天,更好…… 祖母被安置在近郊的宅子养伤,地方不算大,但安静少人景致极好。 府中果然留了侍卫婢女,见到青槐略微颔首,少年躬身回了一礼,那婢女极有眼力,将人带了下去没有再多打扰。。 屋中生了炭火,暖暖的烤得人眼睛发酸,进门时,老人绣着些什么。五公主府看顾的人,怎还需要自己做活,但她一生节俭惯了,用别人的东西,更不会没有分寸。 “祖母!”青槐叫了一声,老人头上戴了个素蓝的粗布头巾,她看向青槐,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年迈的身体几乎是笨拙的撑起,她蹒跚向前走了两步,青槐忙上前扶她,两双手交叠握住的瞬间,青槐猛然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颤抖。 “阿怀,阿怀……”老人轻轻呢喃他的名字。 青槐是跟祖母姓的,他原本的名字是贺青怀,初进宫时没银子答对管事,这才叫改了个极不讨喜的字。 老人死死攥着他的手,公主府的贵人已经说了几次她的阿怀无事,可直到真真切切拉住这双手她才定了心。 青槐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有些哑,其实五公主是许了他随时出府的,但那是主子给的恩赏,他不敢借机坏了规矩。 青槐同她的祖母一样,都是极有分寸的人。 老人拉着他坐下,那双被松垮的眼皮遮住一半的眼落在他身上,一刻不舍得错开。面前的少年似乎长高了些,他瘦削的脸颊有了些软肉,这般的天气从外头来,手还是暖的。 她看得出来,她的孙儿过得很好。 青槐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将最近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给她听,从他的主子说到他的师傅,从鱼汤说到狐裘,他几乎是一刻不耽搁的让她放心。 老人静静看着他像是晃了神,那个小小的少年眉目间是之前从没有过的神采。 “好,好,好啊……”她轻轻拍着青槐的手背,再说不出别的话。 他们家遇到了贵人,终于,终于,遇到了贵人。 青槐只坐了不到一刻钟,祖母便站起身子催他回去,她说府中有变故,今晚出来已经是贵人的恩典,断不可多耽搁。 临走前祖母去榻上的匣子里拿出了个小布包,里三层外三层裹着一个香囊,老人一身粗布短褐,那香囊却是顶好的绸缎。 “山上采的草药,我仔细洗了晒干的,没有一点尘灰,山里人的老方子,不值什么钱但最能安神。这布料,布料是府中送来的,我挑了最软的一批,怀儿带回去送给府中的贵人,是,是老婆子的一点心意。” 她拍了拍青槐的手,少年抿唇答应,其实他知道,五公主不缺这些。 老人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她伸手在青槐头顶轻拍了一下:“小子,少东想西想的,你送你最拿得出手的,人家有金山银山,也不会看不出你的真心。” 她板起脸,“若怠慢不给我送,下次再不让你进门!” 他祖母年轻时是极要强泼辣的性子,这才能支撑着将他养大,若不是生了急病倒在榻上,断不肯让他偷偷将自己卖入宫中。 青槐笑吟吟的听她教训,他很高兴,他祖母这一声中气十足,他,很高兴。 离开时祖母一路送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车,直到吱嘎声慢慢远去,才缓缓进了屋子她重拾起手中的针线,可只两针便扎了手。 老人指尖猛地一颤,门外的侍女忙进门劝她早睡。 青槐坐在车上,掀起的车帘久久不肯撂下,他没有注意到,一只银色的骨蝶落在他身上,借着月色,闪着诡异的幽光。 …………………… 解封啦,开始努力日更,感谢大家没有放弃他!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19章 火锅 青槐回到府中时夜已经深了,门口的袭雪将人迎了进去,府中已是一派热闹景象,饭菜的香气从后院飘过来,哪还看得出半点白日进过刺客的样子。 青槐身上还裹着那件狐裘,他从没穿过这样贵重的衣服,也从未在人前如此张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很漂亮。一个声音在不远处传来,青槐吓了一跳,回头正对上了南棠的目光。 “奴才给公主请安。”青槐忙屈膝跪下,南棠笑眯眯叫他起来:“你也安。” 她伸手拍了拍青槐肩上的落雪:“快吃饭了,一同进去吗?” “公……公主。”青槐紧张的不敢看她,他没听过这种语气的话,不是命令也不是讽刺,好像只是纯粹的问问他要不要一起。 “好好好。”南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窘迫,她后退半步和少年拉开了些距离:“那你自己去。” “公……公主。”青槐忙抬头,他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的手攥了攥,又轻轻松开,南棠就笑:“小青槐有话跟我说?” “……是。”他轻轻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囊:“这是……是祖母让我带给公主的,是她亲手缝的,里面装得是安神的草药,已经清洗干净了,祖母说是要感谢您的恩情。” 青槐不是觉得这东西拿不出手,他只是从没主动和公主说过什么,他不擅长示好,他觉得他自己拿不出手。 南棠耐心的等他说完,接过香囊贴身收了,她抬手顺了顺青槐的鬓发:“我很喜欢,下次回家替我谢谢老人家。” 直到宴席开始,青槐依旧沉浸在这个点到为止的动作里,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旁的蒋元白一筷子怼到他盘子里,夹给了他一大团牛肉片。 “师傅你看,我就说师弟呆兮兮的。”他同身边的观宁抱怨。 观宁只笑笑并不接话,青槐这表情他太熟悉了,话本子里的纯情少年郎大约都是这么思凡的。 蒋元白也不气馁,他一边埋头吃一边鼓着嘴絮叨,辣椒将嘴唇蛰得通红:“师虎,这个小厨房研究的什么牛油厚锅,真的一绝!” “那你多吃点。”观宁便笑,他将手边的几盘推了过去,再抬眼时对上了南棠的目光。 少女正懒洋洋的撑着头,她先是朝观宁笑了笑,随即将手边的松子掷到了蒋元白头上。 “谁啊!”少年猛地抬头,就见不远处的少女挑衅的扬了扬眉:“小胖子,这么能吃怎么不见你长个儿?” 蒋元白浑身的气焰矮下去了一半,他小声的顶了一句:“我们男子,都长得慢些的。” 话是这么说,再伸手时却只薄薄夹了一片,观宁看了看南棠,有些无奈得道:“五公主逗你玩的。” “是……是么?”蒋元白不太确定,他看看南棠的,试探性的又夹了满满一筷子,一颗松子再度飞了过来。 “师傅!”蒋元白放下筷子捂住头:“她才不是逗我玩!” 童竺扫了眼这边的热闹,轻轻哼了一声:“聪明鬼带笨徒弟,和沈知渝带他那个傻蛋妹妹一样。” “鬼?”冥一对这个字眼极其敏锐,他环视了一圈,可惜没找到半个能呑的魂。 眼神扫过时,青槐的发髻轻亮了一下,隐约是个小巧的蝴蝶轮廓,冥一略微皱眉,复看时却再没有端倪。 若是祝霄在这儿,一眼便认得出这银光,可惜无论是冥一还是一旁的梵姬,都差了火候。 “比那小子嘴还馋。”童竺抿了口茶,冥一听清了这句,他看向童竺笑得灿烂,紧接着一股浓郁的鬼气化了半边鸳鸯钺猛地甩了过去。 童竺躲了这下,刚要回击便见冥一看着他轻轻扬眉:“小白虎身上有伤吧?你姐姐允许你再动妖力吗?” 童竺身子僵了一下,下一秒便幻了猫儿跳上了南棠的腿,他仰着头告状:“姐姐,他打我!” “你……”冥一讪讪的摊手,因为同一时间他的两个主人一起看向了他。 南棠便笑,她指尖在童竺头上弹了一下。 “你们鬼族就没什么变猫变狗的术法吗?”冥一看向身边的梵姬,在这个府里明显会点花样更讨人喜欢。 梵姬明显不想参与他们的复杂关系,她低头送了口酒,红艳的唇轻启:“找个猫尸就变猫,找个狗尸就变狗。” 她抬眼看向冥一,公事公办道:“学么?学的话吃完教你。” 冥一笑了笑,转头看向了乌长悲:“主人有兴趣吗?您喜欢玩猫还是玩狗?” 他这话本是想问南棠,却又觉得问暗一更有趣。 乌长悲没有抬头,他安静的坐在离南棠最近的位置上,冥一还要再问,身子突然不受控制的站起来。 “诶?”他有些诧异的看向四周,乌长悲很少动用魂契,身体骤然时空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双腿仿佛有自己的想法,不顾冥一的反对带着身体径直走向门外。 “主人?诶!暗一你玩不起是吧,你……” 冥一的声音越来越远,乌长悲依旧垂头夹菜,仿佛一切跟他都没有关系。 第一卷:人皇篇 第220章 透明人 距离祝霄上次见自己亲哥已经过去了好久,他本该是开心的,毕竟他起初是被“扣留”在五公主府当人质的。 可这一路上,他脑子里只有那没吃到嘴的牛油火锅。 这骨瑛也是,早不折腾晚不折腾,什么时候开饭什么时候找事儿。 祝霄百无聊赖的叼着根枯枝,鬼主在人界落脚处在西晋和北羌相邻的那几百里不见人烟的大漠里,若不是祝霄有术法傍身,怕是几天几夜也找不准地方。 “主人。”两侧的鬼使朝他躬身行礼,祝霄径直走向殿中,大咧咧坐在了鬼主左手边的软椅上,连个招呼都没打。 这偏僻处不到半月便起了座巍峨的宫殿,祝霄前后打量摆件陈设,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这位哥哥似乎当真想在这儿安家。 鬼主斜靠在裘皮软榻上,通身火红的骨凤凰缩成半尺大小落在他肩头,尖刺化成的尾羽垂在他光洁的脊背上。 “呦?”鬼主笑吟吟看向他:“这是谁回来了?”他这话明摆着打趣,以他的鬼识,方圆百里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少来。”祝霄瞪他:“我在五公主府左等右等,等不来我的好哥哥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只好自己出来寻你。” 鬼主由着他阴阳怪气,他眉目温柔,出口的却是更不中听的话:“哦?你等我去吗?” 他轻轻摇头:“哪来的水火,我的好弟弟怕是食髓知味,生怕我去搅和了你的好姻缘。” 他难得坐直身子,那张漂亮的脸慢悠悠凑过来:“听说西晋的这位小公主出手最是狠辣,人族身子羸弱,府上哪个月都得从床上抬下去几具尸体,怎么我的好弟弟。” 他尾调轻扬:“……爽吗?” 祝霄的表情一僵,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指着主位王座破口大骂:“我爽你个头,祝枭你有病是不是?” 回应他的是放肆的笑声,下首鬼使皆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这位新上任的鬼主行事向来强势冷硬,他性子乖张,谈笑间便是弑魂散魄的杀招,自他掌事,手下鬼使无论术法高低皆俯首叩拜不敢有分毫不恭敬,连那位天族出身的魂尸双修都被逼到了鬼界最边缘处,百年未能喘息。 可他对这个弟弟很不一样,不仅由着他游手好闲吵闹放肆,甚至强令鬼族上下给他与自己相同的尊崇。 他偏心这个弟弟,偏心的明目张胆。 “别生气嘛。”鬼主的目光看向殿门外,慢悠悠拍了拍手,不到片刻,一群容貌艳丽的女子鱼贯而入,足足站了三排。 祝霄愣了愣,他有些疑惑的打量这些人,随即便发现,除了同样的清丽外,他们或眉眼或气质,都和他心头的人有些相像。 鬼主略带遗憾的声音响起:“可惜我找遍鬼界,再没有比他们更像的了,别说当哥哥的不疼你,你那小公主我弄不来,不如祝霄凑合一下。” 他笑容有些不怀好意:“你放心,这都是我鬼族一脉,下手不会比那小公主轻多少,不如……试试?” “我试你奶奶个腿!”祝霄猛地掀翻了鬼使刚刚奉上的茶,瓷盏摔了一地,浓郁的鬼气自祝霄身上蔓延开来,离得近的几个女子几乎站不稳身子。 祝霄确实嚣张惯了,但从未当众同鬼主动过手,王座上的男人看了他一会,轻轻叹了口气:“那就是都没看上?” 祝霄没有说话,就见鬼主缓慢站起身子,殿下慌忙跪了一地。没人想卷入这疯子兄弟斗法中,但同样也没人敢跑。 气氛一时陷入焦虑,刚刚奉了茶的鬼使头死死抵在地上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可好半晌,没有厮杀的声音传来。 鬼主站在原地,只轻轻拢起了身上的黑色纱衣,肩上的骨凤凌空飞起,他跃身而上,路过祝霄时将他一同扯上了凤凰的脊背。 “你……你干嘛?”祝霄身体有些僵硬,他拍开身边人的手问道。 那男人只朝他挑了挑眉:“既然你非她不可,那就别浪费时间了,你我是一家血脉,准备好的废话你好好咽回肚子里,直接说。” 他轻轻叹气:“你那小公主想使唤我干嘛?” 祝霄愣了好一会,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这位哥哥似乎无时无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的情绪情感,他的术法尸奴,甚至……他的癖好。 那感觉远不是兄弟之间心意相通这么简单,祝霄只觉得自己仿佛完全透明的展现在那人眼前,而他却对他哥哥大部分的私事,一无所知。 ……………… 之前说过的那个灵异文已经发了,但十万字之前更新不会太快,有兴趣的姐妹可以去看一下,爱你?? 第一卷:人皇篇 第221章 漏了一处 鬼主站骨凤的背上,借着夜色的遮掩,鬼识铺天盖地漫了过去。 骨瑛虽是天族出身,却没半点当神仙的包袱,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他如同一条游鱼滑不溜手,无论是多下三滥的手段,只要好用他都做得出来。 鬼主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在只有一个原因,他无能为力。 那一战后骨瑛身受重伤,难再掀翻他鬼主的位子,可同时他也很难抓住想跑的骨瑛。 无论是腐臭的低级驭尸者还是游魂野魄骨瑛都不嫌弃,所有藏在阴影下的阴影他照单全收,他近乎是偏执的扩充着势力。 借着鬼界层层浓雾和鱼龙混杂的鬼气遮掩,鬼主费尽心思也无法根除。 可如今不同,这里是人界,未起战乱四海安定,连游魂都没有几个。 骨瑛被这小白虎换了伤,若不动鬼力,十天半月也飘不出西晋,可若动了,哪怕只有一点都会如同黑夜里的明烛般显眼。 祝霄本以为这花不了多久,可情况却和预料中的不同,他们二人在天上飘了半宿,西晋这片土地几乎一寸一寸搜过了,京都更是重中之重,祝霄几乎将各家权贵的后花园掀个底儿掉,依旧没抓到骨瑛的影儿。 不应该啊…… 祝霄轻轻念叨:“满京都搜遍了,就算是骨瑛当真谨慎半点没动鬼力,这也该翻出来了……” 鬼主盘膝坐着,指尖轻轻点着身下的骨凤,半晌轻轻开口:“还漏了一处……”他看向祝霄,后者眼瞳猛地一颤。 五公主府! 铺散鬼识时,他们几乎是默契的绕过了这里,祝霄是下意识的不去冒犯,而鬼主则是单纯的觉得他那倒霉弟弟不会想小公主那沾染了他的鬼力。 祝霄暗骂一声,刚想折身回去,就听见身边人懒洋洋开口:“别急,你那小公主我对上都讨不到好,别说他骨瑛了。” 祝霄这才想起他主人那一手的黄符,他心下稍安,身下的骨凤扇动翅膀,朝远处的五公主府而去。 祝霄没想到的是, 骨瑛……从未打算和五公主对上。 南棠这一餐吃到了后半夜,杯中从茶水果引子慢慢换成甜酒,最后变成了盈满粮食香气的烈酒,蒋元白仅仅喝了半杯就红着脸歪倒在桌上。 一旁的观宁弯了弯眼睛,他试探的推了推身边的小孩,见他没动静便看向青槐,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狡黠:“趁他醉了你也骂他两句,要不成日不敢回嘴看了可怜。” “……啊。”青槐张了张嘴,那酒他也喝了两口,现在只觉得心跳加速,连舌头都不听使唤。 观宁只看了一眼就无奈的摇了摇头,俩人没一个有酒量的。 沉空不见月色,北侧窗外黑茫茫一片,无人注意到一个身影正立那饶有兴致的看着屋内。 “主人,这是祝家那个驭尸的管得地方,咱们是不是.……”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黑影缓缓回头,不远处一个黑袍遮面的女人屈膝而跪,她的头颅仿佛被猛兽吞咬过,露出的半边脸皮肉翻涌,满是溃烂狰狞。 “没关系,兆儿不用替我操心。”黑影轻笑,他声音极柔和悦耳,仿佛面前的人是最纤弱羞怯的女孩,稍大点声音都会吓到她。 女人轻轻颔首,她依旧跪在地上,直到一只手探过来扶她起身。 那是只空有骨骼没有一点血肉的手,白森冰冷,门廊处羸弱的烛火照清了黑影的面庞,和这只手一样空洞。 当初名声大噪的少年天才,天帝最宠爱的儿子温伏清。 如今只是一具枯骨。 骨瑛略矮了身子同面前的女人近了些:“以这位五公主的性格,不可能让小白虎吃哑巴亏,她若放心同鬼族联手对付我,只有扣下祝霄这一个法子。”他耐心的解释。 女人默了默:“可是……主人,祝霄并不在府上。” 骨瑛便笑:“兆儿,你久不来人界,有些传闻或许没听过,这位祝家二公子,可是唤屋里那位主人。” 女人猛地抬头,只剩半边的眼珠满是不可置信,他们鬼族和人界不同,掏银票买个丫鬟仆从就是主人了。 除了那个鬼主强给他弟弟的殊荣外,鬼族的一声主人,是心甘情愿永生永世为其所用,说好听点是良弓,不好听的是肆意踩踏的骑兽。 祝霄,受万鬼朝拜的主儿,竟称一个人族女子主人。 骨瑛看着窗内正握着杯盏同身边人对饮的少女轻声叹息:“所以说,那里是非要钢刀抵脖子,百十人看着才算扣下,这位五公主啊……一百个心眼。” 骨瑛伸手虚虚描着少女的轮廓:“她能让祝霄心甘情愿砸亲哥的场子,她不动一刀一剑便能让鬼主心存忌惮。” 骨瑛从未同南棠正面打过交道,却说得极笃定。 南棠并不会拿祝霄来换自己的性命,这是必须要做出来的态度。 这态度不是给鬼主看的,这是给祝霄看的。任何时候她都可以将人绑在身边,只有今天祝霄必须来去自由。 鬼主确实很想要骨瑛的命,但远没有南棠迫切,这信让祝霄亲自去送,是踩着鬼主的脸直说: 他的好弟弟,不需要南棠任何约束,是大咧咧放出去也会上赶着走回来的狗,靠术法救不回他,靠百万鬼族也救不回他。 这才是南棠要给鬼主看的,她敲锣打鼓的威胁,大约能算是半场阳谋。 第一卷:人皇篇 第222章 复命 夜色愈沉,仿佛有雾霭自远处而来。骨瑛轻轻抬手,一只银色的骨蝶悬停于他掌心。 “祝家那两位快到了。”这东西带回了些浊气,骨瑛猛地收拢掌心,那银蝶瞬间炸成了点点的碎星。 “主…主人?”女人看向他一脸不解,不是说……不能动鬼力吗? 骨瑛没有说话,很少有人知道,他用来追踪探查,移魄幻形的银蝶并不是鬼力所化。这是所谓的,世界上最至纯至净的东西,是……天族殉道的英魂。” 他轻轻掸了掸衣袖,将点滴银屑拍掉,仿佛对待最肮脏的尘泥。 女人怔怔的看着他,那个对上自己如此可怖的伤痕都能亲近温柔的人,第一次露出如此露骨的嫌恶。 “走吧。”他看向女人,声音温和。 殿内烛火微动,南棠轻轻把玩手里的杯盏,目光在那窗前轻轻掠过。 还真是个没种的。 她心底和粉泡泡吐槽,今夜放了下面人各自休息,府中门户大开,除了提前回房的梵姬和看顾徒弟的观宁外,个个烂醉如泥,连乌长悲都被她逮住强灌了几杯。 那骨瑛竟还不敢现身。 【宿主是想像白日对付吴家一样?】粉泡泡开口问道。 “那倒不是。”南棠轻叹:“我只是想越过鬼族和这只难缠的猫儿,亲自和他聊聊。” 童竺刚刚说得话没什么破绽,但有一个问题南棠想不明白。 凡是摆在明面的禁忌绝不会是无的放矢,那是前人拿热血头颅试出的教训,天族也该是如此。 那么不可卜算天寿的死禁是从何而谈,如童竺这般算了的又会如何。 今日童竺回府时,南棠说得已经很清楚,也不算客气了。可惜一个人存心瞒下的东西,问是问不出来的,还不如直接找同样是天族堕道的骨瑛。 祝霄进门时早已没了骨瑛的踪迹,他前后看看,几乎以为五公主府被整锅端了。 门房打着瞌睡,一路不见半个人影,殿内杯盘狼藉,东倒西歪趴了一桌子。 直到他看见主位的少女好好坐在那,才松了口气。 南棠撑着下巴,那只银白色的小猫在桌上翻着肚皮。她的指尖在柔软的那毛发上打转,看见祝霄时懒懒的摆了摆手。 “主人,你把他们……都毒死了?”祝霄迷茫的开口,跟在身后的鬼主轻轻笑出了声。 他看向南棠略微颔首,周身矜贵又优雅。 “倒……也没那么差的脾气。”南棠回了他一句,歪头看向他身后的人:“鬼主晚上好,给我带什么好消息来了?” 只这一句话,就问哑了两个人。 好半晌还是祝霄近了一步轻声道:“主人……并没有找到骨瑛的踪迹,我……” 他不知道如何交代这事,只微微低着头等南棠发落。 “我同鬼主说话呢,和你有什么关系?”南棠淡淡看他一眼,祝霄愣了愣,随即干脆的让开了身子。 “不是……你……”身后的男人有些神情复杂,他看看祝霄,复又看向南棠。 南棠也在看他,那眼神自头上到下缓缓扫了一圈,半晌垂眼笑了,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废物。” …… 鬼主张了张嘴:“我说小公主,欺负人欺负到家了是吧。” 他那身纱衣板板正正穿在身上,甚至进门前刻意紧了紧领口。 “怎么会。”南棠就笑:“还没到家呢。” …… 这是鬼主进门后第二次失语,他看向南棠:“今日事没给你办好,不是鬼族故意怠慢,还在人界的都已安排下去,我……” 他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像是在跟这个小丫头解释,立马又闭了嘴。 “辛苦鬼主。”南棠难得和外人客气:“要不要留下吃个饭?” 鬼主看了看这屋内情景,在天界和妖界都叫得上名号的白虎,正软绵绵一团正趴在桌上打着小呼噜。 “不……必了吧。”他看向南棠:“我怕被毒死。” 第一卷:人皇篇 第 223章 夹带私货 送走鬼主后,殿内一时陷入了安静,说送或许不太准确,从始至终南棠都没有起身。 祝霄静静站在不远处,待那火凤飞向半空,南棠看向他招了招手。 “嗯……”祝霄垂头应了一声,他凑近了两步,屈膝跪在地上,手指攥着衣袍侧边,那是个极温顺又极忐忑的姿势。 南棠看了看他:“近点儿。” 祝霄上半张脸在围帽的阴影下,露出的唇轻轻抿了抿。 “我……没做好。”他向前挪了挪,一五一十的把经过讲了一遍,五公主府也没有骨瑛的痕迹,他不知问题出在哪里,所以每一处可能的疏忽,都讲了一遍。 本只推说骨瑛狡诈就够了的事,祝霄却坦白的有些愚蠢。 “他之前在我这儿。”南棠开口道,她指尖遥遥一指:“窗边,可惜没有露面。” “……主人。”祝霄的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南棠就笑,她轻轻抬脚点了点地:“再近点。” “是……”祝霄应了一声,直到离南棠不过一拳的空隙,他才再跪定身子。 南棠伸手掀开他的围帽,男人皮肤白皙,一双丹凤眼静静垂着,他五官棱角分明,眉宇间的桀骜敛得干净。 这其实是张,很难跪人的脸。 祝霄咽了咽,再次开口:“主人,我会继续去找的,只要骨瑛还在人界,就一定能翻他出来,您别……” 别生气…… 别不信我…… 祝霄的话没有说完,南棠曲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 “主人?”他愣了愣,还要说什么,便又是一下。 祝霄这才领会,他干脆的闭了嘴,双手交叠在身后,就这么静静的等南棠说话开口。 “他身上大概有不是鬼族的东西,祝霄下次照面要小心。”南棠的声音很轻。 这话不是信口胡说,从祝霄出府后,探鬼气的铃铛便挂在了四面的窗边,可直到那个女人出现才响了几声。 若没有粉泡泡提醒,南棠还真不知道窗外杵着那么大一个鬼。 “不是……鬼族的东西?”祝霄轻轻重复,一时没有理解,他并没听说有其他族类会为鬼族所用,却还是温顺的点头。 “谢谢。”南棠听见他微哑的声音。 “谢什么?”南棠扬眉,祝霄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又松开,南棠便笑,她坐直身子:“祝霄会不会觉得,我在用你威胁你哥哥?” 这话问得直白,祝霄愣了愣只回:“……不会,但是,是也没关系。” “嗯?”南棠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她听见面前人轻叹:“主人不需要考虑这些,是不是都没关系,那是您的权力。” 他慢慢抬起头,直视着南棠的眼睛:“主人,利用我没关系,试探我也没关系,驱使践踏伤害……抛弃,都没关系。我的主人不需要规训自己。” 他看向南棠,轻轻勾了勾唇,那笑容甚至称得上轻狂:“主人,我不会死,但就算弄死我,也没关系。” 南棠难得主动错开了眼睛,她极少见到那样的神情,强大又脆弱,桀骜又温顺。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说正事的时候不要夹带私货。” 南棠抬腿将面前的男人隔远了些:“我的意思是,如果祝霄不会觉得这是利用,那也不必担心我会觉得你怠慢,你做的不好该受得惩罚少不了,但是祝霄,我始终相信你是我的,你也该相信。” 祝霄的睫毛颤了颤,大约没人比他更懂最后一句话的意义,他想离南棠更近一些,可他分毫不敢逾越。 南棠一句话说完,刚端起桌上的酒盏,就听到面前的人极青涩的询问:“主人……能……碰我一下吗?” 南棠醒时已经快到正午,她撑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叩门声适时响起。 同玉瑶一起进门的,是轩辕家送来的那位军医出身的婢女,凝潭。 “怎么了?”南棠揉揉眼,她见这位凝潭的次数不多,每次主动求见都是有消息送到。 “回五公主,今日早朝有人当堂刺杀陛下,下首的蒙掌令未着兵器,阻挡不及只得以身相护。” “死了么?”南棠略微思索出声问道。 “陛下无恙。”凝潭垂眸回道。 “……我是问蒙掌令死了吗。”南棠轻叹,他那个爹自然不会死,几十号暗卫护身,什么三头六臂的刺客能伤得到他。 “蒙掌令腹部受了一剑,无性命之忧。只是……”凝潭略微沉吟:“只是按理说蒙掌令护驾有功,可陛下却当堂封赏了丞相吴元青。” 吴元青? 南棠略一挑眉:“单赏了他一个?” “是,大大小小的箱子自王宫一路抬到丞相府,比娶亲还热闹几分。”凝潭略一思索:“晚些时候,后宫又传出了晋王与吴王后携手同游的佳话。” “知道了。”南棠按了按太阳穴:“最近行事谨慎些,能不去的地方就别去,能不掺和的就别掺和。” 她话说的不是凝潭,而是整个轩辕家。 “奴婢明白。”凝潭行了一礼转身退下,南棠在床上坐了片刻吩咐道:“叫祝霄到花厅等我。” 第一卷:人皇篇 第224章 挟君 南棠移步花厅时,祝霄已经等了许久,院中的雪清了又落,男人面色冷白,与天地几乎融在一起。 “主人。”他看向轻轻颔首。 “好早呀。”南棠笑眯眯的同他打招呼,侍女奉上两盏暖茶。 祝霄将自己手中精巧的暖炉递过去,南棠接过看了看笑道:“观宁送来的?” 只有这位才会明知道祝霄不怕风雪,依旧固执的不肯怠慢。 祝霄便也跟着笑了:“公主的小菩萨有趣得很。” 昨夜他回房时碰到了这位,迎着冷气亲自捧了暖锅进门,只说是公主记挂专程留的。 祝霄扪心自问,易地而处别说送锅了,他巴不得把这一府的祸害饿死。 “主人有事情吩咐吗?”他开口问道,南棠略微思索:“需要祝霄……帮我造个谣。” 她轻轻摆手,祝霄便半蹲下身子凑过来,他唇微微抿着,哪怕有过再亲密的接触,这种靠近依旧让他紧张。 好在祝霄分得清什么是正经事,他静静听了,干脆屈膝跪在了地上:“主人,我会做好的。” “我知道。”南棠的指尖在他脖颈点了点,那里有一个淡淡的牙印。 祝霄确实做得很好,或者说……他做得有点太好了。 南棠这顿饭还没吃完,吴家一门独大,挟君王,害贤臣,夺忠良功绩乱西晋超纲的名声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等吴家反应过来时,满京都的酒肆茶馆,书斋青楼,甚至倒夜香的老太,墙角要饭的乞儿无一不知晓。 祝霄坐在南棠身边,懒洋洋歪着身子摆弄桌上的茶盏,二百年前他便能一人起冥渊数万鬼尸,如今身边的存货都是更新鲜更灵巧的,随便撒出去千百人便足够闹得京都天翻地覆。 偏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都是生面孔,仿佛从地里突然冒出来,洋洋洒洒说完闲话又不知道钻回了哪个地方去。 市井传话向来通俗易懂且一个版本赛一个的传奇,凝潭出去采买药材的功夫,便碰到了三波。 其中最卖力的是位一身利落打扮,袖子挽上手肘的大娘,她声情并茂的描述吴丞相如何当着文武百官强占宫女,那宫女愤而撞柱血溅了三尺,她跳起来比了个高度,那模样仿佛就在现场。 什么刺客就是吴家派来的,暗营掌令还倒在殿上,太医还没来吴丞相便急着抢功,慌乱间踩折了掌令使两根手指,晋王气得捶胸顿得双眼通红,为保忠臣不受迫害才不得不赐下大批恩赏。 如此强势的传谣造谣凝潭还是第一次见,她来回话时看南棠的眼神如同看什么洪水猛兽。 南棠虽在府中未动半步,却比她还早知道些,主要是她那英年早逝的暗卫小十三冲在了看热闹的第一线,回府时带了一箩筐的热闹,南棠刻意将他唤到身边。 那少年垂着头一脸严肃,心中却笑得像只脱缰的野狗,他亲眼看见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头颤颤巍巍拄着拐杖,拦下了吴元青回府的车马,非要给他讲吴丞相在家摆龙椅,将家中老妻封为王后的故事。 凝潭试探的抬头看南棠的脸色:“那个……公主,需要轩辕家怎么配合。” 南棠便笑:“舅舅常年戍守极寒处,留了腿疾,一到冬日就要复发实在不好出门,可同朝为官也不好坐视不管,不如借些人手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祝霄摆弄茶盏的手上拍了一下,刚刚意识海里的粉泡泡提醒她,祝霄要让路边冻死的小鸟也开口说话了。 于是当日下午,市井流言又出了新花样,文官吴元青亲自上门打断了久经沙场的轩辕将军的腿,抢走了两千人马。 “祝霄做得很好。”傍晚时分,南棠斜靠在软榻上,身边站着那个凭一己之力在京都闹了个天昏地暗的男人。 祝霄的眉眼轻扬:“主人,等天黑透了,还能做得更有趣些。” 第一卷:人皇篇 第225章 出征 第二轮消息是在次日清晨传回来的,南棠一夜好眠,可京都各权贵却都入了相同的梦魇。 梦里吴家起兵谋反,官名爵位化成一滩污泥,荣华富贵转眼散成灰烬,至亲血脉惨死铁蹄之下。 那是极锥心刺骨的场面,西晋本无人轻信鬼神,可四更刚过,无数华贵的马车便从城外山脚一直排到了庙门。 吴王后本就小产惊惧伤了身子,昨日晋王不知抽了什么邪风,赶上寒风最盛的时辰邀她共赏雪景,吴王后推了又推,愣是被那人亲自登门逮个正着。 晋王与王后伉俪情深,在雪地里携手枯站了三个时辰,当夜吴王后便一病不起,太医照料了整夜,今晨刚缓回些精神便听说了外头的流言。 侍女回禀时,吴王后当即气得一口血呛了出来,愚民无耻啊!吴家内无王子依托,外无武将相助。百年的文臣世家,哪来的兵士谋反。 身边侍女忙替她拍背顺气:“娘娘息怒,不过是愚昧百姓的无稽之谈,一场荒唐戏哪会有人相信,咱们家丞相官声清明,门生四海,哪里是这种流言能攀污的。” 吴王后缓下剧烈的呛咳,就着侍女的手喝了口茶。 是了,是了。沈家那小子已口述了轩辕家五十一条罪状,曹家出征之事也板上钉钉,几个刁民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如今外头不过是荒唐戏。 吴王后却没想到,这荒唐才刚刚开始。 早朝时分,晋王下令曹家兵士即日启程,另命五公主以监军身份同行。 话音刚落群臣便倒跪了一片,历朝历代的公主只听说过和亲的,哪有监军先例。 先不说曹家与五公主的母家向来不和,就算曹将军心怀大义,单说冬日里边境的寒风就够吹垮十个娇养的女子。 轩辕景阳旧疾复发在府中养病,可殿上却有不少同气连枝的朝臣,五公主纵使声名狼藉,依旧是先王后所出,是轩辕家的血脉,晋王趁这个档口动她,让人不能不心惊。 殿中一片嘈杂声,有三五人径直出言论理,晋王却在此时拍了桌子,只问是否群臣皆效反贼。 这个“效”字用得微妙,当即就有无数目光落在吴元青身上。 吴元青身子一僵,再不能置身事外,只好上前一步高声道:“这朝堂是王上的朝堂,兵士是王上的兵士,我等誓死效忠王上。” 话音刚落,便有亲近者同声响应,一时间朝堂两党分明。 可惜轩辕景阳并不在朝,群龙无首终是没拦住这道圣旨。 殿内炉火微燥,南棠正窝在软榻上捧着那碗梨酿甜酒,便听外院通报接旨。 来的是南棠的老熟人孙德喜,他刚一本正经的读完最后一个字,便忙上前两步扶起了地上的南棠。 “公公辛苦。”南棠微微颔首,孙德喜嘴刚张了一半,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的五公主啊……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啊……” 南棠果断抽回了手,心说刚刚宣旨时候铿锵有力的,这时候又来这一套。 她只招招手,便有侍女送来一盏梨酿:“殿中炉火燥,孙公公清清肺热。” 孙德喜手还没暖,就接过了冰凉的汤水,一时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我的五公主啊。”他将杯盏放在矮几上:“老奴急得一刻都坐不安稳,您还有空这儿汤啊水的。” “公公安心。”南棠看向他:“父王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有句话要同公公打听。” “公主请讲,老奴定知无不言。”孙德喜上前一步回话。 南棠看向他,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温和:“蒙掌令身体如何。” 孙德喜表情不变,半晌轻叹:“蒙掌令……如今并无大碍。” 南棠闻言轻笑,如今无碍,便是今后难说。 她不再多言,规规矩矩将人送了出去,临出门前,孙德喜回头看了一眼:“公主,北羌……苦寒,何至于此。” 他倒没再摆出哭爹喊娘的架势,只静静的看着南棠。 “多谢公公。”南棠轻声道谢。 五公主府后院,玉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旨意来得急,只一日五公主的东西如何能整理齐全。 “姑娘莫急。”观宁的声音轻轻响起:“没到时候。” “可圣旨……”玉瑶生性温顺难得反驳,开口了半句又咽了回去。 观宁轻轻颔首回礼,没有再多言。 曹铎曹将军是午膳后入的府,来时南棠正在小憩,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见人影。 迎他进门的小内侍态度极恭敬,礼仪也周全,可偏偏不肯催一句,曹铎的火几乎盈满了胸腔,南棠慢悠悠进门时,这位正吹胡子瞪眼。 “曹将军久等了。”她客气一句,那人强忍住嘴边的冷哼:“五公主倒是好定力,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什么小憩。”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南棠便笑,抬手倒了茶推在他面前,曹铎愣了愣,到底没敢真的接。 他长吸口气稳了稳心神:“五公主可知道,外面一早闹翻了天,人人都说吴家势大,你们轩辕一族节节败退,早不堪大用。” 南棠挑了挑眉:“不是还说吴元青早朝当着陛下和百官的面儿强占宫女吗?曹将军可在旁瞧了?” 她眼中露出几分兴味:“不如给我细讲讲?” “你……”曹铎脸色涨红,终是冷哼一声:“刁民愚昧下三滥的秽言,公主也信?” 南棠便笑:“我是看将军信了。” …………………… 刚放出来在流量评估状态,辛苦宝子们点点催更发发评论点点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26章 暂缓 曹铎默了默,半晌只说:“五公主,凡事过犹不及,真假掺半那就都是假的。” 他并非不知京都突如其来的流言是有人幕后推动,但曹铎想不明白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若只是想让吴家成那众矢之的,说到只手遮天妄图谋反就够了,如今鬼神说混着风流债,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妄言。 五公主天赋异禀,但到底年幼,太贪玩了些。 南棠看向他:“将军想错了,不是真假掺半就都是假的,而是流言纷杂,最离谱的那条证实是假的,那其他的也就不攻自破。” 曹铎眉头一立:“既然公主知道,为何还要如此?” 南棠伸手虚压了压:“将军莫急,碧落分昼夜,万物分阴阳,凡事都有两面。” 她低头轻轻抿一口茶,垂眸问道:“将军是否想过,若最离谱的那条……证实是真的呢?” “怎么可能?”曹铎声音猛地提高:“那吴元青还能当真在朝堂上强占宫女不成?” 只这一下,暗处的乌长悲便现了身,他站在南棠身前半步,弯刀出鞘,金属的嗡鸣听得人心头一紧。 “你……”曹铎咽了咽,这暗卫看着眼熟,上次冲他拔刀的似乎也是这位。 少女定定的坐着,神情不见分毫波动:“别吹胡子瞪眼睛泼皮无赖相,我只问一句,将军猜是构陷吴元青谋反容易,还是构陷他强占宫女容易?” “那自然是……”曹铎话说了一半便卡住了,南棠便轻叹口气,向乌长悲摆了摆手:“收了吧,曹将军虽然蠢,但是自己人。” 曹铎抿着唇,好半晌开口道:“我并非不信公主,只是想问公主一句,我曹家将身家性命尽数押上,公主究竟有几分胜算。” “将军不会输。”南棠难得直白。 “那……需要曹家做些什么?” 南棠笑了笑:“没什么需要做的,曹将军也不必忧心,大军行止牵一发动全身,需细细思量,急则易生祸端。父王英明,必不会因这点耽搁怪罪将军。” 曹铎眉头皱得更深:“公主这话……王上旨意即日启程,莫不是公主后悔了想抗旨不成?” 南棠看了他好一会,复又叹了口气。 算了…… 盛衰兴废开来继往,世家大族传给后代的往往不只是爵位银钱,可这曹家不知拜错了哪路神仙,只传糟粕不传脑子。 她看向曹铎:“天降能者难免大醇小疵,曹将军不需要替我做什么,只需好好做我父王的功臣良将,动脑子的事不用您费心。” 曹铎一口气生生憋在胸腔,和他闺女一个年纪的黄毛丫头,怎么就……就这么噎人。 他一口饮尽桌上的茶水,杯盏重重一放起身拱手:“既然如此,大军行止,牵一发动全身,不多叨扰公主。” 他原话递了回来,也不等南棠开口便转身离去了。 南棠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大军还行个屁。 “怪不得曹老将军高寿呢,我若有这样的儿孙,我也不敢死。” 身旁的观宁听了这句,轻轻垂眼挡住了眸中的笑意。 晚饭时分,曹家已在城外整顿好兵士,期间派了三波人来看南棠这边动向,后者却依旧烤着暖炉,窝在软榻上看话本子。 府中上下人心惶惶,连守在门边的玉瑶都几次欲言又止。 这……毕竟是圣旨。 观宁坐在她身边,垫了帕子将炉火上烤开口的栗子剥好,放在一旁的瓷碟上。 他心极静,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 南棠闭了闭干涩的眼睛,轻轻转动脖颈,少年便重新净了手,又在炉火上烤暖,这才垫了丝帕落在南棠的肩膀上。 他动作轻柔但穴位找得很准,南棠轻轻笑了,她眯着眼夸了一句:“有观宁真好。” 那是极亲近语气,少年的手轻轻一顿,好半晌才抿唇道谢。 凝潭脚步匆匆的进了门,正撞见了这一幕,她神情不变,只低声道: “公主,外头传来消息,原本随军出征的桓王世子自狱中出逃,半个时辰前潜回桓王府,将庶弟刺成重伤,巡防营的人已封锁京都全城搜捕。” 她顿了顿:“王上下令,行军暂缓。” ………………………………………… 依旧是求段评,章评,催更,爱发电,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27 章 道喜 “巡防营?”南棠略有些疑惑。 凝潭凑近一步:“桓王本想将事情压下来,但近军第一时间到了现场,随后才交由巡防营接手。” 南棠笑了笑:“辛苦凝潭。” 京都世家大族都有各自的耳目,不出一个时辰消息就传了个尽兴,原本曹将军出征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知这世子博衍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各路借着看望伤患的连夜登门打听的人皆被桓王拦了回去,只三王子上官菏泽找对了地方。 这些日子冥一在府中待的腻烦,便又去了宫中找吴王后玩,每次也不多耽搁,只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讲一刻钟的鬼故事。 南棠正听他今夜准备新桥段,便听外院有人禀报。上官菏泽进门轻施了一礼,南棠微微颔首没有起身。 这不是该有的礼制,但上官菏泽看得清形势,自不会在这个地方矫情。 冥一坐在南棠身侧,头都没抬一下。这不速之客扰了他的兴致,冥一心中的厌烦明明白白挂在脸上。 “三哥哥深夜入府可是有急事?”南棠这句算是明知故问。 上官菏泽看了冥一一眼,没有说话,这意思再清楚不过。 感受到他的目光,冥一抬头回看一眼:“你是……老几来着?” 他语气轻慢,这话别说是对王室,就算对普通人也算冒犯。 上官菏泽面上表情不变,只沉声回道:“三王子上官菏泽。” 他轻易不会和南棠身边的人起冲突,更何况他同冥一有过一面之缘,那阴寒诡森的目光任谁都很难忘记。 冥一恍然:“先死了哥哥后死了弟弟……”他唇角轻勾:“还未给三王子道喜。” 上官菏泽眉头一动,还没说话便听冥一继续道:“不对……也没什么喜的,晋王的儿子死绝了,也轮不到一个戏子的种。” 来送茶水点心的玉瑶听见这句倒吸了口冷气,上官菏泽面色一沉,却仍旧先看了南棠一眼。 他不是从没听过这话,五公主知道他这些年在宫里是怎么过来的,没必要这时候硬掏自尊。 南棠的唇角略微上扬,不得不承认,上官菏泽的姿态摆得足够低,低得她不好再压。 南棠想了想,亲自起身迎了官菏泽落座,待茶水摆上了桌才偏头看了冥一一眼。 后者依旧的坐着,对上南棠的目光后轻扬了扬眉,干脆问道:“主人动手还是我自己来?” 那话说出口之前冥一就知道少不了疼,但他还是说了。这屋里啊,不能只他一个不痛快。 南棠没有说话,眼神在面前的玉壶上轻落了片刻,冥一便笑,他伸手提过,仰头半张着嘴,径直将滚烫的茶水倒入口中。 直到从舌尖烫烂到咽喉再到食管,冥一这才停了手。 鬼族的身体靠术力修成,恢复快,但并不耽误疼。他抖得厉害,抹掉嘴角血沫朝着南棠笑。 主人,够么? 喉咙发不出声音,但口型足够南棠看明白。 这点儿惩罚是远远不够的,但做给上官菏泽看却够了。南棠没回这句,只说:“去给三王子重新沏一壶茶。” 待冥一出门,南棠这才看向上官菏泽:“身边人不懂事,三哥见笑了。” 男人轻轻摇头:“五公主言重,不是什么大事。” 受制于人,他并没奢望五公主能做到这个地步。 屋内再无生人,上官菏泽开门见山道:“此次深夜打扰是想问桓王世子之事。” 他轻咳了咳:“北羌路远,前几日同世子见了一面,添了些行囊。危难中相送换来几分真情。桓王不肯竭力相护,世子确实有些牢骚话,但……不至如此。” 上官菏泽本不清楚五公主为何让他走这一趟,但博衍那日一见他便泪如雨下,口中句句是同窗情谊,其实哪来的同窗,不过是人孤立无援时看谁都像亲人。 他啊,从头至尾都没机会和那群人坐在一个屋里。 几杯暖酒下肚,听了些君臣父子的醉话,上官菏泽瞧出了他对桓王的怨怼,借着嫡庶之争离间了几句,更引得这人推心置腹。 可说归说,博衍好歹是个头脑正常的人,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一时兴起杀了庶弟。 南棠看向他:“有旁人帮我们推了一把。” “旁人?”上官菏泽略一思索,西晋朝堂叫得上号的就这么几家,桓王同吴元青本就交好,又与曹家的小姐定了亲,若不是在二王子丧仪上出了那档口子事,轩辕家早早便没了反击的余地。 难道……是曹家? 南棠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三哥哥糊涂了,今日朝堂上吴丞相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这朝堂,是王上的朝堂。 …………………… 离沈知渝这个事了结不远了,应该有宝子注意到这两天在铺剧情了,会加快这部分的节奏,爱你们。 依旧是求评求催更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28章 冥十八 这不是南棠知道的全部,却足够打发上官菏泽了。 待人走后,南棠撑着下巴垂眸思索,麒麟殿后的事情太顺遂,似乎是有一只手,跟她一同推着事情向前。 以她的直觉,不像是有高人暗中相助,而是像…… 有人跟她以同样的思路下这盘棋。 第一次觉得奇怪,是曹家换了联姻的人选时。 按理说家族联姻不过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商业贷款,你押个闺女我押个儿子,互相套出钱来才是正道,纵使桓王世子行为不端又能如何。 定了婚期临时换人,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南棠信曹铎是个草包,却不信曹家个个都是草包。 那时南棠便觉得,是有人用了别的方式,同她一起推着棋走。 于是今天,她又试了一次。 若今日戌时牢中还无动静,南棠便派人以博衍那庶弟的名义救他出狱,半路再下个不太利落的杀手,她没有动作,就是想等那人先动。 果不其然,这博衍不光跑了还转头刺了他那倒霉弟弟一剑,那人做得比她更激进,也更顺手。 冥一捧着托盘进门时,只看见了南棠一个,他立即扬了嘴角:“呦,已经走了?” 南棠看了他一眼:“嗓子好得真快。” 冥一便规矩的跪下:“我这种身子,才配拿给主人玩。” 他微微扬头:“还罚些什么?” 南棠轻笑:“罚倒谈不上,看今日这架势,年前是出不了西晋了。岁首庆贺,宫中惯设宴席,寻常贺礼心意不足,我不通针线,辛苦冥一帮着做一双黄锻礼靴送予父王。” 冥一的扬起的嘴角僵了僵,好半晌才开口:“您……再说一遍?” “黄锻礼靴,冥一若不喜欢,那就换件二龙抢珠的寝衣?” “不不不。”冥一忙拦她的话:“我最会做鞋子。” 晚膳时分,观宁的轮车刚行至殿门外,兜头便看见了坐在门槛上纳鞋底儿的冥一。 “大人……好雅兴。”观宁打了个招呼,冥一难得没有回话,倒不是他转了性,刚刚主人唤了暗一来,按魂契下了命令,在这什么鬼礼靴做完前,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今日难得清闲,南棠早早歇下,半梦半醒间听见了殿外的细碎低语。 她几乎以为是那冥一破了桎梏,跑来她这儿讲鬼故事,半撑起身子,才看见殿外那个修长的身影。 祝霄? “进来说事。”南棠揉了揉昏沉的后脑,扬声道。 殿外声音一滞,半晌门轻轻开了道缝,祝霄闪身而入,压低声音道: “主人,鬼识探到有暗卫打扮的人在偏门处徘徊,我见着眼熟,似乎是之前跪在门口那几位中的一个。” 南棠皱了皱眉,离这二位进宫……还不足半月。 祝霄顿了顿:“本不该打扰主人,但那暗卫身上有伤,我担心他身手不便反而引了旁人注意。” 南棠看了看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 “三更鼓才歇。”祝霄垂头回道。 “直接带进来吧。”南棠没有重新洗漱见人的精神,只懒懒靠在床头软垫上。 祝霄轻一点头转身出去,便有人进殿燃了烛火。 人刚到门口,南棠便闻见了些许血腥气。来人遮着鬼面,在南棠床前五步站定,俯身叩首行了一礼。 南棠看向他的眼睛,略一思索:“冥……十八?” “是。”男人怔了怔,随即垂头应道,他未曾想到,五公主会记得他的名字。 “有伤?”南棠没多废话,能让祝霄特意提一嘴的,不会是轻伤。 “属下无能。”男人垂头请罪:“六公主出手试探,属下不能躲,惊扰公主,愿领责罚。” 长针钉入四肢,匕首擦着心脏刺进了胸膛,他是处理了伤口的,但那伤太新鲜,血腥味压不干净。 “辛苦了。”南棠轻叹口气,她知道暗卫转投新主要受些折磨,却没想到这上官婉莹下手这般重。 她这妹妹,是如此谨慎的性子么…… 不待南棠多想,男人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呈给了她。 南棠接过,里面是满满的十页纸,从六公主的衣着样式到饮食偏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 南棠几乎是怔了怔,这东西比她料想得丰富多了。 她妥帖地收好,开口道:“做得很好。” 冥十八一直紧绷的身体这才缓了缓:“多谢公主。” 南棠笑了笑:“别急着往外送东西,带着伤太险了,我这边会安排人手去接。” 这话其实不是责怪,但冥十八依旧是先请罪后才开口:“公主,此次出宫是六公主有事交代,她尚在禁足中,已与母家断了联系多日,此次是派属下打探消息。” “哦?”南棠眼睛一亮,她这妹妹倒是很会赶时候。 她从床头的锦匣中取出一个竹纹香囊扔给了冥十八,这是今日曹将军忙着点兵点将时,她的猫儿溜进府取回来的。 曹铎的贴身之物,原本放得草木香叶清了个干净,里面放着一页手信和半包北羌奇毒。 “本是准备过几天带给你的,没想到我这六妹妹倒是与我心意相通。” ………………………… 求赞求段评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29章 名牌 冥十八双手接了,他没多问什么,只垂头应了:“属下一定带到。” “多谢你。”南棠轻声开口:“原本说好只十五日,如今事情有变,大约要拖到新岁。” 冥十八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却只是叩首道:“公主言重,有机会做事,属下……感激不尽。” 他本是早该死的人,五公主给了生路才让他活到今天。 南棠眉头动了动,面前人只几次俯身,屋中的血腥味便更浓了。 冥十八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不着痕迹的向后挪了挪,手下意识的压紧了衣襟。 这动作几乎有些孩子气,南棠的心略柔软了些,便多说了两句: “你们做得很好,比我预想中还要好,我如今不在宫中,未必能事事照应,碰到解决不了的事,还请自保为先。” 冥十八愣愣的抬头,触碰到南棠的眼神又慌忙避开,他从未听过这样的任务,自保…… 暗卫何时需要自保。 “属下……会尽心做事。”冥十八只答了这样一句。 南棠笑了笑:“该做的事已经做到了,后面都是锦上添花,别当真为我那六妹妹折进去,我这边还需要你们。” “……是。”冥十八应了一声,他本想起身告退,可南棠这几句话似乎给了他些勇气。 五公主说,需要他们。 男人静静跪着,好半晌才动了动唇。 “有什么话要说吗?”南棠声音放得很轻。 “是。”冥十八应了一声,缓缓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个油纸包。 他垂着头,指尖略微有些颤抖。一层一层打开那油纸,又掀开里层的白布,垂着头,双手举过了头顶。 那是两块,极干净的暗卫名牌。 南棠的睫毛颤了颤,她似乎知道她那六妹妹为何突然如此谨慎,又为何出手这般狠绝了。 这两个人,用了不到半月,让六公主认下了没有名牌的暗卫…… “公主……”冥十八的声音有些抖,他紧张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将名牌奉给六公主,这是那日的原话,冥十八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扣下这名牌,但他知道冥六也做了同样的事。 任务还没结束,五公主也没允许他们近身,私子抗命,是死罪…… 冥十八举了好一会,可那名牌依旧在他手上。南棠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冥十八缓缓闭了闭眼,干脆的收手叩头请罪:“属下抗命,愿以死谢罪。” 那是……三声响头。 南棠站起身走到男人面前,长发柔柔的披在身后,她嗓子有些哑:“这……着怎么藏下的?” 六公主并非稚童,日夜相伴怎会连搜身都想不到。 冥十八抿了抿唇:“回公主,出发那日,属下将名牌埋在了府门外。” 没带进宫,自然搜不到。 他看了看南棠的脸色,又重复道:“在院外,没……没留在府中。公主息怒,属下万死。” 他没胆子将这东西偷偷留在府里,虽然,左不过还是死罪。 南棠的神情有些复杂,她几乎无法想象,刚受了那样重的刑罚,又被送进宫搏命,只得了一句口头的承诺啊,这般情形下,是怎样决绝才能支撑人自断后路。 冥十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南棠打断了。 “衣服脱了,我看看伤。” 冥十八顺从的解开黑衣,外面已是寒冬,他胸前透出的血迹几乎将两层衣服冻在了一起。 没等南棠阻拦,他便硬生生扯开了。 血腥味浓得刺鼻,那是具……极年轻的身体,却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南棠知道,其中大部分是因为她。 她抬手去解那裹帘,伤口几乎贯穿了胸腔,纵使南棠不曾习武,也知道这人曾离死亡多近。 怪不得,怪不得祝霄不敢让他多候。 不久前这人差点死在府外, 如今……又险些死在宫中。 “公主……”冥十八略有些不自在,这狰狞的疤痕和血腥气,不是主子们该沾染的。 “你俩……缺心眼是不是?”南棠忍了半天还是开口骂道。 冥十八愣了愣,他没太明白这话的意思,却还是顺从的应是。 “六公主说……若是不躲便信了我们的忠心。”他低声回道。 其实这话不说也是一样的,既然要他取得六公主的信任,那他本就不会躲。 “你信她?”南棠深吸口气:“她连哪边是心哪边是肺都分不清楚。” 冥十八垂着头,他的手将两块名牌死死攥在掌心。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他……没有办法。 五公主说没有名牌也不会怀疑他们的忠心,冥十八愿意信这话,他怕的是这话是真的。 他的主人,要接纳一个没有名牌的暗卫。 冥十八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便只说:“暗营的最后一条命令,是将名牌交给五公主。” 南棠无奈的叹气,她将手递了过去:“给我看看。” 冥十八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他忙双手举过头顶,南棠接了过去,下一秒冥十八的手就背在了身后,似乎生怕她再还回来。 “……” 南棠一阵无语,她唤出了意识海中的属性面板,这才看见,这人还不到十八岁。 “公主,名牌……”见她不说话,冥十八试探的开口。 南棠在他的鬼面上弹了一下: “所以这趟回来,是给我送名牌的?” “属下不敢。”冥十八还要再磕头,却被面前人抬手拦下了。 他沉声道:“想……看看还在不在,府中侍卫训练有素,属下学艺不精,没机会再放回去。” 南棠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那我再帮你埋起来,等来年春天长十个八个。” 冥十八的嘴唇动了动,他似乎有些沮丧,却还是应了:“是……多谢公主。” 南棠的笑意更深:“我……府中有个暗卫,暗字科的,应该和你很投缘,现在还没修出个人样,等你能看见他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南棠将名牌重新包好,放在了床头的锦匣里,扬声唤了凝潭。 “公主。”少女进门轻施一礼,观宁一早知会过,她手中连药箱都提好了。 南棠的眼神落在她手上,轻轻一笑:“辛苦凝潭重新给包一下。” 暗卫极少有这样的待遇,冥十八身体有些僵硬,直到裹帘缠罢,没有南棠点头,他只静静跪着,没敢重新敛好衣衫。 “还有事情托你做,不好久留你在府中。”南棠示意他穿好衣服起身。 “是。”冥十八点头应了。就听南棠继续道: “最近看紧点我那六妹妹,若有其他耳目照面,可以提前弄死,省得透了风声给她。” “属下明白。”冥十八还要再跪,南棠却摆了摆手:“去吧。” …………………………… 特种兵! 依旧是求评论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30章 小狐狸 上官婉莹躺在寝殿床榻上,三层被子也没能换来一份暖意。 身边的侍女怜香正在角落同那盆点不着的炭火斗法,黑浓浓的烟雾呛得她不住咳嗽。 宫里向来拜高踩低,失宠者渴敛黄泥水,得宠者醉宿金银山,上官婉莹见惯了,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轮到自己。 她……是西晋的公主啊。 是父王的血脉,她母亲是宠冠后宫的荣妃,兄长是最得圣心的二王子,她祖父舅父……是西晋上阵杀敌的肱骨之臣。 这话怜香去换炭火时也曾说过,管事的却一口痰吐到了她鞋面上: “什么公啊母的,奴才听不明白,奴才只知道,连吴王后宫中都使这样的炭火,难不成咱们六公主比王后还矜贵些。” 怜香是她母亲从将军府带来的丫鬟,从小和她一同长大。她武家出身性格泼辣,却生生被这话逼红了眼睛。 这里是王宫,四方的天早将精气神困了个酥烂。 荣妃久卧床榻,曹家不日便要出征北羌,短短两月天翻地覆,再无人记得这位六公主。 不…… 从来就没人能看得见她。 上官婉莹的手狠狠握紧,却听见窗棂处有一声轻微的响动,寒气钻入的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轻轻落在地上。 “主人。”冥十八跪身叩首。 上官婉莹眼睛一亮,是了,她还有暗卫,她那父王偏心又如何,不舍得给她暗卫又如何。 她上官婉莹凭着自己一样能让暗卫认主,可惜……只可惜是她那五姐姐不要的货色。 上官婉莹撑起身子看向他,男人垂头跪着,呼吸声压得很低。 暗卫,自小便是她求而不得的东西,他们不分是非忠奸,不认王权纲常,只听一人的命令行事。 这对上官婉莹的意义,不仅是性命安危而已,她自小在宫中长大,早早明白惟利是趋弱肉强食,她从未有拥有过这样的偏爱。 或许这次词的不对,但上官婉莹找不到更合适的了…… 八岁那年母亲生辰,父王特赐外祖一家进宫团聚。 上官婉莹本以为,宫外的世界大约和话本子里一样,父慈子孝儿孙绕膝。 她曾亲眼看见上官灵雁的舅父将边疆抱来的幼狐藏在怀里,一路送到了她殿中。 上官婉莹躲在窗边偷偷看它,毛绒绒软乎乎,雪白的皮毛在她五姐姐腿上蹭来蹭去。 真好啊,小狐狸可真好啊…… 上官婉莹有些羡慕,可她那时从未想过要抢她五姐姐的东西,等她长大点就会有自己的小狐狸了,上官婉莹一遍一遍哄着自己。 可不到半月,她便在御花园的角落再次看见了这只狐狸。 它没有之前那漂亮模样,脏兮兮的皮毛打了卷,肚子饿得塌了下去,它看着她恹恹的叫了两声,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 上官婉莹赶忙跑道膳房偷了两块糕点,蹲下身子拿手掰碎了递过去,却被那狐狸一口咬在腕上。 上官婉莹下意识的尖叫,却正惊到了来园子赏花的五公主。 那小狐狸被一脚踩到地上,抽搐了两下再不动了。 那是只宝相花云头锦鞋,上官婉莹顺着这鞋子朝上看,小小的人儿啊,跟她一般高,却穿着最华丽的衣裳,身后是成群的侍女。 上官灵雁笑眯眯的看她:“畜牲无礼。” 上官婉莹吓得不敢说话,她不知道这是在骂那小狐狸还是在骂自己,可下一秒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贱人,我的东西,弄死也不会给你。” 看着那人转身离去的背影,上官婉莹愣了好久。 她不知道那么好看的小狐狸怎么说不养就不养了,她不知道明明它在五姐姐怀里那么乖顺,为什么偏偏咬她。 她只知道,那天她挨了一巴掌,她再也不喜欢小狐狸了。 她的五姐姐,从出生起什么都有,自己梦寐以求的她毫不在意的糟践,可所有人都喜欢她,连被她伤害的小狐狸都不肯咬她。 八岁的上官婉莹以为,是她还小,她长大些……或许就好了。 外祖家进宫那日,她兴奋的一夜没睡,在宫中等着盼着。 她猜测着,从未谋面的舅父舅母会给她带什么礼物,她的堂姊妹会不会央着她要首饰钗环。 她定会像五姐姐一样板着脸训斥两句,再将东西都倒出来任她们挑选。 ………………………… 求催更求爱发电呀,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31章 秘闻 可她盼来的,却是她前半生经历的最痛苦,最无助的一日。 那一夜,她看见了她的母亲和外屋的三子曹钏在后殿……紧紧相拥。 旖旎的月色将人镀上了虚妄的银光,室内的檀香熏得上官婉莹脸颊发烫,她藏在寝殿珠帘后,身边依偎着舅父家的两个姐妹。 她答应了,带他们来见西晋最大的夜明珠,那是晋王赐予荣妃的生辰贺礼。 眼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你们是亲兄妹啊母亲……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母亲…… 她几乎控制不住作呕,她想喊,想尖叫,想将他们融合的血肉撕碎扯烂,再一把火烧成灰烬。 可她最终只是捂着嘴巴一声都发不出来。 也是那夜,她知道了一个滔天的秘闻,她的亲哥哥,二王子上官平潭,并不是父王的血脉。 初闻这个消息时,一直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的女孩发出了短促的抽气声。 只有一声,几乎瞬间就消散在殿外的风里,可她的舅父是武将啊,是战场上凭马蹄声就听得出敌人距离的武将。 颤抖的女孩们被从珠帘后拎了出来,她垂着眼睛不敢看她的母亲,直到华贵的吉服重新裹上了荣妃的脊背,上官婉莹听见了兵器出鞘的声音。 她几乎下意识去看曹钏,却见他只是静静的站着。 而那长剑,拿在一个少女的手中。 曹卉茹…… 上官婉莹咽了咽,那少女静静站着,阴冷的目光扫过他们,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上官婉莹不明白,就在半个时辰前,还抱着她的胳膊撒娇,说她是西晋最美的公主的人,为什么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直到那剑猛地刺了过来。 上官婉莹没有时间反应,那剑便贴着她肩膀,刺进了身边那个少女的胸膛。血瞬间便涌了出来,汩汩的,打湿了上官婉莹一侧的衣袍。 那女孩一只手还拉着她的胳膊,大张着嘴,满脸的惊愕与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 上官婉莹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曹卉茹绷着脸站着,好半晌,她手中的剑掉到了地上,她自己似乎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顿了顿,曹卉茹慢慢跪了下去,她怔怔的朝荣妃和曹钏叩了个头:“荣妃娘娘,三伯父,素儿说,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要劝说祖父在前朝请罪,娘娘在后宫脱簪。我……我怕……” 她话没有说完,荣妃却低喝了一声:“茹儿做得好!” 上官婉莹愣愣的看着他们。 可她没说…… 她什么都没说啊…… 她想张口反驳,可巨大的刺激让她失了声,她死死的去抓自己的脖子,越是用力,越说不出半个字。 “回你自己房去。”荣妃的声音冷冷的传来,上官婉莹机械的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殿外。 “六公主。” 她听见身后有人唤她,那声音温柔飘渺,却仿佛最恐怖的梦魇,从那天起便死死得缠着她。 “六公主,这世界上能活得好的只那么几位,不能踩着别人上去,就只能烂成黄泥垫了别人的脚……” 很多年后上官婉莹才知道,那个叫素儿的女孩,是二房的妾氏所出,听了这等秘闻,曹卉茹不杀她,她也一样不能活着出宫。 但曹卉茹动手了,那她便是曹家这一代最看重的女儿。 上官婉莹明白了这个道理,却还是觉得可惜。 可惜啊……那是她盼了整夜的外祖一家…… 再后来,上官婉莹终于长大了些,她开始明白,什么骨肉之恩手足之情都是笑话,所有家族的承托和倚仗都有对应的价格。 她和曹温素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抛开公主的身份,抛开背后的母族,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她好。 任何人和曹温素都没有区别。 直到两年前,她在五公主府上见到了那些暗卫。 上官婉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们在雪地里罚跪,冻得脸色青紫却还是一动不动。 他们别无所求,无论是前程还是金银,甚至连自己的命他们都不要。 没人在乎五公主能做什么,没人在乎她是不是有用,他们就像当年的小狐狸,什么好处都不要,被遗弃被伤害却还是一心一意的讨好着五公主。 他们随时准备好了死亡,也准备好了对主人之外的一切的善心和拯救来上一口。 她那时便想,自己若是有暗卫就好了。 不衡量她的价值,不要求她做事,是非不分六亲不认,只一心一意忠于她的暗卫,她能完全托付完全信任的……暗卫。 五公主以为她喜欢观宁,其实不是的。她不是单喜欢谁,她喜欢她身边的所有人,喜欢所有她什么都不用做就上赶着爱她的人。 ……………………………… 虽然看着像洗白,但不会给六公主洗白,这边的交代是因为后面有剧情要走。 第一卷:人皇篇 第232章 你是谁的人 冥十八静静跪在地上,面前的六公主怔怔看着他出神,冷风猛地扑开窗子,床边的围幔散开如同翻涌的江水。 上官婉莹猛地打了个哆嗦,她这才回过神冷着声音道:“为何这个时辰才回来,可有消息带到?” 冥十八矮身叩首,从怀中掏出一枚香囊,他没有多说只是低头请罪:“属下迟归,请主人责罚。” 其实哪有迟与不迟的,本也没定好时间,但冥十八不愿在这些细节处费心,不如干脆承了罚还能落个清静。 上官婉莹看见那香囊上的绣样就是一喜,她忙不迭伸出手:“快,快给我。” 殿内极冷,上官婉莹的手冻得僵硬,试了好几下,才勉强拆开那香囊,她指尖颤抖着抚平那字,借着雪光反复看了好久。 冥十八垂着头没有看她,上官婉莹的唇动了动:“这……这是舅舅亲手给你的吗?是吗?” “是,主人。”冥十八将头垂得更低。 上官婉莹看着手中的纸,沉默良久突然放声大笑:“好啊……好!” 她不怕外祖家起事,她怕的是自己和母妃被忘却在这宫里,她怕族人畏手畏脚不敢入局,怕她只能囚禁在寝殿里只眼睁睁看着曹家走向死路。 如今好了,如今好了! 草莽尚知险中求富贵,她有什么好怕的,从眼看着不到十岁的曹卉茹捅穿那胸膛给自己挣回了个世子夫君时她就再不会怕! 她有西晋顶尊贵的身份,有最合适的契机,有查不到源头的毒药和最忠心的暗卫。 上官婉莹的笑容有些狰狞,她死死的握着那香囊,直到指甲将掌心划出血痕也不肯放松, 她会赢, 她一定会赢! 冥十八将呼吸放得很轻,他不知道那香囊里装得是什么,也不知道五公主后面有什么安排,他甚至不知道宫中究竟谁是同盟谁是宿敌,不知道年节后接他们回府究竟是不是空话。 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五公主让他送香囊,他送到了,就够了。 一只手慢慢攀上他的衣襟,冥十八的身子僵了僵,几乎抑制不住想扭断那纤细的胳膊。 上官婉莹的指尖在他胸膛处的伤口上缓缓按压,刚包扎妥当的伤口被再次撕裂,血一点点浸透上衣,冥十八直挺挺的跪着一动不动。 上官婉莹的笑容更盛,这就对了,这才是暗卫,无论她做什么都一心一意忠于她的暗卫。 上官婉莹勾起唇角,她手上力道俞发重,直到男人的冷汗顺着鬓发成串地落下来也不肯停。 这是她从那位五姐姐那学到的,人啊,天生就是贱皮子,和牲畜骡马没有分别,你对他好些他就轻视你违抗你,只有你掏出鞭子将他浑身上下打个稀烂他才会害怕你,才会敬畏你。 她的手猛地揪住面前人的衣领,哑着声音问道:“说,你是谁的人?你永远忠于谁?” 冥十八闭了闭眼,这话这人每天都要问几次,有时是状似无意的开口,有时便是这般疯魔样子。 “属下是主人的暗卫。”他略一使力垂了垂头,回得十分干脆。 上官婉莹这才慢慢放开他,她不会再被那小狐狸咬一口了,不会再愚蠢的拿血肉拯救谁。如果时间倒流,她一定第一时间敲碎它的牙齿和尖爪。 没人能伤害她,没人能再伤害她。 冥十八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痛苦施加在了旁人身上,而自己只是个看客。 他有些难过,倒不是因为这伤口,而是这裹帘是五公主命人包扎的。 ……在他身上还没有半个时辰,便又被血染透了。 一轮折磨结束,冥十八跪在角落的阴影里,那名叫怜香的侍女还在生那堆点不着的黑炭。 冥十八看她这架势,有些担心今夜六公主就会被毒死在屋里。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侍女轻声问道:“你可生过这低等炭火?” 冥十八没有说话,他膝行两步过去,只几下功夫便将那炭燃得旺盛。 这东西自是入不得六公主的眼,但若放到暗营便算年节的赏赐。半点碎末都不舍得空烧。 怜香的脸上见了喜色,这就好了,屋子里暖起来,便能睡个好觉。 冥十八跪回角落的阴影里,上官婉莹躺在床上,她的手脚慢慢没那么冰冷了,睡意袭来,恍惚中她听见自己又问了那句话。 “你……是谁的人,你永远……忠于谁。”她没有等到答复,自然也没有看见,阴影里那张冷漠的脸。 ………………………… 快来看看是谁三更了! 以及!求评论求爱发电!!!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 233章 伤药 西晋的夜冷得刺骨,冥十八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求生般的飞速运转,胸口的伤在这种刺激下再没有愈合的意思。 房中六公主睡得安稳,几个侍女也各自找地方小憩,冥十八静静的闭着眼,这血若是始终止不住,他不确定能否活过今晚。 突然—— 似乎什么东西落在院中地上,厚雪承接住重量只留下极轻的一声。 冥十八眉头一动,长刀悄无声息的出了鞘。侧门支开一个小缝,没等寒气灌入他便闪身出去复又合上了门。 院内空无一人,冥十八屏着呼吸扫过四周,身后有什么破空而来,他回身举刀便挡,却意外的发现飞过来的是个拇指大小的精致玉瓶。 他略一犹豫,伸手接了,抬头看去,就见一个红金色法衣的半大少年坐在房檐上看着他笑。 “耳力不错。”童竺扬了扬眉:“可惜眼神不太好,这伤药只这一瓶,你主人让我带来的,若是摔碎了你怕是要哭鼻子。” 主人…… 冥十八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闷声开口:“五公主……还没有收下我。” 他长刀回了鞘,握紧手中的玉瓶问道:“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童竺便笑,果然是和那凶悍哥哥一个模子刻出来,长了颗随时为人死的忠心,和随时气死人的闷葫芦嘴。 “牌子都留了,还没收你?”童竺敛起檐上的落雪捏了个雪球,懒洋洋朝下丢去,正砸在冥十八脑门上。 男人抿了抿唇,没有躲。他不知道这少年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传得是五公主的话。 “傻帽。”童竺轻声嗤笑:“你不会以为她真埋起来长牌子去了吧。” 他从檐上跃下,落地便化成了一只小猫:“你主人不放心,让我来瞧瞧你,她吩咐你好好治伤,别死了。” 冥十八被这场景惊了一下,待反应过来,那猫儿已经隐入夜色再不见身影。 次日清晨,南棠睁眼时,那猫儿正趴在她旁边,同她分一个枕头。 南棠就笑,她将那毛绒绒的一只捞到怀里。童竺还没醒就被移了地方,他四下看了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昨天怎么样?”南棠笑着问他。 “姐姐……我还没睡醒呢。”童竺有些无奈,却还是顺从的回了:“那六公主好像疯婆子,一会哭一会笑的,下手黑得很。” 天知道他看姐姐的人被这么欺负,差点没忍住动手。 童竺轻轻叹一口气:“姐姐的药是上品,那小暗卫没多大事,就是……有点傻。” 他幽幽叹一口气:“他以为你还不肯收他,估计是等着那土里长牌子呢。” 南棠便笑,她在猫儿的头上胡乱揉了揉,童竺由着她揉炸了毛才温声开口:“能不能问问姐姐,她那香囊里到底写了什么?” 不等南棠回答他又补充道:“只是好奇,若是不方便我听,那姐姐当我没问。” “没什么不方便的。”南棠眯着眼伸了个懒腰:“吴家势大朝堂不稳,晋王有意除了吴王后永断外戚。” 童竺愣了愣:“她因个孝心就肯替晋王出手?” 南棠便笑:“哪来的孝心,这可是帝王家啊猫儿,人只有为了自己才会搏命,孝心那是哭灵的时候用的。” “为了自己?”童竺笑了笑:“姐姐威胁她不杀王后就要她的命吗?” “也……差不多吧。”南棠点了点猫儿的耳朵:“我以曹铎的口吻告诉她,曹家此战必败,到时候会将我一同埋在北羌。朝堂上只剩三位公主,若指人和亲,留下的一定是对晋王更有用的。” 童竺愣了愣,他又想起那日曹家父女的对话,曹家养孩子很有特色,他们将自身的价值看得很重,哪怕手足之间也是你死我活。 曹家人向来,豁的出去的很…… …………………… 依旧是求催更求爱发电,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34章 梦魇 上官婉莹确实没让南棠失望,根据冥十八送回来的消息,她已经着手为自己的前程努力了。 同样没有让南棠失望的,还有身在丞相府的沈知渝。 消息是祝霄带回来的,自从骨瑛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后,祝霄的鬼识几乎铺满了整个京都。 昼夜不散的浓雾让星官屡次上奏天象有异,吴家要造反的消息传得更加有鼻子有眼。 原本丞相府算是骨瑛的地方,有鬼识护着祝霄不便多探,如今好了,他一天最少要去三回。 南棠只躺在榻上,就连吴元青穿了什么绣样的寝衣都一清二楚。 祝霄靠在软椅上,身边那位红色喜服的少年正一字一句说着今日丞相府的见闻。 这新郎官是他近些日子最常用的尸体,连童竺都忍不住打听,这位生前同他有什么渊源。 他们有什么渊源怕是没人比南棠更清楚了,她似笑非笑看向祝霄,在这眼神下,男人的身体一点点坐正。 “主人……”他略有些心虚,这大概算是一点小抗议,前几回南棠也确实由着他胡闹,但似乎玩得过了。 见南棠不说话,祝霄只好起身跪下:“主人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南棠就笑,她伸手在祝霄头上摸了摸:“还挺有脾气。” “……没有的。”祝霄轻轻叹气,他要真有脾气,这尸体他早碎个干净了。 “沈知渝那边怎么样。”南棠拍了拍软榻示意他坐过来,祝霄没起身,只是挪了两步离她更近了些。 “他精神还不错,也做足了忠良遗孤抓到救命稻草的架势。吴家上下对他深信不疑,流水一样的补品一茬茬送过去,生怕亏待了他。” 南棠便笑,别的不说,沈知渝的演技确实独具一格,他能提前设好局一步一步等你踏入,一层一层递进感情,将现编的故事说得像肺腑之言般真切,你深信不疑的同时还会觉得是自己一步一步逼出了实话。 祝霄看了看南棠的脸色,继续说道:“但……主人应该清楚,补与不补的,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当不得真。沈知渝已经没救了,等四十九天一到,我都存不下他的尸体。” “存不下尸体?”南棠有些意外,祝霄点头继续道:“是,死于掌魂蛊的人无论怎么处理,尸体都会飞速腐坏。或者换句话说,他的身体从蛊虫发作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至于灵魂……” 祝霄笑了笑:“听说大部分人挺不过十日就疯了,能熬过四十九天依旧魂魄齐全的我还没见过。不过……沈知渝如今看着精神不错。” 他说着,朝门外看了一眼:“比蹲在那缝鞋那个稳定多了。” 南棠没再说话,好半晌,她听见面前的男人有些犹豫的声音:“主人……还有一事……昨日夜里,沈知渝托我传话,您要听吗?” “他见得到你?”南棠轻一挑眉:“我倒是不知道,我家祝霄巡场子都是真身上阵,大摇大摆给人看的。” 她语气像是玩笑,祝霄却敏锐得察觉到了其中几分不悦。 他收了眼中的情绪,跪直身子规矩的回道:“回主人,沈家之事尚未落定,不敢张扬坏主人谋划。只是昨夜……” 他轻叹口气:“昨夜偶然听见,沈知渝呓语唤了五公主,这才入了梦,并没有现真身。” 他试探着朝前凑了凑:“求主人责罚。” “什么样的梦?”南棠抬脚抵住了他的小腹,只一个动作,灼烧感便从从腰腹慢慢爬上喉舌。 祝霄的嗓子有些哑,他的深吸口气这才回道:“于我而言……大约是春梦,于他……” 他没再说下去,梦里的沈知渝比当初在宫门外时还惨上几分,祝霄甚至有些担心,不等他的肉身死在掌魂蛊上,灵魂就要先疼死在梦里。 南棠轻笑,微垂的睫毛掩住了眸中的冷漠:“那他该结给我出场费的。” 祝霄愣了愣,便听南棠继续问道:“带得什么话。” 他只好顺着自己的胸膛一路向下看,他现在的情景确实很难说正事。 南棠这才收了腿,祝霄缓缓松了口气:“他请五公主放心,无论什么您都可以尽情去做,他接得住。” 无论要给吴家什么样的罪名,无论要将西晋朝堂搅成什么模样,无论沈家这颗棋子要摆在什么样的位置,他都会接住。 沈知渝知道,以现在的处境,这位五公主不会将计划透露给他一星半点。但没关系,一无所知的入局又如何,他本就是蒙着眼走路,他就是有这样的能耐。 南棠略有些怔愣,随即轻轻笑出了声:“看来他精神头确实不错,还有别的话吗?” 祝霄抿了抿唇,其实还有别的,但不是沈知渝说的而是祝霄自己猜的。 沈知渝似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他出现的一瞬间那人便意识到了,他几乎第一时间开口求他带话。 祝霄穿梭过不少人的梦境,从没碰到过这般清醒的人。他似乎……似乎对梦里每一个细节了如指掌,或者说……他在搭建自己的梦魇。 但这话祝霄没有讲出来,在他看来这小子邪门的很,他并不知道这是他无意撞破,还是这人专程在梦里等他。 第一卷:人皇篇 第235章 礼靴 可当祝霄第二次进到沈知渝的梦里时,一切都有了答案。 “大人。”那人蜷缩在地上,看见他时眼睛亮了亮,他毫不避讳,当着祝霄的面便散去了那虚幻的人影。 “这本事谁教你的?”祝霄忍不住开口问他,沈知渝却只是匆匆回答:“疼,半梦半醒多了自然就会了,我只要相信梦里有什么,这里就会出现什么,大人别走我有东西给你。” 祝霄疑惑的看向他,男人伸出手,掌心凭空出现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他的证供,那是吴家给他安排的,五公主和轩辕家的全部罪名。 沈知渝只在画押时见过一次,但他记性一向好。 祝霄淡淡看了一眼,没有接过。 “大人……看一看,你仔细看一看……”沈知渝哑着嗓子开口。 他知道,五公主要做什么不会告诉他,但他可以说。 全盘托出是当棋子的自觉,沈知渝会下棋,也就更知道如何当棋。 他见祝霄不接,便开口说给他听,他每个字都说得艰难,却也说得足够清晰。 听了半晌,祝霄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东西早在当天便一字一句送了回去,沈知渝乃至整个吴家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鬼识。 但沈知渝不知道,他只是一遍一遍的问祝霄记住了没有,记住了没有…… 直到他从这梦魇中消散。 第二日清晨,祝霄来回这话时,南棠那盏酒酿甜羹刚吃了一半,心底第一个想法是: 还好掌魂蛊只留四十九天寿命,若是一年半载,怕是这沈知渝要修出什么邪法了。 自此之后每一天,沈知渝都能整理出新的东西托祝霄带回来,有时是吴元青处事上一些不显眼的细节,有时是他的饮食口味,有时甚至是吴家那些祝霄都没看明白的秘闻。 沈知渝不知道哪些是有用的,就一股脑都记下来。 如今祝霄早没有一开始的好奇心了,他确信这沈知渝是真的有病,快死的人了还这么努力的折腾。 和沈知渝一样努力的,还有坐在门边翻来覆去研究绣面的冥一。 “主人……”他在南棠面前跪了半个时辰,终于换来了个开口的机会。 “怎么了?”南棠笑眯眯看他,冥一幽幽叹了口气:“我都好几天没去给吴王后讲故事了,她该想我了……” ? 南棠觉得后槽牙有点发痒,冥一还要说话却又被封了嘴,乌长悲静静站着,独自消化了冥一内心活跃的一百句脏话。 如果说最开始冥一想杀他只是个消遣事,那到如今已经成了真真切切的千仇万恨。 这双礼靴来来回回返工了五六次,一直近了正月才算有点正经模样。 冥一眼巴巴的看着南棠:“主人,有没有可能我当初说的,让我们为了争宠厮杀……不是在针线上争啊。” 他膝盖还跪着,上半身却向后仰躺在地上:“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主人,我是专门杀人的,你这样会玩死我的。” 见南棠不理他,冥一伸手遥遥一指,正指向门旁站着的观宁,经过这些天的温养,少年脸色红润不少,也早不需要轮车了。 “他,他看着就贤惠。”冥一喊得声嘶力竭,观宁没有说话,只略颔首算全了礼貌。 南棠就笑:“他不行,他做得太好晋王哪里信是我的手艺。” 冥一的脸色更黑了。 事实证明南棠把他圈在府内是极正确的,因为这礼靴刚做好一天,他就搞出了麻烦。 ………………………… 求催更求爱发电!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36章 阳光 蒙磐差点死在冥一的手里。 听到这个消息时,南棠正坐在后院秋千上,听观宁那两个小徒弟读书。 她裹着厚厚的雪帽披风,有朗朗书声透过窗户钻入耳中,枝头的冻霜化成水落在地上,嘀嗒声同空气中的潮湿缠绵,醉得人全身的骨头都懒散起来。 对于南棠来说,这是极好的阳光。 “主人。”祝霄站在远处颔首行了一礼:“冥一进宫了。” 南棠慢悠悠抬头,进宫又不是自宫,哪还至于刻意来回她。 她懒懒伸了伸手臂:“去给吴王后讲鬼故事了吧,他惦记小半个月了。” 她有些无奈,若早知冥一这方面执念这么深,真该给他开个茶馆说书。 祝霄的唇动了动:“……今晨早膳后,在吴王后殿中,冥一与例行巡查的暗营掌令蒙磐起了冲突。” 若说现真身晃荡,放眼整个鬼族也唯有冥一最不遮掩,他本就长在暗营,对宫里的情况极其熟悉,如今解了禁,他一头就扎进了吴王后的寝殿。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冥一周身黑雾飘飘荡荡,几乎是敲锣打鼓的告诉所有人, 鬼来了—— 南棠的脸难得僵了僵,冥一是乌长悲的下一批,与蒙磐勉强算是师徒。 如果南棠没记错,殿审那日,蒙磐于主路劫杀沈知渝,冥一同他有过一场死战。 说是死战或许不太贴切,毕竟蒙磐几乎是毫发无损。而他手中那柄弯刀,划开了冥一的肚肠割断了他的脚筋,自脊椎骨插入将他钉在地上几乎拦腰斩断。 南棠下意识皱了眉:“蒙磐不好好在暗营养伤,去吴王后那瞎转悠什么。” 这是极不讲理的一句了,不等祝霄回话,南棠继续问道:“冥一现在在哪?” 祝霄垂眸勾了勾唇角,他听出来了,他主人这句想问的是,冥一有没有事。 “主人,蒙磐手脚筋脉尽毁,生命无忧,但……作为暗卫来说,基本是废了。冥一如今……正跪在殿外请罪。” 不过眨眼光景,如今毫发未伤的便换了人,以蒙磐当时的状况,他没有死,只是因为冥一不想让他死。 死……太痛快了。 蒙磐躺在茫茫的白雪里,那是西殿后最冷僻的一处围墙,丛生的杂草被胡乱掩埋在雪里,空气中还弥漫的生炭燃烧不尽的灰烟。 没人知道,这里躺着一个废人,一个战功赫赫却有功无封的北羌败将,一个披肝沥血却声名狼藉的暗营疯犬。 他指尖在这寒冷中轻轻痉挛,阳光仿佛没有温度,却偏生晃得他睁不开眼,恍惚中他又想起了六年前。 也是这样大的雪天啊,没有粮草没有增援,他轻骑薄甲出西晋时便知道,这是一场死局。 蒙磐还不到四十岁,但他活得太久了,他早该带着一身的秘密同那一万儿郎共同埋在雪里,可他活着回来了。 在那风雪中,他看见了一个孱弱的身影孤独的行进,他一步步朝他走来,雪埋到了他的膝盖,他摔倒又爬起,没两步便又扑在地上,京郊的飞絮几乎吞没了那身文官朝服。 沈大人确实廉泉让水赤胆忠心,可他不知道,污浊地容不得济楚莲。 这三十里荒芜地应是他的坟冢,他是不该活着进都城的,他不能活着回西晋…… 手脚处的血口早没了痛觉,寒冷几乎让他同枯枝杂草冻到一处。 他本就生于王宫,同这朱墙绿瓦鹅石路一样,是王权的见证者,也是吹打磨砺,踩踏碾压千百遍的龌龊尘灰。恍惚中蒙磐觉得,能这般死在这宫墙角落也不是憾事, 直到,正午时分洒扫的宫女端着浊水脚步匆匆,一声惊呼抽碎了美梦。 蒙磐仰头眯了眯眼,他还活着,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好的阳光。 ……………… 依旧是求催更求爱发电!!!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37章 无视 冥一跪在正殿门外,他眉细目挑,那双眼睛轻轻眯着。正是午膳,来往者匆匆,却无一人敢侧目。 他也懒得多看这些人半眼,只直腰挺背,跪得板正端方。 冥一同祝霄不同,祝霄在鬼族嚣张跋扈惯了,那散漫和随性与生俱来,只有见到南棠才有所收敛。 但冥一是暗营出身,与乌长悲受得是一样的规矩教诲,只要他想,他可以演出最恭顺的狼犬。 可……他不想。 他知道他的主人不需要另一个暗一。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或许真的热爱着南棠,他计算着底线胡闹挑衅,每一句看似脱口而出的话都在内心排演过无数遍。 他在信守承诺的取悦对方,用笨拙又离奇的方式。 午膳后,南棠过前厅见客,冥一听到下人通传,来人是三王子上官菏泽。 老熟人…… 冥一轻笑,他还欠这位一盏茶没奉。 南棠的雪帽将脸遮去大半,她就那么直直走了过去。冥一静静看着她,少女的表情其实称不上冷漠,眼神从他身上自然的掠过,像是看见了一朵花一棵草或者院中随便哪个人。 冥一没有主动说话,直到太阳西斜,她路过了第二次,再到第三次。 半边昏黄的天色遮住了冥一的眼睛,一种突如其来的沮丧压上心头。 好一会他才意识到,他有多厌恶这无视…… 他深吸口气压下翻涌的恶意,他不肯怨恨这无视,便想判那花啊草的通通有罪。 夜晚风雪大盛,冥一半垂着眼一动不动。他出手前就有心理准备,这事儿不是烫个喉咙做双礼靴就能过去的。 但他的准备……似乎不够充足。 直到三更鼓响,祝霄按惯例出门。 他不知道沈知渝今天备好了什么无用的新鲜消息,但他主人没说不去,他便一天都不敢少。 路过冥一,他顺嘴打了招呼:“呦,还跪着呢?” 冥一看了看他,突然就笑了:“你很羡慕?” 嘶…… 祝霄被噎就一下,他小事上向来好脾气,只问:“抽得什么邪风,你没事弄蒙磐干嘛。” 冥一微微仰头:“有仇。” “谁信你这个?”祝霄便笑:“瞧你一直不敢进去,应该是没编好剧本蒙人,不如你交个底儿我帮你想想。” “你?”冥一丝毫不掩饰眸中的鄙夷:“五公主的狗。” 祝霄的笑容更深,他看向冥一略一躬身:“多谢。” 这话说得动听,祝霄出门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其实是真心实意来帮忙的,虽然看着不像。 冥一是很听劝的人,祝霄很早就发现了。 当初无论是面对府门外那几个暗卫,还是满京都这些将死之人的魂魄,他都没逆过主人的意思。 不打招呼便对蒙磐下手,其实并不像他的风格。 和他一样转了风格的还有梦中的沈知渝。 祝霄再次来到这熟悉的地方,驾轻就熟的挑了块儿没血的地方坐稳等着沈知渝的废话。 出乎意料的,今天没有凭空变出纸笔,沈知渝只静静的看向他:“多谢大人,过……过了今日就不必再来了。” “啊?”祝霄愣了愣,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一时有些不适应。 沈知渝见他表情,便又重复了一遍:“这些日子辛苦大人,过了今天……就不必来了。” “你……终于说够了?”祝霄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这差事要持续到沈家的案子了结。 沈知渝看向他,好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没说够,但不能再说了。 他抿了抿唇直白问道:“我说的消息,五公主本就查到了对吧。” 祝霄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话,一瞬间几乎有些心虚,好歹是这位半死不活还要撑着递出来的话,说对难免伤人。 祝霄略想了想:“也……也不全是吧,上次你说的那套,吴家长房私下养外室的事儿我就不清楚。” 沈知渝便笑:“内宅男……男宠,满脑子荒唐事,大人见笑了。” 他缓了缓继续道:“近些日子脑子浑,刚刚反应过来,辛苦大人……日日听我废话。” “小事。”祝霄摆了摆手:“你若没说够,再听几天也没什么。” “不能再说了。”沈知渝的声音有些无奈:“再说下去……五公主会怀疑我是……装可怜表忠心故意说的。” 他半撑起身子,看向祝霄:“最后辛苦大人带一句话……” 祝霄扬眉等他后文。 少年笑了笑,他声音轻柔:“沈知渝……会是最好用的棋子。” …………………… 今天加班 三更估计够呛 我来尝试一下 以及,求宝子们的爱发电!!比心!!! 第一卷:人皇篇 第238章 加害者 祝霄看了他一会:“有句话一直想问你,你这梦……” 祝霄的眼神扫过那与公主寝殿一般无二的布置和满满一箱的刑具:“你能活到现在不容易……这么找死图的什么?” “嗯……?”沈知渝似乎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句找死的意思。 他深吸口气,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大人……应该明白。” 祝霄的眼睛毫不客气的看向他一潭死水的下半身:“我还……真不太明白。” 沈知渝没祝霄这爱好,起码现在看起来没有。 …… 沈知渝静了一会:“大人……要不别问了,这话你带回去,还不如废话。” 沈知渝明白的很,一个满脑子算计的男宠,突然搞一往情深的招牌,不够恶心人的。 “那为何让我看见?”祝霄的眼神冷了冷,他确实对大部分的事都不较真,但不代表他没脑子,每日都是这场景每日都是鲜血淋漓,就像是等着他问。 沈知渝就笑:“大人觉得是图什么……就是图什么。”他顿了顿,那是祝霄这些天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大人……您管不到我犯贱。” 其实祝霄这话已经点得很明白了,他觉得沈知渝这些天的话都是铺垫,只有今天这些才是目的。 “他在不为人知的梦中赎罪,不是表忠心不是装可怜。” 这句才是他真正要托人传给南棠的。 沈知渝没有解释,他的精力不够给他多解释,他不再看祝霄,只是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 灼烧般的剧痛翻涌着将他吞没,沈知渝突然有些想笑,他也确实笑出了声。 并不是等祝霄来才刻意弄成这样,而是无论祝霄什么时候来,都是这样。 掌魂蛊并不只是靠着肉体的灼痛摧毁人的神志,他更为恐怖的是赶在崩溃边缘的,一次又一次梦魇。 那梦里,他见到了父亲的头颅一遍又一遍落在自己面前。 头发蓬乱面黄骨立,他的父亲大睁着眼,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他似乎只是疑惑的看着这个世道。 他不懂为何一片丹心君王却负他,为何两袖清风万民却冤他,他至死想不通自己的罪名,他至死不相信,那闸刀真的会落在他头上。 起初沈知渝是惧怕的,那时他无能为力,所以宁可清醒着痛苦也不肯躲在祖亲的尸体下逃避。 后来他在梦里救了父亲无数次,他夺走那长刀推倒那刑台,他一次又一次挣来出路,他越在梦中无所不能便越绝望,因为他知道, 醒了皆是一场空。 他开始分不清什么是幻梦什么是现实了,他不知道自己是那个以色侍人的沈氏遗孤,还是光风霁月的沈公子。 他将越来越多的错误压在自己身上,他从这场浩劫的受难者转变成了旁观者又转变成了加害者。 他……又开始害怕了,他想辩解想从吞没他的负罪感中逃亡。 再后来,他逃回了这间屋子。 沈知渝说不清为什么,他曾无比畏惧这里,甚至远远路过都控制不住颤抖,可如今,这个只有他的呜咽和痛苦的地方,似乎成了最后的庇佑。 在这里,一切都是有尽头的。他不再需要从龌龊和清白中拉扯自己,也不需要罪己度刑,他在偷偷用更剧烈的痛苦解脱。 他不是想给祝霄看,更不是想给五公主看。 他肖想她的庇佑偷窃这张脸解脱,怎么敢让五公主看…… 他只是,一刻都不能离开这里。 他不知道祝霄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只静静躺着,在空无一人的幻梦里偷生。 一只银色的骨蝶翩然落下,碎星点点压过了一室灯火,它幽幽在半空盘旋,精挑细选,最终落在了少年眼角那滴泪上。 沈知渝迷茫的睁开眼,看见了另一个陌生的,暗金色袍角。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39章 见神 “你醒了?”这是个极温柔悦耳的声音,沈知渝却猛地撑起身,他冷冷打量面前的不速之客,再没有同祝霄对话时的模样。 五公主身边的人是没有威胁的,无论是那个会变猫的阿曼还是一身黑袍鬼气森森的祝霄,只要五公主没点头,这些人就是有滔天的本事也不会动他。 但别人不同…… 沈知渝仰头看向他,面前是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云纹暗金色的长袍繁复端肃,长发束在身后,银色的图腾缠绕在脖颈之上,衬得皮肤莹白如玉。 少年那张脸温润柔和,看向他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怜悯。 沈知渝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等他开口,男人轻轻伸出了手,那骨蝶便扬起翅膀落回了他指尖。 “你犯了什么罪,为何要受这般的苦。”他疑惑的问着,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 沈知渝依旧没有说话。 那少年略一思考:“你……是太疼了吗?”他似乎下意识近了一步:“你别怕,我能帮你。” 他轻轻扬手,无数银蝶自长袖而出,不等沈知渝拒绝,便分作无数细碎的光点连成一片,在他身边飞舞缠绕。 只转瞬间,周身的痛处便消失了…… 沈知渝几乎是愣在原地,灵魂顷刻得了安抚,飘飘荡荡似乎想离体而去,他太久太久没试过,正常人……是怎样活着的。 有眼泪从脸颊落下,沈知渝静静的坐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好些了么?”还是那极温柔的声音:“我叫温伏清,是天族。你呢,你还好吗?” 沈知渝缓了一会,他从地上缓缓站起来,长久的蜷缩让他几乎挺不直脊背,他看向温伏清,笑了笑。 少年等着他开口,沈知渝却只是轻轻张嘴。 里面,是那缺了一半的舌头。 他早便不能说话了,宫门外那夜,他靠这舌头,同南棠换来了入局的机会。 他能同祝霄开口,是因这梦中虚妄能随他心意变化,可如今他并不想说。 温伏清似乎吃了一惊,他静静看着沈知渝:“这样的日子……很痛苦吧。” 沈知渝只是摇头,他半垂着眼,静静等这人将来意亮明。 什么天族不天族的,占个名字好听罢了,沈知渝向来不信这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世道向来没什么神佛主持公道。 边境十数年战乱何时见过天族插手,他一家百十来口斩首时,天族在哪啊…… 温伏清想唤银蝶再去绕他的喉舌,却被沈知渝偏头躲了。 “你不想同我说话?那没关系,你可以听我说。”沈知渝鬓角的冷汗还未全干,温伏清递了一方绢帕过来。 那是极细腻的丝绸,五公主府玉食锦衣,晋王恨不得把天底下的宝贝都捧到这个女儿面前。 但这种品质的丝绸,沈知渝只见过一次。 他眼神一顿,不动声色的接了握在手中把玩。本该是苦主拜神的场面,就算不跪地磕头也得千恩万谢,可沈知渝眼神淡淡的。 温伏清态度温和礼仪周全,只说是奉天族的命令来人间斩除妖女,偶然见到这里鬼气冲天,这才来看看。 沈知渝点了点头,颇有几分油盐不进的架势,温伏清半垂下眼遮了遮眸中的冷意:“看小公子举止文雅气质不凡,不像歹人,可有什么冤屈?” 沈知渝摇头。 温伏清轻叹口气:“萍水相逢不易,可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沈知渝依然摇头。 “这样吗?”温伏清的眼神便也冷淡下来:“既然小公子罪有应得,那我也不便插手。” 他轻轻展袖,破碎的银光重新聚拢化为银蝶收回袖筒,与此同时,彻骨的灼痛再次袭来,沈知渝闷哼出声径直摔在地上。 温伏清扬眉的看向他,沈知渝死死的蜷缩,仿佛只这半盏茶的功夫,身体就再难适应这痛苦,他几乎腾不出空隙喘气,脸颊因窒息微微发红。 人就是这样,舒服了就不肯好好说话,只有疼到身上才分得清是谁求谁。 温伏清的声音无比温柔,他半蹲下身子:“小公子,如今有话说吗?” 沈知渝的身子微微抖动,温伏清本以为这是抽泣,好一会才发现,这人……是在笑。 他眉头一皱,就见沈知渝扬起头,那双眼睛红得吓人却偏没有半分湿润落下: “你真当我疼坏了脑子见神就拜?说完了是吧,说完了……就从这屋里滚出去。” …………………… 今天尽量补一章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40章 呛咳 沈知渝这几句话,说得极干净利落,哪有半点断了舌头的样子。 温伏清眯眼打量他:“小公子……很贪玩啊。”他依旧是一派温和模样,手上却半点都不留情。 沈知渝被提着领子扯起来,他上半身扬着,膝盖拖在地上生生移了几步。 他由着这人摆弄,仿佛这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背被狠狠摔在地上,口中瞬间一片腥甜。 沈知渝强咽了回去,哑着嗓子开口:“……你真觉得,多那一处两处的伤,对我而言有什么影响?” 温伏清看着他,依旧是那副慈悲模样,他一只手捏着沈知渝的脖颈,骨骼挤压的吱吱声听得人遍体生寒。 嘴唇被牙齿咬破,有血顺着嘴角落下,沈知渝与他面对着面,仰着头半垂着眼睛看他,从牙缝中一字一句的挤出字来: “仙君……再多用一分力,再……再多一分啊。” 鼻腔阵阵发麻,大脑充血的晕眩几乎抵消了些周身的痛处,沈知渝甚至觉得,他能再梦里再睡一觉。 直到,那只手猛地松开—— 沈知渝身子弓了弓,又落在地上,他半张着嘴,急促的呼吸声如同灯箱,好一会,他才缓回一些神志。 他偏头看向温伏清:“仙君好功德啊……斩除妖女?年下春令,西晋的兵士……还在城外驻扎,两军交战伏尸百万仙君看不见?鬼族祸乱朝纲不稳仙君也看不见?” 他偏头吐掉嘴里的血:“该管的事仙君一样不理,跑来我梦里发什么宏愿。” 眼泪自脸颊一滴滴滑落,他面上一派悲愤,却句句都是试探。 妖女这两个字,沈知渝只在一人身上听过,当初麒麟殿上,北羌拿来说五公主的。 他先提北羌之战又提鬼族横行,做足了神明不应心如死灰的模样,他想等温伏清说更多的话。 沈知渝强压住胸膛处的喘息声,其实这屋子,有生人多待片刻他都恶心。 温伏清看着他,指尖在他脖颈上轻轻拂过,那红紫便无痕迹。 依旧是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说得没错,凡人终有一死,我确实看不过来。” 沈知渝睫毛微动,那人继续说道:“鬼族狡诈,你曾在五公主府上多日,该和他们打过交道,小公子以为如何?” 沈知渝轻哼一声,话说得极难听:“瓦查尿溺,鼠雀之辈。” 温伏清闻言愣了愣,随即笑出了声,好一会才轻叹道:“小公子慧眼。” 不该这样…… 沈知渝面上不动声色,手却在轻轻摩擦那锦帕,这人手中的银骨蝶,像极了当初鬼主祝枭那只骨凤,而这手帕的材质…… 当初柴房里,鬼主登门一脚踏翻了他面前的水碗,长袍的下摆掠过他的手背,正是这样的材质。 只第一个照面,沈知渝便觉得多半又是鬼族。 可他出言讥讽,那人却笑得开怀。 沈知渝的神情略平复些,他轻轻开口:“仙君……琼枝玉树,目无下尘……有何事,何事需要我来?” 温伏清便笑:“我要你做的是小事,而我能替你做的是大事。” 他的指尖将沈知渝鬓边的长发拨到耳后,丝毫不介意他脸颊处的泪水: “小公子,我能免你痛苦,保你性命,亦能让你手刃血仇,助沈家冤魂昭雪。” 他的指尖依旧在沈知渝脸上流连,直到抹去了他唇边那点红迹:“小公子啊,心怀苍生前还是要先救自己。” 沈知渝偏过头去猛烈的呛咳。只这一个动作,让他几乎压不住喉间的干呕。肺腑的震颤逼得蜷起身子打着哆嗦,他缓了缓,强逼着自己开口: “你说……说晚了,这事我已经答应吴元青了,可惜他的条件……没你丰厚。” 这句……依旧是试探。 沈知渝屏住呼吸等身体的应激退去,好半晌他仰躺在地上,一字一句的将准备好的话说完: “不如这样,仙君同他打一架,谁赢了……我便归谁。” 沈知渝这种做派惯了,他喘息着轻轻仰头,露出的脖颈和锁骨极尽脆弱。 温伏清看见了,他的目光一寸寸描摹那骨骼血脉的轮廓,轻笑道:“不用打,我说了,我要你做得事很简单。” 他想伸手触摸这具身体,又被沈知渝的呛咳打断了。 沈知渝半垂着眼,他的身体破碎得不堪一击,似乎连呼吸都是熬命。 温伏清只看见他咳得浑身战栗,却没看见长睫下的眼底一片清寒。 小事,那便是与吴元青没有冲突,那便是……同五公主同轩辕家有冲突了。 …………………… 晚上好!!!我又来啦!!!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41章 见过更好的 厌恶…… 深入骨髓的厌恶。 沈知渝不知道何时起自己如此反感旁人的触碰,他甚至不知道是只对这个温伏清还是对所有人。 他的身体似乎陷入了某种应激状态,温伏清仍旧在看着他,沈知渝缓了口气:“仙君,诱惑够多了……要我做什么,直……直接说吧。” 这话……是在示弱。 于旁人而言或许不是,但开始时沈知渝便将征服感的阈值压得很低,他桀骜又决绝,张嘴便没半句人话。 所以如今只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听着便像是投诚。 温伏清几乎瞬间拉开了同他的距离,这是极明确的表态,似乎之前的压制和粗暴不过是不得已为止。 沈知渝心底松了口气,他半闭着眼,听见那人轻叹:“够多了吗?可我能给的……只会更多。” 他声音中的笑意反而淡了:“小公子,同你说实话,我……尚没有扭转乾坤的本事,不过是天命占了几分便宜,我于天族,同你在人界,没有分别。” 沈知渝怔了怔,这句听着……难得像句真心话。 温伏清笑笑:“不过你别担心,你想要的我还能做到。若以后有我不能做到的,那算作亏欠,我会慢慢补给你。” 他看向沈知渝:“为我做事,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哪怕我没有,我也会让你有……” 这几乎是场温伏清的独角戏,他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纵容:“小公子,别闹了……你这身体折腾不了多久。” 温伏清的眼神仿佛在说,承认吧,你没见过更好的了。 沈知渝没有说话,他直直的看着面前人,眼中的震撼不像作假。 好一会,他轻轻开口:“好,仙君,无论做什么都好……” 温伏清见惯了可怜人,自他踏入鬼族那天起,身边便尽是荒坟残冢。他太知道如何同这群人打交道了。 鱼游沸鼎鸟覆危巢,越是明知自己时日无多的人,越一分一秒都不肯少活。 这是他摆出的第一点。 受尽羞辱者最怕有人敬他,挣扎求生者最怕有人拉他,他两样都做了,这便是第二点。 上位者的坦诚和歉疚,是他附送的第三点。 他亲手领得路,从未见人能逃脱。因为这几点,曾同样轻易困住了他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沈知渝和他不同。 沈知渝……见过更好的。 那时,他周身污泥浊水,背后空无一人。追欢卖笑数年,孤恩负德背信。 可她却说十年寒窗教不会忘恩负义,说世代忠良养不出贼子乱臣,说金笼玉锁困不住清风劲节。 世道浇漓,他在人生最脏秽时,受到过最高的礼敬,往后再多山河风月都不如万一。 沈知渝垂眸掩住了笑意,仙君……这条路,走不通了。 从抵触到挑衅再到示弱到顺从,每一句的语气每一个眼神,同样是沈知渝摆出的。 他的苦难是压住他的千斤重负,是刺穿他的尖矛利刃,也同时能是他拿血肉魂灵攒得戏台子,是他引人入局的鬼火。 沈知渝很会利用别人,更会利用自己。 再醒来时,沈知渝静静躺在床榻上,他周身的痛楚云散烟消,五脏肺腑手脚喉舌,无一处不清明。 沈知渝慢慢抬起手,这是仙君的礼物,代价是藏在他衣襟里的那只银蝶。 …………………… 我又来啦!!! 特种兵最后一更补一下昨天的!!!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42章 搭戏 祝霄第二日例行巡视领地,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屋中饮茶的沈知渝。 他脊背笔挺,一身竹叶暗纹的的长衫纤尘不染,外头披了件墨色鹤敞。祝霄略挑了挑眉,这还是近些日子他第一次见这位有个人样。 沈知渝静静坐着,手中握着的是那方极细腻柔软的锦帕,这是他昨夜最后讨的信物。 他那时目光温顺澄澈,攥着那帕子仿佛寒夜抱薪。 温伏清乐得接招,这是他展现温和和纵容的好机会。 他有些怜悯的看着沈知渝:“本不是值钱的东西,小公子喜欢什么绣纹,下次来给你带新的。” 听到这话,沈知渝却将那锦帕攥得更紧:“不……我就要这条。” 那时他看向温伏清,眼中有近乎偏激的依赖,只这一眼,温伏清便彻底放下了心。 沈知渝轻轻抿了口茶,半垂着眼看向那条缠绕在他手背上的锦帕。 谁说不值钱的,这东西……太值钱了。 祝霄没有贸然现身,沈知渝如今神色如常人无二,再没有掌魂蛊的痕迹。 沈知渝是必死之人,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蛊毒有解开的机会,更何况是祝霄。 祝霄默了许久,一时摸不清是昨夜他走后发生了什么,还是更早之前就发生了只是他刚刚察觉。 回禀给南棠时,少女正在后院看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裹着糖衣,一口咬下去酸甜酥脆。 蒋元白一手拿着一个,看见祝霄也不见外,两步跨过来递给了他串大的。 观宁微微颔首,一旁的青槐便跟着躬身行了一礼。祝霄点头回应,随即朝南棠近了几步。 见他神情有些郑重,不等说话观宁便带着两个徒弟行礼告退。 蒋元白依依不舍的看着那堆还没串好的山楂,南棠便挥挥手让他连筐一起搬走了。 “主人。”祝霄轻声开口。 南棠朝招了招手,他便凑得更近了些:“沈知渝的掌魂蛊,像是解了……” 他将昨夜的事重复了一遍,从头到尾无一处漏过,当然……也包括沈知渝梦中那复刻的寝殿。 “一模一样?”南棠略一挑眉,她几乎以为这沈知渝要篡她的位给晋王当公主了。 “是。”祝霄想了想:“他……看着似乎是……”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作为主人同沈知渝之间唯一的传声筒,祝霄怕自己说少了,更怕自己说多了。 南棠摆摆手打断道:“他看着似乎对我一往情深,但有可能是装的。” 她这话说得简单直白,祝霄这才松了口气。 南棠就笑:“知道了,今天早上见他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祝霄略想了想:“穿得挺显眼的,坐在堂屋正中间,生怕谁看不见他似的。” 南棠沉吟片刻:“晚上再去找他,别在梦里,就面对面来。什么都别说只动手就行。” “动手?”祝霄有些意外。 “对。”南棠略想了想慢悠悠道:“他若是激你就重些,他若是来软的你就听他说话。” 她抬眼看了看祝霄:“你应该……同他没什么仇吧,收着点别给弄死了。如果他有话,自会想办法传给你。” 其实这种活儿冥一来做更合适,他和沈知渝不是同一个戏路,但都是顶级的演员。 无论台词功底还是临场发挥,冥一能搭上任何人的本子,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冥一动手时,是真的想让沈知渝死。 那架势一般人演不出来。 祝霄应了一声,刚想退下却被南棠喊住了,少女笑吟吟看他:“尝尝。” 祝霄愣了愣,随即看向了手里的糖葫芦。南棠便又重复一遍:“尝尝,你那串是我做的。” ……………………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43章 不是我先动的手 冥一原本是不想说话的,但这已经是祝霄“无意”从他面前走过的第三次了,在……两个时辰之内。 “啧......”冥一微一偏头:“姓祝的,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动手。” “哦?”祝霄听见他说话立马凑了过去:“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是主人亲......” 他话还没说完,冥一一把打掉了晃悠在眼前的巨大糖葫芦串。 空气凝固了一瞬,那糖葫芦倒栽在了雪地里。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南棠只吃了个午饭的功夫,再出门就看见外殿方向起了浓稠的黑雾。 暗紫色的黑云下,有雷声隆隆作响,那鬼气冰冷潮湿,南棠远远站着都觉得骨缝里浸了阴寒。 “……府上有谁被天打雷劈了么?”南棠迷茫的看向四周,正见乌长悲急急走来。 他俯身跪地道:“主人,鬼族那两位起了冲突。” “冥一和谁?”南棠开口问道,一时分不清他是想杀梵姬弑师还是想杀祝霄造反。 乌长悲颔首:“回主人,是冥一和祝霄。” 察觉到不对时,乌长悲最先朝前殿而去,不过瞬息间那黑色浓雾便吞噬了大片,乌长悲试图阻止,但祝霄的鬼识严密厚重他几次也没能进去。 他倒是可以直接停了冥一的动作,但乌长悲犹豫再三也没敢这么做。 祝霄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那模样像是同冥一有什么宿怨深仇,乌长悲怕他将冥一封在原地,祝霄会玩散了他的魂。 南棠的脸色沉了沉,前殿外几乎清了场,所有沾边儿的下人都被鬼识隔了出去。南棠轻叹口气朝鬼气正中走去,那黑雾原本要阻拦,停顿片刻后又乖顺的左右分开。 这倒不是祝霄控制的,他现在也没那个精力控制,只是他的鬼识熟悉南棠就像熟悉他自己一样。 浓雾正中,冥一的身子悬在半空,周遭尽是纵横堆放的尸体。不知是哪具手中的长剑穿透了他的肩膀和小腿,血嘀嗒落在地上。 “大人好雅兴。”南棠清亮的声音幽幽响起,祝霄一怔,下一秒冥一的身子摔落到地上。 “……主人。”祝霄的嘴唇动了动。 南棠扬眉看他:“大人,神通收一收吧,有点累眼睛。” 她这话说得轻松,祝霄却听得出其中的火气,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只屈膝跪在地上,不远处的雪堆里还插着他的糖葫芦。 南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隐隐猜到了始末。她脸上冰冷稍缓和了些,轻骂道:“就这点出息?” 周围的浓雾逐渐散开,祝霄的头垂了垂没有说话。好一会他听见南棠的声音:“滚进来跪。” 冥一趴在地上,雪封住了他的口鼻,南棠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好一会,一双墨色的长靴出现在他眼前。冥一愣了愣,他翻身仰躺在地上,朝乌长悲摆了摆手:“……吃了吗,主人。” 乌长悲没有说话,他看了冥一一会,如此的距离下,他能一字不差听见冥一心里的话。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那串糖葫芦,又看看地上能称得上凄惨的冥一。 “你那是什么眼神。”冥一抓了把雪扔他,肩膀处尖锐的疼痛没影响他的动作:“十步外,你站这儿能听见我说话了。” 乌长悲默了默,真就转身走了十步,他听见冥一有些无奈的声音:“主人,不是我先动的手。” 两次…… 都不是。 …………………… 有点短,但晚上还有! 爱你们!!!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44章 你不要我了么 “他……没事打你糖葫芦干嘛?” 南棠坐在软椅上,手边是观宁刚端上来的一盏忍冬。 她大多懒得掺和这种事,小打小闹,她不管很快就过去了,真拎过来分是非黑白才容易起深仇大恨。 但这次不同,一是祝霄下手难得这么黑,二是……南棠实在好奇。 冥一拿人命当游戏,惹得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是南棠少看顾一眼就能掀了天的主儿,这种人……不至于挑个糖葫芦打。 “他……他嫉妒我有糖葫芦吃。”祝霄犹豫了一下,小声顺道。 “哦?”南棠轻一挑眉,祝霄忙近了一步改口道:“主人我错了,我拿给他看来着。” 见南棠不说话,祝霄补充了一句:“看了……三次。” “嘶……”南棠抬手给了他一下,干脆的骂道:“你有毛病。” 祝霄的头被拍得歪了歪,他有些尴尬的正回身子,想了想又凑上来一点:“……没,没忍住。” 其实他没伤到冥一的魂魄,肉身也挑了不动肺腑的地方。他主人说,下死手要滚出府去,他一直记着,所以再生气也不敢胡来。 但火气消下去,他还是有些理亏。 南棠觉得太阳穴有些胀痛:“所以是……祝霄主动挑衅,又仗着修为高伤了人家的肩膀和小腿?” 她扬眉看向祝霄:“欺负人是吧。” “不敢……”祝霄规规矩矩的认错。 “我以为他会打我,谁知道他打糖葫芦,那可是……” 祝霄的唇动了动,后半句话被他咽了回去。 那可是主人做的糖葫芦…… 南棠只当没听见:“没瞧见的我不多事,但既然闹到我眼前了,你先动的手,我会让冥一还回来。” “……是。”祝霄的头垂着,声音里有些失落。 “不服吗?”南棠就笑,她伸手捏住祝霄的脖颈,强迫他抬头看自己的眼睛。 祝霄愣了愣,慌忙摇头:“主人,没有不服,您让他打就是了我不会还手。” 其实打不打回来他不太在乎,刚才主人只叫了他一个进门,就凭这个,十倍百倍还回来也不算什么。 他只是……还心疼那糖葫芦。 南棠看了他一会,祝霄整个人都蔫蔫的,他明明是打赢了的那个,却又像输了骨头的大狗。 真没出息啊…… 南棠轻叹口气,手指略微用了些力。 祝霄便顺从的仰头,让南棠掐得更顺手些。 “再给你做一个。”他听见了耳边极轻的一声。 祝霄猛地抬头,正对上了南棠笑眯眯的眼睛:“不许再掉了。” 于是这次祝霄再出门,举了个比刚刚还大一圈的糖葫芦。 他从前殿路过,远远的绕开冥一,将埋在雪里那串挖出来一并带了回去。 冥一的眼皮动了动,懒得再看他。 他原本不知道那糖葫芦是谁做的,若是知道,一定扔得更远一些。 他又跪回了雪地里,面对着外殿方向。 他主人大概率会在不久之后路过,然后不看他一眼的离开。 他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等它一点点西落,等半边天色一点点黑沉,也等他的主人一刻不停的路过。 南棠出门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夕阳下,男人静静跪在雪里,他脊背笔挺高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棠慢慢走了过去,冥一的身体随着这脚步一点点紧绷,直到那人当真停在了他面前。 冥一没说话,也没看她,只俯身磕了个头。 那是暗营教出的礼数,标准得有些刻板。南棠没说什么,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后,转身离开了。 冥一闭了闭眼,太阳这时完整的坠落,昏黑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少女一个背影。 “再看一会儿。” 南棠听见男人有些沙哑的声音。 她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再……看一会儿。”冥一又重复了一遍。 空气静得吓人,好半晌,她听见冥一阴寒的声音。 “……主人,你不要我了吗?” 这句,几乎是质问。 冥一依旧没准备好说辞,却已早准备好了受罚。 南棠慢慢转回身,她走向冥一,毫不迟疑的给了他一巴掌。 冥一不是没挨过打,但这一下却让他猛地扬起了头。黑暗里,男人的眼光如同凶狠的野兽,他盯着南棠一字一句重复:“你还要不要我?” 南棠就笑,干脆的又是一下。 冥一身上的鬼气再压抑不住,浓雾将夜色蒙得更暗了几分,同时也惊动了祝霄和不远处的乌长悲。 “别动。”南棠冷声喝道,乌长悲身形一顿,他的弯刀已经出了鞘却没有再近一步。 南棠盯着冥一的眼睛,话却是同乌长悲说的:“乖,别制他的动作,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这个距离,乌长悲听不见冥一心底的话,他有些烦躁,却依旧拦了照面便要动手的祝霄。 南棠就那么静静站着,迎着冥一的眼神半分不让。 …………………… 求互动求文末小礼物【爱发电】 周末愉快,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45章 我爱你 “你很喜欢打我?”冥一看着她,唇边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鬼气将二人重重包裹,那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只能看见彼此的眼睛。 冥一低低的笑声幽幽响起,下一秒他猛地抓住了南棠的胳膊,那手指冰凉粘着雪水的湿潮,是隔着衣袍袖子都挡不住的寒气。 “你当我是什么?”冥一压着嗓子问:“一眼都不肯看我一句准话都不肯给我,你说让我取悦你,我做。你说让我同你共情我也做,我说了我犯了错你可以打我可以罚我我都认,可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他的手指越收越紧声音急促而疯狂:“我让你多看我一会,我就让你多看我一会都不行是不是?” 南棠没有说话,她的手一点一点摸向腰侧精致的匕首,刀刃缓缓出鞘,那不是突如其来的动作,南棠几乎等着他阻止或反抗。 可冥一没看那匕首,直到尖头猛地刺进他的握着南棠的那边胳膊。 这是他第二次主动碰南棠,也是那人第二次动手。上回他握住了踏在他身上肆虐的脚腕,南棠几乎撬开了他胳膊两根桡骨。 冥一的眉头动了动,是疼的,但他反而握得更紧。 南棠笑了笑,她一点点抽回那匕首,在冥一的颈侧擦净血迹,第二下刺进了他的手腕。 没等冥一反应,匕首再次抽出,这次的落点是冥一的手背,连同着南棠自己的胳膊。 血瞬间涌了出来,少女神色不动,仿佛那尖锐没有刺痛她一分一毫。男人怔了怔,鬼族的嗅觉极其敏锐,他闻到了那不属于他的另一种味道。 那是他主人的血…… 匕首再次抽出,冥一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震撼,随即便被冲天的怒意吞没。 冥一无法形容这瞬间的感觉,就像是一直舍不得拆封的礼物被生生撕扯出了个口子。 他压抑着欲望不敢沾染,自缚双手都不敢亵玩的礼物,就这样破了个口子。 原来这是如此轻易的事啊……原来半句话都不多说连威胁都用不上就可以直接动手,仿佛他再晚放开两秒,他的主人就要连自己被握着的那边胳膊一同斩断。 “就那么讨厌我碰你吗……” 他的手松了松,又松了松。 “真的真的,就那么讨厌我碰你吗——” 他猛地起身握住了南棠拿着匕首的手,将人扑到了雪地上。 男人倾压在她身上,黑夜里,南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那粗重的喘息。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冥一的声音沙哑而尖利:“你身边的人都不犯错吗?你也是这么对他们的吗?如果我的错误没有一点赎罪的机会,那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为什么……割破自己的血肉也要远离我? 冥一颤抖着唇一遍又一遍的问:“你就,就这么厌恶我吗?” 南棠就这么躺在雪里,她握着匕首的手被压在胸前,那尖刃抵着面前人的胸膛。 她看见,面前浑浊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有更浓烈血腥味在鼻尖炸开,冥一顶着那尖锐靠近她,匕首一寸一寸刺进血肉,直到他的唇近在咫尺。 疼苦压得人扭曲狰狞,冥一几乎不顾一切的想要这个吻,可将将碰上那嘴唇时, 他突然停下了…… 面前的少女依旧看着他,她明明身处其中却仿佛隔笼望兽,没有慌乱也没有愤怒,那是极淡漠的眼神,却也有冥一这两日朝思暮想的专注。 冥一不知道自己何时起如此眷恋这个眼神,无论他做什么出格的事说什么离谱的话,他的主人都只是静静看着他,那眼中没有恐惧没有不解仿佛他天生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就像见过大世面的英雄,能毫不犹豫的接纳他一切放不上台面的龌龊和羞于启齿的本我。 她从不畏惧他,也不轻易规训他。她不会企图让他分清是非对错,就像她说得,只和她一个人共情就够了。 他慢慢知道,他的主人和他并不是同一种人。 冥一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鬼识消散后,外面那两人就会拆散他的躯体打碎他的魂灵。 可就在南棠都觉得这个吻将要落成时,冥一却留着那细微的距离,轻轻笑了笑。 好一会,南棠听见他说:“主人,那就杀了我吧。你我之间总要有一个人是快乐的,既然不能是我,那就杀了我……” 南棠听见他轻声说:“主人……我爱你。” ……………… 上次就是写冥一写进小嘿屋的 嘿嘿嘿但是我还敢 求互动求文末【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46章 伤人 这不是冥一第一次说爱,在这方面他比南棠身边任何一个都更勇敢也更决绝。 他的血浸透了南棠的衣衫,他偏开了头,没再贪图这目光。 肩膀处的伤口还没愈合,握着南棠的手臂上有三个血洞。 冥一知道,这些都要不了他的命,哪怕是那匕首穿透了他的喉咙他也不会真的消散。 但他也知道,他的主人有的是办法让他彻彻底底的消失。 她不会容忍这种冒犯,冥一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从他将人压在地上索吻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还有以后。 可惜..... 可惜他最后也没要那个吻。 他深吸了口气,刚想抬手散掉这鬼气,便被胸口处猛然剧烈的痛苦止住了动作。 冥一诧异的低头,就见那少女幽幽的看着他,慢慢的转动了手中的匕首。 南棠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温柔:“急什么,我还没玩够呢。” 男人一只手还按着南棠的手腕,另一只撑在一边的地上,高束的长发迎着风雪四散,南棠看了一会,慢慢直起身子。 冥一没再逆这个力道,却在起身的瞬间被南棠反压在了地上。 衣摆扬起半边碎雪,南棠手中的匕首还稳稳的插在他胸口。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南棠轻声问他。 冥一怔了怔,他双臂展开平摊在雪地上,扬唇便笑。 这是极难做到的事情,尤其是胸前插着利刃的时候。 南棠手上略一用力,那没能完全没过胸膛的匕首一点点陷得更深。 痛苦让男人下意识抬头,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压住了他的脖子,冥一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少女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传来:“冥一,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在朝谁呲牙伸爪子?” 冥一怔怔的看着按着他脖颈的那边手臂,腕上两寸有血晕了出来。 “走神。”南棠轻笑一声,她抬手抽了一巴掌又再次按住男人的咽喉。 她喜欢这鬼气,浓厚的雾霭压得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她又不喜欢这鬼气,因为冥一能看见的,她看不见。 她低声问道:“我喜欢打你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现在来又装什么傻?怎么,西晋的大雪冻坏了你的脑子还是冥一觉得自己矜贵了,我打不得你。” “不敢......”男人叹息着开口:“主人,没说不能打......" “是么?” 南棠的笑意更盛,她扬手又甩了一巴掌,冥一的头偏了偏,再按回他脖颈的手用了十足的力气,男人侧着头呛咳出声。 “那谢谢我。” “什...什么。”冥一没听清这句话,只问了一声胸口的匕首就进的更深。 他猛地仰头,手指在雪地上空抓了抓,几乎控制不住的想推开面前的人。 “我说谢谢我,这次听清了吗。”南棠柔声重复。 “谢...谢谢。”痛楚过后,冥一大口的喘息。他当了十几年的人,却只做了几日的鬼。 本该致命的伤口让他本能的战栗,痛苦混合着愉悦一路窜上他的后脑,他想躲避又想在凄冷的深渊里决战。 南棠就笑:“冥一记性不好,忘了是怎么求着进的我五公主府的,忘了门口那台阶是怎么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她的声音里有毫不遮掩的讽刺:“怎么,我要用你想要的方式惩罚你才算惩罚?我要按你希望的方式使用你我才算主人?冥一,你以为你是什么的东西,你又当我是多好脾性的人?” 她的笑声在冥一耳边回响:“从始至终都是你求着要跟在我身边,是你觉得在我这儿更有乐趣,是你盼着我能理解你能接纳你,是你一厢情愿当我是同类,是你上赶着给我祭刀。现在你端架子摆脸色给谁看?” 冥一愣愣的看着她,南棠的眼神依旧温柔,但伤人的话却随口就来。 她说:“什么凶邪带煞不过如此。” 她说:“你本就不是我看中的人。” 她说:“冥一啊,从来都是你离不开我,不是我离不开你……” 男人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南棠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却知道他慢慢偏开了头。 这是冥一,第一次不想看她的眼睛。 南棠就笑,她抬手在男人一脸上拍了拍,那是个侮辱性极强的动作。 “转过来。”南棠轻声哄道:“乖,你不是喜欢我看你么?” 冥一颤抖着吸了口气,慢慢转过头。 南棠挑了挑眉补了最后一句:“你不是问我要不要你吗?冥一,我若真的要你,你的魂契......该签在我的身上。”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47章 例外 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陈述,却仿佛比之前所有加在一起都伤人。 冥一不是从未纠结过这个问题,只是他生性麻木凉薄,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是这样。 他从不觉得有谁是理应被宽恕和接纳的,连他自己也不例外,所以他懒得纠结。 但……他主人或许例外。 冥一并不恐惧孤独,起码曾经是这样。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唯一的神明,他冷眼看世间情爱别离只当笑话,从未有人能窥探他半分。 那所谓的孤独比起上位者的自矜与优越来说不值一提,但……有人窥见了他。 用“窥”或许并不准确,南棠是生生的扒开了他的皮肉强硬的翻出了他的灵魂,用棍棒,用刀剑,用足以杀人的喉舌。 冥一原本以为他听见这话该愤怒,但实际上他只是静静的看了面前人一会儿,便抬手散去了鬼气。 他以为自己是最有趣的玩具,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但事实上……他确实不过如此。 这边的声响惊动了府中不少人,不等浓雾散尽,祝霄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南棠身边,男人有些无措的看着她身上的霜雪,直到眼神落在那残破的衣袖上。 祝霄眉头一动,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看向冥一,这才注意到他周身的伤痕和遍地的血迹,祝霄顿了顿。 “那个……” 他试图说点什么,主要是没想到……他主人下手比他黑多了。 乌长悲急步上前,冥一突然撑了撑身子,南棠刚准备起身,就听见面前的他急急的开口。 “别让他过来,主人,你别让他过来。”冥一的嗓子干涩喑哑,他看向南棠: “求求你,最后一次。” 南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只这一眼,便止住了冥一后面的话。 哪有什么最后一次…… 乌长悲几步走到南棠身边,想扶她却又不敢伸手。 “主……主人。”他声音有些颤抖。 南棠就笑,她扶着乌长悲的胳膊借力站了起来。对上那双急切的眸子,南棠安抚的笑了笑:“我没事。” 不等转身,一件厚重的狐裘大敞便披在肩上,南棠回头,便看见观宁难得皱了眉。 冥一就那么躺在雪地里,看着人群簇拥着那人离去,天色黑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他一时分不清南棠究竟有没有来过。 “诶!” 好一会,他听见有人叫他。 冥一抬起头,正对上了祝霄的脸。 “……来杀我?”冥一重重躺回雪地里问他。 “那倒不是。”祝霄半蹲下身子:“来取匕首。” 冥一就笑,他挺了挺胸:“自己拿吧。” “好啊。”祝霄懒洋洋站起身,拖着他一条腿朝后院走去。 冥一眉头一皱,他收了收腿,但那手仿佛是铁钳他挣不动半分。 “你……”冥一还想说什么,就听祝霄轻轻开口:“嘘……我只管拿匕首。” 南棠周身浸在热水里,凝潭垂着眼为她包了伤口。 “不严重,伤药两日换一次,不沾水不会留疤。”她同一旁的观宁叮嘱。 “多谢姑娘。”少年躬身行礼将人送了出去,又取了软帕垫在南棠手臂下,他始终很安静,睫毛轻轻地垂着,没有多问半句。 “小观宁在想什么?”南棠探手过去,在他眉心的红痕轻点了一下。 观宁笑了笑:“回公主,在想晚膳的鸽子汤加什么才能让您多用些。” “撒谎。”南棠就笑,她在观宁脸颊轻捏了一下。 “匕首”取回来时,南棠已经换了新的衣裙,半干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殿内被炉火蒸得暖洋洋的。 南棠看了看地上的雪人,朝祝霄笑了笑:“辛苦。” 冥一的眸中有些无措,身上的冰雪融化,顺着他的头发低落,他犹豫着撑身要跪,就听南棠笑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用不着装孙子。” ………………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48章 背叛 冥一想了想,盘腿坐在了地上,他半垂着头,南棠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觉得面前人很像一根融化的冰棍。 好一会,冥一轻咳了咳:“毯子湿了。”他手指在地上轻点了点。 南棠扬眉看他:“那你出去?” 冥一没说话,却默默收回了点着地的手。 “你有什么话是暗一不能听的?”南棠喝了一口桌上的姜茶,辛辣的味道被甜枣中和了不少。 她看向冥一:“说说,我看看还有没有得聊。” 南棠懂冥一的基本逻辑,他言语露骨做事招摇,沉迷收集旁人惊恐或厌恶的情绪。以他的性子,无论背地里骂脏话还是密谋杀了南棠都不会怕乌长悲听见,相反,他还会说得更大声些。 冥一就笑,他垂着眼睛回道:“你问了我,也会再问他,还不如直接叫他来听。” “不一样。”南棠说得坦白:“人心太嘈杂,我怕分不清重点。那么你说的和他听到的版本的出入,就是你最不愿意说的。” 冥一看了她一会轻叹:“主人,明牌是吧......” 南棠轻轻摇了摇头:“还没吃晚饭,懒得花时间套你。” 冥一的唇抿了抿,还是勾起了个弧度:“主人,您说话是真的真的,很难听......" "冥一。"南棠打断了他:“你生来情感线就不算发达,这时候别摆为情所困惨遭抛弃的样子,看腻了。” 她指尖在杯盏的外壁绕圈:“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过不让你进内殿,也没说过不听你解释,那你在外面跪个什么劲?“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蒙磐这件事上,有什么瞒着我吗?是因为暗一听得见,你才迟迟不肯面对我吗?” 她垂眸看着自己包扎妥当的手臂:“冥一,我说了别装孙子。西晋的雪跪不软我的心思,加上几个窟窿和两句情话也不行。我知道,你今晚敢放肆是你压根没想再玩下去,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你当初把命交到我手上,我姑且算是爱玩贪欢 。那这次就一个蒙磐,值得你魂魄一同不要么?” 冥一没有说话,蒙磐自然是不值得的…… 南棠轻轻笑了笑:“这世上不是谁喊得声音大谁就最值得可怜,不是我不要你,也不是我身边的人不能犯错。是你想让我什么都不问草草罚了,端足了架势认错求我心软,看准了机会发疯逼我动手,你在为了谁隐瞒什么?” 冥一抿了抿唇,他确实有不能说的话。 南棠轻轻叹了口气:“冥一,我早说过,你不能引导着我做事,用刀剑不行,用血肉硬抗也不行。” 她复又喝了口茶:“那么现在你来告诉我,究竟是我冷着你不让你进门,还是你为了别人逼着我罚你了事。冥一……你在欺负我吗?” 欺负? 冥一有些迷茫的看向南棠,是……这样吗? 他的卑微和顺从是做样子,他的痛苦和崩溃是找机会,他竭尽全力的爱人……是在欺负她。 为了旁人,欺负她…… 他想开口否认,却听见少女的声音缓缓响起:“冥一,无论是不是,我都很庆幸,你的魂契没有签给我。” 男人猛地呛咳出声,血染红了唇齿。 他死死的看向南棠,突然觉得身上的伤痕和这两天的等待都是笑话。 他的主人很聪明。 但这次只猜对了一半…… 这大概是人世间所谓的误解,他看过这样的剧情。 但冥一不认,他只当这是一场背叛。 他缓了一会,慢慢站起身。胸口的匕首被猛地拔出,连带着血肉一同扔在地上。 他没再看南棠,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寝殿。 五公主府没意思,他不想玩了…… 南棠没拦他,片刻后祝霄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主人,要跟着吗?” 南棠摇了摇头:“你去他会想办法死在你手里的,让小十三他们跟。” “主人……”祝霄略有些犹豫:“以他现在的状态,低阶的游魂照了面没法逃脱。” “放心。”南棠看着面前那滩融化的雪水轻轻笑了笑:“他不会。” 冥一的性子啊, 真要动手一定会带到她面前来杀。 第一卷:人皇篇 第249章 记性 冥一出门后,南棠查看了属性面板,只今夜一个交锋,冥一的恶念值就提升到了【94/100】。 这南棠不奇怪,以冥一的心性恶念值满格也不是难事,让南棠意外的是,他的驯化值不降反增。 看着涨到89/100的数据,南棠轻轻垂了垂眼。 【宿主……他这……不符合逻辑啊。】粉泡泡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自从上次和蒋元白一起学了什么千字文之后,他又在系统内下载了几部当下知名的权谋剧恶补心眼子,可惜一直没有实战的机会。 南棠轻轻叹了口气:“省省吧,冥一的行为是不能按正常逻辑思考的。” 冥一会永远轻视能握在手里的东西,这和对错无关,和爱与不爱也无关。 大抵是人性的浪荡与傲慢,从某些层面来讲,南棠能百分百的理解这种感受。 【那……他还会回来吗?】粉泡泡忍不住问道。 “不回来就抓回来。”南棠就笑,她几乎能肯定,蒙磐这次出事同自己有关。 冥一身上的血一路从公主府滴到长街巷口,鬼族的身体确实强悍,除了疼他几乎没有其他的不适。 暗十三和暗五牢牢跟在后面,他们起初还谨慎的保持着二十步左右的距离,直到冥一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后,暗十三的胆子明显大了不少。 “你看我就说他不会杀我们,主人都说了,他得当着主人的面儿杀才觉得好玩!”他兴冲冲拍拍身边的男人,伸手去指着冥一的背影: “你看,他都不搭理咱们!” 暗五的表情僵了僵,没有说话。 “你猜他一会儿会去哪?”暗十三见他不说话,又去拍他的胳膊。 “不知道。”暗五冷着声音回答。 “……你真无趣。”暗十三撇了撇嘴小声道:“跟老大一样,脑子都是一条筋。” 也不知道是暗营的都这么无聊,还是只有暗字科这样。他眼神再次落在冥一身上,都是暗营出身,他前两天还看见这人哼着小曲儿纳鞋底儿来着。 看见暗十三愈欢快的脚步,暗五忍不住拉了他一把。 “别跟太紧。”他压着声音道:“鬼族那位说了,他想吞我们的魂魄也就一瞬间的事,来不及救的。” “放心!”暗十三的笑容明媚得有些刺眼:“救都来不及救,那肯定也来不及跑。” 暗十三这话说得没错,冥一若真要动手,一步和二十步没有区别。他垂着头听着后面两个“尾巴”亲切的交谈,手死死按在鸳鸯钺上。 这感觉大概和祝霄在他眼前晃荡糖葫芦没有区别,但那次冥一只当是他犯病,这回他却知道,这两位是那人特意安排过来的。 幽深的黑夜里,冥一嘴角的笑容有些讽刺。这位小公主才是当真欺负人,这般情景下,她竟还是笃定自己不敢伤他们。 祝霄坐在饭桌旁,时不时的看向外面。他还是有些担心,倒不是质疑主人的判断,他是实在不相信冥一的精神状态。 若说在五公主府,他相信那个暗十三就是骑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下杀手,但如今他同主人闹翻了就这么出了门,祝霄觉得就是哪天在街上看见了他在吃小孩也不意外。 “想什么呢?”南棠敲了他手背一下,这块梅子排骨祝霄已经吃了三分钟了。 “想冥一在街上吃小孩。”祝霄认真的回道。 ? 南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至于……之前我问过观宁,他还是更喜欢吃熟的。” “……熟的小孩。”祝霄叹了口气, 南棠就笑,她伸手揉了揉祝霄的头发。 其实祝霄不是真的担心什么小不小孩的,他是怕签在主人身上的那两个魂魄出事。 他记得当初因为他动了那两具尸体,他的主人生了多大的气。他也知道,这府里那几个他压根分不清的鬼面黑衣人,比看起来重要。 祝霄一向很有记性。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50章 不够 第二日,祝霄一早便等在了寝殿的门口,南棠出门时几乎和他撞了个满怀。 “冥一真吃小孩了?”看着这位急切的样子,南棠忍不住问了一句。 祝霄有些尴尬的笑笑:“那倒没有,主人,沈知渝那边的消息。” 冥一不止没吃小孩儿,京都的鬼族传回来消息,他甚至没有走出公主府这条巷子,遛狗一样带着两个游魂一圈一圈转了一宿。 祝霄有些庆幸昨夜不是他看着冥一了。 南棠看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拉着胳膊将人一路牵到花厅,再放开时,祝霄唇边的弧度几乎压不下去。 一只猫儿猛地跳上桌子,他看看南棠,又看了看一边的祝霄,朝他狠狠地哈了口气。 南棠就笑,她将这只炸了毛的猫儿提起来放在腿上。 祝霄眨了眨眼,跟着坐到了旁边。 “说说。”南棠的指尖点了点茶盏,清脆的声响让祝霄正了正脸上的表情。 “主人,沈知渝身上有骨瑛的东西。” 南棠挑了挑眉,她就知道那位不是消停的主。 祝霄的手轻轻的比划了一下:“一个绢帕,原本只看得出是鬼族的魂纱,但......" 祝霄略一沉吟:“昨晚打斗时扯坏了他半边的袖子,看见了手臂上一个骨蝶刺青。看着......就是这一两天的痕迹。 祝霄不知道人族的刺青代表着什么,但是在鬼界,只有最下等的鬼奴才会烙上主人的痕迹,这几乎是除了魂飞魄散外最狠毒的刑罚,也是最决绝的效忠。 他昨夜看见那骨蝶时几乎愣了愣,可下一秒就被砸在头上的花瓶阻拦了视线。 有东西在窥视他们,祝霄感应不到但从沈知渝的反应里看得出来,沈知渝怕他看得太久。 “刺青么......”南棠垂眸轻叹,沈知渝确实豁得出去,哄金主的手段也一如既往的高超。 她看向祝霄,一夜过后,他头上的伤痕已经没了踪影。 南棠又在那发间抚了抚才出声问道:“沈知渝怎么样?” “他......"祝霄犹豫了一下诚实道:“演技不错。” 沈知渝昨夜一见面就是搏命的架势,纵使祝霄有心理准备,还是让他吓了一跳。 有南棠的提醒在先,祝霄没怎么收力道。沈知渝什么伤都受过,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个。 他甚至……觉得不够,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拱火,折腾到最后几乎喊劈了一副嗓子。 “哦?”南棠就笑:“都骂什么了?” 祝霄的唇动了动,试图在记忆里找到些能说的话。 他先是陪笑才斟酌了开口:“大概就是说您背信弃义凶毒狠辣之类的吧,演戏嘛,当不得真......" 南棠的笑意更深:“演戏可能是真心演戏,骂应该也是真心想骂。” 祝霄没敢接这话,他想了想:“主人,还有一件事。昨日清晨看他状态,应该是解了掌魂蛊重塑过身体的。虽然不清楚骨瑛是怎么做到的,但...我不会看错。” 南棠挑了挑眉,手轻轻抚过腿上这只,从“骨瑛”这个名字出现后就格外僵硬的猫儿。 祝霄继续道:“……昨夜再照面,沈知渝的外伤确实理得干净,但掌魂蛊复又发作了。” 他进门时那人正在榻上蜷缩,状况实在算不得好。 祝霄略一沉吟:“不清楚是那边刻意为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南棠略垂眸轻叹了口气:“祝霄,他的掌魂蛊若不在,凭什么能在你手上保下一条命。” 沈知渝需要掌魂蛊,不仅是要给自己一个从祝霄手上活下来的理由,也是给骨瑛一个信他的理由。 拥有解蛊的机会再为了替主家办事生生割舍,比从未有过动人得多。 所以没有致命的伤,沈知渝都觉得不够。 ………………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啵啵啵啵! 这次多一个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51章 灯 年节宫宴的帖子一早送到了府上,赴宴前夜南棠仰躺在床榻上发呆。 “主人。”乌长悲的身影出现在床侧。 南棠抬眼看他,男人半垂着眼睛跪在床边。 “怎么了?”南棠伸手摸了摸他的喉结,男人抿了抿唇强忍住吞咽的冲动,只轻声问:“主人……明天会带我去吗?” “嗯?”南棠就笑:“你想跟我去。” “……是。”乌长悲轻轻应了一声,他依然记得麒麟殿那日的凶险,同主人分开一分一秒他都心惊。 但这次他没有拦车驾也不敢偷偷跟去,他只静静的跪在床边等一个答案。 主人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在,他不再是唯一的刀锋唯一的铠甲。 他曾经因为这个沮丧,在没人知道的每一次注视和追随里,他钻进了死胡同但又闯了出来。 他靠自己就能闯出来。 他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自从意识到这点后,乌长悲就再没有动过强行跟在主人身边的心思。 他……是不肯拿暗卫的头衔争宠的。 南棠笑了笑,懒洋洋开口:“父王身边高手如云,暗卫擅闯宫门一经发现可就地格杀。” 乌长悲愣了愣,这话,在第一次他拦下公主府的车驾求一同入宫时,主人也曾说过。 南棠的指尖在他唇上点了一下:“你是暗营出来的人,需要我给你讲规矩吗?” 男人的睫毛颤了颤,南棠听见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属下,是五公主的面首。” 南棠伸手去抬他的下巴,发现了他深压在眼眸下的,一丝愉悦。 愉悦? 南棠挑了挑眉,男人双手背在身后,顺从的抬头垂目,一本正经的重复了一遍:“属下,是五公主的面首。” 只要他的主人需要,他可以是最锋利的刀剑,最灵巧的喉舌,当然,也可以是最乖顺的面首。 南棠忍不住偏开头笑了,好一会,乌长悲才听见她的声音:“好,带你去。” “谢主人成全。”长睫下,男人的目光亮了亮,南棠伸手去顺他微卷的鬓发,男人的五官在烛火下明灭。 南棠仿佛看得穿他的心思,那目光温柔又真诚:“是我多谢你。” 多谢你愿意为我打破禁忌。 多谢你愿意为我闯出重围。 乌长悲几乎是她身边最省心的一个,他只做自己该做的事,不争强也不怯懦,很少说无用的话甚至很少晃到她眼前。 他的表达始终隐忍又真诚,不需要磨练不需要调教,似乎服从她本就是他的天性,或者说……他的天赋。 在男人略带不解的目光中,南棠轻声开口:“乌长悲,我比你想象中更需要你,所以多谢你一次次毫不犹豫的走向我。” 她慢慢躺回床上,看着屋顶的绸纱呢喃道:“我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和你分开呢。”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驯养对象乌长悲好感值升100/100,驯化值升值100/100,数据锁定,完成度100%,恭喜宿主成功驯化反派角色乌长悲,获得积分奖励10已发放,其余道具任务结束后统一结算。】 南棠几乎是愣了愣,她想象过乌长悲最后这1点的驯化值怎么获取,或许是某个生死存亡关头的,又或者在某个酒酣言达的深夜。 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晚上,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换回来。 男人的眸子依旧静静垂着。 他仿佛在黑夜中孤身前行良久,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路,却突然看见街角有人亮了盏灯。 那么无论是不是对的,都是对的。 无论他是不是最锋利的刀剑,是不是最坚韧的铠甲,是不是最不能或缺的助力,他的主人依旧需要他。 前面的所有,忠心的暗卫做就够了,但这盏灯,是给乌长悲的。 他的主人,真的需要一个乌长悲。 …………………… 下章开始到沈家部分了,可能持续章节比较长内容也有些正经,如果有写得不是很清楚的地方宝子们可以在段评问,我会回复的,爱你们!!! 以及,求互动求【爱发电】 啵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52章 苗头 怜香战战兢兢的走在御膳房后门窄路上,寒风如同刀刮,碎雪迷得人睁不开眼。 她弯着腰低垂着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中行走,越是小心越觉得每一步都咯吱作响。 两次了,已经成了两次了,怜香握紧放着秘药的香囊,心底不住的安慰自己。 她现在只需要走回六公主殿里不被发现,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她轻轻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雪打湿了她整个鞋面,怜香将身子躬得更低,直到一双精致的绣鞋出现在眼前。 “啊——”怜香下意识的惊叫出声,一半的尾音被她死死捂在嘴里。 她一屁股坐在雪上,几乎是颤抖着慢慢朝上看去。 那是个极漂亮的女人,或者说曾经是。 借着稀薄的月光,怜香看见,那人穿着一身镂金百蝶袄,外罩一件纯黑色的狐皮大氅。 那张本该明艳的脸因着过度的消瘦显得有些塌陷锋利,她脸色白如缟素,眼睑下有淡淡的乌青。 怜香缓缓松了口气,她屈膝跪下哆哆嗦嗦的行礼:“奴婢给……给荣妃娘娘请安。” 荣妃眉头微动,她身后一个劲装婢女闪身而出,没等怜香反应,便将她的胳膊反拧到身后,手中的香囊被一把夺了过去。 上官婉莹正在寝殿里左右踱着步子,身边一左一右跪着两个暗卫。 “还不回来,这怜香怎么还不回来。”一杯茶拿起来又放下,上官婉莹终于听见了极轻的叩门声。 怜香哆哆嗦嗦从缝隙中挤进来,上官婉莹忙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出什么事了?” 怜香愣愣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上官婉莹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怎么了?是被看见了还是没做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啊!” 怜香却只是闭着眼死死摇头。 上官婉莹还要再问,便看见夜色里走出了个黑色的身影。 身后的暗卫对视一眼,齐齐隐去,那人踏步而入,门猛地合上。 上官婉莹僵着身子打量她半晌,直到看见了她身后的那名婢女这才认了出来,那是她缠绵病榻多日的母亲。 她颤着嘴唇轻声唤道:“母...母妃?” 一巴掌猛地甩在了脸上。 “愚蠢!”荣妃眉毛竖立,鬓角涨出出两条青棱,她压着嗓子斥骂: “你怎会如此胆大包天?你当你是什么东西,那是当朝的王后啊,岂是你能毒杀的?” 她眼中是无尽的愤怒:“你被鬼迷了心窍吗?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母妃!”上官婉莹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母妃息怒,女儿并非莽撞行事,那北羌奇毒无色无味,只需三次就能让人身竭力衰,那死状任谁也看不出端倪。” “糊涂!”荣妃的手几乎指到她脸上:“那是西晋的王后,是吴丞相的亲女儿,你杀她想过后果没有,整个曹家都要被你一个蠢货害死了!” 上官婉莹扬起头分毫不退:“丞相又怎么样,都是外戚谁又比谁高贵多少?母妃,女儿就要成事了,能不能做如今都已经做了,她是王后那又如何?” 上官婉莹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母妃,西晋不是没有过殡天的王后......” 不等她说完,又是一巴掌甩了过来,荣妃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放肆!你究竟…究竟受了谁的蛊惑,你是什么身份,你怎么能掺和到这种事情当中?这是抄家灭祖的大罪你明不明白,你究竟明不明白啊!” “母妃。”上官婉莹猛地跪了下去:“吴家眼瞧着如日中天,内里却已经糟烂透了,不是女儿要杀她,是曹家是父王要杀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女儿此行虽然冒险,但赢了就是为我曹家挣出了一片天地啊母妃。” “你父王?”荣妃冷笑出声: “你父王要杀怎么不见你那三哥哥去,怎么不见她上官灵雁去?后宫多少嫔妃啊,怎么他们都没有你这样的胆识,怎么他们都不来挣这片天?” 上官婉莹死死拉着荣妃的衣袖,眼神中有触之心惊的疯狂: “母妃,上官菏泽不过是戏子之子,那五公主是个碌碌庸才,后宫嫔妃都叫这宫墙困软了骨头,但我不一样啊母亲。您怎么变成这样了,您是曹家独女啊,是上过战场的武将之后,您怎么竟成了这般胆小的人?“ 荣妃张了张嘴,好半晌说不出话,她为什么,为什么生了个这样愚不可及的女儿! 上官婉莹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母亲,事已至此,我定要为舅父办完这件事,您若还当我是亲女儿,今夜……就只当没见过怜香吧。” “替……替你舅父?”荣妃惊诧的看向面前人:“是谁说你舅父要毒杀王后的?” 她一把扯住上官婉莹的衣领:“你尚在禁足,是谁传来的消息,是谁告诉你要毒杀王后的?”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53章 她什么都知道 “是暗卫冒死出宫,带回来了舅父的香囊和手信。”上官婉莹仰头回道。 “暗卫?”荣妃扫了一眼殿内:“谁的暗卫?” 上官婉莹轻一抬手,两名鬼面黑衣的男人悄无声息跪在地上。 荣妃只觉得心头一惊,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婢女横出一步,长刀出鞘将荣妃挡在了身后。 “你们是哪里的暗卫,几时出营,什么科什么位,教习先生是谁?” 那婢女声音冷肃,上官婉莹记得她,这是她母妃身边最得力的一位,听说也曾是暗营出身,名唤承霜。 冥十八静静的跪着,只当不闻。 上官婉莹忙开口道:“我母妃问你们话呢,快回答。” 冥十八这才弯腰叩首行了一礼:“回娘娘,属下衙冬出营,冥字科十八位。教习先生是副掌令坤戎。” “冥十八。”承霜看向他略一皱眉:“你们奉谁的命令保护六公主,暗卫名牌何在?” 冥十八垂首回道:“属下奉掌令使蒙磐之命保护五公主上官灵雁,但未曾被收下,主人心慈,不忍我等回暗营赴死,这才赏了一条生路。” 承霜冷笑出声:“我离开暗营年头长了,倒是不知道如今暗卫能投二主,更不知道冥字科能有贪生怕死的鼠辈。” 她看向冥十八冷声问道:“暗卫名牌何在?” 男人低着头没有说话。 承霜的长刀顷刻抵住了他的脖子,她声音森冷又重复了一遍:“暗卫名牌何在?” 上官婉莹忙起身去拦那刀刃:“母亲,暗卫名牌一早丢在了五公主府里,那上官灵雁心肠歹毒,不肯收下他们却又扣下了名牌,自他们二人跟在我身边后,刀山火海都为我趟过,冷风寒夜一刻未曾懈怠。” 她眸光中满是祈求:“母亲,他们是我唯一的助力,不可杀他们啊。” 承霜的手松了松,倒不是信了这话,而是上官婉莹半边身子都挡在那暗卫面前,她怕伤了主人的血脉。 荣妃冷冷的看着她:“一刻不曾懈怠?既你已有暗卫在身,为何是怜香去下毒,暗卫身手了得又自小在宫中长大,为何他们不去?” 她冷冷看向面前人:“让开!” “母亲!”上官婉莹却将身后人护得更紧:“是女儿任性,是女儿出手伤了他们。” 她转身去扯冥十八的衣襟,那黑衣下是浸透了鲜血的绑布。 冥十八静静垂着眼睛,仿佛面前的事情同他没半分关系。 上官婉莹再压不住声音:“母亲,不是暗卫不忠,是女儿下了命令不许他们去,他们是未记录在宫册的暗卫,现了身,只什么都不做也是就地诛杀的罪名,他们身受重伤,无十足的把握自保。母亲,这不怪他们,是我的命令啊。” 上官婉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荣妃却不肯再听她多说一句。 她一把将面前人拖开,猛地从承霜手里夺过长刀直奔冥十八的脖颈而去。 冷铁在幽暗的烛火下闪着寒芒,冥十八几乎要摸身侧的长刀,可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手腕伸了过来。 上官婉莹撑着身子, 死死的握住了那刀刃—— 血瞬间涌了出来,可那少女只是直直的看向荣妃,眼中的倔强蛰得人心头生疼。 “母亲……我知道您一向不喜父王,也连带着不喜我。我知道我是女子争不得朝堂正位。我知道……您心中只有阿兄。但他已经死了……我也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我身上也有您一半的血……” 上官婉莹的手不住的颤抖,连带着整个长刀都在抖动:“信我一次,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好一会,荣妃怔怔地松了力,那长刀当啷一声摔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旁的冥六也缓缓松开了已握上刀柄的手。 荣妃静静的看着上官婉莹,本就衰败的面容仿佛又老了几岁。 门外风雪大盛,焚轮卷过幽幽宫墙如同万鬼哭嚎。 荣妃慢慢的走出殿门,她脚步虚浮,却又强挺着胸膛。 这具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刚刚这一遭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主人……”承霜想去托她的胳膊,却被荣妃轻轻抵开了。 她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杀了那暗卫也是一样。 她知道……曹家已成了局中残棋,往下每一步都是死路…… 她知道…… 她的女儿说这般话刺她的心,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回头。 她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刚刚失去了儿子, 如今…… 老天爷又要收走她的女儿了。 …………………… 依旧是 求互动求爱发电 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54章 金兰 年下的宮宴选在了除夕,这日风雪稍歇,一大早南棠便被叫起来梳洗打扮。 按南棠往日的习惯,早起还不如不睡,昨夜她正准备把府中各位通通折腾起来陪她通宵时,观宁拦了她一次。 少年的动作神态比往常更恭顺小心,斟酌着开口劝她。却只说是安神香新搭了几味,求她试试。 他难得有明面儿上的紧张,手指捏紧又松开,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同南棠唱反调,虽然是很柔和的方式。 南棠瞧着有趣,由着他摆弄,果然得了一夜好眠。早起又被喂了一碗醒神的茶汤,倒也不算难受。 宫中亲请的车驾候在府门外,哪怕是于公主而言,也算无双的荣耀。 袭雪和玉瑶早等在一旁,一同出门的除了乌长悲外还有个周身疲态的祝霄。 男人脚下虚浮露出的那双眼睛满是倦色,只出府门这两步,南棠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给五公主请安。”宫中的小内侍俯身行礼,他头微微垂着。 “公公辛苦。”南棠略瞥一眼,只觉得脸生。 “殿下。”轻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观宁近了两步:“天寒,殿下的手炉。” 南棠笑笑,伸手接过时听见了少年极低的声音:“司礼监的内侍,应该是指到了荣妃宫中,公主此行万事小心。” “多谢观宁。”南棠略略颔首,接过手炉时指尖相撞,少年抿唇略垂了垂眼睛。 一路雪行颠簸,南棠闭着眼跟着马车晃荡,一旁的祝霄自车帘放下便又恢复了精神,此时正笑吟吟摆弄冥一那双礼靴。 “你……什么毛病?”南棠忍不住抬眼看他。 “回主子,昨夜骨瑛手下的魂奴故意在公主府周围晃荡,鬼识追踪了一夜。”祝霄笑吟吟回道。 “那你……恢复得倒是快。”南棠眸中略有些疑惑。 “回主人,是……冥一追踪了一夜。” 祝霄脸上笑容不减:“担心是调虎离山,怕耽误主人今日的事,意思了两下便没再理会,不想冥一反而去追了。” 他放下围帽,朝南棠扬眉笑了:“进马车前做做样子,宽宽骨瑛的心。” 马车外,袭雪状似无意的跟那小内侍搭话:“公公瞧着眼生,是新跟在陛下身边的吗?” “早先就在陛下身边伺候,粗笨登不得台面,近日得掌事提携才接得这样的美差,姑娘贵人事忙,不记得奴才是应该的。” 那小内侍态度恭敬,言语挑不出大错漏。 袭雪便轻轻一笑:“辛苦公公这趟。” 她自腰间掏出一个素色荷包径直放入那小内侍袖中。 “诶呦,多谢五公主赏赐,多谢姑……”那小内侍喜滋滋接过,刚一沾手就变了脸色,这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 “姑娘这是何意?”那内侍收拢到一半的袖口又推了回来,这个数目,不是该打赏下人的。 “公公听我细说。”袭雪忙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 “宫中有我一同袍姐妹,如今在荣妃娘娘处当差。听闻娘娘近日缠绵病榻,连带着宫中上下心神无主,我实在心焦又不能分担一二。五公主向来体恤下人,奈何宫规森严不得机会照面,只得劳烦公公。” 这是她家公主教的,碰到明白人口舌上是探不出消息的,与其硬着头皮周旋浪费时间,不如先开口等对方反应。 那内侍神情一顿,转而一脸难色道:“姑娘,我在陛下身边当差,同荣妃娘娘处并不熟络。” 袭雪却只摇头:“公公是御前的人自然是神通广大,愿拿半数做谢,但求公公成全金兰之情。” 半数。 若是再不接,便有些不合常理了。 那小内侍睫毛动了动,半晌轻叹口气。他拢好袖子看向袭雪:“还不知那位女官姓名?” 袭雪颔首行了一礼,答道: “承霜。” ………………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又是摸鱼写文的一天 公司有我真是他们的福气_(:з」∠)_ 第一卷:人皇篇 第255章 无辜人 车驾自长街主路而过,后方随车跟了十数名宫中侍卫,浩浩荡荡停在武顺门外。 守门的侍卫查看了那小内侍的腰牌,随口说道:“公公看着眼生,敢问在哪宫当差。” 没等那内侍回答,他便伸手去掀车帘。 “大胆!”袭雪长剑出鞘:“何人胆敢惊五公主的车驾。” “姑……姑娘,这是宫门口。”见她行止狂妄,身边小内侍偷偷伸手拉她。 袭雪却一把将人推开,那内侍一个趔趄,袖中的荷包摔落在地上。 “这儿……”他怔了怔,众目睽睽下只好上前两步,强作镇定的掸了掸浮土,复又塞回衣袖。 宫门外,几名侍卫对视一眼,又看看袭雪手中长剑,为首那个青衫玉冠的男人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朗声道: “武顺门二等侍卫风竹,不知是五公主车驾,无意冲撞还请公主恕罪。” 风竹? 南棠眉头微动,一把掀开车帘,冷冷一笑:“我久不在宫中,如今连侍卫也敢拦我的路了?” 男人复又行礼:“公务在身不敢不尽心,还请五公主恕罪。” 南棠挑眉看向他:“风竹是吧,你既如此爱拦路,就跪在这武顺门旁好好拦吧。 周围人皆是脸色一变,唯那男人神情不动,径直转身行至宫道旁,屈膝便跪。 待马车入了宫门十数步,南棠突得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哭嚎: “但求此身报西晋,不想堂上蒙耻羞啊……” 男人的声音沙哑悲凉:“我是宗林二十七年的武进士,祖上也曾为西晋填过基业。士可杀不可辱啊,我有什么错,五公主您倒是说说我有什么错……” 南棠在马车上轻笑出声,没想到她那位周身阴郁的三哥哥,手下竟也有这等妙人。 “公主……这……”袭雪声音轻轻传来,南棠扬声道:“让他喊,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替他做主。” 马车一路前行,停在武顺门西边百步一条幽暗的小路上,南棠听见那小内侍恭敬的开口:“五公主,前方便是麒麟殿,车驾止行,还请公主移步。” 南棠没有说话,那小内侍顿了顿只得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五公主,前方便是麒……” 他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一声轻微的骨头碎裂声后,袭雪掀开车帘,南棠探头看去,那内侍已然软倒在马夫座上。 暗卫的手段,悄无声息便能捏碎了颈骨。 南棠没有说话,祝霄眼眸中红光一闪,那内侍的尸体微顿,片刻后坐起身重新握好了缰绳。 后方的侍卫上前查看时,马车已慢悠悠行了几步。 袭雪挑眉冷声道:“看什么看,我家公主入宫何时下过马车?” 那侍卫的目光在袭雪和那内侍脸上犹疑片刻后,躬身退下了。 今晨阳光正好,化雪声扰了床榻上的荣妃,她半撑起身子,正巧门外有叩门声起。” 承霜行了一礼:“娘娘,前殿传来消息,五公主到了。” 荣妃刚想开口说话,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昨夜悲愤交加,连带着受了雪夜风寒,她本就尚在病重,如今这身体更是不争气得厉害。 她缓了好一会才大口喘着气道:“替我梳妆吧。” 待强挺着腰背走向正殿时,南棠已经悠哉坐在主位喝茶了。 少女脸颊饱满,血气红润,一双眼睛懒懒眯着,怀中还抱了只银白色的猫儿。 荣妃只觉得后脑麻木,她本想趁着暗卫不得进宫的空挡,将五公主先诓骗来她这儿扣下。可如今正殿不见侍卫影踪,这五公主竟像有备而来。 少女看向荣妃只略一颔首:“这才几日不见,娘娘怎如此消瘦了。” 她这话说得如同轻巧家常,荣妃的心却猛地一抽。 只将将一月,朝堂局势天翻地覆,吴家看似如日中天,实则已是笼中困兽,曹家更是只差一子便满盘皆输。 可这少女只笑吟吟的,仿佛一切同她没半点关系。 荣妃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四下看看,回身低声问道:“元絮何在?” 承霜上前一步,只微微摇头。 “元絮?”南棠轻一挑眉:“娘娘是说随车驾一同来的小内侍吗?” 她略一扬头,殿外袭雪拎着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迈步进门,身后还押着十几个荣妃宫中的侍卫。 袭雪在荣妃面前三步处站定,手一松,那内侍便摔落在地上。 承霜上前一步将人翻了过来,手在鼻下探了探,看向荣妃轻轻摇头。 “你……”荣妃猛地看向南棠:“五公主好生狠毒,我与你何处的冤仇,你竟连我宫中一个小内侍都不肯放过。” 南棠看了她一会,轻轻叹了口气:“娘娘,今日能入这个局的都是各家的亲信,没有无辜人。”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啵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56章 说得上话的 南棠低头抿了口茶:“输赢各凭本事,这不是讲理的地方。” 她眼神淡淡扫过荣妃:“娘娘,前头这个不小心弄死了,赶明儿赔您个新的,后面这些侍卫不知是不是您家的,我跟您亲近,就紧着您这儿先来了。” 她放下杯盏扬头轻笑:“若不是您的,晚点我再问问旁人。” 荣妃气得周身都在颤抖,她看向元絮,这是……这是她曹家人,是她三哥自小培养送到她身边的臂膀。 这孩子……好好的儿郎自愿净身走了这条路,竟落得这般下场。 她上前两步:“你……你说得轻松,输赢各凭本事是吧,五公主可想过,放在莹儿身边的那两名暗卫会输还是会赢!” 南棠垂眸笑了,她看向一旁的承霜:“扶你家娘娘坐下,太激动了损心神。” 她轻轻顺着怀中猫儿的毛发,她当然知道他们是输是赢,昨日猫儿在这宫中盯了整夜,若还能让他们丢了命,那这荣妃得有通天的道行。 “五公主……当真无心无情。”荣妃重重坐下,看向南棠如同看什么妖鬼。 “是娘娘,总在该动情的时候动脑子,该动脑子的时候动情。” 南棠扬头示意玉瑶奉茶,俨然一副主人家架势。 荣妃颤抖着手将那杯盏端起,就听南棠开口道: “这茶是我特意从府中带来的,也曾请曹铎曹将军喝过几次,可惜他品不出味道,如今请娘娘尝尝。” 荣妃几乎机械地抿了一口,就听南棠轻轻叹息: “娘娘,我提醒过曹将军,我轩辕家的门路走了就回不了头,可曹将军只当我年幼,不肯听进心里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错事。” 她指尖轻轻绕着茶盏:“当初六妹妹同巡防营在我府门前谋事,踩着我的脸玩把戏,我只还了背后一剑困她在我府上几日,娘娘真当我心慈手软姐妹情深?” 她看向荣妃:“你那侄女,拿我亡母的死拿我未出世的弟弟推我正面同吴家拼命,口口声声骂我不配为人女,娘娘真当我忍了这骂息事宁人?” 南棠的目光冷得骇人:“曹家为何舍了世子博衍长房换三房?是曹卉茹当真有这么重要还是有能做主的人给你们透了底儿。曹家为何生等到出征暂缓的旨意下来才肯回头,是骁勇好战还是给旁人表忠心。” “我如今问娘娘一句,曹将军口口声声与我结为同盟,他究竟是我轩辕家的人还是我父王的人?” 荣妃脸色数变,这些事情……这些事情曹家何曾知会她一言半语。 南棠手腕一动,那盏茶猛地泼在地上,她看向荣妃: “得了我轩辕家的庇佑,又想当劳什子忠臣良将,娘娘真当我是初生婴孩睁不开眼睛?不妨告诉你,这西晋如今只我一家做事还讲个廉耻,你们上赶当别人的狗如今又来说我无心无情?” 荣妃怔怔的看着地上的茶水,她本以为是她在宫中屡屡受挫,加之身子不好,母家这才偃旗息鼓,如此说来……她竟一早成了废棋。 南棠同她对视半晌,突然笑了:“我说的这些,娘娘……不会不知道吧?” 荣妃没有说话,南棠却在她的目光中看了个明白,她轻轻拍手:“好,好啊。” 曹家这才是真正的薄情无道铁石心肠,还好……还好他们这代脑子不行。 她懒懒坐回靠椅上:“娘娘,我知道您想保六妹妹的命,宴席前,让曹家说得上话的人找我谈吧。” …………………… 今天逃了公司聚餐跑回家更文 我真是乖得一批 以及最近管的严评论区不要讨论哪里补了,我们避一避风头。 晚安!!!!爱你们!!!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57章 明白吗 荣妃还要再说,便听外殿嘈杂声四起。乌长悲的弯刀猛然出鞘,紧接着便是袭雪和承霜。 祝霄半垂眼眸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有极淡的鬼力萦绕在指尖。 南棠的神情依旧轻松,看这时间,该是武顺门外闹开来,晋王收到了消息。 只是……不知此时来得是哪边人。 “五公主,五公主啊——” 南棠正在思索,便听见一个扯着嗓子的哀嚎声响起,这般人未到声音先到的架势,南棠顿时猜到了是谁。 孙德喜手执金玉拂尘连滚带爬冲入殿门,他朝南棠奔来,只十几步路便绊了三次。 行至近前,他颤着手想搀她起身却又不敢,抹着眼泪道: “无事就好,五公主无事就好……这一路上,老奴这一颗心啊揪在一起,生怕公主有什么闪失啊,老奴如何跟陛下交代啊。” 南棠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微笑颔首:“公公费心了。” 多日不见这孙德喜还是这副戏精派头,震得人耳膜生疼。 他还待再说,就见浩浩荡荡百十位近军迈着整齐的步子进殿,为首那位浓眉赤目满脸胡茬,正是她的亲舅父,轩辕景阳。 “微臣参见五公主。”轩辕景阳单膝跪地,沉声道。 南棠忙伸手扶他:“舅舅多礼了。” 轩辕景阳略一颔首,起身时忍不住看向孙德喜。那老头儿也不知是什么身体,竟比他们这些常年征战的兵将还跑得快些。 这二人一左一右围在南棠身边,身后近军皆是面色凝重,从始至终,无人看荣妃一眼。 南棠没有多话,只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转身出门时,一只手猛地握向她的胳膊。 乌长悲横身隔档,弯刀斜地里穿过,这一刀若当真是落下,足矣带走荣妃半边胳膊。 一旁的承霜见状忙抢步上前,兵器相撞,转瞬间承霜连退数步。 乌长悲眉头轻扬,还要再上前,却被南棠摆手挡了回去。 男人顺从的垂首站在一边,荣妃看向南棠,久久说不出话。 这位五公主啊…… 年前麒麟殿上,她一口咬断了那北羌畜牲的脖子,在场多少曹家的亲友故交,多少朝堂的股肱之臣,却唯有这个十几岁的女孩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依旧记得那冰冷的手掌和极坚定的力道。 在所有人都惊于她的残忍,避之如避蛇蝎时,只有她说,这是便宜那人了。 南棠只静静回看她,好一会又重复一遍:“我……等娘娘到宫宴前。” 殿门外,南棠拢着手炉,那只猫儿单边的爪子挂在乌长悲身上,半死不活的吊着。 轩辕景阳下意识伸手要扶,一旁的祝霄隔了隔道:“将军放心,稳当着呢。” 轩辕景阳默了默,一旁的孙德喜只装作腿脚不便,扶着身后的侍卫远远落开。 “不愧是父王身边的人。”南棠便笑,她转身看向轩辕景阳:“舅舅可是有话要说?” 南棠没有事成前,先将计划全盘托出的习惯。但看在轩辕景阳雪路援手的份上,南棠不介意周旋一二说两句宽心话。 她问得直白,却见那向来快人快语的轩辕景阳死死抿着唇,好半晌才开口道: “...今冬雪满成灾,京郊三百里外荒田无数,百姓或多冻死。今晨已有大批青壮灾民行至城外,随时可能涌入京都。” 他边说边打量南棠的表情,似乎生怕她听不明白。 顿了顿,轩辕景阳继续说道:“灾民入京,恐伤了权贵家眷,近军十人成队,已在各府中驻扎。吴丞相是朝中重臣,嫡系血脉都安排了专人保护。 他看向南棠沉声问道:“雁儿...你明白吗? 南棠扬了扬眉,轻轻笑了。 她……当然明白。 …………………… 宝子们明白吗!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58章 不要急 在此之前,南棠从未将轩辕家当成重要一环,更没想过靠原主的母族兜底。 仅凭借朝堂纷乱的局势和五公主府的动向,那位远在边疆的舅父轩辕恒便猜出了大概。 他不知道南棠具体要做什么,也没有问清楚的打算。 他只是毫不犹豫的给予了轩辕家目前能给的全部支持—— 命京都四周蛰伏多年的势力扮作流寇灾民,打着逃荒的旗号明目张胆的围了都城,这是捏了晋王的命脉。 假借平暴乱维护官眷亲族的名义,扣下京都权贵留在府中的骨肉血亲,这点了吴元青和今日宴上各家重臣的死穴。 三方的战场按下了两家,连南棠都不知道,轩辕家做事这么干脆,更不知道他们的信任竟给得如此轻易而彻底。 轩辕恒是明白人,他不指着这点人手造反,也不图五公主在朝堂上一举端掉吴家。轩辕家要的,是哪怕她一败涂地百罪缠身,也能保她全身而退。 这不是多高明的手段,却是时至今日,南棠唯一的后手。 她自己不留,轩辕恒便额手加礼奉上。 轩辕景阳满怀期望的看向南棠,少女愣了半晌轻叹口气。 她后退半步躬身行礼:“雁儿明白,大家族牵一发动全身,这般谋划是极难做的事,是赌上了无数人的身家性命,雁儿……多谢舅父。”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轩辕景阳有些尴尬的去摸后脑勺,又挠挠眉毛,最终深吸口气正色开口。 “雁儿...轩辕家绝不会让你重蹈你母亲的覆辙,你……” 你相信舅舅好不好…… 南棠知道他要说什么,却并不肯接话。 这般谋划确实让她惊讶,南棠并非恩仇不分的人,但这同信不信的是两码事。 说到底她不是上官灵雁,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轩辕景阳看着她试探着开口:“雁儿,你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舅舅。” 他伸手比了个刚到膝盖的高度:“那时候从边关回来,你蹦着跳着要舅舅抱,每一个箱子你都要亲自打开看有没有你的礼物。你那么小一个,粉雕玉琢煞是可爱,那时你母亲也才......” 轩辕景阳的声音戛然而止,说得忘了形陡然提起伤心事,他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嘴巴。 轩辕景阳垂着头不敢对上她的眼神,南棠没有说话,她看了面前的男人一会,将手压在自己头顶,平移到轩辕景阳面前比了个高度,在对方讶异的眼神中轻轻笑了一下:“已经这么高了,舅舅。” 轩辕景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忙跟在南棠身后,一路上他几次张嘴都没想好该说什么话。 嫔妃小聚处,轩辕景阳不好再前送,他抱拳拱手施了一礼,再抬头时看向了一旁的乌长悲。 这个暗卫的功夫他见识过,确实是能跟在雁儿身边保护的人。 他眼神复又看向祝霄,男人的容色隐藏在围帽之下,身材修长高挺,懒洋洋的眼睛对上他的目光略微垂垂,算是打了招呼。 “舅舅安心。”南棠轻声安抚一句,这才随孙德喜一同进了小厅。 “五公主上官灵雁到。”内侍拖着长音听得南棠皱眉,主位处的吴王后脸色变了变,强撑着身子笑吟吟走了过来。 南棠四下看看, 今日,这屋中没有她的父王。 “雁儿可算是到了,我们念叨你一早上了呢。 吴王后声音温柔,可一直托着后腰捧着肚子的手却不知何时放了下来。 吴王后小产一事本该是吴家最严格的机密,他们需要一个孩子,却不一定是王上的孩子,吴元青甚至为此着手除去大批亲信,可这本该深埋之事,却不知何时走漏了风声。 等吴王后反应过来时,这已成了权贵圈的谈资,这笔账自然也记到了南棠身上。 三王子上官菏泽的手笔,南棠知道,却不介意帮他背雷,她同吴王后本就是生死仇敌,何差这一件半件。 纵使屋中大半人都知晓内情,吴王后依旧做出一副孕中的姿态,她要等吴元青下一步的计划,她硬扛也要扛下来。 但这一切在与这位五公主照面后瞬间灰飞烟灭,她记得那长命锁,记得那在她腹中血脉相连的孩子,她……恨不得杀了她。 “母后快坐,您近些日子辛苦,万不可过分操劳。”南棠只当不觉,她笑吟吟的上前在那没什么起伏的腹上顺了顺,那是极亲密的举动。 吴王后的身子一滞,肺腑中血气翻涌,喉头一阵腥甜,她强撑着稳了稳身子。 没关系…… 她今天就可以给她的孩子报仇了,这五公主马上就会和她那早死的娘一个下场,再等等,再等等就能亲眼见她偿命了。 吴王后不厌其烦的安慰自己, 不急…… 不要急。 …………………… 求赞求点一下文末小礼物【爱发电】 爱你们啵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59章 选一个 比她更加不急的,是找了个好位置抱着猫儿喝茶的南棠。 凭心而论,她烦透了这种一早上就要出门,晚上才得一口饭的宫宴,南棠起得匆忙,出门前只来得及喝下半碗甜汤,如今饿得胃里发空。 好在吴王后身边的侍女贴心,各式的点心送来不少。 上官婉莹因这年下节礼解了禁足,冥六和冥十八隐了身形暗中跟着。 南棠略略扬眉,她想到了荣妃不会杀他们,却没想到真的一下都没动。按童竺的话说,他们日子过得不错,短短两天气色都养回来不少。 后宫能摆在明面上聊得话题不多,不是岁末进贡的珊瑚就是年下新赏的贡柑,南棠听得头晕,趁着九公主的空档,抱着猫儿出去踩雪。 只这一走,身后呼呼啦啦跟了一群,好在上官灵雁一向来去随心,殿中气氛凝滞片刻复又回暖。 “姐姐。” 殿外百步,童竺看看四下无人,出声道:“昨天深夜,荣妃抓住了刚刚在吴王后饮食中下过毒的侍女怜香,荣妃是明白人,只说这是场要将曹家坑尽的大戏,万不可掺和。 童竺轻轻叹了口气:“一番争执后,六公主徒手拦下了荣妃砍向那两个小暗卫的长刀。” “徒手?”南棠忍不住高了些音量,她还纳闷,怎么今日那六公主右手裹得像个熊掌,原来是没伤到冥十八,反而伤到了她。 “是的。”童竺略有些嫌弃的皱皱眉,他反感凡人的血液,远远看着都厌恶。 “她……还有点当主子的样子。”南棠就笑:“冥十八无事?” “未再添新伤。”猫儿蹭了蹭她的衣袖轻问:“姐姐怎么只问一个,不问另一个呢?” 冥六吗? 南棠笑笑,没有说话。 她偏头看向袭雪:“荣妃身边那个小婢女看着不凡,同袭雪当真是旧交?” “回公主,谈不上,暗营的女子不多,年幼时照过几面。” 南棠略一点头,那就没什么要特殊照顾的了。 后宫幽深,过眼景色皆白茫茫一片,南棠一路行至前殿,正赶上有车驾停在武顺门外。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披着墨色大氅,颤巍巍从马车上跨了出来。 南棠眼睫微垂,这倒确实是说得上话的主,曹正业曹老将军。 宫门处积雪未清,看着来人在雪中蹒跚的身影,南棠不由轻叹: 说好的五个儿子个个英豪,这时候居然还得曹老将军自己平事。 麒麟殿假山后一处凉亭,南棠拄着下巴等乌长悲带人回来。 祝霄的鬼识铺遍了方圆五十步范围,好一会,曹正业孤身前来,他胳膊撑着大腿,一步步朝南棠挪着。 乌长悲垂目敛神跟在身后,从始至终没有搭一下手。 “五……五公主啊。”曹正业在南棠身前五步屈膝跪下:“老臣教子无方,特来给公主请罪——” 这一声沙哑颤抖,南棠只略一皱眉,就见那曹正业以头触地。 南棠静静看着他,就这么生生受了这礼。 于公,她是西晋五公主,母族是良将辈出的轩辕家。于私,她是被曹家怠慢的盟友,是遭了背叛的领路人。 无论哪方面来讲,南棠都受得起这一礼。 曹正业撑着腿站起身,气还没喘匀便听见了南棠那比地上的雪还冷上几分的话: “天寒地冻也不同您废话,看在将军冒雪亲至的份上,闺女和外孙女,将军选一个吧。” ……………… 困的睁不开眼 爱你们啵啵 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60章 士 曹正业眉头一颤,他动了动嘴:“五公主这话....老臣听不明白。” 南棠就笑:“将军听得明白,否则您这趟入宫当去求我父王。” 轩辕家是西晋朝堂上唯一一个做事还讲究点廉耻的,这是句实话。起码在她父王的剧本里,没有给曹家写什么善终。 曹正业不是没动过求晋王的心思,从昨夜收到消息到现在,他用尽了办法也没能得见一面。 他那外孙女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晋王是当真想要吴王后的性命,也当真想除了吴家,但他却从未准备放过替他出手的忠臣。 曹正业做了一辈子臣子,可如今这世道不讲究什么从龙之功,没能力全身而退者,不配与虎谋皮。 上官婉莹只知道,那锦囊内的北羌奇毒分三次入体能让人身竭力衰查不出死因,却不知若时辰到了少了一次,那就是七窍流血毒发而亡。 南棠哪有那般的好心帮她全身而退,南棠要的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要这颗棋子提前入场。 曹正业终是叹了口气,他垂头咳嗽几声问道:“五公主...需要我们做什么。” 南棠略一扬头,身边的玉瑶上前一步搀扶着曹正业坐下。 南棠看向他:“曹家掌管巡防营多年,如今灾民围城京都动荡,曹老将军应当比我更清楚缘由。” 曹正业目光微凝,今晨他便收到了消息,那群人个个年轻力壮面色红润,除了衣服上有脏污补丁外,哪有半分饥辘灾民模样。 他深吸口气:“若五公主愿意给曹家多留个气口,那巡防营可以听五公主调遣。” 南棠看了他一会儿,偏头笑出了声:“曹老将军误会了,我不需要巡防营听我调遣,我只需要他远远的,远远的离开京都。” 随时可能倒戈的军队对南棠来说不是助力而是麻烦,她要今日城中,只轩辕一家手中有刀就够了。 “真的……够么?”停顿片刻后,曹正业压低了声音:“五公主应当知道,今夜之后京都朝堂平衡必破,到时骑虎难下的不止曹家,若您没有改天换日的信念,那只会害了自己害了轩辕家。” 曹正业的意思是,若只是控场,那轩辕家的人手够了。但若要擒王,远在边关的轩辕恒绝对不比曹家更有用。 南棠有些意外,想将事情推得更一发不可收拾,再从乱局中谋出路么......这曹老将军确实比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有魄力得多。 “将军是要帮轩辕家造反?”南棠神情不变,直接将话挑到了明处。 曹正业愣了愣,半晌后斟酌着开口:“西晋朝堂腐朽,权贵贪声逐色官员枉法营私,民不堪命矣。我曹家愿为百姓搏一方出路。” “将军好仁德!”南棠就笑:“那一会儿同我舅父谈吧,我没这个打算。” “五……五公主什么意思?”曹正业的眉头皱得更紧。 少女笑眯眯看向他:“权势迷人眼,是我父王在上还是我舅父在上又有什么区别。” 她轻轻叹一口气:“将军糊涂了,我是我,轩辕家是轩辕家。” 这时代的人总有一个思维惯性,似乎人天生只有两个立场,不是父系就是母族。 曹正业看了她半晌,突然意识到,这少女只懒洋洋团坐在这里,就已经是单独的一方势力了。 她不会全然相信晋王,更不会全然相信轩辕恒。她能为同盟竭尽全力,能与家族有借有还。 但她只做自己的“士”,绝不会为旁人出生入死。如此说来,她要的竟是...... 南棠紧了紧暖帽打断了他的思绪:“老将军儿孙绕膝,犯不上分神为我操心。若再不选我只当你两个都不要了。” ...........................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61章 死棋 南棠以为曹正业会选上官婉莹,毕竟那是晋王的血脉,是正统的王氏公主。 可那男人只是死死的盯着南棠,好一会他说:“荣妃娘娘一定要平安。” 他这女儿可以死在任何人手里,唯独不能给曹家献命。 南棠扬眉,话说得毫不避讳:“我以为荣妃娘娘已经是步死棋了。” 曹正业眼睑一动,南棠就笑:“老将军别这个眼神看我,留着这么充沛的情绪,去看我父王吧。” 她神色自然,仿佛在这盘根错节的势力中玩得畅快,曹正业长叹口气,白雾如烟遮蔽了他满是皱纹的脸。 帝王家,都是怪人。 他并不因骨肉即将离去而悲伤,他只是哀叹于幼崽的瘦弱和家族的衰亡。 曹正业没再说话,他撑着腿慢慢站起身子,那模样似乎比来时更苍老些。 他也曾,是替西晋守过江山的悍将,脚下的土地四面的宫墙也有他的功绩。可惜朝堂浮沉远比战场输赢难预料得多。 风雪中,南棠静静的看着他蹒跚的背影,怀中的猫儿抬起头轻声道:“姐姐,曹家是活该。” 南棠就笑,她伸手在猫儿的头上揉了揉,祝霄收回了四周的鬼识,他略微垂目:“主人,都办好了。” 南棠没有回头,不远处的假山之后,上官婉莹死死攥着衣襟下摆,她眼圈通红,眸中却有滔天的恨意。 而宫墙角落的黑暗处,承霜轻轻的松了口气。 原本还能活一个的。 南棠站起身看向远处的武顺门, 可惜......曹老将军选错了。 北风吹在身上透出了些寒气,南棠按来时路一步步回走。 冬日的阳光短暂难得,如这权势窝里稍纵即逝的亲情一样,谁不信邪谁就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晚宴定在酉正,南棠随着宫妃一同入内,依旧是麒麟殿,只是如今再没有二王子的位置,一旁的上官菏泽正抬头看她,四目相对时,他微微点了点头。 乌长悲和祝霄本上不得席面,但孙德喜做事周到,额外加了软凳。 便有女眷面露不屑,正经的席面,来的都是官眷命妇,竟要和这男宠同席。 细碎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为首的正是一身水绿色百花裙的曹卉茹。 南棠抬眸看了她一眼,礼部操办的宴席,座位极有讲究,这曹卉茹远远坐在二十步开外,大抵连晋王的脸都看不清楚。 “姐姐,别说了。”身边一个藕粉色衣裙的少女伸手拉她,曹卉茹淡淡看她一眼,她这妹妹是头一次上这样的席面,靠得还是她那个现在还没音讯的桓王世子。 乌长悲静静垂头,他眼中看不见主人外的任何东西。祝霄倒是看得见,但千岁的人懒得同女儿家计较,他大咧咧打量四周的环境,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鬼识贴着墙面慢悠悠探过。 南棠低头抿了口茶,和晋王同桌而坐都不耽误祝霄夹菜,何况仅是这种场面。 摸清楚了殿上暗卫的位置后,祝霄撑着头看一旁的乌长悲:“面首比当暗卫舒服吧?”他轻轻挑眉:“你别的同行都在梁上挂着呢。” 乌长悲并不理他,南棠怀中的猫儿轻轻开了口:“上吊的才叫挂着,你真晦气。” 祝霄还要再说,就听孙德喜一声长颂,晋王同吴王后携手而来,跟在身后的是暗营掌令使蒙磐。殿上霎时安静,众人起身施礼。 南棠半垂着眼,看见了他脚上那双明黄礼靴。 很是感人啊…… 南棠轻叹,可惜她今日一早入了宫,如今才得见这位父王。 …………………… 这章字比较少,先放上来 今晚还有一更! 第一卷:人皇篇 第262章 戏 大乐同奏,礼炮声起,殿中众人面北而立齐身叩拜。 南棠隐在人群中,听见身后的祝霄轻飘飘的一句话:“主人,我年逾千岁,这般大礼这晋王会不会折寿啊......” 乐声止,酒瓮开,有侍官捧至晋王面前,一盏饮尽,殿中人复又叩首,四俯仰恭贺乾坤明素,四海升平。 晋王神情端肃,眉心那川纹似乎又重了不少,一旁的吴王后微微挺着小腹,她眉眼温静慈和,看不出半分病气。 散花乐起,群臣官眷落座,便有侍官手捧酒盏依次放于面前。 晋王遥遥举樽,殿下众人皆满饮此盏,南棠只沾了沾唇,空着肚子喝冷酒的事她不肯做。 鼓声咚咚而响合着教坊司官员吹奏,无数宫女手捧碟盏入内,南棠终于捞到空隙坐下。 一番听得人困顿的场面话下来,宴席才算正式开始。南棠懒洋洋撑着胳膊挑菜吃,忽然听见殿上一句:“雁儿近来可好?” 南棠叹了口气,这才抬头。她站起身行了一礼:“多谢父王挂心,雁儿近来都好,年下风寒父王勿忘添衣。” 晋王看了她一会:“雁儿,不如搬回宫来吧。” 南棠略一挑眉,就听他继续道:“繁州进贡了几株绿梅,叫人栽在了你宫中,王后请了京都最有名的戏班,有民间的杂耍和小曲,你九妹妹近来活泼爱笑……” 南棠默了默,又行了一礼:“父王,女儿在府中惯了,不爱受宫墙拘束。” 晋王看了她好一会,最终只是摆了摆手。 南棠坐回软椅,低头抿了口酒,这大约是最后一次招安。 直至散席,各宫嫔妃重臣官眷转至宫中的德音戏楼,南棠还是没等来真正的好戏。 德音楼坐南朝北,上下三层立福禄寿三台,南棠撑着下巴,台上是一出开筵称庆,身旁的祝霄倒是看得起劲,蜜饯一颗颗塞进嘴里。 南棠偏头过去,祝霄的眼睛还粘在戏台上,就听少女轻声问:“好看吗?” 祝霄忙回头看她,手中的蜜饯试探的送到她嘴边。 南棠便笑,这一口要是尝了,怕是身后这些官家小姐做梦都要骂她轻浮。 台上锣鼓声渐熄,再上场的却是些生扮相。便有人翻着戏单相互打听,最后只道是王宫新戏。 南棠这才正了正身子。 白衣缟素,双锤声响,出口便是哭腔。 “哭忠臣你们命丧了, 千古永垂有功劳。 有朝一日太平到, 尸首个个搬回朝。” 除夕节宴,哪来的这般哭亡人的戏码。只这四句,唱呆了满堂宾客,一时嘈杂声四起,兴致勃勃的只剩祝霄。 “主人。”他轻轻的叫了南棠一声:“他们说要搬尸体呢。” 南棠只静静看戏,这是场奸臣弄权屠戮忠良的惨剧,台上那老臣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同一家百余口跪于法场。 “亲反贼乱朝纲起了贼胆, 一朝灭藏鼠尾假做忠贤。 被老臣识真身神魂具散, 反污我与逆党有了关连。 为封众口判我午门问斩, 入地府问阎罗谁忠谁奸。” 台下默了半晌,再起的交谈声几乎盖过了台上板声。南棠这视角只能看见晋王的背影,这场戏无人喊停。 台上武将勾结王后欺瞒王上,本同反贼龃龉,见大势已去又改了旗号入都城救驾勤王,内灭亲信,外栽忠良,端得是十恶不赦的贼子模样。 南棠看得正兴起,就听怀中的猫儿轻轻开口:“姐姐,他骂咱们呢。” 南棠就笑,那演武将的身后就差插上轩辕军的大旗了。 无数道目光汇聚在她身上,一同遭殃的还有不远处的轩辕景阳。 拍案声猛地惊响,轩辕景阳站起身指着台上,还未待那斥骂出口,就听见一个女声慢悠悠响起:“舅父醉了,慢些别磕碰。” 轩辕景阳回头,正对上了南棠那双极冷淡的眼眸,他兜头的怒气瞬间浇灭了一半,片刻后饮尽了杯中冷酒,慢慢坐了回去。 这台戏足足演了两个时辰,最后那场哭灵已经近了丑时,要不是祝霄在这儿,怕是真能叫来几个真鬼。 直至终场,散板紧凑唱腔悲怆,半人高的卷轴从中间展开,密密麻麻写了先王后,轩辕军,以及五公主上官灵雁的罪行。 南棠没有细看,却注意到了结尾处,那朱砂提写的,一百多号姓名。 那是沈家枉死的冤魂。 她看了半晌,轻轻一笑,起身鼓掌,原本嘈杂的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 晚安宝子们!!!!!啵啵啵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63章 嬷嬷 吴王后慢悠悠站起了身子,回头时她脸上尽是震惊:“这是何人安排的戏,朝野上下清明怎会有这种冤案......” 南棠看向她,脸上几乎闪过了一丝无奈。 台上戏子未卸花脸,百十号人尽数登台,着戏服屈膝便拜。 为首的正是唱冤死老臣的那位,他看向晋王字字铿锵: “四年前梁王谋反,轩辕恒率数万兵士无诏入京都,却阴差阳错成了勤王护驾的功臣。沈老大人曾亲眼目睹轩辕恒和梁王的勾当,因此被冤下狱,一家一百多口尽数问斩。” “一派胡言!”轩辕景阳一拍桌子,南棠眉头一动,刚要说话就见那领头的男人猛地抽出台上未撤下的长刀。 台下一片骚乱,便有近处的暗卫现身挡在晋王身前,蒙磐也上前一步将吴王后挡在身后。 他的手腕因用力微微颤动,他其实,再也握不住刀了。 那人看向台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当理不避其难,视死如归。愿以草木身揭家国不平事,抚忠良冤魂!” 他话音刚落,手中长刀便横于颈项,惊呼声四起,乌长悲手腕微动,一颗核桃横撞于刀身,嗡鸣震得那人瞬间松了手,左右侍卫当即上前将人压俯于地。 “做得好。”南棠轻声道,乌长悲只垂了垂眸子。 这是死士,准备拿自己的命给轩辕家再添一笔逼死鸣冤百姓的罪过。 台上那人左右死挣无果,便出声大喊:“陛下,草民说得句句属实,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彻查,还请陛下彻查啊……” “证据?”吴王后下意识重复了一句,便有人轻声附和,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究竟是谁开了口。 “刁民妄言,拖下去!”晋王的声音冷静沙哑。 南棠轻轻叹了口气,若当真不想让他说,这出戏根本唱不下去,她面向晋王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礼: “父王三思,轩辕家是忠于西晋的功臣良将,如此当堂攀污,不彻查会伤边关将士之心。” 反正无论说与不说,这证据都会摆上堂前。 晋王背对着她,闻言偏了偏头,那侧脸逆着光有些阴郁。 好半晌,他轻轻抬了抬手。两侧侍卫退下,那男人重新挺了挺腰背,便有人押着一个嬷嬷打扮的白发老妪入内。 那人未着金银器,雀蓝色衣袍端方沉肃,她站于当中跪地俯身行礼,是宫中正统的规矩。 轩辕景阳当即变了脸色,那嬷嬷看向他,目光一转又落在南棠身上,半晌冷冷开口:“多年不见……景阳将军可还安好,五公主可还安好?可曾想过,老身……尚在人世?” “你……”轩辕景阳怔怔看着她,先说话的却是南棠。 少女只轻轻一笑:“老人家识得我?我与舅父一向安好,多谢老人家挂心。” 那嬷嬷冷冷看向她:“好一句一向安好,皇天无老眼,我与我夫我儿阴阳两隔,你们轩辕家却却尚在人间安稳度日,你们……” 她还要再说什么,却一口气憋闷在心中不住呛咳。 南棠忙出言安抚:“眼拙不记得您是我的不是,但老人家别搞错了,我姓上官不姓轩辕,您若有什么冤屈,我父王在上尽可以一并诉来,千万保重身体别同那脖颈横刀的莽夫一样,害了自己还坑了别人。” “你……你……”那嬷嬷大力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好半晌才缓过气:“五公主……小小年纪如此沉稳善辩,当真……有先王后几分风范。” 南棠就笑,只扬声道:“太医何在,我瞧这老人家身体有恙,别有个三长两短再无人还我清白。” 若观宁在或许还能认出这位先王后身边的老人儿,但南棠是确确实实没见过她。 那嬷嬷看向晋王复又叩拜:“王上,老身是先王后的奶母,自王后入宫便留在轩辕家侍奉。 四年前轩辕景阳同梁王往来书信频繁,老身在府中当差,替他们送过几回,其中一次老身拾到了未焚尽的残片,正是二人互通款曲细定谋反一事!”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264章 困了 南棠眨了眨眼:“那舅父还当真是不小心。” 她看向那嬷嬷:“之后呢,嬷嬷大义凛然铮铮铁骨,断不会与贼子同流合污吧。” 那嬷嬷冷哼一声:“老身怎会同那乱党一般,老身当即便收了那残灰准备告发,谁知被去而复返的轩辕景阳撞个正着。” 她半眯着眼睛,仿佛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轩辕景阳本想以我夫君和孩儿胁迫我就犯,不想我夫血性,不避斧钺!我儿忠胆,以死明志!” 她重重抽泣一声:“老身因和那角门侍卫是同乡,假借着采买东西这才逃了一命,可家中二人就这么死在了轩辕景阳的屠刀之下啊!” 她朝晋王走了两步:“我那儿子岁岁习武夜夜温书,就是为了考取功名报效家国,他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那嬷嬷字字泣血,言至此处泪如雨下,台下便有官家小姐面露悲色,纷纷以帕掩容。 南棠等人都哭得差不多了才笑吟吟开口:“嬷嬷不该和角门侍卫是同乡,我看该是和我舅父同乡才对。” 只这轻飘飘一句,周围空气便是一滞。 南棠看向台上:“杀您不过一刀之事,有这正经的路子不走,他堂堂将军竟亲去威胁您那儿子丈夫。 若说他狡诈贪婪看上了这二人本事也就罢了,可您夫君空有血性却没学会一招半式,您儿子夜夜温书却没谋个一官半职。 南棠轻轻叹一口气:“这两位有什么可贪图的,我舅父又为何在最关键处,给尚在府中的您留了个自由身。” 不等那嬷嬷反应,南棠继续道:“嬷嬷有些年岁,见得世面该比我多。哪朝哪代的乱臣贼子不是宁可错杀也不错放,怎么偏我舅父大咧咧任由你出了府,难道是软了心肠老糊涂了?” 那嬷嬷猛地抬头,眼中是滔天的毒恨:“五公主,老身得以保全这条性命,是有义士悍不畏死出手相助,也是因轩辕家作恶多端必有一报!何况智者远虑,必有一失……” “智者?”南棠笑着打断道:“报不报的老人家先放放,什么智者拿抄家灭族掉脑袋的事哄您玩。” 那嬷嬷猛地上前一步,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南棠忙摆了摆手:“您别激动,是非由我父王定夺,我只是随口说说。” 她慢悠悠喝了口茶,就听晋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残片和侍卫何在?” 那人深吸口气道:“回王上,残片早已被轩辕景阳毁去,那侍卫也因西晋战死沙场……” “也就是说统共两方证据,不是毁了就是死了。”南棠轻哼。 “正是如此。”那嬷嬷目光如刀:“五公主这是认罪了?” 南棠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个傻子: “手信半纸不见,证人黄土埋骨,真是人间荒唐事。本不想多言,但老人家哭得到位,今日御前鸣冤算您一号!” 她转头看向那依旧跪在地上的戏班领头:“只一家怕是不够定罪,还有别的么。” 那人不动声色的同前面的吴王后对了对眼神,于是接下来,南棠见了一场比历代的本子有趣得多的好戏。 从不知名的兵士作证轩辕恒曾下令擒王,到欢场小厮称听得轩辕恒醉酒说漏了嘴。来来往往十几人,没有一句着调的话。 直到这时南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打头阵这位已算最“铁证如山”的了。 起初她还接上几句,到后来再没有张嘴的兴致。 场中气氛有些怪异,许是有这戏台子的功劳,台上人一颦一笑都带了些韵味,连性烈如火的轩辕景阳都看出了几分乐子。 他兴致勃勃看着台上学着轩辕恒酒醉模样的小厮,心中轻轻一叹:“这人大抵想不到,他家中那位弟妹是多泼辣的性子。 轩辕恒哪来的这胆色,别说喝花酒,就是同军中将士多饮了几杯都提心吊胆。 晋王只静静看着台上吵闹,旁边的吴王后几次想要开口,都被那冷淡的眼神挡了回去。 晋王确实乐于得见朝野两权争端,但这今天这猴戏着实看够了。 细究起来倒也不是吴家准备的这几位多上不得台面,自古大家族总是败在小人物手中。 主要是他那女儿后半程始终懒洋洋的,半分脸面不给。连轩辕景阳都格外沉得住气。 主家兴致缺缺,自然连累了整台不伦不类。 直到最后一位说全了证供,南棠四下看了看,懒懒直起身子:“父王替雁儿问问,还有闲人上场吗?有点困了……” …………………… 在火车上!!! 尽量三更,不能保证 爱你们啵啵啵 求点点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65 压轴 南棠这意思很明显,时机差不多了,该沈知渝压轴了。 这段时间,她同晋王私下里的碰撞不少,谋得是差不多的事,路子上几乎算半个知己。 但差不多……终究还是差。 “沈氏遗孤何在?”晋王开口问道,这话却是直接冲着吴王后说的。 “这……”她脸色僵了僵,一时不知该如何答。 顿了顿,晋王稍缓和了语气:“王后可记得那孩子叫什么,上次宮宴……似乎见过一次。” 吴王后垂了垂眼:“陛下,是沈家的……沈知渝。” 南棠偏了偏头,从祝霄手中衔过一枚糖渍梅肉,难为他这一块从那出开筵称庆,一直举到了现在。 男人看向她,抿唇笑了笑。 “五姐姐倒是好兴致。”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南棠偏头,就见上官婉莹正冷冷看她。 “六妹妹这手是怎么了?”南棠轻轻一笑问道。 上官婉莹的神情一滞,半晌她看向南棠,那是她难得的,在这个姐姐面前挺直了脊背。 她也曾想过,她视如珍宝旁人弃如敝履,她应该是抬不起头的。 可当她的刀锋几乎刺破那人的心脏时,看着那两张温顺的脸,她突然觉得,是她这五姐姐没有福气。 “五姐姐,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只围着你一个人转。”好半晌,她轻轻道。 南棠难得点了点头,她静静的看了上官婉莹一会,才慢慢将视线转了回去。 “你……”上官婉莹还想再说什么:“五姐姐强装成这般潇洒模样给谁看,谁不知道你让自己养得狗咬了一口。” 她压低声音:“上官灵雁,沈知渝也算你屋里的人,当初麒麟殿上,你硬逼着父王为他求了一个翻案的机会,你也没想到这会害了轩辕家吧。” 南棠顿了顿,就听她低低的笑出了声:“你现在什么感受,是不是很后悔很想杀了他,姐姐,他背叛了你……被背叛是什么感觉?” 上官婉莹的声音越说越轻柔,最后几乎让人分不清是挑衅还是纯粹的询问:“五姐姐……你难过吗?” 你这样的人……也会难过吗? 南棠没有回头,好一会上官婉莹听见她说:“世上从没有任何东西生来便围着我转。” 所谓的极尽荣宠,在南棠看来不过蒲草停虫北江落叶,飘渺虚幻当不得真。 南棠并不否认这层身份带给她的好处,也不会逃避需要付出的代价,南棠看得很清楚,起码比心存侥幸的上官婉莹清楚得多。 沈知渝进门时,满座寂静,他发髻束得端端正正,素色额带,一身月白色长衫,在昏暗的烛光下,那衣如缟素,冠如孝绳。 若是平日,有人胆敢在年节时穿这般衣服,定会被一顿板子赶出宫去,可如今无一人说话。 沈知渝身子挺得笔直,微微仰着头,周身几乎看不出什么伤痕,只每一步都要停下来许久。 祝霄只看了他一眼,便轻轻叹了口气:“主人,掌魂蛊还在。” 鬼族对灵魂有极高的敏锐度,沈知渝面上看着无恙,可那焚骨灼魂之痛,半分都没减少。 南棠扬了扬眉:“还行,比在宫门口时强上不少。” 男人一步步从南棠面前走过,目光没停留一眼,南棠也静静盯着杯中酒水,直到男人只剩背影才轻轻抬头。 沈知渝行至晋王面前,屈膝叩拜,那是极端方的正礼,不见半分奴颜媚骨,是世家子弟的姿仪容华。 那是……沈公子的仪态。 南棠不是第一次看这出,却依旧怔了怔,男人静静垂着眼,气质温煦纯良,可俯首才一叩首,额上就见了血。 南棠忍不住笑了笑,这……才是沈知渝。 ………………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晚上尽量再来一章! 第一卷:人皇篇 第 266章 百鞭加身 这一下动静太大,便有暗卫侧一步挡至晋王身前,与此同时,蒙磐也将吴王后挡在身后。 南棠看向那人的背影,眉头微皱了皱,这是蒙磐今日,第二次回护吴王后。 沈知渝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他挺直身子复又叩首,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被戏台扩大数倍,南棠的余光看见,不少人跟着这声颤了颤身子。 可他只垂着眼,仿佛伤得不是自己,仿佛……没有痛觉。 到第三下时,晋王略扬了扬头,便有侍卫将人架住,沈知渝顺从的直起。他没摆以死明志的架势,这头只叩给青天,不叫他磕那便不磕。 晋王看了他一会,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温和:“沈家的小子,殿审那日等了你许久,怎么没来?” 南棠喝了口茶压下嘴角的轻笑,她这父王,好一句明知故问啊。 沈知渝看向他:“百鞭加身,无衣抵风雪,无颜惊圣驾。残破之体,寸步难行,无力……争之万一。” 话音一落,无数目光聚集到了南棠身上,谁人不知,这西晋贵女里,独这位五公主最爱玩鞭子。 南棠迎着目光看向沈知渝,片刻后笑着举了举杯。 沈知渝垂了垂眼,说了后半句:“王上恕罪,掌魂蛊所迫,身不由己。” 南棠的笑容更深。 “你的意思是,五公主阻拦沈家的殿审?”吴王后皱眉出声: “是她百般求恳,你才有了沉冤昭雪的机会,五公主一心为了西晋为了臣民,怎会做这种事?” 沈知渝没有说话,反而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南棠的方向,少女顿了顿笑道:“说啊,我母后问你话呢。” 沈知渝这才开了口:“本以为……五公主是真心替沈家申冤,替母族赎罪。可谁知,她打的……打的是借我的口供攀污吴丞相一家的念头,沈知渝力微,却也不想做……做弄权奸臣的走狗。” 只这一句话,便将始终不肯参与其中的吴家推到了前台。 吴王后怔了怔,这和说好的台词并不一样。 没等她说话便听晋王顺势问道:“如何攀污吴丞相?” 沈知渝扬了扬头:“五公主的意思是……吴丞相私占国库大量银钱,正逢……正逢梁王主查贪腐,吴丞相恐事情败露,以轩辕家无召进京心怀不轨为饵,诱使梁王……带私兵闯宫。” 一盏茶猛地落在地上,吴王后站起身,那水渍浸了她半边衣裙。 她几乎是震惊的看向南棠,怪不得近些日子轩辕家同吴家的对垒次次不死不休,原来这位五公主……一早知晓。 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大,吴王后的脸色一连数变,最终只强开口道: “你……你胡说,雁儿自小由陛下和先王后扶养,身清骨正至纯至性,怎么会掺和这种肮脏勾当。” 南棠便笑,她接话道:“母后别急,您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由父王和亡母抚养长大,这事不是我父王教的,那必是亡母和轩辕家教的了。” “你……”轩辕景阳一口气上不来呛咳出声,他这侄女犯了什么病,怎么顺着吴王后的话往下说了。 吴王后也是一怔,但她反应极快:“雁儿如此说是伤母后的心,你自幼纯良,母后怎也不信你会做这等恶事。” 她其实并不知道沈知渝为什么突然引出吴家,按戏台上扯开的那纸证供,沈知渝此时该是说:麒麟殿后,五公主从轩辕景阳处得知了沈家获罪的真相,恐殿审牵连出轩辕家的恶行,这才阻拦他入宫殿审。 可沈知渝如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往事的第三个版本,这是最接近事实的一个版本,却也是能让轩辕家死得最惨的一个版本。 沈知渝看向南棠,眸中有不加掩饰的怨恨。吴王后见了那眼神,终于定了主意。 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想摘清绝无可能,无论如何遮掩,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场戏是吴家的手笔。 既然不能装聋作哑,那还不如顺势而为,一把将五公主连同背后的母家按到万丈深渊。 …………………… 明天开始恢复三更,今天依旧是最多两更呜呜呜,爱你们,求互动求爱发电! 以及谢谢昨天宝贝的爆更撒花,我找个机会让他生效qaq 第一卷:人皇篇 第267章 证人 “吴王后勿要被奸人蒙骗!”沈知渝盯着面前人一字一句: “佞言似忠,奸言似信。今日所证句句属实,五公主……人前忠果正直怀霜雪,人后狠心毒口似豺狼。”他连珠似的说完,似乎用尽了力气,单手撑着地才扶稳身子。 南棠轻笑,还真是好骂啊…… 吴王后的身子是颤了颤,转头看向南棠:“雁儿……雁儿你当真……”她做足了伤心的派头,这话重复了几次依旧说不下去。 南棠弯了弯眼:“母后别信他这个,我人前也豺狼。” 她拍掉了手中的瓜子壳,复又站起身看向沈知渝:“也就是说,沈公子也认为轩辕家是伙同梁王的罪臣?” 沈知渝细细去看她的神情,片刻回道:“五公主……祖父临终前,曾将轩辕家与梁王往来的书信……拓印后,交,交予我保留,是不是罪臣自有陛下定夺。” 他从怀中取出几张泛黄旧纸,颤抖着双手呈上,便有内侍转呈给晋王。 “原信呢?”晋王皱眉问道。 “轩辕景阳……遍寻沈府无果,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呦? 南棠扬了扬眉,同那嬷嬷的证词连上了,她的景阳舅舅,还真是一如既往爱放火。 “贼心竖子!”轩辕景阳猛地一拍桌子:“轩辕家失心疯了?别说没有这事,就算真的有,怎么就那么不小心谁都能看上一眼?” 他双目因怒火微红,战场杀伐气再掩盖不住。 沈知渝仰头正对着他的眼睛丝毫不退缩:“将军,不如看看那信?” 轩辕景阳神色一滞,晋王抬了抬手,便有内侍将信递到他手上。 男人从头看到了尾,表情却越来越凝重,南棠只扫了一眼便猜了个大概,这大约,是他自己都挑不出毛病的笔迹。 轩辕景阳动了动唇,他几乎是有些无措的偏头看了眼身后的南棠,南棠对上了他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轩辕景阳便向前一步,拱手屈膝下拜:“陛下,这书信并非出自我手,乃是奸人巧拟字迹陷我于不义,还请陛下明察。” 晋王看了他一眼,轻轻抬了抬手:“景阳将军稍安。” 他转眸看向沈知渝:“轩辕家往来的信件,为何会到你祖父手中?” 众人的目光复又落在沈知渝身上,少年的嘴唇动了动:“府门将闭,事情匆忙,无暇……细问原由。” 轩辕景阳冷笑一声:“笑话,无章无印无出处,这是准备单凭几张废纸就定我轩辕家的罪过?” 其实这是无赖话,从没听说过哪家密谋造反的信件上大咧咧盖着印的。 但人情是非大抵如此,没人会在这时候说公道话。便有与轩辕家相熟的武将出言: “陛下,今日之事似在局中,一切都准备好了冲着轩辕家而来,欲加之罪让人心惊。” 令南棠没料到的是,一同开口的还有始终静静坐着的荣妃,她咳了咳,似乎身子骨已经扛不住这般的折腾: “陛下,沈家遗孤为洗宗族罪名胡言乱语也不足为奇,只是他黄口小儿怎有这么大的能量能闹到御前,不知是何人暗中相助,安得又是什么祸心……” 沈知渝看向场中众人,所到之处皆是漠然。他的眼神最终落到了前面的吴王后身上,抿了抿唇,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无措。 在场的都是权贵圈子里打滚的人精,只这一眼,不少人便坐实了心中想法。 高位党争,神仙打架,插不得手。 南棠垂眸笑了笑,这沈知渝看着同寻常少年没什么区别,但南棠却知道,这一颦一笑都是提前演练好的。 南棠看向他:“沈大人做出那般龌龊事情就该想到有今天,沈公子是沈家最后的血脉,有幸偷来一命本该感恩戴德垂目偷生,如今惊不知悔改拖不相干的轩辕家下水,你究竟受了谁的指使?” “龌……龌龊事情?”沈知渝看向她:“五公主说是龌龊事?”他眼中盛满了痛苦,片刻后猛地呛咳出声。 那瘦弱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直到一口血咳了出来。他看向南棠,眸中的恨意不像作假:“我沈家世代清明,何曾做过龌龊事,五公主有何脸面说出这种话,陛下,陛下啊!” 他挣来左右侍卫猛地叩头:“沈家一门忠良乃是受奸人所害,是贼人弄权至长街染血苍天蒙尘,陛下明察,求陛下明察!” 南棠冷冷一笑,声音分毫不让:“父王,沈知渝狼子野心意图陷害西晋心膂股肱之臣,求父王从严处置以正国法。” 左右侍卫重新上前将人反擒着手压倒,沈知渝的脸被死死按在地上,有眼泪一颗颗滚下。 吴王后的嘴唇动了动,这沈知渝没有完全的把握竟敢开这种先口,如今再不出言,这步就走成死棋了。 没等她说话,便听始终不发一言的吴元青咳了咳。 他站起身子,慢慢上前两步弓背行礼:“陛下,此事关乎老臣一家,更关乎西晋朝堂清明,臣以为……此事不能草草定论!” 沈知渝的眼神微动,这最后一位终于登台了。 他深吸口气,这才从齿间挤出破碎的一句:“等等,陛下,我有证人,我还有证人!” …………………… 耶!!恢复更文 爱你们!!!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68章 诱供 晋王略一扬头,身后的钳制一松,沈知渝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他的头抵在地上,连声喘着气。 “好,这次是花楼的小厮还是后院的嬷嬷?”轩辕景阳冷哼道。 沈知渝慢慢撑起身子,好一会,不见有证人入内。 晋王眉宇间微见些不耐,一旁的孙德喜出声问道:“证人在何处,是否已着人去请?” 沈知渝看向台下无数冷漠的脸,轻轻笑了笑,目光停在了最角落的陈卓轩陈大人身上。 也就是当初的陈国公。 麒麟殿后,陈国公因私通北羌削爵夺位,若非此次年节大赏群臣,早无机会再入宫饮宴。 陈卓轩在这眼神下,不自然的动了动身体,好一会,沈知渝轻叹道: “本不欲牵扯舅祖父,只可惜权臣狡诈欺我年幼,只能请舅祖父出面。” 接连两句舅祖父,叫得陈卓轩沁出了冷汗,他忙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原本精明的眸子早已浑浊晦暗,他说话有些结巴:“陛……陛下,家妹出嫁几十年,沈老大人与微臣政见不同,早早便断了往来,这件事……这件事臣并不知情啊。” 他向前挪了挪:“沈家获罪时,家妹曾求我为三房五房谋一条生路,可臣未曾徇一丝私情啊,先君臣后父子何况亲戚手足,臣对西晋的忠心日月可鉴啊陛下!” 这话是在表功,却也是在明着戳沈知渝的心肺。 “是么?”他声音冰冷,看向陈卓轩轻轻笑了笑,那是个挑衅又有悲凉的笑。 他说:“既然如此,舅祖父啊,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沈知渝人微言轻又身在囚笼,寻不得什么上等人作证,可只要他想,只凭他一条命,就能狠狠架起这个舅祖父。 南棠静静的看着他,她如今才知道,沈知渝的报复,是能拉下一个是一个,沾了边的都别想活命。 沈知渝……在不遗余力的铺路。 “陛下……”陈卓轩猛地跪在地上:“陛下,微臣不知此事,沈氏兄妹是臣通过人牙子买回来的,籍契奴契都有底档,微臣只当是寻常侍婢,不知是罪臣之子啊。” 沈知渝便笑:“什么样的人牙子能从天牢捞出人来,舅祖父啊,沈家获罪时我已年过十岁,席面上次次都来问舅祖父安好,舅祖父怎么不记得我这张脸了?” “你……你心怀怨恨借机诬陷!还不够么,我偿还的还不够么……”陈卓轩咬牙切齿,若早知道这沈知渝日后会是这般祸害,他定任长刀砍下他的头颅。 “怨恨?”沈知渝唇边笑意更浓,掌魂蛊的痛楚依旧在撕扯他的身体,他深吸口气稳了稳神魂: “陈国公将我从人牙子处解救出来,教我礼乐诗书,又将我送至西晋最受宠的五公主府,我为何生怨恨?” 他咬重了“陈国公”三个字,毫不掩饰言语中的讽刺。 “你……”陈卓轩的胡须都在发抖。 送沈知渝入五公主府时,他从没想过这人能活过半年。谁知他运气好,不仅没死还搅和进北羌一事里送了陈家一份大礼,而向来冷情的五公主竟一力保下了他。 自那日起,再到殿前御审那日三通鼓前,他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他生怕削爵夺位还不够,生怕再牵连出当初的事情让整个陈家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老天保佑,沈知渝身中剧毒时日无多,又错过殿审再无处申冤。就在陈卓轩终于松一口气,以为这件事再无人追究时, 它就这么被明晃晃掀了出来…… 陈卓轩知道,这件事早已板上钉钉无处抵赖,可他不能认,他认了一件就要牵连出十件百件,将陈家一锤一锤钉死在墓中。 他咬了咬牙道:“你自然是怨恨我没有替沈家三房和五房求一条活路,怨恨日日相对我只将你们认成寻常侍婢!” “陈大人此言差矣。”这次出声的是吴元青:“沈知渝在你国公府一待就是数年,若说我们寻常人不认得,你们血脉亲缘又怎会不识,就算陈大人老眼昏花认不得人,那沈知渝长了嘴不会自己说吗?” 陈卓轩猛地盯向他:“吴丞相此言何意?”他深知朝堂上一向拜高踩低,可他居国公位多年,一张嘴就能牵连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吴家也不例外。 他没想到吴元青敢在这时候落井下石。 吴元青没再说话,沈知渝就笑,他喘息着接了半句: “吴丞相的意思是,陈大人……为何眼见手足蒙冤不敢搭救万一,为何……遗孤在府不敢相认,人牙子捞不出重刑犯,那是谁,是谁捞出了我们。” ……………… 求互动求爱发电 这一段整体比较长大概是局套局套局 前期可能会看不明白,后面会有答案。 爱你们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69章 惊喜 南棠忍不住轻叹一声,这算……诱供是吧。 陈卓轩有些艰难的咽了咽,他看向沈知渝,几乎是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 有一瞬间,他觉得台上的不是那个沈氏遗孤,而是从沈府遗骸中爬出的恶鬼。 他带着砍断亲人脖子的长刀和一身冲天的怨气回来复仇,他想所有辜负他们的人给沈家一同陪葬。 “舅祖父。”沈知渝看向他笑得温柔:“您说话呀。” 陈卓轩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包藏沈氏逆贼之事今日注定要判罚,他洗不干净自己,那只能脏了别人。 人牙子不能进天牢捞人,但他可以。可……也不只有他可以。 陈卓轩顿了顿,他眼神扫过在最前方站着的轩辕景阳,深吸口气猛地痛哭出声。 “陛下,陛下微臣有罪啊……微臣罪该万死!” 他大张着嘴捶胸顿足:“老臣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先王……” 晋王没有说话,只冷眼看着场上戏码。陈卓轩只得故作颤抖地吸了口气:“陛下,微臣不是不知他们的身份,微臣是不敢相认啊。” 他浑浊的眼几乎被这泪水封住:“当年家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微臣身上,是微臣辜负了她,微臣无能不仅没能保住三房和五房,甚至连侄孙都护不住。” 他看向沈知渝,眼中满是愧疚和疼惜:“是微臣杜口裹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在这府中为奴为婢不能相认啊,是微臣无能啊!” 他狠狠两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痛哭失声。 晋王的眉头皱了皱,依旧没有说话,南棠却知道,他这是在等吴元青开口。 后者停顿半晌,终是不得不出声问道: “陈老大人将话说清楚,是何人迫您不敢申冤,是何人让您亲人在府也不敢相认。” “是……是……’”陈卓轩仿佛犹豫着不敢明说。 “陈老大人,王上在堂,定有人会为你做主。” 到底是文官之首,只这两句,就将包藏反贼的罪人说成了无处申冤的可怜人。 陈卓轩挺了挺身子,仿佛下了赴死的决心,这才敢颤抖着伸手,哆哆嗦嗦的指向站在最前面的轩辕景阳: “是他,是这个乱臣贼子!” 轩辕景阳猛地转头,就在场上视线都被这两位吸引过去时,沈知渝不动声色的看了南棠一眼。 这一步,成了。 当堂诱供不是多高明的手段,沈知渝说得话也不是没有破绽,但若在场众人皆乐见,那再大的破绽都不算破绽。 轩辕景阳被一盆接一盆得脏水彻底激出了怒火,他死死咬着牙关,话几乎是从口中生挤出来: “沈氏一案由吴丞相亲审,冤或不冤与我轩辕家有什么关系?你侄孙出来陪客也要攀扯上我,是不是以后你陈家谁做了妓谁为了娼都要上御前告我一状?” 轩辕景阳武将出身,本就不喜欢朝堂上的弯弯绕绕,盛怒之下开口自然不中听。 陈卓轩嘴唇发白,浑身不住得打着摆子仿佛气到了极点:“你...你......” 他低着头四下找寻,最终却只是撑着地踉跄几步走向轩辕景阳,弓起身子一头撞向了他的小腹。 轩辕景阳下意识想抬手去挡,可双臂仿佛灌了铅死死贴在身体两侧动不了分毫。 他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人结结实实撞上了他又径直摔倒在地上。 这一下惊起了不少人,在侍卫的搀扶下陈卓轩勉强站起了身子,见他再没撒泼的意思,南棠怀中的猫儿轻轻眨了眨眼,轩辕景阳的双臂这才没了禁锢。 “做得好。” 南棠轻笑着揉了揉猫儿的耳朵,今日这一个两个都爱碰瓷,若不是童竺反应快,以轩辕景阳的性子不知要闹成怎样的场面。 她低头看了看几乎站不稳身子的陈卓轩,压下了嘴角的轻笑。 到底是做了多年国公爷的人,这些日子的蹉跎没能磨去他的脑子和决断。 南棠看向垂眸跪着得沈知渝,他给的这个惊喜,比前面吴家那些加起来都要有分量得多。 …………………… 求互动求爱发电!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70章 落实 晋王低头抿了口茶,倒真是一场好戏。 陈卓轩被两个侍卫扶架着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他一口接一口得喘着气: “陛下,当初家妹拼死送出书信句句都是沈氏的冤屈,我本想次日一早便呈给陛下,可轩辕景阳深夜入府,长刀横颈逼迫微臣交出那书信。” “微臣已年过半百,本不畏惧一死,可这轩辕景阳却说,让微臣认清如今是谁的朝堂,他说若是这份家书出现在陛下的御案上,那沈家的今日就是......就是陈家的明日。” 陈卓轩痛苦的闭上了眼:“陛下,那是手握重兵的轩辕家,是谈笑间能将王室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权臣......微臣也有妻儿老小,微臣的孙儿尚在襁褓,他...他懵懂无知在那屠刀下还看着臣笑。” 好一句谁的朝堂啊…… 好谈笑间能将王室玩弄于股掌之中啊…… 南棠忍不住轻叹,到底是国公爷,两句话里就得掺一句正戳晋王肺管子的。 陈卓轩猛地一锤桌子,连南棠都忍不住侧目,他声音沙哑: “轩辕景阳啊轩辕景阳,你究竟与沈家有什么仇怨要下此狠手,沈知渝是沈老大人嫡亲的孙儿你却......你却生将他从天牢劫走,按栾宠送入我府中。” 他几乎是嘶喊着出声:“你逼我亲手毁了这个孩子,你逼我亲手送他入五公主府。他自幼读书识理,冬寒夏暑无一刻不勤勉,是百年文臣底蕴养出来的君子,他苦读数年为得是以己身报效朝堂,猛石可裂不可卷,义士可杀不可羞啊......” 沈知渝的眉头动了动,眼眸深处有少见的几分波澜。 他这舅祖父明明都知道,却又偏偏这样做,哪是轩辕家同沈家有什么仇怨,是他陈卓轩究竟与沈家有什么愁怨怨啊…… 南棠略向前了一步,沈知渝下意识看向她,南棠却没对那眼神。 明明没再多余的动作,只这一步,却无来由的让沈知渝的心定了定。 陈卓轩还在低声哽咽,他一遍一遍问道:“沈家究竟与你有什么仇怨,究竟与你有什么仇怨啊……” 他面上是在问轩辕景阳,实际上字字句句都是自在提醒场中人,所有的仇怨,都因沈家意欲告发轩辕景阳私通反贼。 场上一时无人敢开口,起初帮轩辕家说话但几位也没了声响。 这毕竟是曾经的陈国公,就算削爵夺位也是西晋朝堂上的官员,不是嬷嬷小厮那等可以随口贬斥的。 陈卓轩这一番话听着逻辑通顺情真意切,但句句只说轩辕景阳沈家的恩怨,半点不提梁王。 沈知渝看向他轻轻叹息:“舅祖父……我不怪您。轩辕景阳怨恨我祖父收集证据告发他与梁王的勾当,这才对沈家痛下杀手。我祖父清正自守不肯同流合污,他便要将我困于腌臜皮囊,让我污秽浪荡雌伏在五公主身边,做个人人不耻的禁脔。舅祖父......这怪不得你。” 沈知渝适时插话,硬是补全了陈卓轩不愿出口的论断。 这是官场上的老狐狸,哪怕被事情逼到死胡同里,依旧给咱自己留足了进退的余地。 沈知渝不肯给他退路,可他只能说到这份上,剩下的要轩辕家的人逼。 没等他看向南棠,便听少女的声音幽幽响起:“闹到我父王眼前的案子,陈大人不如收一收舐犊之情的修饰,您只说一句,您可能作证轩辕家同梁王有勾结?” 沈知渝便垂下眼轻轻笑了,从踏入这座戏楼开始,他便近乎盲目的迷信着南棠,信她可以接住他抛出来的所有。 她……果然可以 南棠静静的等着陈卓轩回答,沈知渝已经将人拖了下来,若不能将他的命留在这戏台上,那便是她没本事了。 陈卓轩得表情一僵,他看向南棠斟酌着开口:“五公主恕罪,微臣不敢说轩辕家是否与梁王一案有牵扯,但微臣敢说,沈家与谋反一事绝无瓜葛!” “哦?可从始至终轩辕家也没有插手过梁王一案的审判。” 她轻一挑眉看向吴元青:“丞相大人,大事不好了。陈大人当堂指证您错判了案子。” 吴元青神情一僵复又屈膝下拜,干脆的认罪:“陛下......臣无能,轻信证据冤了沈家一百多口忠良,臣罪该万死......” 南棠就笑:“瞧瞧,丞相大人仅凭一面之词连自己的罪都定,会冤了旁人也不奇怪。” 吴元青没有看她,却冷冷的看向了陈卓轩。 他知道这位陈大人的意思,更知道五公主的意思,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谁都不能再留退路。 室内一时寂静,南棠拿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再放回桌上时,茶盖落在杯口叮铃一声。 ………………………… 坚持一下宝子们,这一块马上写完了。 大家看得比较累我其实写得也艰难_(:з」∠)_ 下本必开校园文 主线只有开学——期中——期末——暑假 第一卷:人皇篇 第271章 天牢 陈卓轩猛地被这声惊醒,对着晋王重重磕了个头。 “陛下,轩辕家勾结梁王意图谋反一事昭然若揭,五公主是陛下的血脉,微臣本不欲当堂反驳,但五公主欺人太甚臣不能不说啊。”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 连南棠都忍不住轻叹,只问一句就成了欺人太甚了。 陈卓轩摇头叹息道:“微臣曾亲眼见过家妹的手信,上面清楚明白的写着轩辕恒如何与梁王谋事,轩辕景阳如何栽赃陷害沈家。那信虽然被夺了去,但句句都是沈府的血泪和赤胆忠心,臣只看了一遍便能默得一字不差!” 他看向南棠:“五公主既然要我说明白,那好,那好啊……臣愿以性命做保,轩辕家确实勾结梁王,意图谋反!” 好! 南棠轻轻扬眉,等得就是这句,兄弟姐妹这下齐全了。 晋王的声音冷得彻骨,他看向身边的孙德喜吩咐道:“给他拿纸笔。” 不出片刻便有笔墨送上,陈卓轩双手接过没有起身,就这么趴在地上奋笔疾书。 沈知渝淡淡看了一眼似笑非笑,他太清楚这位舅祖父能写出什么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洋洋洒洒五十一条罪状朝罗列而出呈给晋王。 祝霄的鬼识悄悄探了上去,南棠听见他极轻的声音:“主人,和当初沈知渝列给吴家那份一模一样。 ” 南棠垂眸笑了笑,果然是他亲手拉上台的证人。 沈知渝只顺从的垂着头,仿佛一切都交给家中长辈处置。 他初入府时,五公主只知吃喝玩乐,端得是正经纨绔作风,沈知渝倾尽全力也查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可陈卓轩那边逼得太紧,不得已之下沈知渝凭空写出了五十一条罪证有零有整送入陈国公府。 这是沈知渝当初苟延残喘的手段,如今自然也成了陈卓轩的救命稻草。 晋王没接那罪状,只摆摆手示意身边内侍宣读。 那内侍声音抑扬顿挫,整整五十一条,从谋反到贪污,不孝、不道、不睦、不义、大不敬,种种律法几乎占了个齐全。 南棠一早听过,如今自然没什么反应,可一旁的轩辕景阳急得几乎要去堵那内侍的嘴。 “冤枉啊陛下,微臣冤枉!”他死死叩头,声音震得南棠耳膜生疼。 晋王顿了顿,猛地站起身子,四周瞬间鸦雀无声。 他缓缓转过头,从众人身上环视了一圈,视线最终停在了轩辕景阳身上。 好一会,他忽的冷笑一声,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 一时声音四起,场中人慌忙起身,跪倒一片。南棠轻叹口气,跟着慢悠悠跪在地上,一同叹气的还有身后的祝霄。 晋王的声音冷冷传来:“轩辕一族牵涉逆党一案,有卷可证有凭可查。轩辕景阳即刻押入天牢,节后由丞相吴元青主审,轩辕绰、轩辕明德,启蛰后回京述职。” 吴王后几乎控制不住面上的喜悦,她强压下声音:“陛下三思,轩辕家毕竟是先王后的母族,这轩辕景阳更是五公主的亲舅舅……” 她这话听着像是求情,实际上是唯恐晋王不迁怒这个女儿。 晋王缓缓看向她,那冰冷的眼神让吴王后打了个哆嗦:“陛……陛下……” 她忙想解释,却被晋王打断:“四年前五公主才几岁,懵懂稚童这能同她有什么关系?” 他扫过吴王后但肚子,丝毫不掩饰眸中玩味:“吴王后还是好好养胎,朝堂上的事不用你操心。”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啵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72章 诏书 他环视一周,眉间的川字纹更深:“五公主尚年幼,往后我若是再听见有人于她面前提及轩辕家,我西晋的天牢也能留你们一个位置。” 晋王并没有当堂定轩辕家的罪过,但交给吴元青主审能审出个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晋王的态度摆得清楚,轩辕家的罪过板上钉钉,但五公主依旧是西晋最受宠的公主。 南棠听见了这话,她扬起头对上了晋王的眼神。 “雁儿……”晋王的神情几乎瞬间柔软下来,南棠没有说话,只轻轻的移开了目光。 轩辕景阳还想再辩,突然感觉耳后一阵凉风,紧接着一句话隔绝了众人径直送入他耳中: “将军稍安勿躁,今夜之事五公主自会处理。” 轩辕景阳愣了愣,他下意识的看向四周,便对上那个脸色极白一身黑衣的漂亮男人,祝霄看向他略垂了垂眼。 沈知渝依旧静静跪着,直到晋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晋王略一思索:“沈......” “陛下,罪奴沈知渝。”他轻声回道。 今日他从始至终没提这层身份,却在此时此刻用了“罪奴”这个自称。 这是在提醒晋王,沈家之事还没有平反。 沈氏冤案于沈知渝而言是切肤之痛重如千斤,可之于晋王,之于今日在场的各家权贵,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不只是沈家,今日得轩辕家也是一样。 位高节低,人贱义薄。古往今来大多如此。 晋王看了他一会:“树坚不怕风吹动,节操棱棱还自持。沈小公子胸有丘壑腹有乾坤,不是寻常少年。” 晋王这前半句提沈知渝过去之耻,后半句说他心机深沉,左右里外都不是好话。 沈知渝只当没有听懂,他恭敬的俯身叩首:“陛下抬爱。” 晋王的眉毛动了动,片刻后继续道 :“沈氏蒙冤受辱,一门百十口处以极刑,是奸人作祟,也是我无能。” “臣等有罪。”刚刚直起身缓一口气的众人忙又俯身叩拜,南棠跟着叩头。 古来君王罪己之事有几个真心南棠不敢说,但她知道她这位父王一定是做做样子。 沈知渝的脸上做出了几分动容,他重重叩头:“陛下,事君尽忠,人臣大节,河山带砺。沈家死于国事,乃无上荣耀。” 他直起身复又叩首:“学者思明师,仕者思明君。陛下乃千古仁德之主,罪奴得此良机沉冤昭雪,感念陛下圣恩,定日夜诵经祈福,求西晋承平盛世,求陛下康强逢吉。” 晋王的脸色这才缓和些,南棠垂着头掩住了唇边的轻笑,这沈知渝啊……着实上道。 直到平反的诏书拿到手中,沈知渝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再次俯身叩了个头。 晋王略抬抬手:“节后会择良辰吉日为沈氏再建宗祠。” “多谢陛下。”沈知渝温声应了。 本已到了宴席散场的时辰,但晋王仍旧稳坐戏楼没半点离开的意思。 台上节庆戏再度开罗,晋王为显圣恩,破例为沈知渝加了座位,而那位置微妙,正在南棠身后不远处。 “五姐姐。”上官婉莹兴致勃勃的叫她:“吉时吉日事事顺意,五姐姐怎么不开心?” 南棠没有和她逗嘴的兴致,只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一元复始,率土同庆,自然是开心的日子。 而整场最开心的莫过于吴元青,和晋王身边的吴王后。 …………………… 要过年啦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 273章 落座 酒又上了几轮,紧张的气氛渐渐褪去,便有才子佳人行酒令抽花签。 南棠身边向来少人敢亲近,如今又加了轩辕家这一遭事,她这张桌半米内仿佛有个隔离带。 南棠懒懒坐在座位上,没有半点被冷落的不满,一旁的祝霄时不时递过来剥好的核桃和新换的茶水。 乌长悲后背挺得笔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同旁边几乎要滑到桌子底下得男人形成了鲜明得对比。 南棠捏着祝霄的脖颈将人扯了回来,祝霄保持了三秒,又慢慢滑了下去。 “主人......”不等南棠皱眉他便轻声开口:“坐得屁股疼” 南棠看向他没有说话,这位在他床上什么都肯受着,半句疼不喊的人,说这样的话,大抵……大抵是在撒娇。 “坐累了?”南棠就问。 祝霄乖顺的点头,就听见少女的轻笑响起:“坐累了起来跪会儿。” 祝霄抿唇压住了嘴角的笑意,点头应是。 他干脆的起身跪在了南棠身边。 这一举动引来了不少人侧目,但最先开口的还是一旁的上官婉莹。 “五姐姐真是好沉得住气,母族都下了天牢,你居然还在这儿饮酒玩乐?” 她笑嘻嘻得凑上来:“不知这位公子犯了什么错,佳节年下竟然还要罚跪。” 如果问场中除了吴家人还有哪个高兴,那非这位上官婉莹莫属了。 平心而论,轩辕家入狱,五公主失势,对她来说远比毒杀皇后更有意思。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场面中,这次没等南棠说话,便见祝霄淡淡瞥了她一眼: “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桌上那盘葡萄要是不吃就拿过来,我吃。” “你......”上官婉莹被这话噎住了,好半晌才想起来生气:“我......我可是西晋六公主。” “我知道。”祝霄点了点头:“不然你还能是九公主?” 南棠就笑,她轻轻在祝霄肩头点了一下,当即止住了男人的话。 “六妹妹别同他一般见识。”南棠温声回:“坐得久了,他如今脾气不太好。” 上官婉莹狠狠地看了祝霄一眼:“怪不得别人坐着你跪着,同样都是男宠,活该五姐姐更轻贱你些。” 祝霄这次没再和她说话,只看向南棠笑道:“主人,他挑离间呢。” 若不是有南棠这层关系在,十几岁的人界小公主,祝霄一句话都懒得说。 南棠脸上的笑意更浓:“你乖,不同他学。” 上官婉莹的心思都在如何嘲讽他这位一落千丈得五姐姐身上,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怜香面上的惶急。 “公主......”怜香试探着开口,没等说话便听南棠喊她:“这位侍女看着眼熟,似乎跟在六妹妹身边很多年了。” 怜香本就一颗心忐忑不安,听南棠这么一说,下意识俯身要跪。 “站好。”上官婉莹厉声喝骂道:“你是我的奴婢,怎敢再跪旁人。” 怜香的嘴动了动,只垂头应是。 先出了那场不在戏单上的戏,又起了轩辕家的事。怜香始终没找到机会出去,自然也就没有机会下毒。 那北羌秘药,还差最后一次。 ……………… 爱你们,晚安! 第一卷:人皇篇 第274章 宫女 在怜香第三次试图找机会离场时,上官婉莹终于意识到了还有正事没做。 对了个眼神后,她清了清嗓子:“怜香,坐得久了手冷,回宫取个暖炉来。” “是。”怜香终于松了口气,她屈膝行礼正准备退下,却被南棠拦了。 不等怜香说话,南棠便扬声吩咐身边的内侍取汤婆子和暖裘。 上官婉莹的表情僵了僵,南棠却只是笑笑:“天寒雪冷,六妹妹寝宫离这里来回小半个时辰,还是吩咐戏楼的人准备吧。” “不......”上官婉莹还想拒绝,就听南棠继续道:“你我姐妹向来亲近,难道是我母家获罪,妹妹才突然跟我生分了么。” 上官婉莹犹豫半晌,终是没再坚持。 倒不是担心什么面上的情谊,而是她怕太过执着反而引了这位五姐姐警觉。 “这才乖。”南棠笑吟吟道。 她一边倒了杯暖茶亲手递给上官婉莹,一边压低声音吩咐祝霄盯紧了。 没到关键处,吴王后如今还不能有闪失。 “好!”不远处一声叫好猛地传来,南棠侧目,就见丞相吴元青满饮一杯,便有掌声四起。 身边相熟的同僚簇拥着他比戏台上还热闹几分,连一向不喜在宴席上张扬的三王子上官菏泽都遥遥举盏。 吴元青只觉得脑子略有些木胀,大约是美酒醉人。 他历经两世朝堂,是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台的谋者,他了解如今的晋王,更了解所谓的制衡之术。 吴元青从来不敢奢望能一朝拉下轩辕家,或者说他很清楚,没有轩辕家也会再扶持上来一个别家。 当初先王后专宠后宫本就引人非议,前朝的轩辕家又屡历战功不肯藏拙。 晋王不愿坐视外戚强盛,这才致使先王后多年无子,轩辕家空有兵权无所倚仗。 可惜武将直勇,只会强攻不肯迂回。这般情形下,轩辕家竟仍强保先王后怀了龙种,这才得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吴元青一早看得明白,故而吴王后受封后始终无所出,韬光养晦多年换得吴元青朝堂上顺风顺水。 麒麟殿看似是北羌全然溃败,实际上却是吴家一手将曹家和轩辕家推到了对立面。 那一仗不止不费一兵一卒便除了西晋最得宠得王子,更是揪出了这位扮猪吃虎的五公主的狐狸尾巴。 只是连吴元青也没想到,上官灵雁小小年纪竟真有运筹帷幄的本事。 她逼得吴家不得不安排吴王后有孕留做后手,可惜奸人在侧走漏了消息,吴家倾尽全力也没能保下这一胎。 不过这样一来也不是坏事,这五公主……风头太盛了。 晋王不会允许吴王后平安生下王子,也一样不会允许轩辕家出一位这般聪慧的公主。 为了这朝堂平衡,他疼惜这位五公主,那受苦的只能是轩辕家。 这不是吴元青第一次与陛下合作,他知道这位陛下要的既不是四海升平也不是稻宁谷安,死了谁冤了谁他根本不在乎,他要的是稳稳坐在这王位上。 南棠垂着眼把玩手中的杯子,她这个父王政绩上稀松平常,但着实会当君主。 朝堂之术一是局势二是人心,而局势千变万化,人心从一而终。 吴元青看得透彻,也就难免被这自以为是左右了谋划。 就如同帝王陵寝引以为傲的风水布局,也会成为给盗墓贼指路的鬼火一样。 他只想着以晋王的作风会捡冒头的打压,却没想过牵制轩辕家的文臣不是非他吴元青不可。 南棠轻轻抿了口茶,以人心做唯一尺度,免不了被反将一军。 没等这口咽下,一声巨响猛地从吴元青那方向传来。 南棠怔了怔,她还以为是哪个酒品差的掀了桌子。 转头去看,却见一个宫女正缓缓滑跪在地上。 血和脑浆溅满了殿柱和吴元青的桌子。 …………………… 除夕快乐! 妈呀突然发现南棠也正好在过除夕 求互动求爱发电 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75章 我的人 南棠愣了愣,一旁的祝霄出声问道:“嘶……这……是主人的人吗?” 祝霄不是第一次见人撞柱,但死得这么卖力气的还真是头回见。 南棠摇了摇头,祝霄的一丝鬼力便悄无声息的粘了上去,在那宫女的尸体上绕了一圈。 他半垂着眼:“主人,魂魄留了我印记,只要冥一不动不会有别的鬼族截胡,需要的时候可以叫来问话。” “多谢祝霄。”南棠的指尖在他手背点了点。 尖叫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几家离得近的贵女几乎是逃命似的后退带倒了一片座椅。 乌长悲横身挡在南棠面前,他眼神冷冷扫向四周,正对上了同样警惕的蒙磐。 犹豫片刻后,他难得主动开了口:“主人……掌令使蒙磐……有些古怪。” 南棠看向不远处的男人,他正挡在吴王后身前。 就听乌长悲继续道:“观气息,应是筋脉受损武功尽失,他如今……没能力护主。” 南棠轻轻笑了笑,蒙磐的筋脉怎么受得损她清楚得很。没能力却护得殷勤,大约是面上的戏码。 “怎么回事?”晋王站起身冷冷问道。 “回......回陛下。”孙德喜哆哆嗦嗦的开口:“是......是德音楼的侍女撞柱自戕了……” 晋王猛地一拍桌子:“年下佳节宫中自戕,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啊!” “陛下息怒。”孙德喜忙跪身叩头,南棠再次随着众人一同起身跪拜,这宮宴……果然是体力活儿。 吴元青狠狠的拍了拍后脑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许是刚刚喝得急,才几盏便有六七分的醉意上头,他茫然的跟着身边人跪下。 刚刚那宫女......那宫女怎么就撞柱了? 他依稀记得,那人端着新酒行礼,脚下一绊摔倒在他身上。 然后呢,然后怎么了? 吴元青按了按太阳穴,却如同按在了棉花上没半点实感。 “刚刚谁在近前,可看清了始末?”得了晋王的授意,孙德喜开口问道,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节庆戏本就吵闹,客位又正在酒酣时,吴元青这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不知些什么人,挡得半分都看不清楚。 孙德喜见无人应声,眼神便是一冷:“德音楼的侍女宮宴撞柱可是诅咒王室诅咒西晋?贱皮子休要装傻,若查不出真相那全楼上下同罪,别说你们,连我一样要死!” 南棠极少见到这位疾言厉色模样,一时有些新鲜。 片刻后,一个宫女猛地跪倒在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晋王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说。” “是...是。”那宫女哆哆嗦嗦又磕了个头,这才开口道: “......是丞相大人,是丞相大人逼明书姐姐去死啊。刚刚明书姐姐为大人换酒,谁知大人许是喝高了,非让明书姐姐坐到...坐到他腿上。” 那宫女面红如火,强逼着自己讲这不堪事。 “明书姐姐本就出身书香,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她当即便要离开,谁知......谁知丞相大人竟......竟一把将人扯到了怀里,还伸手去摸......摸......” 那宫女再说不下去,只得重重磕头。 南棠几乎是要笑出声,这桥段听着耳熟,那话怎么说来着,吴丞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强占宫女,那宫女当即撞柱,血溅三尺。 南棠的眼神落在了晋王身上,这位父王啊,同她当真有些默契。 “陛下,陛下臣冤枉,臣怎么敢,怎么敢行这种寡廉鲜耻之事啊! 吴元青只觉得冷汗打湿了后背,他忙俯身叩头,还想再说什么,就见门外匆匆进来一个侍卫打扮的人。 南棠的眉轻挑了挑,就见那人三步并两步来到晋王面前拱手跪拜:“武顺门二等侍卫风竹,参见陛下。” 他声音利落洪亮,不等晋王问便继续说道:“武顺门外有一妇人,自称是吴元青吴大人的外室,说是有天大的冤屈要请陛下做主。” 南棠眼中的笑意更浓,这位......才是她的人。 ……………… 耶耶耶过年啦 第一卷:人皇篇 第276章 诊脉 沈知渝跪在地上,他半垂着眼,从睫毛缝隙偷偷注视着南棠。 自那日离开五公主府后,这还是第一次再相见。 或许这么说不算准确,他...夜夜都能见到。 沈知渝不觉得这是什么暗生的情愫,他只觉得,他这是偷来一方天地容身。 “大胆!”孙德喜的声音传来,他站在晋王身边指着那名叫风竹的侍卫呵斥道: “你冻坏了脑子?一个臣子的外室也能闹到王上跟前?” 风竹扬眉看向他,眼中毫无惧色:“公公息怒,事关王嗣不敢不报。” 只这一句话,就堵住了孙德喜的嘴。 王嗣的事不是他这样的人能掺和的,他动了动唇,退到了晋王身后。 晋王的眉头团成了个结,好一会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叫上来吧,我倒要听听,吴丞相的外室同王嗣有什么关系。” 吴元青跪在地上,周身发寒,喉咙连着嘴唇都在颤抖。 他已无心去争那宫女之事,吴元青为官多年,流连酒肉欢场不在少数,家中更是养了不少供人玩弄的戏子栾宠。 但……若说是外室,却只那么一位。 那是他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少女,同西晋朝堂上下没半点渊源,是他为吴王后准备的后手。 不一会,一个宽大衣袍面目清秀得女人施施然入场。 她挺着小腹,单手托着后腰,那模样比强装孕妇的吴王后真切多了。 女人行至堂中慢悠悠俯身叩首:“民女陆霜儿给陛下请安,愿陛下身体康泰,福泽绵延。” 她声音娇而不妖,腰背柔而不弯。观其行至,竟有几分世家贵女气派。 “你可知这是何处?”晋王出声问道。 “民女知道,民女有冤屈求陛下做主,民女惊扰圣驾愿受一切责罚。”陆霜儿回。 她这话说得恳切,晋王抬头看了她一眼,终是应了:“细说。” 陆霜儿再次俯身行礼,她没急着说话,而是转身朝向吴元青: “老爷没想到,能在这儿看见我吧?” “你……”吴元青张了张嘴,竟没说出话来。 陆霜儿扬了扬眉,转头看向晋王时,又是一副温和端正模样。 “陛下,吴王后前些日子受惊小产,如今腹中已无胎儿。” 她这话说得直白,场中人却没多大反应。 吴王后小产之事吴家瞒得谨慎,可风声一早便走漏出去,如今再听,连南棠都懒得做几分惊讶状。 晋王扬扬头示意她继续说。 陆霜儿点头道:“吴元青阴狠歹毒野心勃勃,他不肯放弃,强瞒下此事。” 她挺了挺腰看向晋王:“王上,我腹中这位,就是为吴王后准备的儿子” 屋中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狸猫换太子,吴家好大的胆子! “你……你血口喷人!”吴王后下意识站起身:“空口无凭,没发生的事你想怎么编就怎么编罢了。” 陆霜儿也不着急,她看向吴王后:“既然如此,娘娘敢不敢当堂唤太医诊脉,究竟有没有小产一看便知。” ……………… 勉强三更,去吃饺子啦。 第一卷:人皇篇 第277章 吉服 “陛下。”不等吴王后说话,吴元青忙开口道: “前些日子王后受惊小产,因着正是年下,节庆喜日不好张扬,又怕说出来徒惹陛下伤心,这才一直瞒着。” 他看向陆霜儿:“老臣心中难过,酒醉在这妇人处多说了两句,没想到她不知被谁挑唆着,说这样的话来害我。” 他扬头看向不远处的南棠意有所指:“老臣为王上分忧,难免得罪一些心怀歹意的恶人,求陛下明察还老臣一个公道。” 陆霜儿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老爷这话说得有趣,我已有身孕,纵使不能抬回府中,我肚子里的也是老爷的骨肉,我害你于我有什么好处?” 她又看向晋王:“陛下,民女在京都无亲无友,只有吴丞相一人可以依靠,民女怎么会诬陷他?” 她复磕了个头:“陛下,吴元青提前择好了御医和宫中接生的嬷嬷,流水的银钱买通他们成事,只等着我这孩子一出生便去母留子,送入宫中假装是王上的血脉。” 她声音悲凉:“民女不怕死,民女是怕做此罔顾人伦的恶事会让祖宗在九泉下蒙羞。陛下,民女不是空口无凭,他们往来的凭证账本就藏在丞相府寝殿的床格内,陛下一看便知。” 她狠狠瞪向吴元青:“民女无知妇人,敢惊扰王驾实是不得已。老天保佑,不忍看我们母子分离,这才让我昨日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求陛下做主啊。” “你......”吴元青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想不通,这个女人从未出过外宅的大门,平日与谁说了什么都有下人细细禀报,她是如何与外面人有了牵扯。 “带人去搜。”晋王没看这互相恨不得吞吃对方血肉的两位,只摆摆手吩咐道。 吴王后死死地握着拳头,精心养护的长甲几乎抠进了肉里,她一直以来不详的预感似乎有了头绪。 半杯茶下肚,吴王后定了定神,看了身旁宫女一眼。 那人的睫毛垂了垂,不动声色的退下了。 吴王后深吸口气,没事的……这是吴家专门培养的婢女,自幼跟在她身边,有些功夫在身不说,脚程更是尤其了得,她一定……一定赶得回去。 祝霄的唇角勾起了个玩味的笑,快?这里似乎没人可以比他的鬼识更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南棠坐回椅子上,还抽空跟一旁战战兢兢的小内侍讨了个软垫。 那宫女的尸体就那么大咧咧放在地上,血腥味压过了桌上的茶香。 吴元青垂着头看不见表情了,他此刻无法出这王宫,只能寄希望于那婢女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终于,领命搜查丞相府的侍卫回来复命,吴元青紧张的抬头,正看见那侍卫手中捧着的,放在他床格处的精致木匣。 吴元青只觉得后脑一声嗡鸣,这是...没赶上? 南棠看了看身边的祝霄,男人凑近些压低声音笑道:“主人放心。” 南棠放心,自然有人放不了心。风云变幻只在刹那,沈知渝没有抬头,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木匣内的账本被当堂取出,晋王一页页翻看,最终重重合上摔在了吴元青脚边。 这里不仅有他和御医的账目往来,还有这些年所有上不得台面的金钱勾当。 “陛...陛下。”吴元青还想辩解,就听那奉命搜查的侍卫开口道:“陛下,此行除却之前提及得账本外,还搜到了些别的东西。” 他略一挥手便有人将一个木箱抬至殿上。 吴元青从没见过这个箱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见那侍卫掀开箱盖,里面是一整套王上登基的吉服,做工精致考究,金银丝线流光华美,甚至比当初晋王登基时那件还耀眼几分。 那侍卫抱拳躬身:“本还有一件王后吉服,可丞相夫人穿在身上不肯脱下,属下不敢硬夺,只得将人一起带来。” “你......你说什么?”吴元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顺着那侍卫的目光看去,就见门外,他那缠绵床榻多年的老妻,正穿着王后服制静静站着。 她脸上扑了极红的胭脂,头发乱蓬蓬束在脑后,那件衣服被拉坏了一边的袖子,可依旧看得出,那是正统的王后吉服。 ……………… 你们去拜年了嘛! 我没去!!! 我还在躺着!! 第一卷:人皇篇 第278章 一波未平 她呆呆的行至正中,对着晋王没有半点要跪的意思。 吴王后怔怔的看着她呢喃:“母……母亲,母亲……” 南棠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好戏。 吴元青只觉得嗡鸣声自脑海响起震颤双耳,恍惚中他想起,那日老者马前拦路,说他在家中摆龙椅扮晋王的故事。 这两件吉服并非出自他府上,但奉旨的侍卫当堂呈上他死撑着也无从抵赖。 还好…… 还好没有龙椅…… 吴元青狠狠的咽了口唾沫:“陛,陛下……这是我这夫人亲手为陛下和娘娘所制吉服,可惜大典前并未完工,夫人急火攻心染了疯病,这才……这才……” 他重重叩了个头:“微臣本不敢私藏,可夫人将这吉服藏起,臣将府中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陛下,在宫中偷梁换柱哪是收买太医产婆就能办到的,老臣没有这个本事更不敢动这个邪念啊陛下,求陛下体谅慈母之心。”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那还穿着王后吉服的女人如同失了神志,好半晌才眨一下眼睛。 “亲夫人也推出来顶雷。”祝霄瞥了一眼吴元青轻声问道。“主人,那龙椅不抬上来吗?” 按原本的计划,那木箱中除了一件晋王礼制的吉服外,还有一把描金彩宝的龙椅,是南棠临时吩咐这才没有抬上殿来。 “不急。”南棠笑了笑,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蒙磐:“丞相大人还有黑锅没背完呢,不能急着定他的罪。” 上官菏泽静静注视着场中,角落处一人同他对了个眼神这才上前。 他紧走几步凑到孙德喜身边耳语,孙德喜面上一动,躬身开口:“陛下,司天监有事禀告。” 晋王的眉头皱了皱,就见那人躬身行礼:“陛下,微臣司天监少监宋承星。” “何事?”晋王开口问道。 “回陛下,早些日子京都谣言四起,微臣夜观星象,见奎木狼现了双影,虚影所现即正星所达之位,二光同映隐有夺辉之势。微臣当即怀疑,那许不是流言,而是……” 他抿了抿唇看向吴元青:“而是预言。” “本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禀呈陛下,但如今……已有事情应验,微臣不敢不说。” 场中当即哗然,细碎的声音叠加几乎盖过了宋承星后面的话。 流言大盛那日夜里,京都权贵皆入梦魇,在那梦中,吴元青起兵谋反,京都各家爵位化尘泥,富贵散云烟,至亲之人命断当场。 若说这是预言,那…… 南棠听着左右入耳的嗡嗡声悠哉喝了口茶,她余光瞥见,上官婉莹身后的怜香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离场,这次南棠没有拦她。 一同注意到的还有不远处的荣妃,她起身朝晋王施了一礼:“陛下,臣妾身体不适,想回宫休息。” 晋王摆了摆手,荣妃暗自舒了口气,行至门外还隐约能听见那吴元青的叫冤声。 “陛下!老臣冤枉!”吴元青从没想过还会同飘渺事扯上关系,西晋一向不重鬼神天象,司礼监的闲职竟也能被这五公主搜罗来。 晋王只看向宋承星:“数日前,司礼监的监正也曾上奏此事,只是星宿之说虚无缥缈,不可以此论臣子短长。” 宋承星当即俯身下拜:“陛下,自数日前监正入宫面圣后便一病不起,微臣本不知缘由,如此说来,怕是泄露了天机。” 他重重叩首:“陛下三思,年近岁除,一日应验二事便是上天警告。陛下万不可再拖延啊。” 他这一拜,便又有二三人起身附议,同轩辕家相熟的几位更是一同起身叩拜。 南棠轻轻的点着数目,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便都当看客,只有一家一家拉进来才肯出一份力。 “你们……你们……”吴元青猛地站起身,颤抖的指尖从众人脸上一一点过,其中还有几位是刚刚还同他把酒言欢: “唯利鼠辈,妖言祸朝啊!”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 279章 一波又起 便有暗卫抽刀现身,场面一度混乱,晋王略一摆手,便有侍卫四散而开,戏楼一个正门三个偏门皆被死死围住。 “吴大人,事已至此你莫要再抵赖了,王上仁慈,你承认了兴许还能给吴家一条活路。” 曹正业此时起身开口,如今殿中侍卫皆由他曹家统领。 “你放屁!”吴元青恶狠狠看向他:“我清白之身怎能屈从于小人构陷?” 曹正业看了他一会,终是幽幽叹了口气,朝堂格局,恐怕今日便要洗牌。 “陛下。”吴王后起身跪倒:“家母重病,言语混乱行为有失,多年不曾见客,求陛下开恩给老人家一点怜悯,吴家没有不臣之心啊陛下。” 晋王看向她,轻轻摇了摇头:“吴王后刚刚小产,要多保重身体。” 吴王后也是后宫中沉浮过手段顶厉害的人物,可同他那位开了窍的女儿还是差一些, 亲疏远近,说来容易分清难。刚刚轩辕景阳被押入天牢时,五公主连眉头都未多皱一下。 有时最大限度的将自己同母族分离开,才能留最后一个后手。 吴元青被压跪在地上,晋王环视场中众人,半晌重重一拍桌子。 “同胞共气,家国所凭。你们食君禄便该忠君事,怎得听了些怪力乱神的话,就巴巴的来求我处置同僚?” 晋王的声音冰寒:“什么预言不预言,怕是有心人作祟构陷,引得你们一个个成了帮凶。” 吴元青头抵在地上,心头却是一松,晋王这话的意思,竟是要保他…… 宋承星看了晋王一会,再开口便是大逆不道的话: “敢问陛下,是否受奸臣胁迫?” “胡言乱语!”晋王眼睛一瞪,多年上位者的气场压得宋承星几乎想要退缩。 他深吸口气,仰头重复了一遍:“敢问陛下,是否受奸臣胁迫?” 晋王冷哼出声。 宋承星咬着牙直视他:“若是没有,前几日陛下朝堂上遇刺,多亏暗营掌令蒙磐舍身而救,可为何陛下将功劳送给了吴家。” 他死死抿着唇,片刻后继续道:“流水的礼物从宫门一路送到丞相府,请问陛下,丞相大人立了什么功?” “大胆!”孙德喜呵斥出声:“你这是在质问王上?” “微臣不敢!”宋承星叩了个头:“只是陛下,天象之事不可儿戏,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啊……” “求陛下三思。” 他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叩首附议,还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只剩南棠和不远处的上官菏泽。 “好,好,好啊。”晋王连称三声好,猛地呛咳出声。 “陛下……”孙德喜忙伸手扶他,却被他一把挥开。 “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蒙磐立功厚赏吴家吗?”他看了始终垂首而立的蒙磐一眼。 “说,你是什么人?”晋王喝问道。 蒙磐抿了抿唇单膝跪地:“回陛下,微臣是暗营掌令使蒙磐。” 他顿了顿继续道:“也是陛下亲赐,保护吴王后的暗卫。” 只这一句话便惊了四座,历代暗营的掌令使只尊王上一人,怎的……怎的晋王竟连这样的暗卫也舍得给出去。 单凭吴王后的暗卫舍身为晋王挡刀一事,吴元青谋反的言论便不攻自破。 而暗卫立功,本就该重赏主家。 南棠看向蒙磐,他静静的垂着头后背笔挺。 果然如此啊…… 怪不得那桓王世子逃得那么干脆利落,大约是有人将这事提前告诉了他。 桓王和吴家向来同气连枝,可博衍一案上蒙磐亲自提了那邱兴运入暗营审问,最终判了博衍一个从军。 若说蒙磐是晋王的人倒还有情可原,可若是吴王后的暗卫…… 以桓王那紧张的家庭关系,博衍大约是以为,他爹同外人沆瀣一气,想弄死他将世子之位留给他那个弟弟。 ……………… 晚安!!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80章 黑锅(1) 吴元青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便重重叩头: “为陛下舍生忘死是臣子的本份,陛下厚待实在无颜领受,老臣忝居朝堂多年,愿倾府上所有救济城外灾民。” 吴王后亦俯身下拜,她眼神看向一旁的蒙磐,男人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吴王后不知道这掌令使何时成了自己的暗卫,但不重要。 这是晋王在保吴家,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吴元青几乎抑制不住胸中的狂喜,果然……朝堂之上唯有君主一手遮天。 南棠将双方的神情都在看眼中,她垂头细细琢磨,这吴元青呀,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只怕这不是良绳而是僵蛇。 一旁的曹正业轻咳两声开口问道:“以暗营的规矩,历代掌令使皆直接效命王上。敢问蒙掌令,是何时奉了吴王后为主?” 蒙磐看向他:“我本是先王留给桓王的暗卫,只因桓王不愿拘束始终未曾认主,后因由桓王提议陛下做主,送予淑妃交托名牌,也就是如今的吴王后。” 他略微动了动腿,现在这身子竟连久跪也是勉强,他深吸口气继续道: “蒙磐此等出身,本无资格接手暗营,但上代掌令使死于北羌,暗营群龙无首,陛下命我暂代掌令使一职,另设副掌令坤戎与我共同监理暗营大小事。” 蒙磐话说得委婉,实际的意思是。晋王恐他生异心,故另提副掌令从旁监视。 吴王后开口道:“正是如此,蒙磐与我多年主仆,自然同吴家一样,一心效忠王上。” 南棠撑着下巴,暗营向来是掌令使的一言堂,也就是西晋君主的一言堂,确实直到蒙磐这一任才多出来个副掌令。 宋承星俯身叩头开口道:“陛下,就算陛下不信天象预示,吴丞相殿上强占宫女至使其血溅当场,同宫中嬷嬷太医私相授受有大笔银钱往来,越制私藏王上王后吉服实乃大不敬,罪名昭昭陛下也要坐视不理吗?” 南棠看向他,目光中几乎有些诧异,看宋承星这咄咄逼人的架势,上官菏泽是真下血本。 能在朝为官的无论文武,骨子里都不会是直言快语的性子,轩辕景阳那般的已经是家族强盛惯出来的毛病了。 一个司天监的少监敢这般说话,是舍出条命也要咬下吴元青一口肉来,这……能称得上死士了。 可惜,大不敬之罪有吴元青那疯癫的夫人挡着,重手还是轻放只在晋王一念之间。 只这两条想让吴家倾覆,还不够呢…… 南棠手中有三条线,一是那未抬上殿的龙椅,背后刻有四句反诗。 二是沈知渝当堂倒戈的口供。 三嘛…… 南棠看向上官菏泽,她曾送给这位三哥哥一份回礼,正好能在这时候添一把火。 不一定是最有力度的,但……南棠猜这应该是她父王最想看到的。 只是不知道临时加的戏码,上官菏泽有没有这个反应能力,或者说,他还有没有能开口的人可用。 男人对上她的目光轻一点头,南棠便轻抿口茶等着看戏。 晋王入这戏楼时大抵也没想到,今天能一窝蜂收到这么多的弹劾。 就在南棠还猜测着下一个出场的是哪司哪部的官员时,上官菏泽兀自站起了身。 “父王。”他躬身行礼,双手奉上了一卷竹简。 袭雪的眼神微动,这东西她记得,这是三王子刚刚入府那几日,五公主送上的回礼。 里面是零零总总十几条,桓王结党营私,私贩官盐等等的罪证。 南棠怔了怔,自己来吗? 这位三哥哥……比她想象中的豁得出去些。 ……………… 这部分看不懂很正常 宝子们坚持一下 是南棠和晋王重合了两个局,沈知渝是南棠的局眼,蒙磐是晋王的,因为各自有不同的目的和后手所以看着比较乱。 真相还没有写到~马上写到~爱你们 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81章 黑锅(2) 吴元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桓王二字出来他才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冲着他来,是别的谁都无所谓。 可没一会他便听出了事情不对,那竹简上除了桓王外,还频繁的提及了一个名字,暗营掌令使——蒙磐。 在这十几条罪名里,半数以上都与蒙磐有关,而这半数罪名中,又大多都是近几年的勾当。 不得不承认,暗营虽然并无实权,却在某种程度上能大开后门。 蒙磐静静跪在地上,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桓王何在?”晋王冷声开口。 孙德喜忙上前一步:“陛下,世子尚未寻到,桓王心急如焚已带人亲自去追了。” “无召擅自离京。”晋王的声音更冷:“谁给他的胆子?” 上官菏泽上前一步:“回父王,桓王出城时奉得是王后手谕。” “陛……陛下,是您……。”吴王后话说了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 明明是晋王自己说桓王年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找,不好以王上旨意大开城门,这才……这才让她来办的,可她如今又如何能说啊…… “我倒是不知道,王后近些年……同桓王走得如此之近!” “没有……臣妾没有……”吴王后只能死死叩头。 “好一个吴王后,好一个吴丞相啊。” 晋王冷笑看向二人,将吴王后刚刚的话还了回去:“蒙磐区区一个掌令使,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是他与你多年主仆,奉了你的命令是吧?” 吴王后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陛下,蒙磐久居暗营,行事不受臣妾管束啊……” 何止是不受她管束,今日之前吴王后根本同蒙磐没半点关系,本以为晋王给得是权宜之计,是要保下吴家,如今看来…… 吴元青抢言叩首道:“陛下恕罪,老臣该死,蒙磐身居要职不是寻常暗卫,同吴王后也只是表面过得去,吴家一心忠于陛下,怎会做鸡鸣狗盗之事。” 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陛下,老臣为这朝堂清白一意孤行得罪了权臣,这才落得个欲加之罪千夫所指的下场,老臣不后悔!” 他的袍袖猛地擦去脸上眼泪:“只要沈家能沉冤昭雪,只要那搅乱朝局的佞臣能伏法落狱,老臣哪怕清名尽毁抄家灭族也不后悔!”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还没等最后的哭腔落地,就听见一个冰凉的声音响起。 “是么,丞相大人?” 沈知渝慢慢站起身子,撑着桌子一步步朝前走去。 “你……你什么意思?”吴元青压着嗓子问道,沈知渝不去看他,只慢慢走向晋王。 “沈知渝!”吴元青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飞快:“沈家抱屈衔冤多年,你沈知渝受尽迫害,如今终于水落石出,沈家的祠堂节后就要兴建,你要做什么,你究竟还要做什么?” 沈知渝死死咬着牙关,想将脊背挺得直一些,更直一些。 掌魂蛊瞬间翻涌数倍,后颈处藏着的骨蝶灼烫几乎烧焦皮肤,他知道,这是骨瑛在拦他。 行至晋王近前,他双膝跪地重重叩头,唇内的软肉几乎咬烂,可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清晰: “沈知渝,伙同丞相,罗织构陷,讹言谎语,罪犯欺君,请陛下赐死。” 南棠看了他好一会,轻轻吐了口气。 沈知渝啊……苟延残喘多年,以命搏出的清白身忠良骨,竟真的敢再次押上赌桌。 南棠没那么大赌性,她做事不会只靠一人。 今夜暗十三给还在京都游荡的冥一带了话,本是想驱了那丞相夫人一魂一魄,方便祝霄占窍说供词。 连带着那刻了反诗的龙椅一起坐实了吴元青罪名。 这事只能冥一这种不尊天授果报的来做,他也算听话没多问半句,只是下手带了些怨气。 南棠看向丞相夫人,幽幽叹了口气。算了,呆傻些也不影响大局。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82章 不要命 “你胡言乱语什么?!”吴元青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 “沈家之事早已了结,沈知渝啊,欺君罔上之人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你到底明不明白!” 沈知渝,当然明白…… 当堂说了一次谎话,往后说真的也不会再有人信,甚至,不会有机会说完。 可……谁说他想要第二次了? 少年身形单薄,只是又磕了个头: “陛下,戏台上所书……轩辕家,五十一条罪状,皆是…皆是陈卓轩陈大人背后教唆。” 他艰难的摇头:“五十一条,条条虚妄陛下尽管去查!罪奴入宫前……囚于丞相府多日,刚刚所言皆是吴丞相蓄意构陷,陛下……也可以查。” 他强迫自己连贯的说出一段话,身体上的剧痛让他几乎想蜷缩在地。 他这边话音刚落,南棠就隐约看见了,少年后颈处亮起得微弱荧光。 一左一右两位几乎同时出手,浓墨色的鬼气顷刻笼罩而下,借着这鬼气遮掩,童竺手中一枚莲花镖径直飞出。 金光贴着沈知渝的皮肉与那诡异的荧色相撞,骨蝶四散开来,又被周遭的鬼气团团包裹。 只是眨眼的功夫,一切便又重回平静,南棠只觉得眼前黑了一瞬,再回神时祝霄的指尖略微有些颤抖。 他低头抿了口茶这才低声道:“沈家这小子真是不怕死,竟留了骨蝶在身上,刚刚骨瑛差点硬换了他的命。” 若不是他和童竺一直盯着,这人的尸体怕是都凉了。 其实祝霄并不在乎沈知渝的命,换句话说,他不在乎任何人的命,但这人若是当着他的面被骨瑛弄死,祝霄没脸回他的主人。 南棠便笑:“沈知渝啊……一向不要命。” “什……什么?”陈卓轩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回神。 他本以为前尘终已了结,没想到不过瞬息就被卖了出去。 “无齿小儿,满嘴谎话!”他恶狠狠看向沈知渝。 少年只轻轻垂首回礼,那模样亦如刚刚五公主举杯遥敬。 他看向晋王继续道:“陈卓轩与吴元青一早……一早便结为一党,陈卓轩嫉妒我祖父的……才能和贤名,这才请求,请求重判沈家,这才……从天牢中截下我,当做栾宠培养,他是……他是想让沈家九泉下也不得安宁。” 沈知渝的嗓子有些沙哑,他不管旁人的眼光,只继续说道:“轩辕景阳……从未阻拦陈大人救助亲妹,我入五公主府,也并非是轩辕景阳强迫的。” 他扬了扬头:“陛下,罪奴……不止是陈卓轩培养的脔宠,更是,更是送入五公主府的刺客,陈卓轩为彻底断了轩辕家同王族的联系,以家妹性命要挟,逼我,逼我刺杀五公主。” “沈知渝!”陈卓轩猛地一拍桌子,少年却没时间看他半眼,肩膀处有血迹渗出,剧痛让沈知渝几乎没压住声音。 他知道,这是骨瑛给的礼物正一点一点收回。 好歹毒的功夫…… 沈知渝艰难的撑着身子,任由鲜血摔落在地上。 骨瑛去了他的外伤,可再还回来时用的却是另一种方法。 沈知渝……要将之前受得伤再来一遍。 肩膀这处是最开始入麒麟殿时铁链贯穿的伤口,沈知渝知道,马上还有第二部曲,第三部。 他死死的咬着牙:“陛下,罪奴入公主府后,曾将北羌秘药'焚生'下入公主茶水中,幸而五公主聪慧闻出不对并没有喝。” 南棠眉头一动,这后面的话……这话本可以不说。 毒害公主的罪名不会因成败而有所改变,沈知渝这话说出来,是半点余地都没留给自己。 南棠静静的看着少年的背影,前方处处荆棘,他……他怎么敢的。 沈知渝还要在说话,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胸口处大朵的红花蛰得人睁不开眼。 这一下,该是当胸那一剑,骨瑛果然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他明明可以将沈知渝瞬间打回原形,可他是只是慢慢的,一处一处展示,他拉伸了痛苦的长度,给足了沈知渝后悔的时间。 可……沈知渝是一条路走到黑的。 …………………… 晚安宝子们,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83章 一个不留 “沈知渝!”吴元青双眼通红大喊一声,他的后脑的麻胀连到了后脖颈。 他不明白,不明白沈知渝想要的都得到了为什么会突然发疯。 可这一声并没有拦住少年的话,他还在不停的说,从陈卓轩的阴谋,到吴王后的利诱,再到德音楼的计划。 在他的描述里,吴家,陈家,桓王甚至连带曹家一起,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而他自己,也一样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从始至终他都没再提一句沈氏冤屈,仿佛他不需要再将话圆回来,不需要在新的剧本里为沈氏争一席之地。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拉尽了仇人下地狱,用他的嗓子,用他的命,他几乎疯癫,几乎……虔诚。 他不停的说着,直到伤口一层层翻出,直到白衣一片血红,直到,直到那舌头再次断裂在口腔中…… “冤枉!”他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这两个字,血从他唇边蜿蜒而下。 在众人以为,他终于想起沈家之冤时,沈知渝猛地摔扑在地上。 南棠的睫毛颤了颤,她听见了那囫囵破碎的后半句。 沈知渝说: “轩辕家……冤枉。” 他终于再说不出话,暗红色的血将华贵的地毯染脏了一片,他浑身颤抖,如同这戏楼外那挂刚挑起,响了几声就摔落在地上的鞭炮。 沈知渝大口喘着粗气,喉咙发出了嗬嗬的气音,他很想笑,但实在没有力气。 当堂翻供算什么本事,他要做就做到极致,做到发落轩辕家的诏书白纸黑字写出来,做到有关的无关的都下场再洗不脱,那构陷才是真的构陷,那阴谋才是真的阴谋。 周遭落针可闻,好半晌才听见吴王后的一声尖叫:“妖法……这是妖法!有鬼!有鬼啊!” 她本就亏空的身子在这连番的打击中几近崩溃,她猛地呛咳,直到一口血喷了出来。 “主人……”蒙磐上前了一步。 “我不是你主人……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蒙磐顿了顿,顺从的后退了一步。 晋王看向吴王后:“鬼怪妖法?若讲究鬼怪妖法,星象天喻,第一个该五马分尸的就是你父亲!” 他抬手指向吴元青,又转向陈卓轩,脸上第一次见了真切的怒意:“好大的胆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一向放任朝堂派系争夺,也不在乎是吴家胜一分还是轩辕家胜一分,但他从没想过,从没想过这些大胆禽兽竟敢谋害他的女儿。 差一点……若是雁儿没那么机敏,若是那毒沾了一星半点,那他此生怕是再没有赎罪的机会。 晋王一想到她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痕迹险些消散,便觉得浑身的气血一股脑涌了上来。 “杀……”他轻轻动了动唇,看向一旁的孙德喜。 孙德喜浑身一僵,被这眼神看得后退半步,好半晌才开口:“陛下的意思是……” 晋王深吸口气,压下灭顶的愤怒,他指尖点了点陈卓轩,又点点吴元青,最终落在吴王后身上: “都杀——” “陛下息怒。”吴元青死死叩头。 这次除了当事的几位外,连孙德喜都跪倒在地。 “息怒?”晋王几乎笑出了声:“好一句息怒,勾结外族谋害王子,又因党争谋害公主,是不是只要吴王后一天不诞下龙子,你就要一个一个将我的孩子都杀干净?” 他嘴唇略有些泛白几乎是怒到了极致:“你们一个贪污国库,强占宫女,私穿龙袍,陷害忠良,一个谋杀公主,串通外族,当堂构陷,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够处极刑?” 他看向孙德喜:“不止他们三个,陈家上下,丞相府满门……” 他嘴唇动了动:“一个不留。”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84章 金镖 侍卫闻声而动,这是曹家统领之人,因着前面被沈知渝那几句话刮带到,曹正业此时格外卖力。 “陛下,老臣忠心耿耿几十年,公也好私也好,为陛下做了多少事,您不能这样对我!” 吴元青大喊着,他几乎要把多年的秘密当堂说出来。 蒙磐依旧死死挡在吴王后身前,但场上每一个人都知道,凭他现在,护不住任何人。 乌长悲看向蒙磐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南棠察觉到了,开口问他。 乌长悲摇了摇头:“没什么主人,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南棠便笑:“换成暗一,此时应该如何?” 乌长悲半垂着眼,答得毫不遮掩:“挟持晋王。” “嗯?”南棠扬眉:“哪怕筋脉尽毁?” 乌长悲轻轻抿唇:“主人……这便是属下觉得奇怪的地方。暗营的规矩,认主的暗卫武功尽失,若无其他用处,是不会苟活的。” 若无其他用处? 南棠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蒙磐明知自己武功尽失,今日还执意出现在宫宴之上,那便一定,有他的用处在。 “陛下。”正想着,便见蒙磐屈膝跪地抱拳行礼:“罪臣有话要说。” 他叩了个头:“罪臣混迹朝堂多年,于暗营一手遮天,兴妖作怪恶贯满盈。干尽不良事连累主家。愿罪己身,细数旧案是非曲直,只求陛下,留吴王后性命。” 蒙磐的神情平静,仿佛一早便计划好了一般。 他要得不多,吴家上下都可以死,他只保吴王后一人。 乌长悲的眉头皱得更深,这次没等南棠问,他主动开口道: “主人,蒙磐不对劲,若说要顶罪,刚刚桓王罪证呈上来时他就该开口撇清同主家的关系,现在……太晚了。” 南棠轻轻抿了口茶,当然不对劲。如果她没猜错,最后一口黑锅,终于要扣到吴元青脑袋上了。 “蒙掌令说笑!”曹正业冷声开口,还想再说,就见南棠站起身轻施一礼:“父王,这件事上雁儿勉强算是苦主,可否多嘴一句?” 晋王看向她,气略顺了顺,柔声道:“说吧。” 南棠便笑:“我向来敬暗营三分忠烈,愿听蒙掌令一言。” 这个台阶给得很是时候,蒙磐朝向南棠重重抱拳:“多谢五公主。” 他看向晋王:“罪臣天性聚敛无厌,贪婪无耻,挪用国库大量钱财用于宫外置地,购买名妓美妾无数,唯恐主人和陛下发现,便以河石冒充白银填数。” 此话一出,在场人之人一片哗然,这蒙磐明面上说着罪己,可一个暗营的掌令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说的,是吴元青的罪过。 好大的胆子啊…… 朝中贪腐案屡见不鲜,但从未见哪个权贵,敢直接私吞国库。 如此说来,五公主并未教唆沈氏遗孤构陷吴家,那些话竟都是真的。 吴元青忙想出言反驳,便被侍卫一膝盖顶到了腹部,他本就是文臣一脉,从未经过摔打,再加上年岁大了,只这一下他便捂着肚子吐出一口酸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蒙磐轻轻叹了口气:“四年前,遇梁王主查贪腐,理账十年一一对数。罪臣唯恐事情败露,先蒙骗梁王,轩辕恒无召进京意图不轨。后飞鸽传书轩辕恒,梁王有谋反之心,双方皆为平乱而来,照面便是你死我活。” 蒙磐重重叩了个头:“梁王毕竟王室出身,罪臣唯恐其有翻身一日,便伪造证据坐实了谋反一事,本欲拉沈老大人一同弹劾,谁知他清正忠烈,非但不肯还声称有罪臣惑乱朝纲的证据。” 他看向沈知渝略略低头:“万不得已,连带沈家一同处理,沈老大人铁骨铮铮清如霜雪,是罪臣陷害才至满门冤死,愿万死赎罪。” 沈知渝只静静蜷在地上,蒙磐口中这版本,同他之前借五公主之名说出的出入不大。 彼时沈知渝尚年幼,他只知有人构陷沈家,却不知为何如此,这是他无数个难眠之夜反复推敲拼凑,猜出来的。 蒙磐这番话说了许久,无论是吴元青还是桓王一事,能认的不能认的他都一一认下了。 好一个忠心的暗卫。 南棠冷笑,这蒙磐不是将罪名揽给自己,是要强揽给吴元青。 “蒙磐!你狼子野心!”吴元青终于喘匀了气,他强挣开侍卫站起了身:“我确实挪用了国库银钱没错,但那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枚金镖正正插在他脖颈。 咽喉断裂鲜血从口鼻涌出,蒙磐的手颤抖如同筛糠。 南棠认识这金镖,乌长悲的这一手大约是蒙磐亲传,只是如今插在吴元青脖子上那把,无论从力度还是准头上都差得太多。 “本来还能救一救。”祝霄淡淡瞥了蒙磐的手一眼: “如今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85章 赌对了 “他就没想要机会。”南棠轻叹。 西晋的丞相,文官之首,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就被这一枚不算利落的金镖,结束在了年终岁尾阖家欢乐的日子。 吴王后的眼睛大睁着,直到吴元青的尸体重重栽倒在地上,尖叫声才猛地响起。 “蒙磐!”吴王后扑过去几乎想与面前的人拼命:“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蒙磐双手背在身后,任由她扑打。 “肃静!”孙德喜的声音响起,吴王后这才被侍卫拦下。 晋王的声音有些疲惫:“查金银库吧。” “是。”户部尚书苏柄生应声开口,他看了看晋王的脸色:“陛下,夜已深了,是不是……” “现在就查!”晋王猛地一拍桌子:“今日事情未了,谁都别出德音楼半步。” 南棠抬眼看向四下的门,把守的侍卫个个严阵以待。 南棠有些无奈,这晋王比春晚还熬人。若不是苦主,她还真想先告辞离去。 她慢悠悠打了个哈欠,身旁的袭雪捧来厚裘和软枕。 南棠接过随口叹道:“户部尚书也不好做,大过年的还要加班。” “什么?”袭雪一时没反应过来,南棠就笑:“没什么,瞧着这老头眼熟。” 袭雪略想了想:“公主,户部尚书的幺子早前被指给了您,但公主没让进门。” 南棠这才想起这档子事。“我之前点名要过?”她笑问:“很好看吗?” 袭雪努力回想了一下,那段时间她一心都放在怎么活下去上,对五公主瞧上了哪个男人并不上心。 “公主喜欢,应该是顶好的。”袭雪回道。 “没注意是吧?”南棠就笑:“那下次一起看看。” 吴王后的哭喊声依旧未歇:“陛下,陛下明察啊,臣妾冤枉,臣妾的父亲死得冤枉!” 她看向蒙磐:“你好毒的心肠,你这是要我独活在这世上生不如死啊……不如让我随父亲一同去了啊……让我一起去吧!” 怎么会这样,明明今日应该是那五公主和轩辕家的断头宴,为什么死得却是她的父亲…… 上官婉莹看向她,几乎压不住唇边的笑意。 对,就是这样。 吵起来闹起来最好,越是气急攻心死得就越自然。 她总算知道外祖父为什么让她冒险杀掉吴王后了,这是一整套的计谋,她补的就是吴王后这个空缺! 同吴元青一起走吗? 听见这话上官婉莹便笑,不要着急…… “不要着急。”耳边突然传来清晰的一声,上官婉莹打了个哆嗦,几乎以为自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猛地转身,正对上南棠笑吟吟的脸。 南棠重复一遍:“不要着急,六妹妹,很快就会查清楚的。” 上官婉莹只觉得背后尽是冷汗,还好……还好是个巧合。 自梁王一事后,清点国库一搁就是几年,等那百箱子河石摞上来时,南棠已经眯了一觉。 晋王的指尖挨个摸过最上面那箱河石,猛地整箱掀翻在地上,那圆溜溜的石头远远滚去,滑稽又阴森。 他指尖在那群或跪或瘫的人身上绕了一圈:“废吴王后之位,囚禁冷宫。其余节后问斩。一个不留。” 陆霜儿脸色一僵,没等说话便听一个声音钻入耳中:“姑娘放心,五公主府定保您与腹中孩儿平安。” 她抬头看去,五公主身边的男人正看向她微微点头。 一个不留? 南棠的眼神落在沈知渝身上,他没什么反应,只静静趴在血泊里,若不是背上微微起伏,南棠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父王。”南棠起身行至近前轻声开口:“吴大人当堂行刺现已伏法,沈家兴祠平反一事,能否由轩辕家负责?” 沈知渝的指尖动了动,他……似乎是赌对了。 不止是今日赌对了,而是自断舌入局那次,他次次都赌对了。 他最后关头不提沈家,是相信五公主会安排好人替他开口,他只做该做的事才不会弄巧成拙。 果然…… 蒙磐的供词证实了沈家清白,五公主还重提了兴建祠堂一事。 沈知渝没来由的有些难过。 她……是真的不让自己人吃亏。 晋王看向面前的少女:“轩辕景阳受人构陷入狱,赐黄金百两,绸缎二十匹,另赏良驹五十,沈氏之事一并负责。只是……” 他看向沈知渝,眼神冷了冷:“沈知渝,意欲谋害公主,罪无可恕,雁儿,你明白吗?” 沈知渝强撑起身子叩了个头,算是认了。 他……是最好用的棋,生死不论。 “父王,沈知渝身中掌魂蛊,本就是必死之人,雁儿只是觉得,没必要再斩忠良遗孤,白白伤了人心。”南棠开口道。 晋王看了她一会,终是摆了摆手随她去了。 ………… 今天提前更! 求互动求爱发电!!!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86章 自戕 南棠轻施一礼,却站着没动。 “还有什么事?”晋王无奈问道。 南棠便笑:“还有一件小事,掌令使蒙磐曾欠我一条性命,既然本就要斩,父王能否留给我的人杀。” “欠你条命?”晋王一顿,再看向蒙磐的眼神便多了些冷意。 “是。”南棠斜侧一步挡住了晋王的视线:“当初府中遇刺,蒙掌令假传我的口信诓走了我的暗卫,百般折磨险些死了。” 她唇边的笑依旧温和:“当初雁儿便说,有朝一日必取他性命,如今,还请父王成全。” 晋王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好一会,晋王点了点头复又补充一句: “只一点,蒙磐与朝中牵连甚深,不可活着出宫门。” 南棠垂眸应是。 蒙磐只静静跪着,似乎讨论的并不是他的生死。 烛光的阴影在他脸上跳动,那面容粗粝刚毅,如同塞北最壮烈的风沙。 南棠突然就想起暗营那日。 “等到我正式认主之后,公主可以命他杀我。” “若是杀不掉呢?” …… “杀得掉。” 南棠心中闪过一丝惋惜,这人大约一早便知道自己的结局。 晋王缓缓摆手:“散了吧。” 除夕宫宴,以此作尾。 便有侍卫押解犯人离场,吴王后发髻散乱,她呆呆的看着地上父亲的尸体,直到有人抬架她的胳膊。 “好,好啊……”吴王后猛地挣开身后人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因果有报,真是因果有报。陛下,你过河拆桥杀人灭口,你好狠毒的心肠啊……” 她拿起桌上酒盏一饮而尽猛地砸在地上,深吸口气似乎是有话要说。 可冷酒刚一下肚,腹中便一阵绞痛,她想说些什么,一口血却猛地喷了出来。 并不是之前咳出的鲜血,这血暗红浓稠,自眼、耳、口、鼻,七窍而出。 南棠的眉头略动了动,这……不是她给的药。 吴王后怔怔看向地上的血迹,她张了张嘴,随即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护驾——”曹正业高喊一声,大批的侍卫将晋王护在身后,一同现身的是整整二十名暗卫。 “呦……”祝霄的声音幽幽响起,那空酒杯在他指尖旋转:“还藏了一个。” 他看向南棠:“主人,有老熟人在。” 南棠轻轻点头。 已有太医上前查看,指腹按在吴王后颈侧,那太医轻轻摇头。 不过片刻,怜香便被侍卫擒住扭送到殿上。 “就……就是她。”德音楼的宫女战战兢兢开口:“刚刚送酒时,就是她拦下了奴婢说……说荣妃娘娘极爱这酒,要同德音楼的师傅讨要方子。除了她没人碰过吴王后的杯盏。” 坏了…… 曹正业心头一惊,他看向上官婉莹,只见少女眸中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是一种真切的兴奋和愉悦。 怜香一下接一下死命的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是奉荣妃的命令行事,奴婢不知那是毒药。” 上官婉莹强压住脸上的表情,她几步行至晋王面前俯身便拜:“父王,父王母妃是一时糊涂,您饶了她,饶了她吧。” 她的头抵在地上,眼中的光芒极盛,既然悄无声息的毒杀你们不喜欢,那就来一场人尽皆知。 好母亲,好外祖,我们来看看,今天究竟是谁死吧。 晋王看了她一会,猛地一脚踹了过去,上官婉莹仰摔在地上,她毫不在意,爬起来继续磕头。 “你母妃不愧是将门虎女。”晋王咬牙切齿:“她今日能一时糊涂杀了王后,明日一样会一时糊涂毒杀君王!” “父王,兄长惨死,母妃郁郁终日,吴王后屡次言语刺激,这才让母妃走错了路,父王……” 上官婉莹看似是在为荣妃开脱,却连动机都说了个明白。 “六公主!”曹正业冷喝出声,一同响起的还有身后一个极清冷的声音。 “构陷亲母,罔顾人伦,人人得而诛之!” 上官婉莹下意识回头,就见一把长剑已近在咫尺。 “找死。”上官婉莹没有躲避,她身边有两名暗卫,怎会拦不住这一柄长剑。 直到那冰凉的金属穿透前胸,剧痛袭来,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上官婉莹大睁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四周。 没有人……为她挡下这剑。 几乎在同时,数把长刀砍向了承霜,她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她又想起出营前最后一次搏杀,比她强壮数倍的身体逼得她只能以伤换伤。 也是这样的长刀啊,轻易切开她的腰腹,承霜以为她这辈子到此为止了,可再睁眼,她躺在荣妃娘娘宫中。 她……曾亲眼看着那活泼的少女长成人母,也亲眼看着两个襁褓婴儿慢慢长大。 她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平静的过下去,但……过不下去也没什么,不能一起活着,就一起死吧…… 上官婉莹仰摔在地上,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德音楼的地砖如此冰冷。 承霜几乎与她头抵着头,恍惚间她听到耳边一句:“去……去陪我的主人吧,我们……一起去……” 黄泉路冷,她怕她的主人形单影只。 承霜的眼睛缓缓合上,她……不后悔。 南棠看向场中人,轻轻叹了口气,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内侍打扮的人冲了进来。 “陛下,陛下不好了,荣妃娘娘自戕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287章 决定 大部分时候,人类的死亡没有那么轰轰烈烈,最后的环节来不及慷慨陈词,甚至没机会看一看自己之外的结局。 荣妃的身体高高悬在正殿之上,脚边是散落的三页遗书。 曹氏这般的家风养得出如此的女子,曹正业没想到,上官婉莹亦没想到。 她始终以为她的母亲并不爱她,可却没想过,为什么差不多的年岁,曹卉茹早已周身算计杀伐果决,而她在宫中这样的虎狼窝里,还是整日惦记着小狐狸,惦记着舅父带的新礼。 诚然,小狐狸上官婉莹最后也没能得到,她太过遗憾,遗憾到没有多注意,来年春天,宫中多的那许多洁白软绵的兔子。 荣妃在用她的方式爱护她的孩子,用她在曹家从未体验过的方式。 如果可以,她宁可上官平潭只知山水游历,宁可上官婉莹只争衣衫罗裙。 可惜……当年的荣妃没能护住自己,如今……两个孩子,依旧没能护住。 没有人真正了解她,在这宫中,甚至没几个人知道她原本的名字,她似乎天生就是荣妃,天生就是那与各宫姐妹争王上一个笑脸的荣妃。 若非说一二知己,那大约是不善言辞的承霜。 她见过她年少时如何在家族的枷锁下奋力挣扎,也见过她精疲力尽任由铁钳桎梏她的四肢脊梁。 甚至,她见过她最爱一个人时的样子…… 那是同家族兴衰相比,最微不足道,最上不得台面,却也最热烈最孤独的样子。 天未亮时,有人在武顺门不远处发现了一名内侍的尸体,经辨认,是荣妃宫中的元絮。 风吹絮雨打萍,这名字起得不好。荣妃一早想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在他身上,发现了大笔的银票和半包北羌秘药。 东西是入宫前袭雪交给他的,当时只有他们二人在场。可那荷包在武顺门外从他怀中掉出时,守门侍卫皆是见证。 元絮死于颈骨碎裂,太医推论是雪天路滑摔断了脖子,蒙磐只一眼就看出那是暗营的手段,但他没有多话。 于是天亮时,荣妃毒杀王后,又重金买通下人处理毒药的事情坐实。 其实实不实的也无所谓,两个都死了,苦主一家也活不长。 荣妃在遗书最后写到:六公主年幼不知世事,求晋王仁慈保她一世平安。 可惜这世道没有仁慈的人,晋王不是,南棠……更不是。 风雪里,南棠站在荣妃宫外,她依稀记得那大冬天将扇子摇得飞起的明艳女人。 【……宿主在难过?】粉泡泡的声音响起,这是他第二次问这话,上次是为了沈家。 “没有。”南棠轻轻笑了笑:“掌事者一个决定,就注定了下面人的结局,世家大族内部,总是要有人流血有人铺路。” 她……只是不想做错决定。 “姐姐永远不会做错。”怀中的猫儿突然开口,他在南棠手腕上蹭了蹭,南棠这才意识到,刚刚的话她说出了声。 “做错了也没关系,主人应该知道吧,我就是这么在这儿吊一百年也活蹦乱跳。”祝霄轻笑道。 好一会,南棠听见了乌长悲的声音,他说: “……可以挟持晋王。” 南棠笑出了声,她紧了紧怀中的猫儿,还好,新年到了,她可以回家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88章 倒数 宾客已散,沈知渝还躺在地上,他的血顺着缝隙蜿蜒了很远,有个小宫女蹲在一旁,手中拿了块布巾。 她只擦远处,不敢靠得太近,久而久之,沈知渝周围形成了个不太圆的环形区域。 他是五公主开口讨要的人,德音楼上下无人敢逐他出门,当然……也无人敢扶他起身。 沈知渝静静的躺着,洒扫的人相继离开,周遭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透过窗户,沈知渝看向那浓墨似的天空。 五公主随着晋王一起去看吊死的荣妃了,他想,她或许会直接出宫,或者留宿在哪位嫔妃的寝殿。 她一早便乏了,应该想不起他还在这里。 沈知渝……是不怕等的。 或者说原本不怕。 他几次想睡去,却又强迫自己醒了过来。 他在梦里见了那人很多次,这回,他想被她看见一次。 直到天空泛起些微青色,沈知渝翻了个身,他不得不想想办法。 掌魂蛊……没剩几天了,他有些担心,担心五公主没能在他活着的时候想起他。 直到,推门声响起,素色的裙裾缓缓出现在眼前,沈知渝的呼吸一滞,他抬起头,少女正皱着眉打量他四周血迹: “……孙悟空给你画了个圈?”她疑惑的开口。 沈知渝没太听懂,但还是轻轻舒了口气,她……没有忘记他。 随着放松,周身的痛苦似乎浓烈了数倍,沈知渝下意识弓起身子,他这才意识到,这次等待他有多专注,多紧张。 “别装死。”南棠便笑,她半蹲下身子扯起沈知渝的长发,少年顺从的扬头,只这一眼,南棠略怔了怔。 初见沈知渝时,他长睫遮目,轻灵旖旎如同秋水。 如今多日过去,这人似乎消瘦不少。但美人终究是美人,合着这点血色,他的五官更加浓烈灼目,也更摄人心魄。 “掌魂蛊啊……真是个好东西。”南棠轻叹。 她松了手,沈知渝便撑起身子,直直跪在她面前。 以他如今的状况,做这样的动作大约需要极强的意志力, 沈知渝不缺这个,他将背挺得笔直。 他看了南棠一会,或者说……他被南棠看了一会,这才弯腰叩了个头。 “谢我?”南棠轻问,她伸手在沈知渝发间顺了顺:“沈公子,谢你自己就好。” 连南棠也不能否认的一点是,沈知渝,是最好的棋子。 无论是情绪还是节奏,野心还是头脑,沈知渝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豁得出去。 南棠细细的打量面前的少年,指尖挑开他的衣袖,那里是一个算不上精致的骨蝶刺青。 南棠轻一扬眉,想凑近看得仔细些,沈知渝的手立马背了过去,他眼神有一闪而过的慌乱,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你应该知道,那骨蝶纹身祝霄一早便回过我。”南棠叹息着道: “别演,我耐性很差。你应该给我看的,让我亲眼看看,为了帮我成事你有多豁得出去。” 沈知渝的表情僵了僵,他几乎是狼狈的垂下头掩住了眸中的情绪,他已经很少这样失态了。 南棠静静看着他,好一会,沈知渝重新抬起了头,少年的眼眶略有些红,却直视着南棠不肯退缩。 他轻轻嗯了一声,那便……是在演戏吧。 沈知渝这次没想太多,他只是觉得,这刺青粗陋并不好看。 好吧…… 其实他是想得太多了。 他想,五公主或许不会喜欢他身上有别人的痕迹…… 那么……他宁可不邀这个功劳。 嘴还是硬啊…… 南棠笑了笑,她站起身示意乌长悲将人扶起。 而在那双冰冷的手触碰到沈知渝时,少年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 晚安安!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89章 毛病 乌长悲的眉皱了皱,他握着沈知渝小臂的手松开转而提起他的衣领。 乌长悲见过这样的反应,暗营里有一种人,入营前便知道主人是谁。 他们通常是历代晋王或者储君亲自送进去的,他们一早知道要为谁卖命,所以主人之外任何人的触碰都显得难以忍受。 乌长悲很烦这些一身臭毛病的矫情人,但同时他也很尊重这些毛病,所以除了刀不会用其他东西碰他们。 但当下显然不能如法炮制,他既不能把沈知渝扎穿了挂在刀上,也不能让他的主人亲自扶人。 就在乌长悲一筹莫展时,南棠近了一步。 “碰不得?”她的拇指从那沈知渝干裂的唇上重重撵过:“沈公子娇贵了?” 沈知渝的呼吸有些颤抖,他嘴唇动了动,南棠看那口型,大约是句对不起。 可乌长悲再去架他时,那身子几乎痉挛着蜷缩在一起。 “嘶……”南棠有些不耐,祝霄凑到南棠耳边:“主人,看他骨骼肌肉的状态,不是装的。” 沈知渝强迫自己伸展身体,就如同对待骨瑛时那样,可他控制不住想要远离。 躯壳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似乎掌魂蛊在摧毁他的精神前,先摧毁了他的身体。 南棠便叹了口气,她朝沈知渝摊了摊手:“你知道吧,我背不动你。” 沈知渝愣了愣,似乎从没动过这种想法,南棠就笑,她伸手在沈知渝下巴挑了一下,这是个有些流氓的动作,就听南棠说: “所以,要么你忍一下,给你塞马车里。要么你忍一下,让暗一打晕你然后塞马车里。” 沈知渝看了她一会,突然就笑了,他朝乌长悲扬了扬下巴。 这位小公主很讲信誉,说打晕他,就一定会打晕他。 同沈知渝一起塞进马车的,还有一身血腥味的冥十八。 童竺一早跟他打过交道,也知道这人会过来,自然不会多拦。 祝霄和他更算得上熟人,毕竟冥十八几人跪在门口时,祝霄见天的盯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冥一将魂吞了去。 于是两位都没预警的情况下,第一个起冲突的,是远远站在门外的蒙磐。 “什么人?”蒙磐的声音冷冽,冥十八脚步一顿,他略一皱眉:“掌令使?” 他摸不准这位如今同南棠是什么关系,不敢贸然动手。而另一边的蒙磐则是,压根动不了手。 于是南棠出门时,就看见这两位大眼瞪小眼把大门堵了个端正。 “我说……”她伸手在二人中间打了个响指:“这又是什么新节目?” “五公主。”冥十八屈膝跪在地上。他不知道该不该当着蒙磐开口,他已经……一整天没见到冥六了。 “五公主,冥……”他略微犹豫,刚要开口南棠便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知道。” 她拦住了的话,只说:“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冥十八愣了愣,肉眼可见的红了眼圈,南棠便伸手捂他的眼睛,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容易哭的暗卫。 冥十八抿了抿唇,好半晌才调整好声音开口道:“有负公主,求公主重罚。” “嗯?”南棠挑眉。 冥十八低头,就在这尚未化雪的冬夜,他掀开单薄的衣服,露出了浸透鲜血的前棉纱。 冥十八垂了垂眼,南棠几乎用了一会才意识到,他是在为这卷脏了的纱棉布请罪。 “……脑子里装得什么东西。”南棠叹了口气,在他额头点了点。 于是这位脑子有病的,和旁边除了脑子一身都是病的,被乌长悲一起打包扔进了马车。 蒙磐静静的看着冥十八的背影,好一会,南棠听见他说:“和冥一同一批里,没想到还有活着的。” 他还以为下场最好的就是那名鬼暗卫了。 “托蒙掌令的福。 ”南棠并不直接回答,好一会蒙磐又说了一句: “冥一……听说被五公主逐出府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90章 谁的狗 “蒙掌令消息灵通。”南棠随口敷衍道。 蒙磐脸色有些一言难尽:“五公主谬赞,不敢私下探查公主府中事,只是......” 只是那冥一驴拉磨似的一圈接一圈转悠,满京都没有消息不灵通的人了。 “五公主。”蒙磐轻叹口气:“宫中之事,是我动手在先。” “那又如何?”南棠扬眉问道:“蒙掌令总不会觉得,我罚他是为你吧。” "不敢。”蒙磐轻轻垂首:“我只是不忍心看五公主将明珠视为鱼目。当初我多番羞辱,冥一也未多缠斗,直到……我言语涉及五公主。” 他顿了顿:“公主,冥一……性格或许乖张些,但忠心赤诚生死相随,是难得的锋刃利器。” 他的意思,是望南棠多珍惜些。蒙磐从不会因手下暗卫死在敌人刀下而惋惜,他不甘心的,是他们死在自己人的磋磨里。 南棠看了他一会:“蒙掌令或许不了解他,冥一,同赤诚忠心不挨着。” 南棠便又想起那个雪地里声声质问他的男人,半晌轻轻一笑:“不过,还是会好好对他。” 她看向蒙磐:“既然话说到这了,那就顺便问一句,蒙掌令是怎么涉及我的。” 蒙磐松了口气,他抱拳垂首:“公主恕罪,只是说要亲手砍掉五公主的四肢当做刀柄,剃出脊柱结成长鞭,再斩头颅砌在粪坑的泥瓦墙里。” 这句话说完,乌长悲的弯刀径直出了鞘,空气中血腥味骤浓,祝霄的眼中闪过一丝红光,南棠没急着拦这二人,而是一把按住怀中躁动的猫儿。 她再看向蒙磐时,心头只有一句话。 冥一……下手还是轻了。 “冥一没同公主说过?”蒙磐似是有些意外。 “哦……他该是不敢说。”蒙磐直起身子:“因为后半句是,如同晋王当初对先王后一样。” 蒙磐对手下每一名暗卫的身世了如指掌,自然也包括失去生母的冥一。 冥一年幼时曾亲眼见过他的父亲如何杀死他的母亲,见过如何肢解烹熟尸体,蒙磐知道,他最听不得什么。 其实在冥一动手前,他内力就散得差不多了,暗卫就是这样,他主人要他武功尽失他就绝不会打折扣,不止不反抗,他还会帮主人,找好替罪羊。 冥一……就是那个替罪羊。 蒙磐看向南棠,却没能在那双眼睛中找到一丝愤怒,这不应该……先王后,从小便是五公主的逆鳞。 所以他才笃定,冥一不敢开口说。 “蒙掌令……我不是傻子。”南棠有些无奈:“同样的话你不可能先诓冥一废你四肢筋脉,再诓我杀了你。” 先王后的葬仪那几日,晋王重病在身,是轩辕家亲自操办送灵,南棠疯了才会信那种鬼话。 南棠看向蒙磐:“你怕我不杀你?” 蒙磐表情僵了僵,就听南棠继续问:“为什么?蒙掌令不像轻生自苦的人,那大概是,直到你死亡,你的任务才正式结束。” 南棠挑了挑眉:“你在……帮你的主人隐瞒什么吗?像是……用自己的死让他安心?” “五公主!主人已逝,公主慎言!”蒙磐猛地抬头,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杀意。 南棠便笑:“慎言?这话蒙掌令过去常说,今天还是第一次听。” 她凑近一些:“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信你是吴王后的狗吧。” “你……”蒙磐眉头一动,刚要说话南棠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正是刚刚掷金镖的那只。 剧痛从腕处传来,蒙磐的脸颊跳了跳,生生忍住了。 南棠的笑意更深:“你当初一刀穿了他的脊椎骨,他还你这几下算得了什么?我只是生气,他动手的不是时候,正好如了你的愿。” …………………… 晚上好!!!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91章 传出去 好一会,蒙磐缓缓吐出一口气:“当初他借我的手向五公主投诚,如今我借他的手向我主人效忠,算是扯平吧。” 他前面的话确实在激五公主杀他,倒没有什么额外的阴谋,只是…… 他知道无论五公主动不动手,他自己今夜都是必死的结局。 晋王多疑,宫道之上处处是眼线,此时聊得越多,晋王的疑心便越重,五公主后面的麻烦也会越多。 让五公主兑现承诺一刀杀了他,于他,于五公主,于晋王,都是最好的结局。 宫宴之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阶下囚换了又换,证供一翻再翻。 或许旁人一时看不出名堂,等理清思绪早已该杀的杀该砍的砍死无对证。 但……这位五公主并不好糊弄。 蒙磐身上藏了个巨大的秘密,一个注定会同他一起埋葬的秘密。 晋王不担心他的背叛,他敢把他活着留给这个女儿,是因为他确信,蒙磐一个字也不会说,蒙磐……会死在最合适的时候。 蒙磐的心念动了动,没等手去摸那弯刀,便听见一个声音。 “我劝蒙掌令别起不该有的念头。” 南棠笑吟吟的看向他,身边那个黑色衣袍的男人上前了半步,他微微颔首: “蒙掌令,我保证,如果你死了,你的灵魂会比你现在诚实得多。” “五公主!”蒙磐的眉头皱得更紧: “您究竟想做什么?吴家满门不留活口,曹家折了一个公主一个荣妃,沈家沉冤昭雪重立祠堂,您……” 您还想要什么? 南棠看向蒙磐:“我以为……蒙掌令一早知道我要什么。” 蒙磐怔怔得看着她,一种极荒谬的想法出现在脑中。 他又想起,那日暗营门外一别,少女的五官在阳光下张扬明媚。 她说……这世上的生死输赢,大多不分男女。 “五公主。”蒙磐张了张嘴:“西晋从未有女……”他话说了一半,便被南棠打断了。 “别紧张。”少女摆摆手笑得温和:“什么西晋不西晋的,蒙掌令不是一早知道我贪花好色吗?沈家的小公子这么听话,我不舍得他吃亏。” “可……陛下已经同意留他一命了。”蒙磐的眸中有些疑惑。 虽然明面上说得是掌魂蛊入肺腑无需再赐死,但只要五公主救得活,那改个名字换个身份便不会有人再追究他。 “不够。”南棠笑了笑:“蒙掌令,我说了……沈家这孩子很乖。他凭什么改名换姓凭什么躲躲藏藏,我得让他顶着沈知渝的名头拖着沈氏祠堂一起,出人头地。” 她声音不大,但马车中的沈知渝瞳孔却猛地一颤。 “至于蒙掌令……”南棠的目光转向蒙磐:“你运气不错,没到你死的时候。” 蒙磐想劝她别白费力气,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得死在宫里,到时候谁讲情谁徒惹晋王怀疑。 南棠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她垂头摆弄手中的暖炉:“蒙掌令,你知道身负巨大秘密,被人追杀灭口该如何保命吗?” 蒙磐没有说话,南棠便将那暖炉塞在了他怀中,笑道: “传出去。” ……………… 耶!!!中午好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92章 新上任 蒙磐的眼神暗了暗:“五公主……我是暗卫。” “我知道。”南棠就笑:“所以我帮你传,我不是暗卫。” 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突然又回头:“猫儿给你留下,我父王做事不讲什么道义,你别让他的人宰了。” 蒙磐怔了怔,就见那只银白色的猫儿抖了抖毛,从南棠怀中跳下朝他走来。 蒙磐下意识想伸手抱过,那猫儿却踩着他的手掌跳上了他的肩膀,又攀到他头顶。 它在蒙磐头上坐定伸了个懒腰,蒙磐想抬手去抓,犹豫片刻还是由着他去了。 这猫儿周身透着诡异,他不愿意招惹。 蒙磐站在原地目送少女离开,待她的背影再看不见,头顶传来了一个极清冷的男声:“到车里去。” 蒙磐猛地抬头,脑袋上的猫儿早有准备的勾住了他的头发。 “嘶……”童竺有些不满:“看什么看,说你呢,到车里去。” 蒙磐用了好一会,才确认了真的是这只猫儿在说话。 童竺有些不耐,不是早看出他不是人族么,怎么还这么大反应。 以他的视角很难理解,看出一只猫有妖气和真真切切的听见一只猫说话,在冲击力上的差别。 宽敞的马车里坐了两个侍女一个血人,还有就是刚刚同他互瞪的冥字科暗卫。 蒙磐看了看天色,今夜……就要过去了。 今夜确实要过去了,可晋王刚躺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除夕的宫宴不止折腾得看客精疲力尽,也让这位难得高强度工作的晋王力不从心。 一阵寒气从腿部迅速压到头顶,他猛地睁开眼,就见周围一片浓稠的黑色。 他下意识想唤守夜的内侍,却觉得喉咙堵了什么东西,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片刻后,有微弱的烛光自床尾亮起,晋王这才发现,周遭的黑色,是一种浓郁的雾霭。 南棠盘着腿坐在他的龙床上,而在她旁边,是那个一身黑袍的诡异男人。 他手中举着一支白色的蜡烛。烛泪滴滴落在他手背,他却仿若未觉。 晋王的眼睛瞬间瞪大,他想说话,却见少女一根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别喊。”她声音柔柔的:“父王,我不会杀您,但若是把那些暗卫喊过来,他们一定会死。” 她笑容轻浅:“蒙掌令带出来些孩子也不容易,您省着点用吧。” 南棠挥了挥手,晋王这才觉得嗓子一松,他咳了咳,好半晌只说: “雁儿……今夜不出宫了吗?” 这是句与这场景毫无关系的话,南棠垂了垂眸,没有回答。 他试图从南棠的话语里分辨出些东西:“有什么事情要父王做?蒙磐……她欺负你了吗?” “父王……”南棠轻轻叹了口气:“我要蒙磐,活着的。” 晋王的眉头皱了皱:“雁儿……今日殿上之事已成定局,蒙磐不死不能服众。” 他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雁儿若是要掌令使的名牌,不一定非是蒙磐,他四肢经脉已废帮不上你什么,新上任掌令使雁儿不要吗?” 南棠略一思索,觉得这话有些门道,她看向晋王:“新上任的……父王是说冥六吗?” 晋王一怔:“他……和你说了?” “那倒没有。”南棠轻叹:“父王,我今日入宫在荣妃处没坐多一会,就见孙公公和舅父慌忙来寻我,那模样像是怕我被荣妃吃了。” 她看向晋王:“我与曹家明面上是盟友,见个面何至于如此紧张,除非……父王一早知道我们私底下的矛盾。” 南棠笑了笑,话说得直白:“挑唆上官婉莹下毒这事,除了我身边的人,就只有冥六和冥十八知道,要么其中一个是父王的人,要么两个都是。” 晋王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南棠就笑:“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父王来救我。” 她眨了眨眼:“我很感动,但是父女情不如稍晚点再叙吧,我们先聊聊蒙磐。” ……………… 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93章 亲情 “雁儿想聊什么?”晋王的表情冷淡下来。 南棠开门见山:“聊聊蒙掌令替谁背下了那百箱白银的罪过。” “哦?”晋王看向她,声音拖了很长:“雁儿觉得……不是吴王后吗?” “父王玩笑。”南棠轻勾了勾唇:“梁王因四年前国库案遭了构陷,在此之前,国库已整整十二年未大开查点。父王猜猜,钱是什么时候搬空的?” 晋王淡淡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南棠也不在意,她继续说道:“仁平三十五年,京都方圆五百里大旱,朝廷曾开库赈灾开仓放粮,女儿本以为,应该是在那年之后,但……” 她看向晋王:“但女儿近日查沈府之案偶然听说,当年赈灾的官员贪污大笔款项,以河石充作白银,灾民饿死大半。消息传回宫中。父王震怒,当即斩杀了为首的两位。” 少女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出一丝阴冷:“父王,您说……会不会他们遭了冤枉,那白银抬出库时……本就是河石啊?” “你……”晋王的眉头跳了跳,就听南棠继续道:“只是猜测,父王莫急。” 她坐正了身体:“女儿自小爱胡思乱想,当时便觉得,会不会早在仁平三十五年之前,那贼人就把东西调包了,可那时,吴王后尚未入宫,吴元青还在宦海浮沉,他们……怕是没这个本事。” 南棠的笑容极和煦:“不像父王,户部尚书掌管国库有从龙之功,父王当然一直有这个本事。” “你……你到底要说什么?”晋王皱眉问道。 “说什么?”南棠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我想说,能悄无声息从国库运走百箱白银的放眼西晋只父王一人。” “吴元青的宅子我搜了无数遍,没看见哪个耗子洞能藏银子,这钱他不花也不留难道凭空消失了?黄金价贵为何只取白银?东岳通金北羌通银,只有我西晋是二者都当货币交换。父王猜猜这银子送到哪去了?” 南棠的声音冷冽彻骨:“先帝子嗣繁茂,父王这位置不好坐吧,夺嫡之秋,北羌突聚大批将士围攻边线不计后果,风头最盛的晏王亲征,却同五万兵士一起死在了边境,父王猜猜这是为什么?” “转年冬天,边关再度告急,蒙掌令临危受命苦战一月,一万将士被大雪掩埋,割城池六座,赔牛羊一万,父王猜猜又是为什么?” “蒙掌令战败回京无人问津,真的是无人问津吗?还是父王从始至终都没准备让他活着回来。那城池牛羊和一万将士究竟是为国牺牲还是父王答应的尾款?” 蒙磐早在那个时候就该死了,南棠不知他为何能活到现在,但是用一条命拉上吴家,彻底将这个事情了结掉,确实比一开始便死在北羌更有用。 蒙磐……是最忠心的暗卫,他不遗余力的利用自己为主人做事,该伤的时候伤,该死的时候死。 晋王的身体微微发抖,他死死瞪着南棠,在这目光下,南棠轻轻一笑,微微颔首:“父王,我说完了,到您了……” 好一会,晋王终是吐出了一口气,他眼神有些混浊,看向南棠时目光复杂,有恐惧,有愤怒,同时又隐隐……有一种骄傲。 “你……想要什么?”晋王问她,他没有反驳这些,干脆直接问南棠,手握这种秘密,她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南棠就笑:“父王,我不是带着这些秘密来威胁您的,我只是想说,如果这秘密不是蒙磐一个人保守,那……” “那他死不死,是不是没那么重要了……” 沉默了好一会,晋王抬起头:“雁儿……你这样做事,是找死。” 南棠扬眉:“父王,您杀不掉我,若说当初强杀沈知渝时动手或许还有些机会,如今……晚了呀。” 晋王垂下头,好一会,他从床边的锦盒内摸索出一块牌子扔给了南棠,上面写得是蒙磐的名字。 “你若要,那便拿去,只是……” 晋王看向她:“你真的愿意留一个筋脉俱断的废人?” “不止。”南棠补充道:“我愿意留的太多了。沈知渝一家人含冤受屈而死,我需要他光明正大,以沈知渝的身份站到人前。” 晋王的眉头跳了跳,他看着南棠:“他……亲口供认刺杀公主。” “小事。”南棠就笑:“那日没有今天万分之一热闹。” 晋王长叹口气:“好,只要这些,是吗?” 他其实没有想到,他这女儿手握证据却只是赎两个男人。 南棠摇了摇头:“父王……我真正想要的,父王恐怕不肯给,多说无益。” 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子:“好好做王上吧父王,会有人盯着你的。” 说着,她吹灭了一旁的烛火转身要走。 “等,等等。”晋王仰头看向她:“雁儿,你同为父,真的没有半点骨肉之情吗?” 骨肉之情? 南棠看向他,好一会开口道: “有的,不然一早杀了你,让人控你的尸体当王上了。” ……………… 晚安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94章 随我去北羌吗 蒙磐再见到南棠时,天已经亮了,他还坐在马车里,怀里是五公主塞给他的暖炉。 暗卫一向没这个待遇,后期成了掌令使他也是骑马多驾车少。 如今他的身体大不如前,这才意识到西晋的冬天竟是这样的冷。 “好冷!”裹挟着寒气,少女掀帘迈进马车,两个侍女立即围上去,厚裘将人裹了个严实。 冥十八立即屈膝跪在地上,暗卫哪有同主人共坐一辆马车的资格。 少女看了看他,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冰凉的手顺着冥十八的脖子塞进他衣领里。 冥十八怔了怔,突然袭来的冷意让他微蹙了蹙眉,他有些不解的看向南棠,却也凑得更近了些。 “……怎么这么乖啊。”南棠就笑,却不忍心再欺负小孩,她伸手在冥十八头发上顺了顺。 “主人。”少年垂头见礼,没有多说话。 蒙磐头上的猫儿一早跳了下来,盯着南棠轻轻喵了一声,可怜兮兮的准备骗一个抱抱。 下一秒,猫儿的后颈被提起,那个一身黑袍的男人坐了进来。 没等童竺炸毛,祝霄便将手中的猫儿塞到了沈知渝怀里。 “你有病吧祝霄。”沈知渝还在昏睡,童竺触电似的弹起来,祝霄还要抓他,被南棠拍了一下手背。 祝霄讪讪坐好,那猫儿这才得了机会,几步跳进了少女的怀里。 蒙磐有些怔愣的看着这一幕,直到那个清冷男声再度响起,说得却是:“大叔,看什么呢?” 这次蒙磐很快反应过来说话的是那只猫,他错开眼睛没有回应。 “蒙掌令惜字如金。”南棠就笑,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名牌:“我说了,你运气很好。” 蒙磐怔了怔,他反复确认了几次,那确实是他的名牌。 “是……陛下的意思?”蒙磐的眉头微簇,南棠倚着软靠打量他:“总不能是我抢来的吧。蒙掌令,你现在归我了,活的。” 蒙磐怔了好一会,他慢慢屈膝跪下。 他从始至终,没行过正式的认主礼,哪怕他为西晋竭尽忠心,为晋王披肝沥血,俯仰叩拜间他也只能称一句陛下,而不是主人。 “……为什么?”蒙磐看向她:“五公主,我武功尽失形同废人,我的结局一早注定,公主……何苦乱人因果。”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蒙磐想说得是,保他活下去比杀了他难太多,这买卖……不划算。 南棠并不理他,蒙磐抿抿唇:“五公主,下一代的掌令使晋王留给了您,暗营的规矩,掌令使只有已故,没有活着退位让贤的。您强留我的牌子,他该如何自处。” 南棠依旧不说话。 蒙磐沉默了好一会:“五公主……我知道您是不信这牌子的,我是晋王亲手送进暗营的,纵使我的名牌在您这里,您就不怕我是晋王安插在您身……” 他这话没有说完,就被迎面飞来的什么东西打断了,蒙磐下意识抬手接过,这才发现那竟是他的认主名牌。 南棠没去看他,只低着头抚弄怀中猫儿,她轻声开口: “将军,随我去北羌吗?”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碎碎念一下 哈尔滨回程的机票 贵得像鬼一样 第一卷:人皇篇 第295章 相反 蒙磐的胸腔猛地一振,他抬头看向南棠,少女迎上他的目光,眉眼在那烛灯的映照下烈烈夺目。 蒙磐强忍住心头的触动,低眉顺眼回道:“有负公主,我……是陛下的暗卫,此生不会有自由身。” 他这份因果,不是寻常人能沾染的。多年前,他败阵归京那日,也有人想凭周身热血捂化寒霜,但不久便落得个污泥缠身人首分离的下场。 蒙磐有时觉得,自己果然是天生业障深重,所有想给他些体面的人,都捞不到好下场。 蒙磐是认命的,但总有人替他不认。 他抿了抿唇:“公主,北羌山高路远,难免人困马乏。公主若肯带上我,最好临行前就杀了我。” 他静静看向南棠:“我的魂魄愿意永远追随公主,但只要我活着,我就是陛下的暗卫。” 他知道,这话极不合时宜,极……不知好歹。 但此时不知好歹,总比苟且偷生占尽了便宜,事到临头才反悔的好。 他……不愿意骗人,他宁可死。 “蒙磐。”南棠难得叫了他的名字。 “……在。”男人轻轻应了一声,他低着头,几乎是等着那人宣判。 南棠笑了笑,只说:“我不是沈大人。” 蒙磐诧异抬头,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瞬间看透他心中所想。 南棠没有看他,而是瞥了沈知渝一眼。 蒙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少年昏迷中依旧死死锁着眉毛,掌魂蛊是人力不能抵消的,无论醒着还是昏睡。 “沈氏一家清正,忠良骨血宁折不弯,可我不是什么好人。” 南棠叹了口气:“别替我操心,留不住你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 蒙磐看了她一会,随身的弯刀慢慢抽了出来。 祝霄的表情一寒,他探过身子挡在南棠面前,似笑非笑看着蒙磐。 男人没有看他,他反握着手柄,刀锋朝向自己递到南棠手里。 “送给公主。”蒙磐的声音有些低沉。 “蒙掌令给刀不给鞘么?”南棠就笑,她接过刀柄,没等反应,就见男人的左胸径直迎着那刀锋撞了上来。 “啧......”祝霄有些无奈,他指尖微动,便有鬼气缠绕住了蒙磐的上半身,将人牢牢桎梏在原位。 南棠的眼神冷了下来,她淡淡看了蒙磐一眼:“我说没说过,我要活的?” 刀尖已刺入胸膛半寸,但蒙磐脸上依旧是一派平静:“公主放心,不会死。” 祝霄撤了鬼力,蒙磐的身体一寸寸吞没那刀刃,鲜血打湿了马车的地毯。他终于抬眼看向南棠: “五公主,我的心脏在右面,杀我时要注意一下。” 这……确实是大礼。 南棠心下几乎一惊,在西晋的文献记载中,王室每三百年出一个孩子,是集万民罪恶于一身之人。 他的到来会伴随着至亲的离世,也会带来家族的厄运和死局。 这……是上天的诅咒和惩罚。而打破诅咒唯一的方法,便是竭尽残忍之法,早早将那孩子弄死,用他的血肉铸灯,供奉于王陵。 这孩子男女美丑高矮胖瘦无甚定数,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他的器官同常人左右相反。 南棠终于知道,为什么蒙磐在那种情况下能从北羌平安回来。 不是他身手了得,更不是羌主惜才,而是北羌笃信巫邪,他们想看看,蒙磐究竟会不会应了那传言。 南棠没有接这话,半晌后她一把抽回了刀。 肉体的疼痛丝毫没沾染面前的男人,沉默良久后,蒙磐主动开口: “公主……还是不杀我吗?” 南棠看了他一眼,将刀重新塞回他的刀鞘,只说: “蒙掌令放心,若当真有杀你那天,我会直接砍你脖子。” ……………… 可能会少一更,我尽量!!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296章 冥六 其实南棠看得出来,蒙磐如今所做的所有事,说得所有话,依旧是求死。 他在尽最大的努力完成任务,晋王拦不住南棠,那他就自己拦。 蒙磐不想有任何不确定的因素影响他主人的计划,他主人要死无对证,那他就想尽办法杀了自己。 可惜…… 蒙磐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少女,五公主啊,实在太聪慧了些。 他略微垂了垂头:“弄脏了公主的马车。” 这句是真心实意的抱歉。 “确实。”南棠也没客气:“记得赔我一辆新的。” 男人没再说话,南棠随着马车行进的节奏晃荡着身体,人啊,总是地位越高越信鬼神,所以在南棠那个时代,有名有姓的大师赚得都是上流人士的银两。 而晋王……真是难得的半点不封建迷信。 马车缓慢行驶在宫道上,蒙磐靠坐在角落里,他撕了衣襟将伤口简单的包扎,南棠看见了他肩膀后背,数不清的疤痕。 怀中的猫儿将头埋在南棠的衣袖里,血腥味熏得他头晕,其实说头晕并不准确,这种浓度的血会撕扯他的意志,他确实不吃人,但他毕竟是妖。 若不是曾在宫中露过真面目,他甚至想和驾车得暗一换个位置。 “主人。”行至武顺门外,马车缓缓停下。祝霄的声音响起:“冥六拦了车驾。” 与此同时,马车外得乌长悲弯刀出了鞘,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人。 这是宫道,暗卫私自动手是死罪,但乌长悲周身没半点退意。 南棠的指尖轻轻挑起一半车帘,冥六正直直挡在马车前,他垂着头,周身的气势压得很低。 “让。”乌长悲声音冷冷的,冥六纹丝不动。 马车前行两步,冥六没有动手却分毫不肯躲闪。 直到南棠探出身子看他,少女的胳膊压在窗边,笑眯眯道:“好大的胆子,我的马车也敢拦。” “……主人。”冥六俯身便跪。 “别……”南棠忙摆手,她轻轻垂眸:“还未恭喜冥六扶摇直上。” 冥六的脸色僵了僵:“主人,属下未曾背叛,无论身居何位,属下……始终是主人的暗卫。” “哦?”南棠挑眉:“冥六没有替我父王做事吗?” 男人的嘴唇抿了抿,只重复了一遍:“属下……未曾背叛。” “冥六正面回答我,有还是没有?”南棠不想轻易冤枉他,却也不肯轻易放过他。 好一会,冥六没有再说话。 南棠就笑,她放下车帘,与那车帘一同落下的,还有冥六的认主名牌。 “就这样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不拦着你,你也别再拦着我了……” 少女的声音轻飘飘的,几乎同风雪吹到了一处。 乌长悲轻甩缰绳,马车缓缓前行,冥六愣愣看着那名牌,他没有起身,却也没有再拦。 马车内,南棠再没探出头去,也就没看见冥六那瞬间的神情。 “主人……”冥十八的身体有些紧绷,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的主人随身带着名牌不说,还说还就还。 他的手背在身后,眼神中略微有些无措。 “别急。”南棠就笑,她伸手在他头上轻点一下:“你的那块还在土里埋着呢。” “……是。”冥十八愣了愣,出声应了。 好半晌南棠听见他补充了一句:“属下不急……公主……不用还的。” 沈知渝是这时间清醒的,痛呼几乎下意识冲破喉咙,他将头埋在手臂里生生忍了下来。 第一卷:人皇篇 第297章 重伤 沈知渝没有抬头,只是借着这个姿势,将自己蜷得更紧了些。 他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口鼻里满是血味,腥甜中隐隐带着一股潮气。 他似乎被长久的困在了殿审那日,兜头的冷雨如银竹森森而下,浇得他一败如水满盘皆输。 沈知渝刚想护住那惨白的冥纸,画面一转回到了他第一次入公主府那晚,长鞭在他身上抽开朵朵血花,沈知渝不敢喊疼,只强逼自己笑,逼自己谢恩。 “五公主……”他轻轻呢喃,可眼前的画面突得扭曲,他回到了国公府的权贵宴席,脖子被人狠狠掐住,浊酒呛进了鼻腔咳进了肺腑。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越来越多。沈知渝意识到,这似乎不是眼泪,而是大雨,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天,他丧尽满门的那个雨天…… 沈知渝不敢再想。他想回梦里那间屋子里躲一躲,他想躲一躲那雨。 沈知渝只活了十几年,可他什么话都听过,什么事都经历过。他一向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 祖父在堂时,满朝权贵皆夸他八斗才谪仙人物。可后来也是他们,手上讨着便宜还呸他一口脔伎子自甘下贱。 谁说掌魂蛊最阴狠毒辣,同浇漓的世道比起来,连日的梦境都算慈悲。 他明知道躲不过,却总是忍不住躲。 “别装死。”一个笑吟吟的女声响起,仿佛一把将他从污泥沼揪了出来。 沈知渝艰难的抬头,就见不算宽敞的马车里一圈人围着他看,沈知渝下意识朝后挪,就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好久不见,沈小公子。” 祝霄上下打量他,笑道:“怎么这么虚了,你拿花瓶砸我的时候,可比现在精神多了。” “丑东西一向这样。”银白色的猫儿摇动着尾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他一到姐姐面前就装可怜。” 鬼面黑衣的暗卫跪在旁边,露出的那双眼睛里有几分好奇。 “傻孩子跟着看什么呢?”祝霄出声问他。冥十八只规矩的垂了眼,他本不准备答这句。 可五公主的眸中也露出了几分兴味,冥十八只好回道: “公主,属下觉得这人有些面熟。” “你当然面熟。”童竺冷哼一声:“你们几个差点弄死他,你不面熟就怪了。” 冥十八身子一僵,他再次看向沈知渝,潮水般的记忆翻涌上来。 那天死的,似乎是个女子,大约是……这人的妹妹。 沈知渝闭了闭眼,再睁开,那本有些迷茫的眸子便清醒不少。 他说不了话,只撑起身子坐好,南棠看了他一会,问了一句:“你……还有几天?” 沈知渝的唇动了动,朝南棠伸出了四根手指,想了想,又变成了三根。 南棠就笑:“你还别说,你不能说话看着乖巧多了。” 这话算是打趣,沈知渝也不反驳,反而轻轻的嗯了一声。 马车一路出了武顺门,沿路两旁有早起摆摊的小贩,祝霄刚想探出头要一份馄饨,突得眉头一皱。 他眼神微冷,探身出了马车,四下看了看。 就在刚刚,他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破碎的鬼识,虚弱游离满是血腥味,那是……冥一的味道。 祝霄不敢耽搁,他回到马车看向南棠道:“主人,冥一受伤了。” 略微闭眼感受了一下,祝霄补充道:“重伤,但……周围没有其他鬼族的痕迹。” 南棠看向童竺,猫儿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南棠伸手顺了顺他的背,看向祝霄道: “叫你哥过来,骨瑛可能在府上。” ……………… 真的假的 蒙磐你们也不放过嘛? 第一卷:人皇篇 第298章 回府 马车的速度快了不少,几乎是不过于引人注意前提下的极限。 “公主?”蒙磐的声音响起,对危险的感知是他的本能,蒙磐不知道自己此时这身体能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看向南棠。 南棠没拒绝他的好意,她指了指一旁的沈知渝:“帮我看着点他,别让旁人抢走了。” 蒙磐点了点头,其实他也知道,沈家事已然落定,哪还会有人再抢人。 不多时马车停稳,南棠掀帘迈步下车,府门外满是鞭炮红屑,春联和红灯笼喜气洋洋。 蒙磐略微皱眉,从外面看过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从未正式接触鬼族,纯粹的凡人身体自然看不见躺在门外的暗五和暗十三。 祝霄眉头一皱,他送了丝缕鬼气过去,这是上位鬼族养魂的方式,祝霄虽是驭尸一脉,但最基本的东西不会出错。 鬼气在二人身上萦绕一圈,慢慢散去了,两个半透明的魂魄没一点清醒的意向。 祝霄愣了愣,这两名暗卫才亡故不久,连个实体都没能修出,祝霄没想到,这种等级的魂体竟已会排斥主人外的喂养。 他无奈看向南棠,这……得靠魂主的鲜血。 童竺难得没有阻拦,南棠抽出了随身的匕首划破了指尖。 血瞬间涌了出来,童竺盯着那红痕,睫毛颤了颤。 血落在暗五和暗十三的眉心,半透明的身体稍见血色流转,片刻后,暗十三缓缓睁开了眼。 “……主人。”他忙爬起身重重磕头:“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人责罚。” “骨瑛打伤的?”祝霄开口问道。 看暗十三如今这状态,出手的这位压魂不噬魂,极有分寸,并不像是骨瑛的风格。 暗十三看向南棠:“回主人,是……冥一动得手” 南棠挑了挑眉等暗十三解释,少年复又磕了个头: “冥一本在东边的集市观烟火,见这边会死有异动便赶了回来。他说府中情况不妙,我与冥五魂体脆弱不能掺和,怕有损伤无法跟主人交代,便……出手打晕了我们。” 南棠花了几秒才理清这个因果关系。 冥一暗卫出身,最了解这帮死脑筋。他知道靠劝没法拦住暗十三和暗五跟他进府,但以他的判断府中情况又实在危险。 冥一怕搭上了他们的魂,干脆将魂魄打晕丟在府门口。 这样一来既省了口舌,又能保证他们跟不进来,不止跟不进来,甚至……起都起不来。 南棠轻轻叹气,这种怕敌人杀人于是自己先杀的行为,确实是冥一的风格。 推门前,祝霄先将鬼识铺了过去,铃铛声猛地响起,南棠眉头一动, 是她的探魂铃。 祝霄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眼中红光一闪,浓稠的鬼气涌向大门,暗金色的光芒隐隐浮动,在门前形成了个巨大的法阵。 祝霄后退半步,他看向南棠,这是……主人的符咒? 南棠眼神微寒,这符咒她收于寝殿隐秘处,没道理有人发现。 她径直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门。 十几个暗卫一字排开长刀出鞘,他们身后是府中的侍卫小厮,再后面是嬷嬷侍女。 这是……要搏命的架势。 南棠心头微振,因为她看见,站在最前面的,是一身内侍打扮的观宁。 少年静静站着,发冠束得纹丝不乱,神情平静,眸中不见丝毫惧色,直到……看见南棠。 “公主。”观宁眼中划过一丝惊喜,他上前两步语速极快:“来人十几岁年纪,一身暗金色长袍,脖颈有银色图腾,凭空出现不知从何处入门。” 他看向南棠身后的祝霄:“祝公子,自他进门后,青槐便很是奇怪,他先是提了长剑要斩杀蒋元白,又与暗卫缠斗到一处,青槐之前未曾习武,却能同公主的暗卫打个平手。” “青魂夺体?”祝霄略有些疑惑,不应该啊…… 他看向南棠:“主人,鬼族在人界受天授果报辖制,不可能附身凡人。” “祝公子说得是。”观宁略微垂头没有反驳,只继续说道:“观宁无能,未曾习武,蒋元白替我挡了一剑,那一剑……伤了右眼。” 他抿了抿唇:“那金袍少年不似凡人,刀剑加身无用,府中暗卫无法抗衡,还好冥一到场。” “冥一将人引出了府去,一同离开的还有青槐。暗卫本想同往,观宁逾越,强拦了暗卫出府。又私闯公主寝殿,取了房中的铃铛符纸。” 他屈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头:“观宁大罪,求公主重罚。” 这个视角南棠才看见,少年脖颈处有两道血痕,被藏在了衣领下面。 那位置……只差半寸便能割开他的动脉。 见她不语,观宁垂着头,又重复了一遍:“观宁大罪,求公主重罚。” 观宁知道,这种情形,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内侍出头。 他向来是最懂得明哲保身的人,但这次他私闯了五公主的寝殿,动了铃铛和符纸,拦了暗卫追人。 其实做这些事之前,观宁便知道这是什么罪过,更知道一旦做错了决定,那一定是他承担不起的后果。 但……观宁还是做了。 南棠便又想起那句话,观宁是五公主府……最大胆的奴才。 ……………… 晚安 今天事多少一更qaq 第一卷:人皇篇 第299章 追击 骨瑛拥有某些杀人或救人的能力,不受天授果报限制,这种能力极为神秘,时至今日,与他一样曾是天族的童竺不清楚,同为鬼族的祝霄也不清楚。 南棠心头轻叹,还真是老鼠一样,藏来藏去滑不溜手。 “蒋元白怎么样了。”她问道。 “已经叫府医和凝潭姑娘去看了,受了些惊吓,其他的问题不大。但……” 观宁的声音轻轻的:“右眼可能保不住了。” 那样张扬夺目的少年,那样黑白分明满是真挚的眼睛,观宁不敢想他醒了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抿了抿唇:“公主,还有青槐,他……” 观宁不知道怎么开口,公主给了他两个徒弟,他一个都没能护好。 他不想青槐出事,但那金袍人只一个弹指便能夺去暗卫手中的兵刃,观宁更不想让公主的人再平白折损。 他不敢声张,不敢入宫中寻人,五公主昨夜所做之事定是重中之重,观宁不知道全貌,但也猜到了一二。 朝堂之事本就是见风卧草,一点趋势就能让无数人倒戈,观宁不敢影响万一。 他如今做的,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全部,是不顾所有的规矩责罚,思虑所能及的最佳选。 他,想替公主守好这些人…… “青槐祖母那边有人去看吗?”南棠略一思索问道。 “回公主,那金袍人像是冲着青槐来得,贸然前往怕是反而会引了危险过去,天将明时,梵姬梵姑娘隐了气息前去查看,但……还没有回来。” 观宁的声音更低,南棠轻轻叹一口气,其实观宁已经做得很周到了,但骨瑛怕是有备而来。 五公主府这么多人,青槐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若说骨瑛想找人附体,那也应该是挑观宁。 除非…… 除非青槐身上有什么,是别人没有的。 南棠身边的人大多六亲缘薄没什么牵挂,这点上若说有谁不同,那大约就是跌跌撞撞闯入局中的青槐。 青槐……有相依为命的祖母,那是他的依靠,却也是最荏弱处。 若本就是这个图谋,不用引……也是会去的。 鬼主的骨凤落在府门内,将一片云彩晃出霞光。南棠没多客气,祝霄过去简单的说了情况,百十位鬼族聚在一起,纵使收敛了鬼识,府上也依旧比乱坟岗阴森不少。 南棠略微闭了闭眼,只希望还来得及。 少年依旧跪着,那脖颈纤细脆弱。 南棠其实并没有想到,他敢担这样的事。 “观宁……做得很好。”南棠看了他一会轻声道。 少年眼睫微颤,南棠继续道:“谢谢你帮我护下这些人。” 她仰头看向祝枭,骨凤燃着冥焰,映得他那张戏偶一样精致的脸更添几分艳色:“鬼主可愿带我一程?” “你?”鬼主看向她:“小公主这次要亲力亲为了吗?” 黑色的丝袍衬得那毫无血色的皮肤更加净白,他轻轻一笑缓缓伸出手朝向南棠:“一起走吧,我的公主。” “走你个头。”祝霄一把推开了他的手: “把你那破凤凰让给我主人坐吧,咱俩飞过去。”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00章 挣扎 青槐第一次见到骨蝶,是除夕当晚。 府中挂了大大小小的灯笼,对面是观宁写得,红纸撒了金粉格外的喜庆。 有手巧的侍女,剪了或喜鹊登梅或花开富贵的窗花。 青槐本是不敢凑上去瞧的,但一旁的蒋元白看懂了他的眼神。 “老鼠胆子!”他哼了一声,一把抓过青槐的胳膊,将人硬拉了过去。 公主府的侍女脾气很好,不像宫中的女官,动辄打骂看他们就像痰垢。 他垂着头规矩的行礼,可腰刚弯下去一半,手里就被塞了一纸孔雀牡丹。 吉祥富贵和顺称心,这是极好的寓意。 青槐小心翼翼收好,趁着夜色挂在了五公主窗外的梅花枝子上。 他呵着手,一回头就看见一只通身银色的骨蝶落在枝头。 青槐从未见过这样的颜色,那银蝶没有血肉只有骨骼,却比宴席上打磨无数次的银器还璀璨夺目。 青槐怔了怔,随即便避开了。 五公主府上有很多神仙似的人物,青槐猜想这应该是他们的蝴蝶。 青槐有自知之明,他从不敢染指这样的东西。可那银蝶仿佛能看懂他的心思,见青槐转身,它便展翅贴了过来正落在青槐的衣领上。 青槐怔了怔,他左右转转身,想将银蝶惊走。可它反而摊平了翅膀,完全贴在了他的这身上。 没等青槐反应,便有细碎的银光炸开,如玉沙万里, 几点直溅向他的眼睛。 青槐下意识闭眼,却还是晚了一步,那银光清清凉凉的,青槐却觉得头沉了一下,耳边有叮当声响起。 好一会,一个声音唤他:“青槐?” 这声音缥缥缈缈的,仿佛隔着遥远的山谷喊他,青槐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声音稍微清晰了些。 青槐回头,看见了观宁站在不远处。 “快来!”观宁上前一步朝他招手。 青槐慢慢挪了过去,他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没等行礼,手中便被塞了个油纸包裹的鸡腿。 青槐从不敢主动开口讨要,所以熟悉的人都直接塞给他不用他多说。 “元白留给你的,前院放鞭炮了,他急着去看便托我带来” 观宁笑吟吟的:“青槐一同去吗?” 青槐想张嘴说好,却发觉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他眼睁睁的看着鸡腿被自己扔在雪里,对面的观宁有一瞬的错愕,却又马上近了一步温声问他。 “出什么事了么?青槐?” 青槐想道歉,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 正在这时,外院的管事禀告,正殿外凭空出现了一个金袍男子,他周身有银色光芒盘绕,侍卫近不得身。 观宁眉头一紧,却还是先回头同他说道:“天寒雪冷,青槐回去暖一下身子,一会一同守岁可好?”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鸡腿:“小厨房还炜了甜汤,青槐不喜欢鸡腿,晚点给你带别的来?” 这几乎是哄小孩的语气,青槐很想开口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他只能静静看着观宁离开。 他……连眨眼都控制不了。 蒋元白来后院寻他时,青槐的身体已经从侍卫屋中寻出了一把长剑。 他无数次的尝试,直到精疲力尽,直到内心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吞噬。 青槐不知道这具身体下一步要做什么,那种无助感很难用言语形容,他不敢细想,更不敢停下挣扎。 “诶?”蒋元白远远看见他,有些疑惑问道:“大过年的怎么还舞刀弄枪的?” 他几步跑了过来,头上那个毛绒绒的帽子一抖一抖,他看向青槐: “给你带的鸡腿吃了没?一共就两个给你留了一个!” 他凑到青槐脸旁边笑道:“师兄好不好!” 那是全然不设防的姿态,哪怕他手握长剑,蒋元白依旧大咧咧的靠近他。 青槐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如果可以,他很想让跑远一些,或者让蒋元白离他远一些,可他不能。 他崩溃一般的挣扎,他的灵魂仿佛被下了禁制,而身体正是一个玻璃囚笼。 他想逃跑想大喊想将自己握剑的手折断斩去,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 鬼主在北羌戏份会多一点 是一个有极纯粹的野心的男人,没有祝霄那么柔软,但很好睡。 骨瑛不会是女主阵营的 青槐不会背叛 他会是很好的孩子会成长 给他一点点时间! 爱你们 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01章 挑 那一刻,长剑险些捅穿蒋元白的头颅。 青槐只觉得后脑一阵发麻,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有如此的速度。 蒋元白满脸惊诧,可不等他发问,第二下紧跟着横拉了过去对准了他的脖子。 蒋元白转身就跑,好在他并不是常年关在屋里的柔弱少年,廊道狭窄交错,几个转弯蒋元白便同他拉开了距离。 蒋元白正准备松一口气,余光却瞥见,他师傅从另一侧迎面走了过来。 观宁本已经到了外院,回想起青槐刚刚的模样,心中总隐隐觉得不安,思虑再三他还是折返了回来。 “师傅快跑!”蒋元白想也不想便高声音喊道。 观宁愣了愣,他听出了这是蒋元白的声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观宁自小长在北羌草场,动荡的环境让他对危险格外敏锐。 观宁转身便跑,可他这个位置离青槐太近了,不过刹那,那长剑便指向了观宁的后心,蒋元白暗骂一声转身折返。 青槐拼尽全力的想停住身子,可只是越追越近。 躲……快躲啊! 青槐心底拼命的喊着,他手中的长剑贴着观宁的右耳擦过,又斜划了个半圆,这一下如果落实,大约会直接割开观宁的脖颈。 好在蒋元白赶到了,他一把抓过观宁,一剑落空,青槐这才松了口气,可这具身体反应极快,紧接着又是一剑。 兵刃声惊动了暗卫,蒋元白拖着观宁躲过了三次,可这三次转身也将他们困在了死角。 避无可避时有长刀斜挡了一下,剑刃走偏擦过了蒋元白的脸颊,一同略过的还有他的右眼。 血瞬间涌了出来,蒋元白单手捂着眼睛,他甚至没顾得上喊疼,五公主府的暗卫蒋元白见识过,出手几乎就没有活口。 刀剑相撞声刺耳尖利,蒋元白忙开口:“别,先别动手。” 他看向青槐:“你怎么了?你这怎么了啊?” 青槐……回答不了他。 他第一次如此庆幸五公主府有无数暗卫,更庆幸自己这具身体足够虚弱提不起多大的力量。 直到冥一的出现,青槐终于舒了口气。也是那时,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一身金袍的男人。 目光相碰的瞬间,他几乎是没来由的升起一种亲切感,或者说不是他,而是控制他身体的外来者。 …… 骨凤的翅膀遮天蔽日而过,南棠坐最前面,她和鬼主之间,还隔了一个祝霄。 若不是这骨凤认魂主,祝霄真想把他这个倒霉哥哥踢下去。 鬼主撑着下巴笑吟吟看着他:“怎么,怕我抢你东西?” “放屁,我主人不是东西。”祝霄想也不想回道。 “嘶……”南棠回头看他,鬼主似乎早就预料到祝霄这话,他脸上的笑容更盛。 “你很开心?”南棠问道:“你好像很了解你弟弟,双生胎的心灵感应吗?” 她这话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鬼主的脸色却僵了僵。 半晌后,他勉强笑了笑:“小公主别开玩笑,我这般长相,和他哪里是双生胎。” 他轻扬了扬头,那张极精致的脸露了出来。 南棠看都没看便又接了一句:“不是双生胎还有心灵感应可就更奇怪了,你说是吗鬼主?” 祝霄一时没太明白,却见他哥的脸色更难看了,南棠就笑:“骨凤很漂亮,还有别的吗?” 鬼主看了她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鬼力太盛的,人族签不下魂契,小公主若是喜欢,让祝霄带你去挑。” 南棠弯了弯眼睛:“鬼主好大方。” 鬼主没接这话,他看向祝霄好一会憋出一句:“你主人……确实不是东……” 话说了一半正对上南棠的眼神后,他犹豫了一下强行改了口:“确实聪慧。” 骨凤停在了安置青槐外婆的那处院子,没等进门,南棠就闻见了极重的血腥气。 推开院门,四名侍卫和两个婢女的尸体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正门外。 祝霄眉头一皱,他看了旁边人一眼,鬼主没有多说起手招魂,片刻后他看向南棠。 “魂魄被骨瑛扣住了,我若强行召魂,两股鬼力较量会将新魂撕碎。” 南棠并没有说话,她慢慢朝正门走去,她看见一具白骨,端端正正的挂在正屋梁上。 凄冷,惨白。 肉剔得干干净净,骨骼每一个连接处都有一只银色的骨蝶固定。 而在这具白骨身下,是一颗苍老的……人头。 南棠的神色冰寒,她迈步进门,祝霄的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拦她。 那是南棠也未曾见过的场面,一片又一片的肉平平整整摆在地上,从脖颈到双臂再到躯干到脚踝,连指甲都分开摆放纹丝不乱。 …………………… 特种兵!!! 一边出站一边码字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02章 猜测 这大约是南棠进入这个任务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的翻涌的怒火,骨瑛几乎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杀了青槐的祖母,用这种优雅的充满戏谑的方式。 一直以来在南棠眼中,青槐都像是这场巨大争端的局外人。他身上没有主线任务,他也没什么野心。 南棠知道他不会是自己走进旋涡中的,有机会出现在她身边的没有彻头彻尾的无辜人。或许是有心人引导,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和其他碎片的线索串成一环,一同完成一次针对她的围猎或捕杀。 南棠从未试图从青槐的视角窥见事情的全貌,不是她心怀仁慈,而是她知道,这样的小人物往往是没有机会知道自己身在哪盘局中的。 穿梭在各个世界时南棠见过许多这样的人,他们是既不会是挥刀的屠夫也不会是英勇的殉道者,他们从生到死引不来一声惊雷。 但这个世界上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在影视剧里混不来一个特写的平凡人...... 虽然从未有人指出来过,但南棠知道,在各个任务世界中做事时,她是有一种傲慢的优越感在的。 习惯远眺甚至左右历史进程的人往往很难低头看见苦难,这近乎于神的视角让南棠几乎忘却了如何平等的共情。 但还好她忘却了。 你永远不会在外面捡一身伤痕的陌生人回家,因为你不确定他背后有什么样的麻烦,但捡一只一身伤痕的流浪狗相对就容易一些,这种近乎轻佻的施舍救了青槐一命。 南棠对青槐一开始连见色起意都算不上,你在街边见到了一只流浪狗,它饥肠辘辘的想讨口吃的,你不会因为他无家可归就带他回家,但你还是买了一根火腿肠给他。 本来以为只就是结局,但不久之后他一身是血的躺在你车前,你明知道这世界上的流浪狗多得你救不过来,但你还是不愿意亲眼见他死去。 你知道他同样会带来一些麻烦,但他浑身湿漉漉的瞪着眼睛看着你,他不吵不闹,也不需要吃很多的东西,只要给个窝给一口饭,他就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于是你傲慢的劝说自己,这不过是一只小狗。 南棠就是这样,她并不惧怕青槐带来的麻烦,她几乎是满心期待的等着主角登场。 但她没有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结局。 南棠看了那算不上尸体的尸体好一会,直到祝霄的身影横挡在她眼前,遮住了碎肉和白骨。 “主人,是我的错。”他声音轻轻的,如果他更早一些能抓住骨瑛,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发生。他几乎是急切的想把罪名揽在自己身上,刚刚那瞬间,他主人眼中的神情,同上次抚摸暗卫的尸体时一模一样。 但这次祝霄不担心她会因此怪罪他......他只担心他的主人会责怪自己。 “不是你的错,但需要你的帮忙。”南棠轻轻挥挥手示意他让开,她的声音依旧冷静平和,祝霄的心却揪了一下。 南棠缓缓吐出口气,凑近去看那整齐的血肉,它们厚薄几乎没有偏差,细看切面却极不光滑,像是一个极其熟练的人用了一把很不顺手的武器。 鬼主上前半步,顺着南棠的目光看过去,他迟疑着开口:“这...不像是骨瑛的手法。” 鬼族杀人很少有亲自舞刀弄枪的,尤其是需要布置这么戏剧化的现场时,骨瑛有无数种方法让这肉片更美观更优雅。 生生剜下每一片血肉,倒像是人族动手的凌迟。 “不是他动得手,但一定是他做的。”南棠这话说得极其肯定,这是在近两次事件中看出来的,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骨瑛很享受折磨猎物的过程,仿佛痛快的死去是罪人配不上的恩赐。 那么不是他动得手又会是谁? 南棠心中隐隐有种极残忍的猜测,她想起了青槐从府中带走的那柄长剑。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啵啵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03章 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 青槐第一次进京都也是正月初一,他同祖母相依为命多年,日子清贫但安逸。 那方不大的院子里种着各种谷子青菜,家里散养着几只小鸡。 每逢年节,祖母便会提前十几天准备吃食,她那双手满是厚茧,泥土似乎钻进了皮肤里,无论如何都洗不清爽。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过他的额头,就是这样一捧又一捧的青菜鸡蛋,换来了猎户手上的野兔,换来了彩纸包的酥糖。 正月初一是青槐一年里最盼望的日子,京都顶热闹的庙会在这一天举行,天还不亮祖母便会带上他,和村中几个年轻的媳妇一起,搭驴车进京都。 多年过去,青槐依旧记得那时的心情,他坐在搭板上,手心兴奋的出汗,他每眨几次眼就要撑起身子张望城门还有多远。 舞龙舞狮高跷喷火,数不清的吃食货品摆在架子上随便看随便摸,青槐买不起,但只看看他就觉得高兴。 他那时还没有桌子高,踮起脚只觉得一双眼睛瞧不过来。祖母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说庙会上有吃小孩的妖怪,他要是被捉走,一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骨头...... 一身铜锣嗡鸣打断了他的思绪,青槐站在最热闹的那条街上,有舞龙的队伍从他身边挤过,人群簇拥着拍掌叫好,青槐的身体被挤着一点一点挪动,他手中还死死握着一柄长剑。 “爹爹快看,那个人拎着把剑好生奇怪!”有稚气的童音响起,身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孩骑在阿爹的脖子上指着他叫道。 “画着花脸,是杂耍班子的。”托举着他的青年满脸喜庆:“一会估计要表演生吞宝剑。” “这么厉害!”那小孩吃了一惊,随即对着他拍起掌来。 青槐静静的看着手上的长剑,上面的血迹还未曾拭净,他知道这不是他要看,而是那人让他看。 原本除夕夜要回去陪祖母一同过,但公主进宫赴宴,师傅说有天大事情发生,青槐便想着不要在这节骨眼生事,等初一再来接祖母一同逛庙会。 五公主府送去的东西祖母一直不舍得用,派去照看的几位姐姐劝了一遍又一遍,她还是只肯用自己的。青槐攒了不少的月钱,可以买下最时兴的花布,祖母一直想两只白鹅,可以一起抱回家。青槐长大了,终于不用再空看着架子上的东西了。 他今天也确实回家了。 正月初一,他回去亲手杀了他的祖母。 青槐忘不掉他刚进门时祖母眼中的惊喜,哪怕他拎着长剑,哪怕他满眼杀气,祖母还是一把将他扯了过去,问他冷不冷,外面的雪化了没有。 青槐起初是盼着自己能挣扎开的,能停住那双手丢掉那柄剑,后来他求,求老天睁开眼看看,求占据他身体的那个人良心发现,再后来,他只希望这剑锋利一点,再锋利一点,不要一点点磨断血肉筋膜。 最后的最后,青槐希望他的祖母死得更快一点。 在大年初一这天,青槐求着漫天神佛,让他的祖母快些死去,少受一点煎熬。 可....没有用的。 直到那颗跳动的心脏透过皮肤骨缝映出影子,他的祖母还在骂。 那是个极刚毅的老人,她一遍一遍的问他,把他的孙儿弄到哪里去了。 她说做鬼都不会放过他,若当真害了她的孙儿,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可......她做不成鬼了。 青槐亲眼看着那个半透明的魂魄在空中破碎,他应该是看不见的,他知道,是那人想让他亲眼看见。 那个金袍的少年模样温润柔和,他笑吟吟的看向他:“本想留着魂魄的,可你祖母好凶,我......害怕了呀。” ...................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明天开始要上班了 但是有一说一摸鱼写文更有氛围感 我老板有我真是有福气QAQ 第一卷:人皇篇 第304章 找个人恨 “知道你祖母为什么死吗?”那金袍男人开口问他,青槐突然就觉得身子一松,一直控制着他身体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 青槐手中的长剑落地,他双腿一软摔扑在地上,正和那摆得得端端正正的头颅四目相对。 他的祖母,至死没能闭上眼睛。 青槐想扑过去,可他不知应该抱那头颅,抱那一地碎肉,还是抱那吊在梁上的枯骨。 他想碰一碰他的祖母,却不知道该碰哪里,他近乎疯魔的去抓那碎肉,想一点一点贴回骨骼上再拼出一个完整的人来,可......贴不上去。 那肉一片一片放上去又一片一片落下来,青槐已经记不住哪里是哪里了,他只是机械的重复这个动作,直到一只脚狠狠踩在了他祖母头上。 “别乱动了。”骨瑛声音轻佻:“真是不让人省心,我好不容易摆好的,这下又要重新来过了。 “为什么...为什么......”青槐轻声呢喃,他现在能动了,他的手脚都听他的使唤,可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那金袍少年似乎很想听他说话,他兴致勃勃的半蹲下身子凑到青槐旁边,如愿听见了那崩溃沙哑的声音。 就是这种感觉! 骨瑛脸上的笑容更深,几乎是沉醉在青槐的苦痛里,好半晌才腾出空来。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跟错了主人。”他的声音清澈空灵:“小内侍,你是不配跟在他们身边的人,你太脆弱了,轻轻一个指头就能把你压入万丈深渊。” 他伸手在青槐脑门点了一下:“就像这样。你那主人明明知道你是不该搅和进来的人,却还是自私的把你拉进了局中,为什么?” 他上下打量青槐:“是因为舍不得你这身皮囊吗?小内侍,你和你的主人,害死了你的祖母。” “你...你胡说八道!”青槐的声音嘶哑:“是你,是你控制我的身体杀了我的祖母!” “是这样吗?”骨瑛扬了扬眉:“那我为什么杀他,我和你有什么仇怨吗?你这祖母对我有什么威胁吗?” 他丝毫不延掩饰眸中的轻蔑:“你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哪里配我亲自出手,小内侍,我杀你祖母是因为你主人招惹了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祖母是因为你家那位小公主才死的。” 他站起身,脚又在那头颅上碾了碾:“下贱的人族,哪配死在我手上。小内侍,正月初一,死了祖母是什么感觉啊?我好心疼你,你以后还能好好过年吗?” 青槐猛地扑上去推他的脚,可任他怎么用力那人都纹丝不动,青槐试了又试,最终只是能就这个姿势贴在地上,将他祖母的头颅搂抱在怀里。 “你......”他想破口大骂,却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形容他内心的感受,骨瑛好奇的看向他:“我?我怎么了?” 他仰头轻笑:“我是恶人,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那谁是好人,你那个小公主是好人对吧,那她现在在哪呢?” 骨瑛的语气冰冷如同寒潭:“我想起来了,她在宫中守岁对吧,和她的父王在一起,和她的亲人在一起,琼浆玉露佳肴美餐,以至于整夜都没有归府,她应该玩的很尽兴吧。你呢?你的亲人呢?” 青槐的嘴唇动了动,骨瑛打断他道:“还有谁是好人?你那个师傅是吧?你提着剑出门这么久他怎么没来寻你,他明知情况有异,府中上下多少暗卫,为什么没一个来救你的祖母?只要一个人,一个人就能拦住你,你祖母就不会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浮现几份怜悯:“承认吧小内侍,你就是府上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没人会为你多分一点心思,这无妄之灾都因为他们的疏忽和轻视,你猜猜你师傅在做什么,是不是在怪你发疯伤了他的宝贝徒弟?你祖母是为他死的,是为他们死的,你猜他们领不领情?” 他收了脚,半蹲下身子去看青槐:“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小内侍,她留你在身边却不教你自保的本事,你注定要为她牺牲,今天我不动手,明天也会有别人动手,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她什么都知道,她是冷眼看着你祖母惨死,她是让你祖母替她挡刀。” 这是很明显的偷换概念,骨瑛自己也清楚,可如今他面对的,是一个刚刚亲手杀了自己祖母的半大孩子。 无论人族还是鬼族,趋利避害的本性都是天生的,他自己或许察觉不到,但本能会让他找个人恨。 他需要一个恶人,不一定要是罪魁祸首,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来恨,从始至终恨得彻头彻尾,这能让他减轻负罪感,让他忘却刚刚的每一剑,这能让他...... 饶过自己。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05章 打赌 “小内侍你知道吗?被恶人伤害其实不算什么,被相信的人背叛才是最痛苦的。” 他指尖微微一动,看不见的力量猛地将地上人拖拽而起,青槐双脚悬空,他听见面前人极悦耳的轻笑: “小内侍,你是……注定被抛弃的人啊。” 青槐并没有挣扎,他最想挣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那双眼睛红得吓人。 “看我做什么?”骨瑛轻轻的叹一口气:“又不是我捡你回府的。” 好一会,青槐沙哑的声音响起:“折磨我……能让你快乐吗?” “嗯?”骨瑛轻笑出声:“被你发现了?我确实很快乐,看你痛苦我很快乐,看至亲相残我也很快乐,看真心错付看信仰崩塌,我更更快乐。” 他低头一片片拾起地上的碎肉,重新平铺摆好。 青槐就那么看着他,冷风掀窗而过扑到他身上,胸前那片冷得刺骨。 青槐知道,他的衣服湿了。 那是他祖母的血。 “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是不是很怨恨?”骨瑛开口问道,他眼中满是兴味。 好半晌,青槐回道:“我不难过。” 他怎么配难过,他……怎么配怨恨。 骨瑛说得没错,他本就是没资格待在五公主身边的人。 他没有半点自保的能力,之前刺客闯府,若不是暗卫相护他一早就该死在刀下。 他一无所有,仰仗老天保佑得遇贵人才能活出个人样。 但老天不会一直保佑他,五公主也不是为了给他当贵人来的。 没有人理应保护他,更没有人理应保护他的祖母。 世道艰难,每一个人都难,无论是他师傅,是沈公子还是别的什么人,谁也没比他幸运多少。 但他们都在朝上走,青槐第一次无比憎恶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不难过?”骨瑛就笑:“嘴硬的小孩,你不想让我快乐是吗?” 他略微思索,轻轻扬了扬头:“其实...有更好的办法。五公主有一位鬼族的朋友,你或许没有见过,他是府上那位祝公子的亲哥哥,是鬼界之主。” 骨瑛凑近他:“他有一门敛魂的手艺,普天之下无第二位能及,无论细碎成什么样的魂魄,只要没被扣下只要还散落在这世间,他都能一点一点拼起来。” 他看着青槐,眼中满是蛊惑:“你回府求求他,求求你们公主,只要他愿意帮忙,你祖母就能重新站到你面前,以血养魂,用不了多久她就与之前无异,她不再受人族限制,她能长长久久活下去,你不想试试吗?” 青槐依旧静静的看着他,骨瑛顿了顿,半蹲下身子去看那头颅的眼睛: “你祖母至死没有闭眼,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她放心不下你,她怕伤害她的人再去伤害你,小内侍,你不想再让她看看你,你不想让她安心吗?” 青槐的瞳孔猛地颤了一下,骨瑛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扬了扬眉: “你不是不想让我高兴吗?我功亏一篑自然不高兴,怎么样小内侍,试一试吗?” 他略一思考:“还是说你心里知道,他们……不会帮你?” 骨瑛的笑里满是愉悦,一只骨蝶自他袖口飞出,悬停在青槐面前,而锋利的翅膀撑托着一片半透明的残魂。 “不如我们打个赌,带我的骨蝶一同进府,若是鬼主肯帮你,这片魂魄我还给你让你如愿。若是他不肯帮你,我杀了你,你同我定个魂契。” 骨瑛细细打量面前的少年,轻轻扬唇:“同我定魂契不亏的,我同样可以帮你敛魂。” 没有人能忍受拥有了再失去,但更没有人能拒绝失去后,再拥有…… ……………………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前文很多人不喜欢青槐 相对于女主身边人来说 他太平凡太圣母 但青槐是最乖的孩子 给他一点时间! 第一卷:人皇篇 第306章 不赌 “不赌。” 青槐只回了这两个字。 骨瑛看向他,眼中有些不解:“我若扣下这缕残魂,单靠鬼主拼不起来。小内侍,你可要想清楚了。” 青槐正对上他的目光,好一会,他轻声道:“你借我的身体入府,是想图谋什么?” 骨瑛的神情一滞,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见他不回答,青槐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下作手段,明面上无法抗衡就挑公主身边人下手。” 他是年纪小,但他不会借着年纪小装疯卖傻顺水推舟的为自己谋事。 骨瑛难得认真看了看他,少年模样尚稚嫩,五官的棱角隐没在柔软的皮肉下,可他眼神灰败几乎没有人气。 “我承认我有我的图谋。”骨瑛弯了弯眼睛:“但人分亲疏远近,小内侍,你当真被泥巴糊了心窍,为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主子不要祖母吗。” 祖母…… 青槐看着那具白骨,心脏似乎再次被人揪住,他张了几次嘴才勉强发出声音。 “你……你残杀妇孺,丧尽天良。若我祖母知道我和你同流合污,九泉之下会骂我窝囊。” “一样的愚蠢。”骨瑛轻嗤道:“都说人界的内侍最是没骨气的,我不信你还讲究个忠奸,你怕赌输是不是?” “输?”青槐的声音依旧很轻:“什么是输...什么是赢?鬼主有天大的能耐是他自己的造化,怎么就该鞠躬尽瘁为我做事,我……没那么贪心也有那么厚的脸皮。” 青槐又想起那日祖母递去的回礼,那是她第一次用了公主府送来的布料。 他的祖母磊落一生,连一块花布,都不会多贪。 他轻轻笑了笑,自从知道这人乐于看见他痛苦难过后,青槐再没掉一滴眼泪。 “这是他们欠你的。”骨瑛看向他:“他们拉你一个平凡人入局,害了你祖母害了你,这都是他们做的孽,他们理应助你。”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人,眼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内侍,你性子这么柔软,活该受罪。” 他一脚踢过地上的长剑:“你就应该拿起刀剑质问,让对不起你的人付出代价,让他们再不敢小看你,只有你够强你才能事事被排在首位。” “你很喜欢那小公主吧?”他轻笑一声:“只有你能和她并肩站着,你的公主才能正眼看你,不然你这辈子都只是任人亵玩的内侍,连男宠都够不上。” 青槐看着脚边的长剑,好一会,他慢慢捡起来,抬头看了骨瑛一眼。 那是极决绝的一眼。 骨瑛缓缓叹了口气:“小内侍,你应该知道你杀不掉我吧。” “我确实杀不掉你......”青槐轻声的呢喃,下一秒长剑猛地横抬至颈项,血瞬间涌了出来,这一剑几乎割开了一半喉管,青槐的身体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地上。 他确实杀不了仇人,但他可以杀了自己。 他脑子不聪明,猜不出这人究竟想借他的身体做什么,但他知道,他需要他活着。 事情总有最简单的解决方式,或许愚直了些,就如同那次咬了邱掌印的耳朵一样。 但...... 谁叫他本就不聪明。 这一刻青槐几乎是庆幸的,庆幸他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死得不那么怯懦。 骨瑛说得没错,青槐确实迫不及待的想挑人承担错误,只罪魁祸首一个远远不够,不够偿他祖母受得每一剑每一次挣扎。 但骨瑛没想到的是,他没有挑中五公主。 他......挑中了他自己。 青槐从未想饶过自己。 骨瑛猛地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身体,那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他眼中现出了真切的怒意。 周遭鬼气瞬间翻涌,骨瑛的表情狰狞可怖:“你以为你逃得掉?你以为死了就逃得掉了?” 银色的骨蝶纷纷涌向青槐的身体,如同飞蛾扑火般撞了个破碎。 盛怒之下,骨瑛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换回了青槐这条命。 颈部的伤口瞬间愈合,骨瑛拉着他的头发将他扯到那堆碎肉面前: “果然对于你们这样的人就不能仁慈,你不是说我丧尽天良吗?今天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的丧尽天良。” 青槐猛地向后缩去,一把碎肉正不管不顾的塞向他的嘴里,他的头发还紧紧握在那人手中,青槐疯了一样挣扎,大片发丝扯落,带着鲜红的血和零星头皮。 青槐根本感觉不到疼,他只是紧紧的闭着嘴扭过头去,血腥味充斥四周,青槐抑制不住的干呕。 他身子蜷缩成一团又被那人生生拉扯开,恶鬼似的笑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祖母的血,抹红了他半张脸。 直到一只银蝶在半空爆响,骨瑛的动作一顿。 “看来,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了。”骨瑛颇有些遗憾的放开了手:“等我回来,我们再慢慢玩。” 青槐死死的环抱住身体将头埋在膝盖上,他抑制不住的颤抖,他依旧没哭,但…… 好冷。 好冷啊...... 直到这具身体再次不受自己控制,青槐看着自己,一块一块,摆好了祖母的尸体。 第一卷:人皇篇 第307章 带他回府 冥一是在一处陡峭的悬崖地被发现的,那距离沈老大人修建的散疾庙不足百步。 他的身上的鬼力几乎耗尽,好在找人的是鬼主,鬼识识漫山遍野探过去,没漏过一处坑洼地。 “运气真好。”鬼主轻舒了口气,这话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冥一。 他垂眸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的人:“凶邪带煞?我家青使让你吓得不轻,说你会在地上爬来爬去的。” 他足尖在地上点了点:“爬一个我看看?” 冥一想抬头看上一眼,但他颈部骨骼尽碎动不了分毫。 “不爬吗?”鬼主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吞了你的魂于我有多大好处吗?” “你吞了那......那金袍怪好处更大,怎么不吞?是......是不想吗?” 鬼主看了他一会,突然笑出了声:“你知道我是谁吗?” 冥一也笑,有血顺着他唇角滑落,衬得他整个人更加阴邪可怖,他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蔑:“一山容了二虎,两个...都是废物。” 鬼主瞬间笑了出来:“行,和你主子一样,都是没良心。” 这话一出口,冥一的神情便顿了顿。 “我主人呢?” 鬼主听见他问。 “呦……” 他笑吟吟的拍了拍手:“我还以为多酷的一位呢,原来也会找主人。” 冥一便不再理他,鬼主上前一步拎起他一只腿,冥一上半身在陡峭尖利的石头上摩擦,他只轻轻笑了笑,这兄弟俩连拖人都是一个手法。 “你很舒服?”察觉到他的笑意,鬼主叹息着开口。 冥一倒吊在骨凤上,大半个身子悬在外面,他脑中只想一件事。 他的主人还会不会让他进门。 “听说你把那个什么掌令使的经脉挑了?”骨凤上鬼主笑吟吟和他闲聊。 “什么深仇大恨?” 冥一没接这话,只是又问了一句:“我主人呢?” “你主人有别的事情要做。”鬼主这次没再绕弯子。 别的...事情吗? 冥一没再接着问,而是回了上一句。 “他嘴贱。” “那你往后捂着点耳朵。”鬼主笑吟吟道:“你家主人把那位带回府了,看在同族份上我劝你一句,莫要再对他动手了。” 冥一便笑,喉咙处骨骼挤压,将这声音捏得有些变形,他怕什么,他主人又没有带他回府。 好一会,他收了笑声开口道:“你比你弟弟......坏很多嘛。” 鬼主并没因这句话起什么兴致,只懒洋洋回了一句:“你也比我弟弟坏很多。” 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祝霄了。 “你究竟是提醒我不要动手,还是生怕我忘记了动手。”冥一问他。 “想多了。”鬼主轻轻一笑:“我懒得四处拼你的魂。” 冥一便又笑,似乎被主人打碎了魂魄并不是什么威胁。 鬼主不知道的是,他同那个蒙磐并没有多大的仇恨,于他自己而言,这世上少有人能被他记恨。 ......................................... 睡着了 我先趁着能发把写了的先放上来。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啵啵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 308章 捉鬼 冥一很难将别人放在眼中,他甚至很难将自己放在眼中,他太过傲慢,也太过冷情。 很多常人难以释怀的东西,于他而言不过玩笑。 就像他哥哥的死,就像蒙磐钉进他脊椎的那把弯刀。 若不必刻意装出痛彻心扉的模样,冥一甚至可以同仇人把酒言欢。 但这次不同。 冥一不知道为什么不同,他也不知道,明明清楚后果他为何还要动手。 冥一想不通,便只怪罪于蒙磐嘴贱。 五公主府门外,鬼主依旧单手拎着冥一,其实这趟根本不用他亲自来送,这大约算是他对那小公主的诚意。 虽然看冥一的姿势,这诚意也不算太诚。 “等等。”临进门前,冥一喊了一句。 “怎么?你喜欢自己爬进去?”鬼主不甚认真的问。 “我等她回来。”冥一这样回。 “架子还挺大。”鬼主轻叹,这果然比他那傻弟弟会争宠的多。 冥一就笑,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讽: “你是鬼界之主,高高在上惯了,自然不知道我们做什么都要主人点头。” 鬼主懒得理他,只扯着冥一的腿迈步进门。 冥一没再说什么,死握在掌心的鸳鸯钺横扫而过,正挥向鬼主的手臂。 鬼主一怔, 都这样了,还要打吗? 他轻轻叹气,眼皮都没抬半下,冥一的手便被鬼力包裹住再动不了分毫。 男人似乎早有预料,他几乎没有停顿,另一把鸳鸯钺复又挥出。 这次鬼主没有阻挡,因为利刃削过的,是冥一自己的脚腕。 骨骼碎裂的声音听得人一惊,鬼主的手抓了个空,心头升起一种极强的荒谬感。 他突然明白杉灵为何说他吓人,这人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或者说他能接受的后果,是常人很难想象的。 “你尽可以再强拉试试,我也想知道我主人是让你寻我,还是寻我的胳膊或腿。” 冥一趴在地上,他的脸因剧痛而扭曲,但那双眼中满是兴奋。” “难怪你敢跟骨瑛拼到这个地步。” 鬼主看着手中的断肢,轻轻叹一口气,这定是个极好用的杀器,可惜不是他的。 “你们兄弟俩无能。”冥一这么回道。 其实他不是鲁莽的拼命,有梵姬在,他很快学会了鬼识的用法,他在府外几天,眼见着祝家这两位撒网一样搜了京都一遍又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冥一便想,大约骨瑛有鬼识探不到的方法。 冥一没办法让鬼识更敏锐,但探不到骨瑛,却可以探到他。 整场打斗,冥一都在不遗余力的拼命,他不是想赢,他是把他的鬼力他的血,他丝缕的魂魄…… 留在骨瑛身上。 他不知道哪个有用,但总有一个是有用的,就算都不行也没关系,冥一可以再试一次。 他的主人如此聪慧,他只要沾上一点气息,就足够按住骨瑛的尾巴。 南棠此时正坐在花厅的软椅上,她身边站着半副透明的魂魄。 那魂魄一身金色锦袍,半闭着眼,头上贴了一张黄符。 腰部以下完全空缺,似乎是被谁劈成了两段。 南棠笑吟吟看着他,那眸中却是彻骨的冰寒。 南棠之所以一定要和祝家这两位一起离开,就是在等这一刻。 同样的方法南棠试过一次,在那夜府中的宴会上。 可惜骨瑛太过谨慎,只支开祝霄远远不够,南棠在他依旧不敢钻出老鼠洞。 他总想挑中敌人最疏忽的时机,在最薄弱的点上动刀子。此时五公主府群龙无首,他自然要再回头。 他没有意识到的是,府上还有观宁。 他其实同观宁照过面,可这人与那个小内侍的长相过于相近,又是不多言语的性子,骨瑛下意识的认为,都是一路的软货色。 但……观宁不是。 观宁是正经从死人堆里熬出来的人。 刚踏入五公主府时,骨瑛便听见了清脆的铃铛声。 与此同时,远在青槐祖母那间院子里的祝霄也猛地停住身子,他留在府中的鬼识,探到了一缕冥一的魂魄。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09章 绝望 骨瑛意识到落入圈套时已经来不及了,十几名暗卫将他团团围住,仅一个照面身上就多了无数黄符。 好在黄符只能压鬼道,骨瑛借着骨蝶移行,逃了天族真身,可终究留下了半幅鬼修魂魄。 他静静的站着,黄符压制下,他连完全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有燃魂烈焰在胸膛烧灼,面前人应该是仔细算过,燃魂的符咒控制得极稳,那火焰还不够一个掌大。 鬼族的魂魄恢复力惊人,尤其是上位的鬼族。 这种程度的伤害,伤口没等成型便已经愈合,可这并不影响痛觉。 骨瑛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这是一场极纯粹的折磨,类似于活炙羊肉,他有足够的时间恢复,而这恢复本就是刑罚的一部分。 这种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痛楚,本质上和违逆魂契的惩罚类似。 说是类似,是因为不通过其他外介质的灼烧更痛苦,更难熬。 骨瑛几乎想撕碎自己胸膛处的魂魄,但他一分一毫都动不了。 其实他可以完全将意识转移到天族真身之上免受痛苦,可那也就意味着……他放弃了多年的鬼修。 公主府祝家那两位中任何一个,吞噬了他无主的魂魄,都足以让他再无还手之力。 南棠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在欣赏什么漂亮的艺术品。 “你很想说话吗?”她轻声开口。 骨瑛没办法回答,风水轮流转,刚刚是青槐,如今案板上的鱼肉成了他自己,骨瑛几乎有些想笑。 可惜,可惜他没有祖母在世上,他无所牵挂。论报复,他永远不吃亏。 “原本可以再等等。”南棠看向他,眼中有些遗憾:“等到弄明白你的秘密,等到能完完全全抓住你再动手,可……” 她凑近一步:“可你让我生气了啊,骨瑛,我忍不住想从你身上讨些利息,少让你疼一秒我都心有不甘。” 她这话说得极轻,但骨瑛的心头便是一动。 “公主,鬼主到了。”观宁垂着眸子行了一礼,他没有去看骨瑛,他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后面的不是他能插手的。 “冥一没有找到?”看向不远处的鬼主,南棠挑眉问道。 “那倒不是。”男人迈步进门,看见骨瑛的魂魄眼神就是一亮。 他曾见识过这位小公主的符咒,也确信若骨瑛当真去而复返,这东西足够困住他百十来年。 可当亲眼看见这半边的魂魄立在府中时,他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激动。 骨瑛太谨慎也狡猾,多年交锋,这还是他第一次,抓住了他。 虽然,是靠这位小公主。 “冥一在府门外,说是没有主人点头不敢进门。” 鬼主依旧先回了南棠这话,才朝向骨瑛,他略微垂眸颔首,行了个浅淡矜贵,满是挑衅意味的礼。 “别白费力气了。”南棠拄着下巴劝他:“他运气不好,贴符的时候没睁眼,如今瞧不见你。” 鬼主有些愕然,他不清楚五公主是否知道这位天帝幺子。无论在天界还是在鬼族,从生到死都响当当的人物。 可他在南棠嘴里,仿佛一块等待切割的猪肉。 骨瑛确实看不见,他的五感之中,仿佛只剩痛觉。 但他知道这都是暂时的,骨瑛从不畏惧与聪明人交锋,越聪明越会权衡利弊,而他桌上筹码充足。 骨瑛以为……他会有机会开口,就像不久前的青槐一样,折磨人需要有反馈才会得到快乐。 骨瑛一直等着这个时候,他想了千百句脱身话,这足够对付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可直到鬼主到场,屋内有足以困住他的人,黄符不再是唯一的保险,南棠依旧没有揭下符咒让他开口说话。 南棠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通过他的嘴知道,她也不需要从中获得快乐,与骨瑛对青槐不同。 南棠此时只在乎他够不够痛,够不够绝望。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太太困了 不知道有没有错字 今天两更 第一卷:人皇篇 第310章 我这次乖不乖 西晋的雪总来得很不是时候,深秋时就听说今年水大,怕是要连降落大雪,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冥一躺在府门外的地上,身上大小伤口传来的剧痛已缓和下不少。 鬼族的身体就是这样,强悍得不讲道理。 颈骨在缓慢的愈合,冥一勉强能抬起头,他看向府门,突然就想起正式入府那次。 沈氏殿审,天降大雨。那时他豁出条命送了那小子一程。 也是公主府门外,冥一躺在雨中,房檐遮住了雨水,那少女同身边人共立于檐下,发丝半点未湿。 那时冥一只觉得,那府门处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得两方泾渭分明。 冥一有些想笑,已至隆冬,他以为再不会下雨了,可惜,四季是一年年轮转的。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就见一双水蓝色的兔毛冬鞋出现在不远处。 冥一想顺着这鞋抬头看看,可鞋子的主人没有丝毫停顿,她轻易穿过了那屏障,转瞬便来到他面前。 “主人……”冥一叹息着轻道。 南棠看了他一会,半蹲下拎着领子抬起了他的上半身。 刚刚愈合的部分颈骨因这动作再次开裂,轻微的骨骼破碎声落在冥一耳中,但他只笑笑,什么都没说。 少女同他面对着面,碎雪落在头上如同朵朵绒花。 “听说你要人接才肯进府。”南棠笑着开口。 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鸳鸯钺突得松开,虎口是两道震出来的血痕。 “抱。” 他艰难的伸开手朝向南棠,神情有些无赖,后者却只静静的看着他。 冥一很快就放弃了,他没骨头似的,半身的重量都落在南棠揪着他领子的手上。 南棠便不得不凑得更近了些,冥一借这个机会去看南棠的眉眼,他想从里面找到一丝动容,但没有成功。 冥一就笑,他声音有些沙哑:“我这次乖不乖?” 南棠没有说话,冥一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你说,我这次……乖不乖?” “没人让你插手。”南棠的声音依旧冰冷。 “我知道……”冥一轻轻叹气:“但祝霄不在。” 如果府上有人看着,冥一不会巴巴的回头掺和,但今晨一早,他看见祝霄随些一起进了宫。 冥一确实恨不得府上的人都死绝,无论是那些同主人形影不离的暗卫,还是见天往寝殿凑还一脸云淡风轻小观音。 但他们不能是这种死法,起码不能在他主人不在的时候,被个金袍怪按死在府上。 南棠看向他的脚腕,神情有些一言难尽:“就为让我出来找你?” “不是。”冥一叹气:“怕我擅自进去,你找茬再扔我出来。” “主人,您说话……真的真的很难听。”冥一并不想再听一次。 “我做事也一样。”南棠就笑,她松开手任由冥一摔在地上。 男人咳了咳,有血冲到口中,他强咽下去偏头骂了句脏话。 确实……做事也一样。 “主人,你是不是心疼我。”冥一问了一句。 南棠愣了愣,她不知道刚被这样对待的人为何能问出这话。 冥一就笑:“主人我说了,他们看不明白的,我都看得出来……” 他静静躺在雪地里,再次朝南棠伸了手: “抱……” …………………… 做了书测会评估流量 所以继续!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11章 不信 南棠依旧没动,冥一的手举了一会儿,慢慢放下了。 “冥一,该说清楚的话该做明白的事,靠这个糊弄不过去。” 南棠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有刚刚沾上的,冥一的血。 “就知道,你开口就不会是什么好话。” 冥一长叹口气:“主人,我要是说我只是想让你抱抱我,你信不信?“ 他看着南棠的眼睛,南棠也看向他,这对视持续了好一会,直到冥一没来由的烦躁,他缓缓闭上了眼。 算了...... 他一点也不想听。 好半晌,冥一开口:“我还没玩够,主人留下我吧。” 他知道,这……才是他主人会信的话。 “留?”南棠静静的看着他:“是你自己要走。” 冥一依旧不肯睁眼:“你不是知道吗?想逼你留下我,但你不留,我就又回来了。” 他笑了笑:“外面的日子没有你这有趣,我舍不得走,你知道的,我很贪玩。” 南棠没再说话,有踩雪声响起,冥一想,她大约要走了。 他下意识睁开了眼睛,有些急切的问:“真的真的不要我了吗?” 这话他问了很多遍,每次冥一都觉得是最后一回,但每一次他又都忍不住。 “不是一定要用我的方式惩罚我,怎么样都可以,当看不见我可以,冷着我不让我回来也可以。” “魂契签给谁行,我可以不在意,什么都可以。” “我不会再找蒙磐的麻烦了。” 他顿了顿:“我没演戏,可以叫暗一过来听。” 他本是有事不愿意说的,但如今蒙磐入了府,那无论暗一听或不听,主人都会知道。 可南棠依旧没有说话,也没人去唤暗一。 男人的眼中有些迷茫,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一会他含糊地道:“主人……我会做寝衣了。” “他们说……我是鬼族难得不受果报限制的。” 他的唇抿了抿:“主人,我……很有用。” 这是最开始他常说的话,可自从留在府中后,他就没再说过。 暗一说主人不看重这个,他是信的。 只是……他如今再没别的办法。 冗长的沉默过后,冥一又骂了一句。 他嗓子干得厉害,就着这个姿势抓了把雪塞进嘴里咽下,这才发得出声音: “知道了,一会就走……” 他看向南棠:“那两个暗卫撤了吧,不用盯着我,不会乱伤人,更不会替别人做事。” 想了想冥一又补了一句:“不放心也没事,那就……让他们看着吧,我帮你喂结实点,他们现在一碰就散。” 这两位若是不吞魂,是要靠主人的血喂的。 冥一从没提过,但他一直记得,这才是签给五公主的魂奴。 冥一再次闭上了眼睛:“没骗到你,那就算了,你不带我,我自己玩。” 他不再说话,又有细碎的声音响起,这次她大约真的走了。 冥一又等了一会,直到落在雪地上的手冻得有些僵硬,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你还真是,一点鬼力也没给自己留。”少女的声音懒洋洋的,她正盘腿坐在地上,身上落了薄薄一层雪。 鬼族看东西向来不单靠眼睛,但冥一的鬼力枯竭到放不出鬼识。 “我不信。”南棠这样说。 冥一的唇角僵了僵,还是笑了:“不信就不信吧,我也不信……” 南棠摇了摇头,她再次扯住了冥一的衣领将人拖起来。 这次没等冥一伸手,那件厚重的披风将两人牢牢裹在一起。 南棠就笑:“你闭上眼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疼…… 冥一身上的伤疼得钻心,但他任由南棠抱着,好半晌,南棠听见了他轻轻的笑声。 “主人……” “我爱您。” 依旧没有找到路的宝贝看这条段评。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12章 怪物 鬼主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要负责抬人,还是一天内连抬两次。 他原本是想叫祝霄来的,可惜那人正在四处找那鬼上身的内侍。 鬼主斜靠在门旁,只眼神轻动,便有鬼力包裹住了冥一。 “所以......你刚刚拖我这一路是报复吧。”冥一看向他笑道,他现在心情很好,不介意这点小事。 “当然。”鬼主轻轻颔首:“故意的。” 他看向冥一:“要告状?” 南棠路过正听见这句,她头都没抬,冥一要是要这个觉悟也不用绕着公主府走这么多圈。 这人轻易是不肯示弱的,当然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演得很像。 “抬到哪?”鬼主扬声问了一句。 “花厅。”南棠道。 不得不承认鬼族的速度确实快很多,再回到花厅时,南棠看见了两个面对面的人,冥一同骨瑛几乎是脸对着脸凌空飘着。 南棠看向托着冥一的鬼力,又看了看靠在一边,一脸事不关己的鬼主。 鬼主从桌上的玉瓶里抽了枝红梅握在手里把玩: “他自己说的要离近点看的。” 南棠没接这话,因为以冥一的性子这话大概率是真的。她叹了口气看着鬼主:“祝霄在找你。” “骗子。”鬼主便笑,他将花枝上最艳的那朵折下,迈步来到南棠身边,在她发髻上左右看看。 南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男人略一犹豫,转身将那朵花插在了冥一发间。 他眼神微落,那团鬼气便包裹着冥一安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鬼主回身看向南棠略一颔首:“玩得开心。” 冥一就笑,他倒不觉得这有算什么冒犯,待人离开后他看向南棠:“主人,他弟弟真可怜。” “你哥哥更可怜。”他耳边传来了带着笑意的一声,冥一便知道,这是鬼力包裹的,只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 冥一脸上神情不变,他哥哥确实可怜,那是个从小到大都愚蠢到可怜的人。 对于他的死,冥一早有预料,哪怕没有进入暗营,冥一也觉得他活不了多久。 这人,随了他父亲,蠢笨又固执。 而冥一更像母亲,但那个女人活得更短一些。 很小的时候,冥一喜欢看她做饭,他不知道那把草叶子怎么就两下变成了一盘停不住嘴的美味,所以每次都要扒着灶台看。 那是冥一难得有兴趣的东西,无论是他父亲引以为豪的木匠手艺,还是他哥爬树的本事冥一只看一眼便无师自通,唯独这个他看得最多却到现在也没学会。 冥一的世界里,大部分人都疯狂又荒唐,这女人也是一样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从她肚子里出来而已,她就要心甘情愿的养他。 不明白为什么省下的吃的要添到别人的饭碗里。 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一天几遍,盯着家里唯一的母鸡下不下蛋。 冥一想说,越看越不下,但是他那时候还说不利索话。 不可否认的是,冥一从心底看不懂她,甚至看不起她。 或者说,他看不起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而那女人,凭借着这点冥一学不会的东西,成了那时最特别的一个。 人类的本质总是慕强的,或者说无论是人是鬼。 脆弱些的是希望有个依靠,而冥一不同。 冥一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身体,强大到能多装载一个他的灵魂。 做他做不到的事说他说不出的话,让他艳羡让他嫉妒,让他一辈子望尘莫及。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落一落地,这个世界才能不再乏味至极。 而若这个人又恰好和他是同类,那冥一宁愿便死也不想离开,不单因为这个人难得,也因为从这个世界上消散对于冥一来说,不算什么。。 “他说什么了?”南棠回身看了看鬼主离开的方向。 “说我哥哥更可怜。”冥一没有隐瞒。 第一卷:人皇篇 第313章 尊称 南棠没再追问这件事,纵使冥一同他哥哥没什么骨肉之情,这依旧不是南棠该提起的话题。 她不觉得乌长悲杀人有错,但也一样不觉得冥一的哥哥该死。 冥一察觉到了,他轻轻笑了笑,抬头看向南棠: “主人,骨瑛和我见的时候不太一样。” 不止是半截魂魄的问题,面前的骨瑛似乎少了些什么,冥一说不清楚,但半天前刚刚交过手他能明显感觉到区别,这也是他一定要凑近看看的原因。 南棠便点头:“他大约不单是鬼修,天族留给了他不少东西,他不肯一起打包送给我呢。” 南棠的目光瞥向他:“也正常,毕竟是天帝幺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什么都是应该的。” 冥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骨瑛,那灵魂裹挟的鬼力激得他气血翻涌,对于鬼力枯竭的冥一来说,仿佛丢给饥荒者一桌佳肴珍馐。 他稳了稳心神,就听南棠问他:“蒙磐的事说一说吗?” 冥一缓缓点了点头,南棠便迈步走到骨瑛身边,四道灼魂符咒分别贴住了他的眼、耳、口、鼻。 骨瑛骇然,他想后退但分毫不能动,想闭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冥焰顺着眼皮的缝隙舔入。 片刻后,魂体炸破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锥心蚀骨的剧痛,骨瑛眼前一片黑暗,干瘪的眼眶外绽放出两朵银色的碎星。 不等他反应,又有冥焰顺着唇角钻入,吞噬了他的舌头,骨瑛一阵眩晕,剧痛下他的意识险些被强挤出了魂魄。 上官灵雁…… 痛苦折磨着他的精神,他想大喊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面前人却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少女弯了弯眼睛:“在叫我吗?” 她笑吟吟看着骨瑛:“实在抱歉,有些不方便你听你看的事要做,辛苦你闭一会眼捂一会耳朵。” 你…… 骨瑛的怒火瞬间燃至顶峰,他几乎想弃了这魂魄干脆离去,但是他不能。 南棠这才看向冥一:“说吧。” 冥一看了看门外:“主人不叫蒙磐和暗一一起吗?” 既然是对质,自然就没有任他一个人说话的道理。 “我以为这是冥一的秘密。”南棠扬眉看他。 男人轻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谁都不能听的秘密,而是如果可以,他希望南棠不要听。 “那可惜了……”南棠的笑容更深:“我们的客人白白受苦了。” 她又看向骨瑛,而这时男人已经再听不见声音。 冥一起初是躲着蒙磐的,吴王后那一次他吃够了教训,不遵主令擅自出手的事并不想再做一回。 他确实很喜欢撩拨他的主人,偶尔的过线同他戏剧化的演出一样,是吸引关注的手段,他很希望他的主人多看他几眼。 但......冥一太知道什么程度的会被纵容什么程度的会被责罚了,他更知道什么程度……会被舍弃。 他并不想招惹蒙磐。 为了避开他的追踪,冥一在宫中来回折返了三圈才勉强甩掉,而在正准备离开时……远处的蒙磐开了口,那声音大半个廊道都能听见。 “……主人,他其实该死的。”冥一的眼中的笑意骤然消散。他看向窗外,眼神说不出的阴冷。 若不是顾忌着南棠这边,冥一连他的魂魄都不会放过。 “我知道。”南棠回了一句,冥一会因那话动手并不奇怪。 “主人,他……”冥一犹豫再三,到底也没将蒙磐说了什么转述给南棠,哪怕南棠早已经从蒙磐嘴里听全了。 “他嘴贱。”冥一只这样说。 南棠皱皱眉:“所以宁可在殿外跪那许多天,冒着同我彻底翻脸的风险,也不肯将这些告诉我吗?冥一……那话倒也没有这么难听。” 这个理由对于她来说,远远不够。 “不是。”冥一摇了摇头:蒙磐行动并无异样,但鬼识探出他内力虚浮,我担心其中有诈,没有动手。” 他看了看虎口处的伤:“忍不住是因为,他……提及了先王后。” 冥一的语气难得的恭敬,哪怕他叫晋王,也从没用过这种尊称。 冥一不知道母亲在别人心里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当他的母亲被一副药毒死在床上时,他趁着夜色摸到仇人家里,将他三岁的孩子绑上石头溺死在了井中。 冥一天生知道怎么让人更痛苦,那家一直以为孩子被歹人偷走,那井水喝了半月有余才发现问题。 那一年,冥一不足十岁。 那孩子的尸体捞上来时,冥一就坐在井边的板凳上,他手里捧着一大碗茶汤咕咚咕咚喝着,直喝到那家人扶地干呕,呕出半口血来。 其实冥一没多恨这一家人,也没多爱他的母亲,他只是很生气,再没有人做菜给他看了。 …………………… 冥一的心理下章会写到 同疯子打交道确实需要点耐心! 感谢@Sample17,感谢@ruarua崽崽 的礼物,之前不太懂,最近才发现人家作者都是手动感谢的,给之前花了钱但没有被谢到的宝子道歉! 以及,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14章 共情 那个女人下葬那天,他在门槛上坐了好久,他那兄长端了席面上一碗鸡肉过来哄他。 冥一看向南棠:“主人,你说为什么活着时,好东西总让给别人吃,死了也还是别人吃?”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南棠依旧回了: “我不太知道,但我活着的时候就自己吃,若是我死了……” 她也看向冥一:“托你帮我看着吧,别让旁人吃了。” 冥一怔了怔,他笑笑,又笑了笑。 他那时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他的鸡肉,谁都不可以吃。 那时的他没有太多反应,只是觉得身边边絮絮叨叨的半大男孩很烦人。 冥一理解不了心头的情绪,于是他不抱希望的问这人:“为什么我嗓子里有块石头。” 这是冥一能表述出的,最直观的感受。 那人却只是说,母亲已逝,劝他节哀。 冥一听到这话出离愤怒,他一把掀翻了鸡肉再不肯同这蠢货说话。 他何须节哀,他怎么会为这样愚蠢脆弱,又荒唐疯癫的人哀伤。 冥一不接受这样的想法,与蝼蚁般卑微无能的人同流合污,会让他觉得自己正在走向疯狂。 而现在,同样的感受再次袭来,于是这话他也问了南棠,可回应他的,却是猛地卡住脖子的手。 南棠笑吟吟看他,指甲几乎刺破他脖颈的皮肉。 冥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憋上了脑子,他嘴唇发麻,太阳穴突突地跳。 思绪停顿了几秒,等他意识到时,这阻隔的血液,已经轻易的将嗓子中那块梗着的石头压了下去。 冥一没有反抗,他的手死死握着椅子,只看着面前人笑。 “我回答不了你。”南棠坦白道,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就着这个姿势,南棠仔仔细细去看他的脸。 冥一顶着她的眼神看去分毫不让。 他大约是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真的不怕南棠的那位。 他明明是最极端的,却在试图最平等的爱人。 南棠就笑:“虽然回答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帮你。” 她轻轻低头,在握着冥一脖子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南棠吻得是自己,冥一却忍不住颤了颤,他眼神中有灼人的疯狂,可南棠猛地松开了手,那双眸子极冷淡, 她只问:“那么,现在可以回答,究竟为什么不肯跟我说了么?” 冥一捂着脖子呛咳,好一会才能再次开口说话。 其实冥一的想法没那么复杂,他始终认为南棠和他是同一种人,他听话的按取悦自己的方式取悦南棠,也同时用保护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同南棠共情这件事,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冥一做得很好,就像他是真的学会了做寝衣一样。 蒙磐以为提先王后,冥一会率先想到自己的母亲,毕竟根据暗营的调查,冥一曾为了报复,先后杀了仇人一家,足足用了三年时间。 他极有耐性,这三年,冥一同那家人始终亲厚,没人知道是他动得手。 他们唯一的儿子死在了井里,于是那家男人出殡时,是冥一捧得灵位。 可蒙磐没想到,冥一既没有通过先王后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没有根据五公主的身世想到自己。 相反,在没人知道的地方,他透过年幼的自己,看见了他年幼的主人。 ......... 还有一章会卡12点更 爱你们,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15章 疯子 五公主同先王后母子情深,这在西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冥一原本是不信的,直到他看见了一样东西。 自他学会运用鬼识起,便时常在府内四处搜寻,大到每间屋子的摆件陈设,小到厨房里的盘子碗碟,他几乎都看了个遍。 祝霄极少干涉他这方面的动作,大抵是因为学这些是他主人的意思。 在没有冲突的时候,祝霄的鬼识几乎是默许他一切的为非作歹。 只有那一次,他误打误撞,进了五公主的寝殿。 祝霄几乎瞬间便驱散了他的鬼识,可也是那一瞬间,冥一在床榻边,看见了一只悬挂的香囊。 那是宫中惯用的布料,但绝不是宫中绣娘的手艺。 它谈不上多精致,它同这华贵的寝殿格格不入,冥一一眼就看见了它。 冥一......也曾有一个香囊,是那女人绣给他的,一样的不算上乘的手艺,冥一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于是随着那人的尸身一同埋进了土里。 但他主人的这只......留在了身边。 冥一不知道五公主对先王后是什么样的情感,他只能以自己为参照慢慢琢磨。 先王后……大约是不会自己做菜的。但她是一国之母,理应比那个女人更厉害。 那么她死去后,他的主人再看不到的东西应该更多。 冥一不知道,他年幼的主人那时嗓子里有没有石头,但他猜想,她大约是无人可问的。 那一刻, 冥一是真的想杀了蒙磐。 他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但是只凭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就该死。 南棠细细的听他讲述,目光却没什么温度。她的指尖绕着手中的杯盏轻声问道:“所以……冥一是准备让我的事情绕过我?因为怕我听了伤心?” 是很感人没错,但这在南棠看来,比冥一看不顺眼蒙磐,硬要砍了他罪过更大。 南棠是不能允许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代替她做决定的。 无论是多动人的理由。 南棠理解上位者的执拗的保护欲,但她不需要这个。 “原本是这样想的。”冥一回答得很诚实。 “原本我想,无论真假,都直接动手杀了他,再杀了晋王。” 这是冥一能想到的,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而冥一一向只走最快的路。 他不在乎冤枉了谁,更不在乎杀得是寻常人还是一国主君,他只希望这些话永远不会被他主人听见。 他如今不再是十岁,不需要为了杀人给谁捧灵,他不需要再等三年,他的主人自然也不需要。 那鸳鸯钺已经抵上了蒙磐的脖子,但......他没有这么做。 冥一曾经,笨拙又虔诚的触摸过南棠的情感。 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 他知道他的主人要什么,更知道她不要什么。 “主人……” 他笑了笑,声音还没完全退净沙哑:“我不是想让这事绕过您,我是想让这事绕过我,绕过所有人。” 他的主人说过,她厌恶被同情被可怜,冥一能百分百的理解这种情绪,就像他会打翻那碗鸡肉,就像他的主人明知他同兄长没什么情感,刚刚依旧绕过那话不肯多提。 她明明可以彻底了解他的过去,无论是轩辕家的势力还是暗一的魂契,都远比暗营的惯例清查更清楚明白,但她没有。 他的主人啊……礼貌又克制。 她敏锐的同他保持距离,她知道他的傲慢,却依旧亲手将他护得更高。 这是她和别人相处从未有过的。 南棠在保护他,以与众不同,又微不可察的方式。 这是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疯子的共情。 所以当冥一意识到,自己本就有更贴近她主人的天赋 如今又知道了些不知真假,但旁人绝不知道的事情时,冥一几乎是无措的。 他曾因这与众不同沾沾自喜,但在那一刻,他宁可自己不知道这些。 他不愿贴得太近。 冥一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更知道他的主人不要什么。 …………………… 抱歉!!! 晚了好久!!! 希望还能发出去!!! 第一卷:人皇篇 第316章 所有人 “你觉得这个东西可以伤害我?”南棠皱了皱眉,她依旧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 “不是。”冥一懒洋洋的歪在椅子上,他其实,已经没有力气应付太尖锐的自我审视了,哪怕他这些年一直在做这件事。 “主人,我只是永远不想知道,什么能伤害到你。”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语气却极重。 他不需要了解他主人的弱点,不是没有兴趣,冥一感兴趣到几乎发疯,但他不愿意这么做。 “因为不敢吗?”南棠问他: “如果没记错,我应该说过,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厌恶你。” “说过。”冥一就笑:“可主人,我不愿意只当条被放到手心挣扎,又在临死前被放回水里的鱼。” “我知道。”南棠回道。 对冥一这样的人来说,把结局放在别人手里等别人宣判是难以忍受的,所以哪怕南棠说了,冥一也不会赌。 “您......不知道。”冥一看向她:“主人,疯子的爱是相互的,我的意思是……您可以把我放回水里,我也可以。” 南棠就笑:“冥一,你或许会将我放回水里,但我首先,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捞我出来。” 冥一静静的看向她,在这个眼神里,南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冥一……一早就知道这点。 他做的这些南棠不能理解的别扭事,似乎就是在保证她永远不捞出来。他在忠实的帮她履行这一点,甚至不肯让她知道。 “主人。”冥一叹了口气:“不止是您,我也永远永远,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南棠死死的看着他,可冥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些刻意的痕迹。 他有些无奈的闭上眼:“主人不信,可以让暗一来听。” 他深吸了口气:“您说使用、消耗、再毫不留情的吞掉是疯子爱人的方式,我不否认。但我也说过,如果我们之间注定只有一个人会快乐,我希望是您。” 这话南棠听过许多次,不止在冥一这里,它曾出现在许多青春偶像剧里,纯白色衬衫的少年对着面前的女孩认真的承诺。 这承诺会被十八九岁的人反复包装点缀成最梦幻的爱情,似乎在男女之间,任何一点为对方的付出都可以被镀上最昂贵最璀璨的金身。 但冥一明显不是这样,南棠的金身,是他靠血肉靠命靠撕扯灵魂一点点浇筑出来的。 他说这句话时,眼中没多少温情,他几乎是痛苦的,是狠戾的,是怨毒的,他在剥脱自己的皮肉,为旁人取暖。 他说:“所以,如果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疯子……那最好也是您。” 他愿意亲手托举他的主人登顶,她可以做任何事,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高高在上活在那里,这是属于冥一自己的,造神计划。 “最后一个问题。”南棠没有叫任何人过来,在这一刻,似乎任何外力的插手都是对信徒的背叛。 南棠问:“为什么愿意这样。” “为什么?”冥一睁开眼睛看她,这一刻,所有的痛苦烟消云散,那眼神几乎能称上温柔。 “主人知道,在疯子的眼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是什么样的吗?” 南棠静静的看向他,这答案有很多,是愚蠢的,是卑微的,是脆弱是无能的…… 可南棠知道,这些都都不准确,尽管从未承认,但她天生就知道答案。 疯子看其他人,就像其他人看见疯子一样…… 在别人的世界里,冥一是危险的,是癫狂的,是毫无逻辑不可捉摸的疯子。 他怀揣利刃,或许是在月色最美的时候,或许是在最温馨和睦的时候,他会毫无预兆的发狂给每个人狠狠一刀。 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任谁都会紧张会恐惧会厌恶。 而在遇见南棠前,冥一的生命中,都是这样的人。 他们每一个都毫无逻辑不可捉摸,每一个都令人恐惧令人厌恶。 他们每个人都可能在冥一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发疯,冥一理解不了所有人,就像所有人,理解不了冥一一样。 …………………………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是谁周六上班 是我 她们只是一串数据 而三川是真正的帕鲁 第一卷:人皇篇 第317章 拒绝 祝霄是在晚饭后回来的,可惜没有带回青槐。 进门时他正碰见冥一,那位坐着观宁的轮车摇摇晃晃过来。 他的鬼力凝结成了一条绳子,一端拉在他手上,另一端系在骨瑛的脖子上。 “这是......” 祝霄一时没反应过来。 “主人给我的新玩具。”冥一扬了扬眉,眼中满是兴奋。 ……还挺开心的。 祝霄瞧着有些许不顺眼,他很想像他打掉自己的糖葫芦那样打掉他手里的骨瑛,可左右动了动,终是作罢了。 这府上...大约没人比冥一更适合刑讯逼供了,骨瑛的魂儿确实得跟着他。 南棠坐在正堂喝茶,祝霄迈步进门行了一礼。 “主人。他低声唤道。 “没找到么?“南棠眉头微皱,按照常理,骨瑛这时候大约分不出精力管青槐。 “那倒不是。”祝霄略一思索:“手下的尸奴在庙会上找到了他,但...他并不想回府。” 祝霄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青槐抱着把剑坐在石阶处,在他额头上落着一只骨蝶。 “主人在等你。”这是祝霄说的第一句话。 青槐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没有说话,那双眼睛空洞悲伤。 好半晌,就在祝霄觉得这人根本没打算开口时,青槐轻轻笑了笑,那笑容极苦涩,却又极真诚: “抱歉祝公子,我 ……出来太长时间了。” 他神情温柔,仿佛真的在为贪玩道歉。 祝霄的心头就是一梗,他的唇动了动,斟酌着开口: “骨瑛一半的魂魄已被扣在了府中,主人不会放过他。我出门时,招魂的仪式已经起了六次,你别急,我哥手艺很好,只要你祖母的魂魄还在这世上他就叫得回来。” 祝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没这个经验,大部分的时候,死个人对于他实在算不上什么坏事。 青槐的心头松了松,骨瑛说要赌鬼主不会帮他,其实他知道……根本没什么可赌的。 他……运气很好,身边的都是贵人,哪怕他一个字都不说,哪怕他什么都不会,也有人帮他提前想到做到。 青槐没觉得多开心,消耗旁人的精力为他做事,又什么都不能回馈时,任何一点的喜悦都是卑劣的。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不配。 祝霄觉得自己看懂了他的表情,又觉得没完全理解。 于是他补了一句:“青槐,我哥是鬼族招魂最稳妥的一位,只要你祖母的魂还在这世上他就会有办法,你……你要相信我们。” 祝霄的语气很轻,似乎是怕再惊到他,青槐没有说话,一滴眼泪猛地落了下来,紧接着是第二滴。 “不是……”祝霄一瞬间有些无措,他的手尴尬的四下摸了摸,他不知道该劝青槐别哭,还是让他好好哭一场。 信任对于青槐来说,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他从始自终相信着五公主府的所有人,根本不用刻意强调,这几乎是青槐的天赋,或者说…… 是无能者的天赋。 他们通常擅长依赖他人,如果有幸得遇贵人,那便一生投机取巧,再给这逃避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 青槐一直是这样的人。 青槐……再不想是这样的人了。 青槐将那长剑抱得更紧了一些,就如同无数次,拥抱他的祖母。 他说:“祝公子……我不想回去了。” 祝霄眉头微蹙,他没有质问,只说:“能否……给我个理由?” 他其实并不好奇为什么,大多数时候祝霄都懒得管别人的事,但祝霄需要将这理由带回给他的主人。 如果走这趟的是冥一,大概率此时早已打晕了青槐强行带回去。 但祝霄不是这般强势的性子,他也不爱替别人做决定。 他太过懒散通透,他的主人从始至终只说了要找到青槐,并未说要青槐回府。 青槐便又笑了笑:“理由吗?祝公子……您应该看得明白,我回去,只能带来麻烦,帮不上一点忙。” 青槐这话说得坦白,他知道,五公主身边除了他,没一个糊涂人。 “你可能想错了。”祝霄便蹲下身子同青槐面对面: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也不是我该考虑的,这些事只有我主人可以决定。” 他指尖探过身子捏走了那只骨蝶: “但你的话我会带到,抱歉,我知道你可能更想自己待着,但我必须留人跟着你。” ……………… 元宵节快乐 今天没有啦 晚安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18章 留条活路 “主人,鬼主座下四名青使都留在了青槐身边,就算骨瑛全盛时期也不能如何。” 其实用不上这么大的阵仗,那四位青使除了鬼主也少给其他人好脸色。 但祝霄不会再让自己负责的事情出一点乱子。 南棠点了点头:“青槐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他想去做什么,或者……需要我做什么?” 骨瑛是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无论是鬼族那半还是天族那半。 老人家的魂魄南棠也会想办法拼,她想知道的是,除此之外,她还能多做些什么。 “还……问了问蒋元白。” 那一剑伤了蒋元白的眼睛,这孩子往后再难复原了。 祝霄同青槐如实说了这话,他不会替别人做决定,更不会搞善意的谎言那一套。 他只是有些意外,这时候青槐居然还能想到这个。 “至于其他的……”祝霄轻轻摇头:“什么都没要,魂魄的事也是我先提起的。他只说感念五公主大恩,若有机会必定结草衔环。” 大恩? 救过她祖母吗? 南棠轻叹,这算哪门子大恩。 她若是寻常百姓,救人一命自然算大功德一件,但她若是一方父母官,辖地有这般事发生理应治她的罪才是。 就如同沈知渝,她若是帮着翻案,或许算是恩情,但细究上去,她亦是仇人之女。 是功是过,有时说不清楚。 好在王宫不是她的王宫,她管不了哪家太监受了欺辱,哪家内官仗势欺人。 但青槐……还算是她的青槐。 在南棠心里,青槐如今的遭遇与她有直接关系,这世上恩仇生死是不能相抵扣的。 她曾经救了青槐的祖母不假,若那算青槐欠她的。 如今这事,便是她欠青槐的。 骨瑛的那套逻辑不是青槐对上的逻辑,却是南棠对下的逻辑。 南棠不会因此沉沦自责,她也没空自责,但她愿意多做点什么。 “主人。”祝霄轻轻上前了半步,他屈膝跪在了南棠面前。 “是我的错,是我没处理好鬼族的事情。”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试图揽下这罪过。 “祝霄啊……”南棠就笑,她还记得早上祝霄说这话时,鬼主那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在。”祝霄低头应了。 她伸手在男人头上摸了摸,没多说什么。 掌事者一个决定,就注定了下面人的结局。 这是她面对荣妃尸体时感慨的话,只转天便轮到了她自己。 好在,她不是自己一个人。 祝霄抬头看了看南棠的脸色,试探着问:“主人……需要将他带回府吗?” “不用。”南棠回道:“看着就行,最近这段时间骨瑛没功夫招惹他。” 南棠不会强留青槐在身边,若他有自保的能力,南棠甚至不会让人盯着他。 虽然都是冲骨瑛去的,但她要做的事情,不需要青槐插手。 或许……青槐同样不需要她。 青槐是普通的少年不假,但他也有不普通的地方。 起码这么多年,进宫的清秀小内侍一茬一茬,阳光下的龌龊事屡禁不止。 但……敢咬掌印耳朵的,南棠只见过青槐一个。 她复又看了祝霄一眼:“留一位看着,不至于这么大阵仗,你也给你哥留条活路。” 鬼主是当真宠这位弟弟,虽然有骨瑛的原因在,但大半个鬼族都搬出来由南棠折腾,也还是说不过去。 祝霄就笑:“小事,主人。” 南棠撑着脑袋看了他一会:“梵姬有消息吗?” 按观宁的说法,梵姬应当是最先赶到青槐祖母那边的,但从南棠他们过去到现在,几个时辰了,依旧没见到她的踪影。 祝霄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略微思索: “主人,艳鬼同骨瑛有大仇怨,这件事上不会背叛。以她的修为,想硬碰硬没什么赢面,但想跑不难,已经安排人去找了,子时前会有消息。” 南棠撑着下巴,好一会嗯了一声: “辛苦祝霄。” ……………… 周末快乐! 求互动求爱发电是! 第一卷:人皇篇 第319章 挑一个 祝霄确实辛苦,或者说不止祝霄,整个鬼族没有谁安稳过了个好年。 梵姬是当晚回府的,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一个黑袍蒙面的女人。 “好久不见。”冥一笑吟吟的同她打着招呼,他手中是一笼黑紫色的虫子,他正小心翼翼的,一只一只引到一旁的骨瑛身上。 这是他托祝霄带来的,鬼界最常见也是最污秽的冥虫。 他们大多聚集在被遗弃的腐尸周围,靠烂成泥沼样的碎肉为食,偶尔尝到些许破碎的魂魄就是开了大餐。 祝霄派回去的鬼族很是得力,搜集来的都是最小最脆弱的冥虫,他们没有锋利的牙齿钳子,只能一点点将灵魂磨碎塞到口中。 骨瑛仿佛千百只蚂蚁啃噬,灵魂的剧痛和麻痒同时存在,最可恨的是这些低贱的虫子速度太慢,甚至远不及他魂魄重聚的速度。 骨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次次啃噬下来的魂魄又被一次次召回,这些冥虫永远不能吃饱,而他,也将无穷无尽的感受这种痛苦。 这是冥一准备的,第一份见面礼。 “你们……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啊!” 那黑袍女人周身都在颤抖,她压抑着声音咆哮,回应她的却是冥一低沉的笑声。 他指尖微转,撕下一大片魂魄吞入口中,鬼力瞬间充盈,但冥一知道,只要骨瑛的意识还停留在这具身体上,那他无论吞了多少鬼力,都会被骨瑛的灵魂再次召回。 “可惜了,我牙口不如虫子。”冥一淡淡瞥了她一眼:正对上了女人那满是怒火的眸子。 冥一笑得更开心了,他语气温柔,说得却是:“别急,马上轮到你。” 一旁同在视线范围的梵姬几乎被这眼看了个哆嗦,还好她同骨瑛有仇,这次没动什么歪心思。天生的变态,到底还是比后天的来得更直白更吓人些。 那女人猛地回头看向南棠:“上官灵雁!你小小年纪,竟……竟如此残忍歹毒,你不得好……” 她话说了一半,就被身旁人一把捂住了嘴。 梵姬死死按着她,慌张的左右看看。 还好主人家那个陷入感情无法自拔的疯魔弟弟不在,这话若是说全了,不止是这个女人,带她进门的自己也讨不到好。 好晦气一张嘴…… 南棠轻笑笑,骨瑛今天大约在心里咒过她千八百遍了,若是有效哪还轮得到她骂。 “公主怎么对她这么温柔?”一个清朗的少年声响起,蒋元白同观宁一起出现在了门外。 少年着了一身素白色衣袍,这在年节时极为瞧见,一条丝帕缠住了他的右眼,在头顶处打了个端正的结,如同一对儿兔耳。 少年躬身规矩的行了一礼,这才看向那梵姬。 “唔……”一旁的女人死死挣扎,蒋元白的神情缺颇有些愤懑: “这位姑娘好生客气,当初我骂时,嬷嬷可是直接卸了我下巴。” 南棠就笑,不等她动手,冥一的鬼识瞬间罩了过去,那是他刚刚吞了十几只游魂才攒出来的鬼力,不足以伤魂,但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张黄符。 女人的魂魄被瞬间点燃,一同烧起来的还有那件黑袍。 惨叫声响起,蒋元白这才松了口气,这才对嘛。 “别……别呀。”梵姬被突起的冥火灼了手,她忙放开那女人,没了支撑,那黑色的身影立即摔倒在地上四处打滚。 梵姬连忙去看南棠:“公主手下留情,这是骨瑛的心腹,烧干净可找不到第二个了。” “这么重要?”接话的是一旁的冥一,他身影在那女人面前凭空出现,半蹲下吹落了那张黄符。 冥焰消散,露出了一刻狰狞凄惨,如同被野兽啃噬过的头颅。 冥一看向她,那女人慌忙将脸埋在手臂之下,她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蜷缩着捂住耳朵,几乎是在等着面前人的嘲讽。 冥一却只是兴致勃勃的探出手,将那笼子递到她面前: “既然不能燃魂,那……挑一只你喜欢的虫子吧!”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20章 服丧 “不用虫子。”梵姬忙去拦他,不得不说,哪怕成了鬼,正常人也不会喜欢这种东西。 她看向南棠:“五公主可知何为艳鬼。” 南棠略一思索,她只知艳鬼美绝,可穿梭梦境,能迷人心智,更具体的便不清楚了。 她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继续说。 梵姬笑笑:“五公主,只要是以我的鬼力压得住的魂魄,便由我做主,我可以浏览魂魄的记忆,也能改写记忆,只要过程足够细致,便不会被魂主察觉” 世人只道艳鬼靠美貌迷得人神魂颠倒,这话只对了一半, 梵姬......确实漂亮,但靠得也确实不是床上功夫。 那女人听她这话,转身便去抓那符咒:“你......你休想利用我。你休想!” 可没等手指碰上就又被冥一扯了回来。 “符纸燃魂需要很久的,真要以死明志,好歹选一个快一点的死法。” 冥一拉着女人没烧尽的半边衣袖:“我还是建议你......挑一只虫子。” 南棠就笑,她看向梵姬:“读魂需要多久。” 她如今时间很赶,老人家的尸骨刚刚敛回,按照西晋的礼制,需要停灵七天再下葬,她想在此之前凑齐老人的魂魄。 其实南棠明白,这些繁琐的礼节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无论是如何风光大葬,都不会给魂魄加半分的鬼力。 但......青槐是活人,哪怕只给他一个看,南棠也不愿草草掩埋尸体。 “最多三天。”梵姬回到:“会整理成话本呈给公主,到时候再决定该如何改写。” 她轻轻扬眉,那容颜艳丽得让人不敢直视:“公主放心,这是我吃饭的本事” “那辛苦梵姬。”南棠微微点头。 按祝霄的说法,鬼主亲自招魂,超过一个时辰没有敛齐,那大概率就是被人扣下回不来。 不用想也知道,以骨瑛的性格,肉身和魂魄一样都不会放过。 他如今意识就在这里,但南棠懒得去问。这不是什么刑讯的手法能逼出来的,骨瑛这样的人,宁可舍了这半魂魄不要也不会让她如愿。 南棠有些好奇,这梵姬和骨瑛究竟有多深的仇怨了。 这人她带回来得很及时,虽然没多说过程,但南棠知道,不会是什么容易事。 “吃饭的本事吗?”冥一挑眉:“所以师傅不肯教给我吗?” 梵姬听了这话,表情颇有几分复杂,她不是藏私,主要是艳鬼一门对魂魄的样貌要求极高。 倒不是说冥一不够好看,无论是按人族还是鬼族的审美,冥一都算极出色的长相了,但他魂魄煞气太重,连带着长相也极阴邪。 艳鬼改写魂魄是要以身入梦的,冥一这种,三岁孩子都看得出是恶人的长相,实在不好入这一门。 “你要是想学......也不是不能教。”梵姬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最终也没把实话说出来。 低低的笑声响起,那女人撑起身子艰难得开口:“果然,上位者都是彻头彻尾的混蛋。面上光明磊落,背地里做得却是最下作的勾当。” 她看向南棠:“我主人......究竟与你们有什么仇怨,你们要这样对他,要......要这样对我。” 她问得真情实感,仿佛骨瑛是这世上最无辜的可怜人,以至于南棠一时竟没能接上话。 “公主,还是把他下巴卸了吧。” 蒋元白不甚认真的建议,南棠难得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她便意识到,这人……是在替青槐服丧。 “你......”南棠略一犹豫:“眼睛的伤怎么样了。” 蒋元白笑笑:“师傅说我这样还挺酷的。” 观宁垂目站在一边,他已经在停顿的这片刻,替南棠换了温热的乳茶。 南棠就笑:“确实还挺酷的。” 蒋元白拱手抱拳,大方行礼:“多谢公主,为祖母报仇敛魂。” 南棠被这话震了震,她起初将这两个人交到观宁手上,是想给三个人都找些事做。 她确实没料到,观宁是真的,很会带学生。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您 第一卷:人皇篇 第321章 够本 蒋元白坐在花厅椅子上,他双手平平整整的放在膝盖上方,背挺得笔直,哪还有半点洒脱少年气概。 这大约是五公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召见他,上一回还是卸他下巴那次。 蒋元白很怕这位主子,不是怕挨打,也不是怕她杀了他,而是看见她那双笑眯眯又冷幽幽的眸子,他就害怕。 他下意识回身想找他师傅的身影,但身后只有五公主那两名侍女。 “屁股底下有钉子?”南棠慢悠悠走来,绕过圆桌坐到了椅子上。在她身后是蒋元白一直寻找的观宁。 少年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救星,他试图通过面部表情问出现在的情况,但观宁只轻笑着垂头不语。 “你......”蒋元白有些泄气,他只好规矩的起身行礼:“五公主安好。” 还是同在正堂差不多的姿势,但再不见那洒脱劲。 “我能吃了你?”南棠就笑,她扬扬头示意少年坐回去。 “那倒是不能。”蒋元白回道:“您不爱吃人。” 若是这位五公主真喜欢上吃人,他怕是一天时间就要被府上这群妖魔鬼怪做成十道八道好菜。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里,最爱研究吃的的……似乎是他师傅。 蒋元白偷眼看了看站在五公主身后的男人,以他师傅如今这表现,大约会在小厨房将他温火炖一晚上,煲成一道鲜美的汤。 南棠不知道这小子如此丰富的内心世界,只见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看向观宁时颇有几分酸楚。 “你……什么毛病?”她伸手在蒋元白眼前晃了晃,后者猛地回神。 少年勉强笑道:“五公主……找我有什么事吗?” “吴家的事情知道了吗?”南棠并不多绕弯子。 蒋元白是吴国舅府上送来的礼物,按理说这次倒霉的是他老东家。 “知道了啊。”听到这话蒋元白反而松了口气: “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是吴王后当堂刺杀晋王,六公主惊惧交加当夜就染了恶疾一命呜呼,荣妃娘娘心疼女儿也跟着去了。” 南棠笑笑,这版本倒是新鲜。 蒋元白看向她:“五公主,我同吴国舅八百年没有联系了,吴家抄家灭族不会还有我的份儿吧。” “那倒不会。”南棠看向他:“但我抄家灭族你肯定跑不了。” “好啊。”蒋元白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不是死我一个。” 或许是从没想过能活多久,这方面他格外想得开: “我自小无父无母,这世上也没什么牵绊,若说就我一个死了,那多少有点害怕。” 他扬扬眉,牵扯了右眼的伤口,少年诶呦一声捂住眼睛,他也顾不上姿态,干脆就单手支着椅子,手指按着一边脸颊护着那伤。 “要是都死,那就没什么怕了,天塌下来您顶着,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师傅嘛。” 南棠看了他一会:“吴家是自小把你扔护卫堆儿里长大的吗?你这做派怎么想到送你来做男宠的。” 蒋元白眼睛一立颇有些不服,可对上南棠那笑眯眯的眸子又泄了气。 他小声嘀咕道:“我……我怎么了,我也是府上顶漂亮的,嗯……虽然在这儿看不算漂亮。” 蒋元白原本确实是份唇圆目的可爱少年,但他正是贪玩的年纪,又有观宁纵着,成日里上蹿下跳晒没了一身灵秀气。 他看向南棠:“其实吧……最开始您的礼物定的不是我,但临入府那日,吴国舅的公子醉酒闯错了房间。” 他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神:“原本那位也同我差不多的年纪,跟我那师弟似的脾气好得很。但……他知自己是送给您的礼物,怎么敢入府前破身,横竖也是死,便挣得狠了些。” 蒋元白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恨意:“那狗公子本就是个暴虐的,这么一来下手更重,那人……那人没能活过第二天早上。” 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失态,缓缓吐了口气,他看向南棠:“他那么好的性子,什么都肯忍让,就顶了那么一次便落了个这样的下场。我……我可不是什么好性子!” 蒋元白挺了挺腰:“但性子不好又能如何,我最多也不过是这个下场,这么算起来,多骂几句我不吃亏。” 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没谁能活过寿终正寝,蒋元白一早知道这个道理,横竖都是一刀,还不如过个够本。 这世道,污泥沼哪能当真养出什么莽撞的少年郎,蒋元白这般模样,只是因为……他是当真不怕死。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22章 定论 正月初二。 宫中传回消息,王后吴氏勾结暗营掌令使蒙磐插手前朝政事,假孕争宠,现已畏罪自尽。 其父丞相吴元青,贪没国库大量银钱,抹黑王室宗亲陷害西晋忠良,大殿之上强占女官荒淫无耻,私制作龙袍罪同谋反。于惊蛰后斩首株连满门。 其党羽陈卓轩勾结外族谋害王嗣在先,当堂污蔑西晋重臣在后,数罪并罚。陈氏成年男子枭首示众,女眷及未满十岁孩童流放至三千里外永不得回京。 党羽桓王,结党营私,假传王后手谕欺君罔上,削爵除位永不入朝。 其子博衍越狱逃军罪无可恕,惊蛰后与吴氏一案同罪。 南棠忍不住轻叹,这回倒是让他这位父王擦干净了屁股。 随之一同传来的,还有沈家平反的消息。 沈氏一族清廉正直不饮盗泉,赤胆忠心杀身报国。遇奸臣陷害含冤受屈多年。 御史大夫沈柄安,公忠体国沥胆披肝,追三等公爵世袭罔替。 沈氏一族复职还位,重修坟茔再立祠堂。 沈氏遗孤沈知渝承袭爵位,入礼部国子监听学。 凝潭将消息带回来时,冥一已经给骨瑛准备了三份大礼,如今正用混了符纸灰烬的烈酒灌他的鼻子。 今晨梵姬路过看了一眼,一张脸笑得牡丹花似的,她难得主动同冥一说话,一身本事恨不得即刻倾囊相授。 同样兴致勃勃的还有刚刚收工回来的祝霄,他转头看向南棠:“主人,你说他这样都不肯弃这魂魄,会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爱好。” “啧......”南棠看向他略有些无奈。 骨瑛有没有特殊爱好南棠不清楚,但他绝对是少有的心智极坚定之人。 自古成大事者多无退路可走,所谓蛟不困不成龙,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者,才肯踩着钢针步步前行。 就如同沈知渝,陈国公没有养软他的筋骨,没有康庄路供他多思虑回头,他自然是会一条路走到黑的。 但骨瑛不同,骨瑛有退路,他如今只要动动心念,所有的折磨苦痛都能烟消云散,但他不肯放弃。 “贪心啊。”南棠就笑。 凝潭看了看屋中这几位煞神,咽了咽开口禀告道: “五公主,吴丞相一案牵连甚广,六公主同荣妃本不该处置无名。将军托我问您一句,此事未能牵扯曹家,是否要再加一把火。” “不用。” 南棠轻轻抚弄宽袖上的莲花图样:“如今朝野动荡虚位空悬,不是再出头的时候。何况……” 南棠笑笑:“我答应过,不多动曹家的人。” 她看向凝潭:“朝堂之上兴衰弹指,提醒舅舅,大军北伐前,京都外的人不能撤。” 她略挑了挑眉:“动作尽量低调,但事情要做得足够嚣张,凝潭明白吗?” 凝潭刚要应是,就见南棠轻叹口气:“算了,景阳舅舅大约没心思理这繁琐事,麻烦凝潭直接报给将军轩辕恒。” “是,公主。”凝潭低头应了,转身离去。 公主这话她听得明白,这是怕景阳将军脑子转不过来呢。 待人走远,南棠便也起身,她朝一旁的祝霄招了招手:“别看热闹了,陪我去见见沈知渝。” 祝霄笑了笑,一旁的冥一看了他一眼,没多说话,手中的酒却灌得更起劲了。 沈知渝躺在卧房床榻上,依旧是他上次入府时那间屋子。 屋内陈设不算华贵但一应俱全,侍女内侍不过分殷勤但也绝无苛待。 这大约是沈知渝离家后待得最舒心的地方,只是可惜,这次连知溺也不在了。 有敲门声起,沈知渝忙拉紧被褥半坐起身子,他想应一声,但开不了口,只能等门外人动作。 他想,大约是五公主府的侍女,其实他这里东西很全不需要旁的照拂,他也...... 他也...住不了多久。 南棠推门而入,正对上了那双有些慌张的眼睛。 沈知渝怔了怔,一直紧紧拉着的被子,略松了松。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23章 衔恩阴府 沈知渝抿了抿唇,轻轻低了头算是打过招呼。 南棠没有多寒暄:“沈家平反之事已昭告天下,我这边消息快些,等宫中的内侍传话大抵要到下午。” “嗯......”这是极轻的一个气音。 沈知渝没故作惊喜,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早在除夕德音楼里,晋王便发过了话。 南棠省去一堆辞藻,将那诏书的意思大概重复了一遍,沈知渝起初只静静听着,当南棠说到三等爵位时,沈知渝的睫毛微微一颤。 他太清楚这东西有多难得,异姓封爵,纵使祖父当年为西晋殚精竭虑,百姓中累积了赫赫声名,依旧没能够上万一。 沈知渝本该不屑,他该对这靠亲人尸骨换来的爵位嗤之以鼻,但是他不能。 他知道,没有五公主,沈家就是再死一遍也不会有这追封。 世袭罔替,这是何等殊荣。 沈知渝张了张嘴,随即眼中闪过了一丝懊恼,这几乎称得上稚气的情绪,意外得讨好了南棠。 少女轻笑,她伸手扣住了沈知渝的下巴,捏开嘴仔细去看他的嘴舌头。 沈知渝轻轻仰着头任由她动作,按理说,他一早该张开嘴,让南棠看看他为了这一出大戏牺牲了多少。 他也确实这样做过,梦里他试过无数遍,可回应他的只有那冷淡到极致的眼神。 其实只要沈知渝愿意,他可以轻易的同梦里的人讨几句温柔话。 但他不肯这样做,他始终觉得,他......活该被如此对待。 “沈公子……下口真狠啊。”南棠轻叹,哪怕时隔这么久,她依旧能从那断口处看出当初这人的决绝。 沈知渝想撇开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重新撕裂的伤口有多可怖,但……或许是从日复一日的梦魇起,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面对南棠时,这具身体几乎做不到反抗。 南棠的手依旧紧紧捏着他的下巴,少年身体微寒,不是鬼族那种满是力量的冰冷,而是一种虚弱到极致的寒凉, 南棠后知后觉发现,这人每分每秒都在死亡。 “......疼不疼?”好半晌,南棠轻声问了一句。 沈知渝的瞳孔猛地一颤,他怔怔的看着南棠,好一会,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南棠轻轻皱了皱眉,这场面有些眼熟,南棠第一次见沈知渝时也是这样的一滴眼泪。只是他如今比那时更破碎,棱角也更尖利。 南棠不知道这两种气质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他脆弱泥泞却又旖旎瑰丽,他歇斯底里疯长,从生至死没有一刻温良。 纵使被仇人吞吃入腹,他也会拼着头破血流换个肠穿肚烂。 你有时分不清,那残破的身体是在谋划还是正在腐毁。 南棠松了手,她后退半步重新看向面前人:“修坟点香立祠堂,除此之外,还要我做些什么?” 沈知渝慢慢撑起身子,他只穿了一件素色的寝衣,空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了纤细的锁骨。 他一步一步走向桌边,颤抖着手去拿纸笔,可桌上不是素宣,而是一叠黄表。 南棠的眉头皱了皱,不知府上哪个奇人给他寻了这东西。 笔落。 南棠一早看过沈知渝的字迹,如今再见却还是震撼。 那既不是老者的苍暮也不是少年人的疏狂。 就如同他这人一般,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沈知渝的手还有些颤抖,可那字却极稳。南棠这才意识到陈卓轩那句文臣底蕴,那句冬寒夏暑。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白,沈知渝下意识抬头看去,对上南棠的眸子后,他抿抿唇复又低下头。 那纸上是沈氏全族的姓名,南棠曾见过一次,那是沈知渝绝境时写得血书。 只是这次……多加了他自己的名字。 南棠始终静静看着他,直到最后一笔落成。 除了名字外,还有一句话: 仰五公主德惠,沈氏全族一百三十五口, 衔恩阴府……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24章 用处 阴府…… 南棠看了一会,“这算是……沈公子的遗书?” 沈知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南棠看向他:“沈公子是真的准备赴死,还是在提醒我,你没几天能活了。” 沈知渝神情没什么变化,似乎并不意外南棠会这样说他。 哪怕他……并没有这个想法。 他只是想代替沈氏的冤魂道一声谢,若非说有私心,那便是……沈府立祠他看不到了,他怕会漏下他。 他……想同家人在一处。 沈知渝的眼睛暗了暗,他将那张黄表纸仔细叠好,收回了床头的匣子里。 南棠复又伸手抬他的下巴:“这副脸色摆给谁看?” 沈知渝就跟着这力道抬头,他揉了揉眼睛,慢慢扬起嘴唇朝南棠笑了笑。 南棠微怔,不得不承认,不能说话时……这人温顺得有些可怜。 她的手轻了轻:“我的意思是……你要什么,可以直接说。有件事情我或许没同你讲过,我从不觉得野心丑陋,更不觉得想活下去有什么羞于启齿的。” 沈知渝看了她一会,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唇动了动,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南棠却看懂了那口型。 他说: 五公主……活着太累了。 其实南棠知道,这是一句实话,这世上少有几人比沈知渝活得更痛苦……更艰难。 “所以得偿所愿,便不肯再挣扎了吗?” 南棠就笑:“你给自己安排得倒明白,我遮掩你行刺一事保你沈氏清名,生生同晋王讨来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给你往上爬,你未承袭就先归西,怎么?打我的脸吗?” 南棠的声音极冷:“我这儿的鬼族不比人少,想必沈公子也照过面。” 她指指那匣子:“不妨告诉你,这不过一张废纸,世上没什么阴府,无论是你还是沈家其他人,死去的灵魂只能成为填欲壑的养料。” 她手背从沈知渝脸上略过,声音柔和些许:“沈公子,我不投亏本买卖,你好歹要对我有些用处。” 沈知渝看了她一会,突然笑了笑。 他抬手去解自己寝衣的扣子,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只那指尖颤抖得不成样子 “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南棠静静的看他动作,祝霄上前半步将人隔开。 身上的伤一点点裸露在人前,层层叠叠的纱布裹巾下,这具身体无比的苍白。 沈知渝没有再写字,他屈膝跪在地上,隔着祝霄的阻挡就这样静静看着南棠。 他轻轻扬眉,几乎是在挑衅,那双眼睛,旖旎却又决绝。 祝霄很想翻个白眼,早知道这位不省油,却也没想到有这么不省油。 南棠上前半步,祝霄便闪开了身子,一只手猛地揪住了南棠的衣袍。 这算是极冒犯的动作了,祝霄的眉头皱了皱,他去看南棠的脸色,少女却只是由着他拉扯。 沈知渝的关节微微泛白,应是极用力的。但他动作却很小心,他一点点支起身子,他半跪着拿唇去找人。 南棠没动,沈知渝的眉头簇了蹙,他拉着南棠衣襟轻轻晃了晃,又晃了晃。 南棠便笑,她懒洋洋探过身子,沈知渝的唇凑到了她耳边。 南棠听见极囫囵的气音:“西晋这代……无异姓封爵,公主……还没睡过世子吧。” 沈知渝整个人如同挂在她身上,他不敢真的借力,生生用腰背的力量撑着身子。 南棠伸手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拉远一些: “沈公子啊……我说的不是这个用处……”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25章 信 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于沈知渝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但他依旧轻轻皱了眉。 “疼......”他的唇动了动,南棠看得出这个字的刻意,却还松了手上的力道。 沈知渝握在南棠裙摆的手就又紧了紧。 他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公主说的用处不是这个。 他无处去寻骨瑛,最后这两天也不能拿来搏这虚幻泡影,沈知渝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他知道五公主要的不是这个,但他确定能给出来的……只剩这个了。 初见时,她说死亡并不如他活着痛苦,沈知渝当初不信,如今……真的信了。 死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但掌魂蛊…… 太疼了。 沈知渝不知道能不能在最后一刻拼个瞑目,但他确实有些庆幸,他只能活这四十多天。 南棠拉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沈知渝没有拒绝,过度的紧张让他本就不灵便的身体更加僵硬,沈知渝的指尖机械的松了松,试了几次才放开了南棠的裙摆。 他慢慢撑起身子,祝霄眉头微蹙,伸手扶了他一把。 倒不是多好心,这人族的少年鬼得很,祝霄怕不扶他,他要找机会栽倒在主人身上。 沈知渝看出了他的意思,他想说,不至于,他没那个胆子,但他只是朝祝霄笑了笑。 “青槐的事你可曾听说。”南棠开口问他。 沈知渝点点头,他从闲聊的侍女口中知道了青槐祖母的事,也记得那个一脸兔子样的糊涂少年。 他拿起桌上的笔想再写字,南棠却干脆坐到了他身边。 少女撑着下巴靠在桌上,指尖在自己耳朵上轻轻点了点头。 沈知渝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慢慢凑到南棠耳边,有呼吸在颈侧萦绕,南棠仔细去分辨,才听清他说的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没时间多问细节,只是想知道,他能帮上什么忙。 若不是没了舌头,沈知渝大概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少女身上有极清新的草木香气,上次闻见时,于沈知渝算是噩梦,如今...... 也依旧是吧 对于平安顺遂的人生而言,虚幻的痛苦是噩梦,而沈知渝一路痛苦,那虚幻的平安顺遂又何尝不是噩梦。 “骨瑛一半的魂魄在府上,如今是冥一看着,你若是有想要的东西,可以同他聊一聊。”南棠开口道。 沈知渝微怔,他自进府就没再出过这个屋子,确实没想到五公主这边竟有这么快的进展。 “还有就是……”南棠轻轻摆弄桌边茶盏:“有些事情我不瞒你,吴家也好,陈家也罢,死得都不冤枉。若你的目的是翻案,那我保证不会再有变数。可若你想要真相大白于天下,沈公子,罪魁祸首是……” 沈知渝突兀的抬起手将那茶盏接过,这动作也截住了南棠后半句话。 少年没多说什么,只是将茶水倒满,双手呈到南棠面前,南棠便明白,这一切他都知道。 沈知渝……确实是顶聪明的人,蒙磐出场说的话没太大的破绽,但他口口声声都是保吴王后,最后她却第一个死了。 暗营掌令要保的人,当着他的面被毒死,沈知渝觉得没有道理,有这个思路在前,再去听马车外,南棠和蒙磐那段云山雾绕的话,便很容易猜到结果。 “我以为你会想办法带晋王一起死。”南棠就笑。 沈知渝直直看向她,好半晌轻轻点头。 南棠心头一震,她从未小看沈知渝的魄力,纵使他身子残破至此,南棠也毫不怀疑他有本事弄死晋王。 她没想到的是,沈知渝会点头。 南棠抿了口茶,再抬头时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看在你今天很乖的份上,我多说一句。送佛送到西,这事情我会去做。当然,你大概率不会信。” 沈知渝探了探身子想说些什么,南棠却笑着避开了。 她扬了扬眉:“没关系,只是起了兴致多个嘴。你的事情还是你自己决定,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骨瑛聊,能成事算你自己的本事。我会让冥一全力配合你。” 南棠站起身,微微垂眸:“提前祝沈公子,事事顺遂,得偿所愿。” 言罢,南棠转身离去,沈知渝没再捞到机会凑到她耳边, 自然也就没机会说出, 他信…… …………………… 啵啵啵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26章 容器 当天下午,冥一同祝霄起了争执,什么原因不清楚,听侍女私下里说,大约还是为了争宠。 这二位有过前科,为了个糖葫芦都能打个你死我活。 鬼识铺满了整个公主府,骨瑛的魂魄被安放在冥一的房间内,这也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得以喘息。 他五感依旧敏锐,能探知如今府上情形,这大约是个好机会,可骨瑛额头上贴着黄符,纵使无人看顾他,他依旧动不了分毫。 如果......如果兆儿能抓住这个机会就好了。 骨瑛内心焦急,可他没有途径将话带到,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个梵姬能去劝架,而兆儿足够聪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着那墨色的鬼气都被阳光驱散了不少,骨瑛的心头越发焦急。 兆儿……兆儿啊! 有细碎声音响起,骨瑛看不见身后,只觉得来人的气息万分熟悉。 骨瑛心中一喜,不多时,黄符自头顶揭下,兆儿俯身跪地:“主人……属下来迟了。” 灵魂的控制权再次回归,骨瑛只觉得僵硬处慢慢回暖,他兴奋地微微发颤,灵魂灼烧的痛楚已经散去,骨瑛眼底皆是怨毒。 他与南棠,不再是简单的生死输赢,无论是天族还是鬼界,从未有人敢这般的羞辱折磨他。 “主人,时不待人,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兆儿看向他,眼中满是惶急。 骨瑛微皱了皱眉,他想伸手扶她起身,可魂体状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指尖从兆儿手臂上穿过。 骨瑛眉头皱了皱,有些无措的收手,配合着如今情景,竟是极悲凉的一幕。 “主人……”兆儿还想说什么,周身温度却是一寒,极强势的鬼力自上而下笼罩,连同那远处斗法的双方一同淹没。 兆儿只觉得后背起了一层冷汗,一种极强的压制力贯透全身,她双腿一软,身子歪斜到一侧,单手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鬼主祝枭…… 骨瑛暗骂,这位可真是认准了五公主府,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忙不迭的现身。 骨瑛稳了稳神魂,他的状况也没比兆儿好上多少,他是纯粹的魂魄状态,而鬼主是养魂一脉的顶峰,骨瑛几乎被那近在咫尺的鬼力灼伤,他不敢反抗,生怕惊动了这敏锐的鬼识。 “快……快走。”他忙挣扎几步,可如今府上有三家鬼识同在,骨瑛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全身而退。 占人身必动鬼力,若单纯靠骨蝶,只能是对方自愿容纳,若时间充裕,骨瑛不介意挑个薄弱的好好聊聊,可如今…… 兆儿勉强站起身子:“主人,后院有一处角门鲜少人往,我们不如...不如试试那里。 其实兆儿也知道,此时该担心的哪里是人,纵使是暗卫也一样抓不住魂魄,但她再没别的办法,总不能平白浪费这次机会。 兆儿没去考虑自己的结局,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脱不脱身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 骨瑛心念一动,他看向兆儿:“你入府时可曾见过一个身中掌魂蛊的少年?十几岁的年纪,容色绝世但身受重伤。 兆儿略一思索:“主人是说那个断了舌头的人吗?” 兆儿原本是没机会见到他的,但今日午间,梵姬出门时正好撞见,兆儿也跟着瞧了一眼。 这人似乎与那五公主起了争执,人生生被从花厅一路拖回后院,血沾了一地。 梵姬忙又关上了门,只说这小子是真的可怜,没了舌头连喊都喊不出句整话。 “正是。”骨瑛连忙开口问道:“兆儿可知他所在?” 见面前人点头带路,骨瑛心头就是一松。 沈知渝曾放窍容他的骨蝶占身,这与小内侍那次靠强行控魂不同,只要骨瑛不动鬼力安稳附着,纵使同鬼主照面也不会露破绽。 这本是只做监视之用,但如今却正合适。 他挑起嘴角,能助他成事,这些废物也算死得其所。 至于那沈知渝…… 骨瑛记得,若无人助,他最多还剩一天。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27章 来了 冥一坐在正堂软椅上,那号称与他打得不可开交的祝霄,正悠哉摆弄宫中新送来的几株白梅。 梵姬坐得离他们很远,她一向不肯同这些人亲近,若一定要和谁手挽手坐着,她倒宁可选五公主。 屋内静寂,梵姬撑着下巴,与身后的玉瑶闲聊。 冥一凝神去听,说得是:“你家公主当真把那姓沈的睡了?” 她眼中满是八卦的火焰:“我可听府中传闻,二人耳鬓厮磨整一个时辰,沈公子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哭过了。” 玉瑶只看向她轻轻摇头:“姑娘恕罪,奴婢并不知情。” 梵姬就笑:“别小家子气,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事,你家公主是成大事的人,不会计较这些小节,快同我说说,听说那沈公子跟了你们公主许多年了?” 见玉瑶不肯答话,梵姬语气一转:“五公主向来如此不怜香惜玉吗?那一路拖过来,满院子血腥味。” 这话像是埋怨,但她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兴奋。 “那是沈知渝自己弄的,没人朝他下手。” 祝霄依旧摆弄那梅花,状似无意的回了一句。 沈知渝啊……向来只演最真的戏,对自己对别人都不留手。 冥一就笑:“看看,这里有明白人的。你问她不如去问祝霄,主人可是专程点了他陪同。” 冥一的眉眼有几分愉悦:“怎么说祝公子,那姓沈的身材怎如何?” 他朝祝霄凑了凑:“听说是文官清流养出的公子,和皮糙肉厚的妖魔鬼怪不同。” 这小子…… 梵姬轻叹,好在鬼主和那白虎不在,不然这一句话最少得罪四位。 祝霄没有看他,这话还当真不好回,耳鬓厮磨...倒也不能说没有,那姓沈的身材……他也确实看了个全套。 “你少招惹他。”见气氛不对,梵姬果断开口,本是做戏,若这两人真吵起来,那热闹可就大了。 祝霄倒没动气,他只是笑笑:“我不同疯子计较,他这话敢不敢当面问主人,他自己最清楚。” 祝霄看向窗外,富贵险中求,骨瑛此时应该已经揭了黄符解了禁制,只是不知道,沈知渝这场若是演砸了,主人可会容他安稳死去。 “沈知渝……胆子很大。”他不由叹道。 冥一见他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轻嗤一声:“确实胆子大,玩过骨瑛一次了,还想玩第二次。” 祝霄的眼睛眯了眯,冥一这话说得难听,但也是事实。 猫狗尚有记性,以骨瑛睚眦必报的性格,真得肯再信沈知渝一次吗? 沈知渝静静躺在床上,他闭着眼,指尖点着床榻,极轻,又极有节奏。 他似乎很有耐心,又似乎是笃定了骨瑛会登门。 人就是这样,若是他主动开口求和,那说出花来骨瑛也只会当戏看,可若主动权在骨瑛手里便又不同。 自以为处在高位的,比起情真意切的效忠,更愿意信自己手中的绳索长鞭,尤其是失过一次手之后。 其实骨瑛并不愚蠢,他也确实曾靠他那张嘴哄得无数阴暗处挣扎的蝼蚁为他卖命。 他错就错在始终没有意识到,五公主身边的人不是蝼蚁,哪怕身世凄苦他们也没一个龟缩着不敢见人。 就连看似最柔软的青槐,也是一样。 阴风骤起,吹动了沈知渝的额发,他微微勾起嘴唇。 来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328章 成交吗 沈知渝没有动,骨瑛也静静站在门外,那冷意几乎穿透骨骼,很快沈知渝便意识到了,骨瑛也在等,他在等自己入睡。 骨瑛不能施展鬼力,但在沈知渝梦中却可以,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天边三家的鬼识尚在翻涌,兆儿下意识朝四周看去,她想催促面前人快一些时间真的不多了,但是她不敢开口。 骨瑛就这么安静的站着,到底是能同鬼主交手的人,这份定力旁人鲜少能及。 沈知渝心底轻叹一口气,这具身体本就是靠意志强吊着,他稍松了松心神,困意很快袭来,沈知渝任由自己陷入混沌。 不多时,他又在熟悉的房中醒来了。 自除夕之后,沈知渝再没让自己陷入这精心营造的梦魇。 沈知渝知道,五公主大抵不会想出现在谁梦里,隔山隔海时,他可以纵容自己贪求,如今几步之遥远,他反而不敢当着正主的面冒犯。 他没有起身,只静静打量屋内装饰,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公子,别来无恙。 沈知渝睫毛微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骨瑛就笑:“沈公子当真有趣,第一回见我装哑,第二回见我装睡,都是老熟人了何故如此怠慢。” 他声音极清朗,沈知渝便也笑,他动了动唇:“大人……冤枉啊,我哑不哑的大人最清楚。至于这次……”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转头看向骨瑛,眉间的痛楚强压了压: “大人,人见鬼啊……总是害怕的,装睡是话本子里……学来的啊。” 沈知渝弯着眼睛,朝他笑了笑。 骨瑛着实没有同他东拉西扯的功夫,好在沈知渝也不该有。 他轻轻勾了勾唇:“沈公子少年英豪,悍不畏死。刀都悬在脖子上了,还有空同我玩笑。 沈知渝艰难摆了摆手:“刀都在我脖子上……悬了四十多天了,就是个老鼠,也该……也该习惯了。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平白扰人清梦,是要……遭报应的。” 骨瑛盯了他一会,这人依旧痛苦缠身,但周身气质舒懒随意,没半点对死亡的畏惧,更没对活下去的渴求,这同骨瑛料想的……不太一样。 他咬咬牙:“沈公子,你见识过我的手段,应该知道只要我想,你脖子上这把刀随时可以解下。” 沈知渝也看向他,片刻后他垂眸轻笑:“我……为什么要帮大人?” 骨瑛几乎是怔了怔:“你......你可听清楚了?我是说,我可以帮你活下去。” 沈知渝轻轻按了按耳朵:“大人……我只是哑巴,没有聋,我听得清楚得很,只是大人帮我,定也需要我替……替大人做事。我并没有那么想活,那么......我为什么帮您?” “沈知渝!”骨瑛眼神微冷:“别想着坐地起价,你该知道我没入穷巷,我能同你谈的,自然也能同别人谈。” 沈知渝也不争辩,他恍然大悟似的点头,伸手指了指门外:“大人……请便吧。” 骨瑛深吸口气,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早知道这位难缠,却不想能难缠到这个地步,他猛地向前一步: “好,好啊,既然我给的沈公子不稀罕,不如你来说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知道沈知渝极有野心,却不知是要风还是要雨,除夕之夜,他几乎是大获全胜,顶着谋杀公主的罪过硬是将那案子翻了个底儿掉。 他赢了,不仅给沈氏赢了清白身,更是尽数将仇人拖下了水,骨瑛不知道,以罪奴之身尚且能做到如此的人,如今已然昭雪,那除了掌魂蛊外,还有什么是要他来做的。 想到这儿,骨瑛心头就是一动,好半晌他复又看向沈知渝:“我说小公子,你不会……是要王位吧?” 沈知渝看了看他:“大人多虑了,沈知渝罪奴出身,怎敢有此等肖想。” 骨瑛眉头一皱:“那你究竟要什么?” 沈知渝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不久前曾握过这世间最名贵的罗裙。 沈知渝不求解蛊,也没要晋王的性命,他垂着眼轻轻开口: “大人莫急,我要得很简单,我要……青槐祖母的魂魄。” 骨瑛怔了怔,随即大笑出声,这是天地间最有趣的乐子,在沈知渝逐渐冰冷的目光中,他撑着腰侧几乎直不起身。 “沈小公子啊......”骨瑛语调轻佻满含笑意:“没想到啊,你还是个情种。“ 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骨瑛早听说过,却是第一次见到实例。 他不由轻轻摇头叹息:“沈公子啊沈公子,我说你什么好,放着自己的命不要,你去换一个老太婆的魂魄?” 这话说完,他又自顾自的笑去,沈知渝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等骨瑛笑完才轻声问道: “大人,成交吗?”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以及感谢@武侯城的马教授 的礼物~ 第一卷:人皇篇 第329章 非要不可 “哦?”骨瑛便笑:“沈公子不问问我要什么?” 沈知渝垂眸看了看手腕的骨蝶刺青,那意思不言而喻。 骨瑛轻轻摇头:“沈公子,你或许不贪心,但……我很贪心的。” 他是不肯灰溜溜的离去的,纵使不能斩草除根,他走时也会撕下对方一口肉。 沈知渝扬眉看他,骨瑛声音有些遗憾:“原本想用你的命,换五公主的命。可看你如今这情深做派,怕是不肯伤了她。” 沈知渝的眼神冷了冷,他深吸口气看向骨瑛:“大人......说点别的吧,要死的人了,脾气不是太好。” 骨瑛看向他,不知为何,他只觉得面前人比上次见更虚弱,就连灵魂都隐见缝隙。 大抵是当真到了掌魂蛊的极限吧…… 骨瑛勾了勾唇:“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沈公子年少风流,我敬你情深。我呢……同五公主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的仇人,是鬼主祝枭。 沈知渝心头微动,他说的是仇人……而不是敌人。 沈知渝面上不显,只开口道:“原来,想要王位的...不是我...是大人您。” 沈知渝轻笑:“可惜我……本就是将死之人,有何能耐助大人一臂?” 骨瑛眸中闪过一丝不屑,不明显,但沈知渝还是捕捉到了。他对情绪的感知太过敏锐,这曾经是他活命的倚仗。 “沈公子自谦。”骨瑛扬了扬手:“原本是想让五公主死在鬼主手中的,既然沈公子不舍得,那不妨换一个。” 他眉眼弯弯神情柔和:“你同祝霄,关系不大好吧。” 他依旧记得丞相府那次,若不是掌魂蛊,沈知渝险些折在祝霄手上。纵使是演戏,也定有几分私仇。 骨瑛继续道:“容留我的魂魄,再引祝霄进你的梦里,作为回报,除去那老太婆的魂魄外,掌魂蛊我帮你解开。” 他笑了笑:“沈公子,没那么想活和找死毕竟是两个概念,你不肯用五公主的命成全你的,那祝霄的命呢……” 他扬扬眉,原话还给沈知渝:“成交吗?” “要祝霄?”沈知渝只眨了眨眼:“我……还以为,你会要鬼主。” 沈知渝需要进一步确认他的想法。 骨瑛没有说话,只冷冷勾了勾唇角,那是个极阴寒的表情。 赶在这个当口,沈知渝扬声道:“成交。” 骨瑛的心头下意识一松,他仰头看向沈知渝,眼中不是如释重负,而是得逞的愉悦。 此时梦境之外,兆儿已经催促了他三次。 骨瑛不再耽搁,他伸手朝沈知渝探去,他知道,那手腕上有一个骨蝶刺青。 骨瑛心头几乎升起些兴奋,计谋也好,真心也罢,这人身上留了他的印记,那最终一定是他的信徒。 就在灵魂就要与沈知渝的身体重合时,少年突然开口:“等等。” 骨瑛眉头一皱,原不想理会,可这种情况下,沈知渝的任何一点抵抗都会让他功亏一篑。 “怎么了?”骨瑛强压住不耐开口问,就听沈知渝笑道: “先拿魂魄来。” 从始至终沈知渝都不知道南棠的底牌,不止是今天,除夕之夜也是一样。 他从不依赖别人兜底,也不需要第二次机会。 于沈知渝来说,其他的都是添头, 只有这个魂魄…… 他非要不可。 ……………………… 有空的宝子帮忙看个广告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30章 名不虚传 骨瑛回得极自然:“沈公子应该知道,你现在见得不过是我的魂魄,我身无长物如何给你?我与那婆婆也没有什么仇怨,等我魂魄归体自然会双手奉上,沈公子不要疑我。” 他向前一步:“再者说,我附在你身上,只要稍动鬼力便会被鬼主发现,你若是后悔了,说一声自会有人将我扣下,横竖你都不吃亏。” 沈知渝没有说话,骨瑛有些无奈的叹一口气:“若是没算错,你也就这一两天的寿命,若是这次错过了,纵使我想,也再没机会来找你谈买卖。” 他紧紧盯着沈知渝:“沈公子,你该是比我更急的。” 他这话说得没错,可沈知渝却轻轻闭上眼不再看他。 好半晌过去,直到梦境外的兆儿再度催促,说是鬼主平息了双方的争斗,冥一已然朝他们这边赶来。 来不及了! 骨瑛思绪飞转,赌一把总比坐以待毙强些。 他看看向沈知渝终是开了口:“好……既然沈公子如此谨慎,那我先迈一步。魂魄我并未带走,而是封在了那小内侍手中的长剑里。” 沈知渝闻言猛地睁开眼睛,骨瑛便又重复了一遍:“在那长剑里,六片残魂一点不缺,我没有骗你。” 他死死盯着沈知渝,注意力这东西总是有限,无论是人是鬼。 尽数放在与面前人周旋之上后,骨瑛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向对他唯命是从的兆儿,今日催了他很多次。 他无法用鬼识探路,自然也没看见,梦境外,正在读取沈知渝记忆的梵姬。 沈知渝无法判断这话的真假,但消息通过梵姬传递给鬼主,又在第一时间传给了青槐身边的青使,长剑的封印解除不过瞬息。 沈知渝并不开口,只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袖角,眼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骨瑛的怒火几乎烧到极点。 “沈知渝!我已经说了你还要如何?我没那么多心思在那小内侍身上,不过蝼蚁两只,休让他们坏我的大事!” 他的惶急与面前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时间飞逝,屋内静得可怕,而沈知渝依旧不去看他。 就在骨瑛耐心耗尽准备赌一把下手夺体时,沈知渝突然笑了。 就在刚刚,他的记忆突然多了一段,那是鬼主敛魂的一幕,沈知渝亲眼见到那破碎的魂魄重又整合,也看见了那老人的虚影。 成了…… 沈知渝轻轻吐了口气,一切比他想象中还快些,鬼主祝枭,艳鬼梵姬,名不虚传…… 他终于看向了骨瑛,轻声开口一字一句:“金石不渝,季路一言,大人高义,令人佩服。” 沈知渝在笑,笑得极真诚自然。青槐的事是不能赌的,那是他给五公主的用处。 而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剩下的……便是沈知渝自己的添头。 他摊开手臂平躺在地上,朝骨瑛扬了扬下巴。 后者眼睛微亮,沈知渝只觉得周身冷意一盛,他没有反抗,任由那魂魄倾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寒意几乎渗进骨缝,沈知渝只静静等着,当灵魂完全落定后,骨瑛几乎抑制不住心头的狂喜。 成了! “多谢沈公子了。”极愉悦的声音响起,只是这次,是在沈知渝身体里。 沈知渝确实是聪明人,可惜不是鬼族。 连骨瑛自己都忍不住感慨,活人与鬼为伍,哪有好下场啊…… 这般自愿承接魂魄后,除了骨瑛自己愿意,否则任谁也无法再将他从沈知渝的身体中分离。 什么再叫鬼主扣下他的魂魄,那都是骨瑛的鬼话,从魂魄入体后,沈知渝便再没有回头路走。 若他乖乖按说得做最好,若是反悔再将他交于冥一又能如何,他大可以放任意识离去。 这魂魄再不是无主的游魂,无论是谁想吞噬,都要先杀了沈知渝,再将两人的魂魄一同吞下去。 骨瑛不信这位五公主会任由沈知渝死去,他给了沈知渝几天好日子,化了骨蝶附在他身上入德音楼,看得可不止是热闹。 在除夕之夜,骨瑛除了看见了沈知渝决绝赴死外,也看见了那位小公主眼中的动容。 原本骨瑛还不敢赌,但这小公主竟为了一个小内侍动用艳鬼读魂,骨瑛便知道,这些人,她一个都舍不下。 但……骨瑛舍得下。 沈知渝若是懂事,骨瑛确实会给他续命,他将是他永生永世的信徒 ,以灵魂为祭。 若是冥顽不灵,那杀了这具身体吞噬两个人的魂魄又有何难。 人有情就会有弱点,沈知渝是这样,五公主是这样,那个人……也是这样。 但骨瑛不同,他……没有弱点。 骨瑛太过兴奋紧张,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次占窍……契合得有些诡异。 他半幅魂魄安稳落座,那感觉不像是占窍活人,反而像是……附身尸体。 “大人……似乎很开心啊……”沈知渝轻叹,不等骨瑛回答他继续道: “很好…………我也很开心。”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31章 决绝 “我也……很高兴,和大人绑在一起,任谁……都无法分开。” 沈知渝声音轻轻的,骨瑛就是一怔。 “什……什么意思?” 沈知渝的笑容更深:“不能分开当然是……字面意思。大人……不如试试?” 骨瑛只觉得心头一寒,他下意识想控制魂魄离体,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意识似乎同魂魄断绝开了。 骨瑛心中一紧,他反复尝试,可那魂魄始终如同一潭死水。 它似乎是融进了面前这具身体中,融得天衣无缝。 “沈知渝——” 恐惧和愤怒压哑了骨瑛的嗓子,他近乎疯狂的召唤自己的魂魄:“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以他的修为,魂魄不能离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具身体里,本没有魂魄。 不能是纯粹的尸体,也不能是完整的活人,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容器,与他那半幅灵魂完美吻合。 沈知渝还是笑,刚刚沈知渝躺在地上示意他附体时也是这样。 那笑,轻佻又狡黠…… 骨瑛想到了些一直被他忽略的东西,比如今日虚弱到灵魂不稳的沈知渝,比如占窍时那如同附身尸体的感觉…… 一个极荒唐的想法出现在他心头。 “你……” 骨瑛想质问,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开口,他不知该骂沈知渝卑鄙,还是该笑他愚不可及。 沈知渝 截去了自己一半的魂魄。 没谁比骨瑛更知道,截魂是何等的痛苦和凶险,因为不久之前,他就是这样孤注一掷换来的生路。 骨瑛是真神之身不灭不散,他的神识可在四界自由穿梭,可他依旧痛不欲生。 他从没见过,有哪个人族能不疯不傻生生撕裂一半的灵魂。 不…… 沈知渝更像是已经疯了。 这是一个死局,不是骨瑛的死局,而是沈知渝设给自己的死局。 对骨瑛来说,他若想摆脱,还可以杀了沈知渝。 当沈知渝成为一具纯粹的尸体时,骨瑛自然可以轻易离体。 可掌魂蛊尚在,想让沈知渝死只能以骨蝶交换。 而骨蝶并非纯粹鬼修,想驱使,要靠他的天族真身。 直到如今骨瑛才知道沈知渝想做什么,他想靠半幅灵魂为饵,引出他的真身。 一天。 沈知渝的命只剩下一天。 可他却将这一天利用到了极限,更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灵魂利用到了极限。 他不能当名刀利刃,他就做一张网,一张撕不破扯不拦的巨网,他用自己的血肉,困住了骨瑛的灵魂。 沈知渝清醒得很,他的命不会用南棠的命换,也不会用祝霄的。 他准备……用骨瑛的。 骨瑛尝试着让自己冷静,可他的神识却抑制不住震颤。 不止是担心多年的鬼修拱手相让仇人,也因为他从未见识过如此的处心积虑,如此的狠辣决绝。 “你……你别做白日梦了,沈知渝,半幅鬼修魂魄算得了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会为这个搭上性命?” 骨瑛的声音嘶哑,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将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撕个粉碎。 “哦?”沈知渝枕着胳膊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大人,谁说要你搭上性命了,我只要你鬼修的魂魄。” “鬼修魂魄?”骨瑛就笑:“你知道这是多少年的修为吗?你以为鬼主会眼看着嘴边的肥肉被你吃了?” “沈知渝,你还是要死,不仅死,你咽气的那一刻,鬼主会将你我的魂魄一同吞下。你费尽心思为她做事又能如何,你死了,陪在她身边的是谁啊?” 他这话说得剜心刺骨,可沈知渝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意思: “大人,我自甘下贱情愿如此,您呢……您也甘心吗?”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32章 恨 骨瑛没有说话,他……不甘心。 沈知渝便笑:“大人,您的时间不多了,等鬼族其他人过来,我把事情说出去,您就再没有机会了。” 没有天族真身在场,骨瑛不止杀不了沈知渝,也解不了掌魂蛊续不了他的命。 五公主不会亲手杀他,但日子一到,沈知渝的死反倒算是成全。 祝家那两兄弟一个驭尸一个养魂,骨瑛的魂魄不等离体就会被吞吃干净。沈知渝是卡在最后的档口,逼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骨瑛思绪百转,他的神识飘荡在外,他静静的注视着沈知渝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慵懒,骨瑛不能想象,一个亲手断了自己性命的人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 不对...... 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这沈知渝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无欲无求慷慨赴死的模样,可他步步引他入局是何等的野心勃勃。 这样的人,真会为他人做嫁衣吗? 不…… 没有嫁衣! 沈知渝明知道他不会为了魂魄搭上天族真身,他说了……他要的只是修为。 那就是一开始,便只要修为。 所谓真身不过是个借口,他需要借鬼主的力截魂做局,但这个局不是做给他钻的,而是做给祝家那两个看的。 他想在鬼主眼皮子底下,独占了他魂魄。 成就是以新魂之体直接融了他的鬼修,虽不敌鬼主,却也可以同祝霄平分秋色。 败那就和他同生共死,一起被当做祭品吞噬。 沈知渝活着时不算人杰,这回怕是打定主意要当鬼雄了。 想到这儿,骨瑛反而松了口气,他不怕唯利是图的小人,这种人得失尽在眼中,所有的动作都有逻辑可循。 他怕的,是一腔孤勇的疯子。 “沈公子啊……” 骨瑛忍不住叹息:“你同鬼主早通过气,没有你开口,我今天就是等上几个时辰,也不会把他们任何一个等来。” 沈知渝身子一僵,骨瑛继续说道:“沈公子,我认命了,就让鬼主吞了我的魂魄吧,我们同生共死……” 沈知渝的表情不变:“大人……您觉得,我会相信?” “那就等鬼主来抓我吧……”骨瑛就笑,他的神识再次虚落在魂魄上,那声音从沈知渝身上传来。 “我倒要看看,沈公子会不会告我的状。” 他说这句时声音慵懒,是他刻意控制的结果。沈知渝却好似比他还放松,这场冗长的谈判,从始至终都是一无所有的沈知渝占尽上风。 “大人……何苦装来骗我啊……”沈知渝的声音中满是叹息:“我可是很坦诚的,我刚开口就说了我不要真身只要鬼修,您猜……是为什么?” 沈知渝的笑声响起,极低沉,却发自肺腑:“大人……因为我知道,这鬼修您一定会给我,不止是我,逼到绝境您可以给这世界上任何的人,唯独不会留给鬼主。” 沈知渝声音很轻:“大人……您恨他,不是吗?” 什么…… 骨瑛只觉得心头一滞 沈知渝其实并不知道骨瑛经历了什么,但这世道,凡大能者必历尽疾苦,沈知渝不相信骨瑛天帝之子会心血来潮去修鬼道。 连凡人生死都有天授果报,天族怎么可能为所欲为。那别人没有他却有,大概率他也付出了别人没有付出的。 “大人,您恨他,不是吗!” 沈知渝扬声重复了一遍,他猛地转过手腕,那里有一只不算精致的骨蝶刺身。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感谢@爱吃琵琶的小松鼠 的礼物,经宝子们提醒,说收到礼物是要加更的qaq 我没得存稿,那今天四更!尽力了!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33章 另一条路 好一会,沈知渝没再听见骨瑛的声音,他神情不变,可没伸出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 自从断舌入局开始,沈知渝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无比,可每一步,他都从未输过。 这大约是他最没把握的一次,沈知渝仅凭着骨瑛提到鬼主和王位时的态度,揣测出了个方向。 他一无所知,但……他还是想试试。 “沈知渝,鬼主之争落定后,祝枭驱我百里几欲赶尽杀绝,我同他周旋多年,其中仇怨谁人不知。” 骨瑛的声音极冷静:“可话又说回来,争权逐利难免如此,谁做鬼主都是一样。” 沈知渝睫毛微颤,他……猜对了。 若当真是他多心,那骨瑛此时大约会毫不遮掩的出声嘲讽,绝不会是这样的语气。 沈知渝心中定了定:“当真……如此吗?大人宽容豁达,只是不知道……亡人可曾瞑目?” “你……”骨瑛的语气一僵:“沈知渝,说这般鬼话诈人有何意思,你若真的知道些什么,不如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沈知渝丝毫不见慌乱:“大人天帝之子,为何堕入鬼界?这骨蝶又是从何而来?大人如今孤身一人……往昔同路而今何在?可有坟冢埋骨?可有棺椁安身?可有明灯引魂?” 沈知渝说得极艰难,可又清清楚楚字字诛心,他勾了勾唇:“我……污浊身恐扰先人魂魄,大人……当真要我明说吗?” 骨瑛心头震颤,可他依旧不信,鬼主都不知晓的事情,又有谁能告诉沈知渝。 不等他发问,就听那人补了一句:“大人忘了?梵姬在府上……” 骨瑛便再开不了口,沈知渝这句说得不清不楚,他不确定兆儿是否知道,但……这世界上总有别人知道。 好半晌,骨瑛的声音响起:“……洗过了记忆...也,也一样能读到吗?” 他这句几乎是呢喃,他分不清自己是气愤还是喜悦,这世上……还有人记得那人。 沈知渝没有说话,骨瑛终是叹息一声。 “很好……” 多年前他的软肋如今依旧未改,祝枭能拿来用的,别人也是一样。 沈知渝心底一松,骨瑛说得这两个字,是他从未听过的悲凉。 静了一会,骨瑛复又开口,问了一个沈知渝没有料想过的问题:“鬼主……看见这段记忆了吗?他……怎么说?” 沈知渝眼神微动,他轻轻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大人......您说呢? 骨瑛便也笑,起初只是清浅的笑声,直到连成了一片,到最后骨瑛神识都笑得颤抖。 沈知渝静静的听着,他笑得比听见沈知渝说要青槐祖母的魂魄时还要开怀…… “他能说什么!”猛地一声厉喝在胸腔炸响,骨瑛仿若癫狂: “他又能说什么?是他得了好处,鬼主之位归他了,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绝了,他还想说什么?” 沈知渝没有插话,骨瑛似乎要透过梦境质问那位高高在上的鬼主: “七情六欲乃天性,纵使天族尚不能断绝,但祝枭可以,他是何等的狠心,他就该一辈子烂在鬼界的尸山血海之中,他才应该被冥虫啃噬殆尽,我好后悔,后悔没在他羽翼丰满前杀了他!” 沈知渝有一瞬间的震撼,纵使之前多番试探,他竭尽所能将人逼到极点,也从未见过骨瑛这般失态的样子。 他试图通过骨瑛的言语推测出更多的东西,他不敢轻易开口,他希望骨瑛能再多说一点。 “你怎么不说话?”骨瑛语气一转:“你不是情种吗?你应该最看不起这样的人啊……” 那原本清澈的少年嗓音如今无比嘶哑:“你说,你说他该不该死,他该不该被烈焰焚魂噩咒缠身永世不得超生?我何曾对不起他,我们何曾对不起他。” 他那句句仿佛深渊下的哭嚎:“凌云壮志尽数南柯,桃李春风一付黄粱。他断我手足屠我师友,将我一身血肉焚烧殆尽,你说我该不该恨他?我该不该恨他!” 他的语气阴冷又怨毒:“沈知渝,他当初可以背叛我们,如今就一样能背叛你们,与他合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还不如我,我好歹有神族真身扛着,而你呢!你也好,那位五公主也好,都逃不过魂飞……” 沈知渝眉头一皱,猛地打断了他,他声音极冷:“大人别激动……我又不是鬼主。” 沈知渝不想再听了。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生为蝼蚁,不配论他人短长,谁是谁非……都是你们仙人斗法,同我说不着……” 他的声音顿了顿:“至于您说的背叛……大人糊涂了, 我如今,不正是在背叛他吗?” …………………………………… 求互动求点点爱发电,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34章 生祭 骨瑛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声音骤然舒朗:“对,你说得对啊……”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世上不会只有一个祝枭,只可惜…… 只可惜沈知渝到底肉体凡胎,他如何能斗得过…… 骨瑛的思绪滞了滞,他突然想起,沈知渝如今确是以残破之躯苟延残喘,但他很快就不是了…… 他为自己,拼出了另一条路。 沈知渝轻叹:“怎么样,聊聊吗?” 骨瑛慢慢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他开口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他其实并不知道,这种情况,尚是活人的沈知渝如何同鬼主抢夺。 “魂契。” 沈知渝这两个字说得轻描淡写,骨瑛就是一怔,签订魂契后,确实可以由魂主强行分割魂魄,谁吞噬谁只一句话的事,可…… 骨瑛轻笑出声:“沈公子啊,你以为我是谁……天族的魂魄,凭你也想染指?” “大人……”沈知渝的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我不配,鬼主可配?” 骨瑛默了默,这个姓沈的在戳人心窝这方面着实有些天赋,稍不如他的意便要说上一嘴。 “纵使我同意,如今我的魂魄困在你的肉身之中,你我连魂魄都是一体,我如何能同你签定魂契?” 沈知渝轻轻摇了摇头:“没说是我……” 他的手轻轻握了握,复又伸展开。骨瑛以为他是在看那骨蝶纹身,可沈知渝却透过那空空如也的掌心,看见了那一寸罗裙。 沈知渝轻轻开口,声音轻缓平柔: “辛苦大人……和我那半幅灵魂一起,同五公主签下魂契。” 骨瑛心头一颤,养魂一脉确实有活人结契的方法,名为“生祭”。 说白了便是魂奴自愿放弃人族身份,以肉身为代价签订魂契。 这并非没有先例,可沈知渝有掌魂蛊在身,再签魂契相当于两者争魂,撕扯的痛楚远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稍有软弱便会被彻底吞噬。 骨瑛也见过几个为解蛊虫而走这条路的人,可无一例外都消散在那痛苦中,千百年从未有魂魄生还。 久而久之,便再无人走这条路。若能抗过掌魂蛊灵魂不死,尚有余地能修鬼道,可走这若是泯灭…… 这魂魄,鬼主……也敛不回来。 骨瑛不知该说什么,沈知渝……明明有更保险的办法,以他的脑子,他寻得到无数全身而退的后路,可……他偏偏选了这条。 “你知道身中掌魂蛊强行生祭的后果吗?”骨瑛问道。 “知道……”沈知渝漫不经心地回答:“大人担心什么,您那半灵魂又不受掌魂蛊管控,生祭于您来说……影响不大。” 骨瑛冷笑:“身中掌魂蛊复又强行生祭,不止过程痛不堪忍,那结局更是十死无生,流连灵魂也再寻不到,你……” 沈知渝摆了摆手:“我知道,我又没有鬼力,灵魂不值几钱,只要您的魂魄鬼力不散……就够了。” 骨瑛用了好久才理解了沈知渝这话的意思,他是说,能成最好,若不能成,他便以魂魄肉身为祭品送最后一程。 他无论如何,都会将骨瑛的鬼力,交到五公主手中。 “你……” 骨瑛几乎是想劝沈知渝一句,有些东西唯有攥在自己手里才最可信,这样做并不值得。 可他开不了口,他做过的不值得的事情也太多太多。 “当真……有这般情谊吗?”骨瑛几乎以为自己看走了眼,沈知渝在那位五公主手中时,从未有过礼重…… 沈知渝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唇边勾起一抹轻笑,: “早同大人说过, 我自甘下贱,情愿如此。” ……………………………… 求互动求爱发电爱发电 下一章可能有点晚, 大家可以明早来看。 第一卷:人皇篇 第335章 再信我一次 沈知渝再醒来时,睁眼便看见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南棠。 少女撑着下巴,手中把玩着杯盏,她身后站着的,是一脸笑容的冥一。 兆儿被五花大绑扔在椅子上,嘴里还塞着布巾。 见沈知渝睁眼,冥一的身子一闪,人瞬间出现在床边,脸几乎与沈知渝贴上。 “半人半鬼了?”他轻轻一笑:“沈公子,你占了我的玩具,拿什么赔我?” 冥一原是不愿意的,但南棠递了话,要他全力配合沈知渝。 南棠眉头一皱,不等开口,冥一又回到了她身后。 “开玩笑的。”他声音懒懒的:“主人会给我新的。” …… 给你个头。 南棠没再理他,她起身走到沈知渝面前,少年正艰难的撑着床榻起身,他试了很多次才勉强半靠在床上,那身体仿佛虚弱到了极点。 南棠看了他一会,抬手将人扶正。 “我让冥一配合你,你倒是真不客气,府上能喘气的你都用齐了吧。” 直到青槐祖母的魂魄聚拢,南棠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连她也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沈知渝能拉这么多人下水。 或许也不是短时间,这大概是从见了骨瑛第一面起就开始的谋划,只不过起初沈知渝想要活命,后来他想杀了晋王,而事到临头…… 他要了青槐祖母的魂魄。 “魂契……魂契……”沈知渝没有时间接南棠这话,他的唇颤抖着凑到南棠耳边,话囫囵说不完整。 “什么魂契?”南棠微一皱眉,她下意识揽住了沈知渝的腰背。 “和我……和我的……”沈知渝几乎力竭,他强撑着身子没有靠在南棠身上,每一句话都要重复数遍。 舌头的断口复又挣开,有鲜血顺着唇角落下,沈知渝来不及去咽。 耳边的声音含糊又破碎,南棠听了许久才听懂,他说的是: “公主……冥一可以,他可以帮我签……” 南棠揽着沈知渝的手紧了紧,稍用力撑住了他的身子,她转头去看冥一:“沈知渝能同我签什么魂契?” 冥一略一思索:“魂契要死人才能签,还是说……生祭?” 他突然就笑了:“沈公子运气真好,不久前我才学到这儿。” 他略一抬手,便有墨色的鬼气缠绕上沈知渝的身子。 “等等。”南棠忙出声阻止,她开口去问沈知渝:“你掌魂蛊在身,不是死人也不算是活人,如何能生祭?” 沈知渝不肯回答,冥一的笑容更加灿烂:“主人,那就看他的命够不够硬了,若挺过去了掌魂蛊可解,挺不过去便魂飞魄散。” 他扬了扬眉:“沈公子,我突然有些喜欢你了。” “如何挺?”南棠复又问道,冥一正要开口,沈知渝似是脱力,下巴猛地落在了南棠肩膀上。 “疼……” 他艰难的哼出一个含糊的音节,血瞬间染红了南棠的衣服。 这是上次见面南棠问他的话,只是那时……他不敢正面回答。 冥一继续开口:“中蛊之人生祭,魂契和掌魂蛊会相互……” 话没有说完,沈知渝的声音猛地加重再次打断了他。 “疼……受不了了……帮帮我,……公主,让他救救我……” 他不肯让冥一说完,只靠在南棠身上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冥一无所谓的耸耸肩,南棠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沈知渝,你想活,我有别的办法。” 她看出他这是故意在拦冥一的话,她想将怀中人揪出来问个究竟,可刚要动作,沈知渝便将头死死埋在了她颈侧,他呼吸急促,哽咽一声连着一声。 南棠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动手。那身体颤抖到了极限,沈知渝几乎是赖在南棠身上,眼泪和鲜血一同落在她衣服上。 这是他从始至终最大胆的一次。 “求求你……公主……求求你……好疼……” 他似乎知道这话不够,可又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加码,只能用眼泪用痛楚求面前人心软。 骨瑛的神识飘在半空,看向他时几乎有些悲悯。 少年的眼中尽是眷恋,他似乎,从未拥有过这样的机会与这人亲近。 “求求你……就一次……主人……求求您……” 南棠的睫毛颤了颤,她复又开口:“沈知渝……这样没用,让冥一把话说清楚。” 不能说清楚…… 沈知渝几乎在贪图她的纵容,他还在说,好一会,南棠终于听清了他最后一句: “主人……我还要怎么做……才能信我一次……再信我一次……求您……” “信我……信我……”沈知渝轻轻的呢喃,混合着哽咽和轻微哭腔。 南棠的呼吸微顿,她知道沈知渝的心思,可她的手却还是紧了又紧。 那大约算是一个拥抱。 冥一的鬼力再次将沈知渝包裹,灵魂撕扯的剧痛袭来时,南棠听见他一声极轻,极温柔的笑。 ……………………………… 沈知渝的最后一次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小鱼会是很温柔的孩子 希望大家 爱他一下 第一卷:人皇篇 第336章 深谈 疼…… 沈知渝总觉得,自己最不怕的便是肉体上的痛苦。 他经历得太多,多到他觉得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他坚信无论如何都能挺过去。 但…… 太疼了…… 沈知渝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算不软弱不逃避,他只能一动不动迎着痛苦而上,他不敢放任身体昏厥,甚至不敢蜷缩不敢闭眼。 沈知渝如同台上的祭品,虔诚决绝,直到眼前的光亮彻底消散,他脑海里尽是最后的最后那个不算拥抱的拥抱。 这大约是亲人尽逝后,沈知渝第一次被纵容。 荔枝很甜…… 那个拥抱……也一样吧。 沈知渝再睁眼时,周遭茫茫一片黑暗近乎混沌虚无。 沈知渝不知道自己是保住了魂魄,还是已经魄散魂消。他口中似乎有隐隐的甘甜,大约是他的幻觉,他竟品出了...荔枝汁水的味道。 轻微的火石声响起,烛光跳动,不远处的桌边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少年神情温和,他唇边的弧度礼貌亲切,眉心是一颗精致的红点。 “公子醒了?”观宁轻声开口,手边的暖茶便一同递了过去。 沈知渝撑起身子,双手接过那茶盏低头抿了抿,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口中的舌头已然完好无损。 观宁对沈知渝算是有恩,若不是他帮忙,沈家两兄妹连麒麟殿那次都称不到。 沈知渝确实对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好脸色,观宁勉强算个例外。 而不勉强的那位...... 沈知渝轻轻张了张嘴,他有些想问,但他不该问。 观宁是贴身侍奉的人,留他在这儿照应,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观宁便笑了笑:“公主吩咐,沈公子醒了要第一时间禀告。” 他接回沈知渝手中的杯盏:“公子身体可有哪里不是,奴才并非鬼族,但猜想着沈公子刚历大劫起死回生,大约正是虚弱之时。” “多谢大人关怀。”沈知渝不肯受观宁这句奴才的自称,他刚回了一句便骤然反应过来。 起死回生...... 沈知渝猛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周身的痛楚尽数消散,沈知渝便下意识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如今仔细感受才发现,他双手温热干燥,这是人族才有的体温。 “生祭没有完成吗?”这是沈知渝第一个想法,他坐起身子: “大人,问题出在哪里了,骨瑛的魂魄还在吗?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五公主,五公主有没有......” 五公主有没有不悦....... 沈知渝没将最后这句问出来,观宁忙拦住他起身的动作:“沈公子安心,生祭已成,您心性坚韧刚强令人心生敬佩。” 他顿了顿:“您尚未清醒时,五公主分开了您与骨瑛的魂魄,又唤了鬼主拼魂。” 他轻轻叹了口气:“五公主同骨瑛深谈了一个时辰,骨瑛唤来了天族真身,以骨蝶为价,换回了您一条性命。” 观宁最后这话说得简单又直接,他性子温和不争不抢,但替公主说话却是另一回事。 骨蝶...... 沈知渝不知道五公主同骨瑛聊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已经踩到了骨瑛的底线,任谁也再难进一步。 但......五公主做成了。 沈知渝几乎来不及喜悦,他有些急切的想见那人。 “大人......”他刚开口说了两个字,观宁便接到:“沈公子放心,已经第一时间将您这边的情况禀告了公主。” 观宁的意思很明白,话已经带到了,五公主见或不见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沈知渝便没再执着,他垂着头坐回床上,几乎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他不知道五公主用了多少心思换回了他这具身体,但他确信,不会简单。 如此清醒,万般苦难压身都不肯吃半点亏的人,甚至没有思考那原本该他吞噬掉的魂魄,最后会给谁。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沈知渝眼睛一亮,就见少女围着厚重的暖帽站在门外,她看向沈知渝轻轻歪了歪头: “在等我吗?”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37章 讨好 沈知渝怔了怔,南棠便抬起手晃晃,她指尖勾着一只酒壶。 “公主。”观宁行了一礼。 沈知渝忙跟着撑身站起,他尚虚弱,几乎是蹒跚着行至门前,勉强站稳身子后,静静的看着南棠。 少女目展眉舒,懒洋洋由着他看,好一会,沈知渝拱手向她行了一礼。 沈知渝自幼家教谨严,他腰背笔挺仪态极佳,这个礼行得,端方雅正。 南棠略一挑眉,片刻后也敛了笑容。 她面对着沈知渝,微微颔首垂眸算是还礼。 长睫遮住了眸色,少女未着华服却通身矜贵,沈知渝久久看着她回不了神。 南棠便笑:“锦衣罗衫桃花面,绣楼等送碑帖来。如今时辰不到,小娘子贤身贵体,不肯迎我进门了吗?” 她这句只是打趣,沈知渝便也笑笑,身子却毫不犹豫的跪在了地上。 他面对着南棠,双手叠于额前,软腰塌身,俯地叩首。 这一套卑下轻浮,是男宠的规矩,沈知渝许久未做,却依旧熟练。 南棠没有说话,沈知渝便也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起身。 他跪在卧房正门口,借着烛火,往来下人能尽数看个分明。 南棠微微皱眉,最多五日,沈知渝便要受爵位册封。 忠良之后,封爵之功,西晋百年未有此等荣光,而盛宠加身沈知渝,就以这个姿势,毫无顾忌的,跪在南棠面前。 “何意?” 南棠抬脚在少年肩头点了点。 “回公主。” 沈知渝的声音极温柔:“无论是蒲柳姿还是桃花面,是赤身露体还是锦衣罗衫,世子也好,袭爵也罢。只要您要,沈知渝……都是男宠。” 南棠只笑笑,没有说话。 沈知渝便直起身抬手剥去了衣袍,少年的身体就这么袒露在夜色中,寒风吹得他微微颤抖,他看向南棠,眼圈有些红。 “为何?”南棠笑问。 “沈知渝,生来便是做……”他话未说完,便被一巴掌打断了。 “沈公子……”南棠的声音中有几分警告:“你如今身子骨比我硬朗,再说混话……会挨打的。” 如今会挨打,那便是之前有该挨的打没挨。 其实沈知渝自己心里有数,五公主……是容不下投怀送抱的。 南棠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又问了一次:“为何。” 沈知渝就笑,他看向南棠,只答:“讨好您。” 这话不算中听,却是极真诚的一句。 “那……就这么讨好我?”南棠由上至下打量他的身体:“沈公子心不诚啊……” 沈知渝静静看向她,南棠也回看那双眸子,她指尖在沈知渝唇上重重碾过,少年半闭着眼轻轻喘息。 直到本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因搓揉红艳,沈知渝便知道南棠要看什么。 他毫不犹豫的咬破了嘴唇,眼泪同血一起落下,沈知渝轻轻哽咽,他借着南棠的指腹将那血迹揉在了唇上。 这动作极小心,除了那点艳色,没有半分唾液濡湿指尖。 他几乎是引着南棠去碰他唇上的伤口,又哑着嗓子呢喃:“疼……公主。” “沈公子啊……”南棠忍不住笑叹,唇上的手慢悠悠下移再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少女的指尖正捏着下鄂处两点,酸麻让沈知渝下意识半张了嘴。 有酒水迎头落下,满室荔枝的清甜。 沈知渝起初张嘴去接,他的喉结一下又一下滑动,直到绯红上脸。 沈知渝便故意将那酒水呛入鼻腔,他忍不住偏头咳嗽,又被那只手强扳回来,他眼圈红得吓人,酒水顺着喉结落下,一同滚落的还有大颗的眼泪。 好半晌,南棠笑着松了手,她将那不多的酒底倒入自己口中,轻叹道:“沈公子……好活儿。” 沈知渝俯身猛烈的呛咳,直到破了嗓子才觉得好受一些,他没去擦那酒渍,哑着声音开口: “公主谬赞,奴才一早说过,靠这个傍身……” 南棠不轻不重给了他一巴掌,沈知渝便笑,好半晌他才轻轻解释了一句: “公主……心诚的……” 南棠的手指在沈知渝鼻尖轻点了一下:“你故意的……” “是。”沈知渝毫不犹豫的承认:“……讨好您。” 其实沈知渝是有些后悔的。 那酒洒了大半, 是……荔枝味道。 ………………………………………… 肉最近腾不出空写 辛苦大家先尝一点 第一卷:人皇篇 第338章 上桌 见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空的酒壶,南棠便笑:“怎么?不舍得给我喝?” 沈知渝几乎想问,这是不是专程给他的,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南棠便又去摸他的脖颈,她四根手指落在颈侧,唯拇指压在喉结之上慢慢朝上捋。 沈知渝强忍住吞咽的冲动顺着那力道仰头,南棠低头看他,那唇近在咫尺。 沈知渝几乎是闭上了眼睛,等来的却只是落在颈侧的一巴掌,这一下声音极清脆,他听见了少女清浅的笑声。 这似乎只是戏弄…… 沈知渝抿了抿唇,有些无措,他睁开眼睛,准备好了迎接南棠眸中的轻蔑,可那眼中只有纯粹的愉悦。 她扬了扬眉:“不许小气,还给你留了几坛。” 沈知渝心中微颤,给他...留吗? “鲜荔枝这季节太少见,想你很难赶上正时候,上次宫中送来,便留了些酿酒。” 南棠又在他颈侧轻拍了一下:“进屋,关门。” 其实南棠知道,观宁是从这间屋子出去的,那以他的心思,一个时辰内这片儿连只野猫都不会放进来。 但......沈知渝不知道这个。 沈知渝啊......是当真豁得出去。 他是那种,你让他今晚簪花,他就敢直接穿裙子过来的人,你以为这就是极限,但你掀开裙子就会发现,他里面还配了红肚兜。 你忍不住想笑他浪荡,却发现那肚兜上绣着鸳鸯。 他的爱意藏在层层欲望之间,他不会否认这点小心思,他堂堂正正的勾引。 南棠坐在桌边,沈知渝依旧跪着。 屋中生着炭火,本没多少寒意。但沈知渝上半身未着寸缕,仅南棠身上的雪气就足够他轻颤。 他没多矫情,只温顺的垂头给南棠倒茶。 南棠便脱下披风朝他扔过去:“沈公子穿件衣服吧,没一刻消停。” 沈知渝身子避了避,只伸手接了。他笑笑,将那披风叠好放在一旁。 “酒没干,晚点穿好不好。”他轻声询问,茶水捧到了南棠唇边。 南棠偏了偏头没接那茶: “如今倒是乖巧,当着我的面捂冥一嘴时的气魄呢?” 沈知渝没有回避这话题,反而在唇上那细微的伤口处咬了咬,说了和之前一样的话: “主人……好疼。” 南棠的笑容更深,沈知渝确实好胆量,他敢顶着这话再玩一遍。 沈知渝静静的等着南棠反应,可南棠没有动手,抬眼回看她,直到少年的头慢慢垂了下去。 其实沈知渝一直知道,有话没说清楚前,南棠不吃这套的。 好一会,沈知渝开了口:“公主……那时候不能说。” 他将茶盏放在桌上:“我本就是阴险狡诈的小人,公主防我是应该的。若那时多话,便是拿青槐的事情邀功逼着您拦我。” 南棠微皱了眉,沈知渝轻轻笑笑:“没关系,我是什么东西我自己清楚,索性成败我一人担着,鬼主已然给指了明路,若当真死在生祭上,是我自己无能。” “那算哪门子明路。”南棠看向他:“十死无生的局,你说开就开了。沈公子啊……赌性真大。” 沈知渝没有否认,他确实赌性大,但他已经许久不将宝押在自己身上了。 在这场局里,他的命,根本不配上桌。 ……………………………… 求互动求爱发电 这章有点短 但今天还有两更 啵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39章 不听劝 “多谢公主。”好一会,沈知渝这样说。 “谢我什么?”南棠扬眉。 沈知渝垂眸开口,这番话像是准备了许久: “天子作乱群臣障目,黄泉地府无判官伸冤,举头三尺无神明普度。幸得公主垂怜,朝朝扶沉舟渡海,暮暮庇蜉蝣长生。” 沈知渝说得极慢,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听不懂。” 南棠毫不客气得回:“沈公子多心了,棋局之上不论亲疏,恰好而已。” 她这话说得无情,不是客气,更不是作贱。 南棠是当真无意承这份恩情。 她所做的一切逃不开争权夺利四个字,若沈家之事对局势无益处,她不会推沈知渝半步。 她确实感怀沈氏英魂,但人得先坐稳了青天位才能替旁人做主。 沈知渝是聪明人,这时候就算南棠顺杆爬他也看得出来。 室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沈知渝轻轻嗯了一声:“知道的。” 他没有再抬头,南棠便笑笑,沈知渝......确实是聪明人。 她抬手去拿桌上那盏茶,没等入口,面前的少年突然拦了一下。 南棠有些意外,就见他截了那茶,递到自己唇边几口喝下。 ...... “我说沈公子。”南棠就笑:“就是没再造之恩也不至于水都不给一口吧。” 沈知渝轻轻摇头,他另取了杯子重新倒了一盏: “我知道的公主,我谢得是......那件事之前。” 他这几句,谢得是曾经不论得失的南棠,是麒麟殿上给他机会开口,力排众议将沈府之事挑上明面的南棠。 更是借风月话,对他一介男宠说出平生之志的南棠。 他确实准备了很久,他说了千万遍,在梦境中那间屋子里说了千万遍。 最痛苦混沌的日子里,他靠一下下鞭子活了过来,好言语不认,靠疼才能记住情分,所以沈知渝常说自己天生下贱。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说对不起很容易,但沈知渝不肯开这个口。 倒不是觉得自己没错,只是人间的是非总是这样,好像谁道歉谁就可怜,半点代价不付,一张口罪过就先在自己心里消了一半。 沈知渝不靠这个赎罪,所以他换了个说法。 与其找借口说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还不如认了深恩负尽来得痛快。 沈知渝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不会胡乱肖想。 南棠没有说话,沈知渝抬头朝她笑笑,茶水轻轻推过去: 他说:“公主的棋盘虽然不论亲疏,但分敌我。” 他说:“感念公主大度,从始至终都未将沈家看成仇敌。” 他说:“公主,是我配不上,我心里有数的......” 那时南棠问他可曾后悔,沈知渝说不悔。其实时至今日也是一样的,他这样的人,不配说一句后悔。 沈知渝不愿回头看,可他......始终在回头。 “我知道,我说什么公主都不会信,但还是想说一句......公主,可以当笑话听听。” 南棠扬眉看他,有了这句铺垫,她以为是不会再算计一类的话。 可沈知渝只是轻轻开口:“公主,我......不会白要这条命的。” 求南棠信他一次这种话,他只有糊涂时敢说。 南棠神情不变,自顾自喝了这盏茶。 沈知渝是那种,借三分春风吹流水,就能拼出柳暗花明的人。 他若肯铺路,就绝不是普通砖石地。 南棠足够了解他,所以更知道这句的份量。 “哪吒以莲藕身重铸法相,图得不是父子相认。沈公子难得走出百步,不要回头。” “听不懂。” 沈知渝回得极快,他双手复又背在身后,仰着头与南棠对视: “哪吒的事同府中那些飞来飞去的人说吧,我……是最不听劝的。 公主......忘了吗?”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40章 热菜 南棠出门时,夜色已深。 其实她这趟来,是讲骨瑛那半魂魄的。 原本按沈知渝的计划,骨瑛的鬼修是归他吞噬的,可南棠替他做主换了条命,在沈知渝明确说了并不想继续活着的情况下。 当然,鬼修也没有浪费,只是人族再吞噬不了。 南棠以为他会先问这件事,可沈知渝从始至终没有提过。 后来南棠才意识到,他不认自己付出的,也不要自己应得的。 他只认, 是他欠了南棠一条命。 南棠想不通,世上为何会有这样的人,在对立的视角看,沈知渝是自私的,可他的自私里没有他自己。 他替沈知溺拼命,替沈府拼命,也替南棠拼命,他能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押上赌桌,可赢回来的筹码没有一个是为自己。 沈知渝机关算尽,可从没让自己好过一分。 怪人。 南棠临走前这样说他。 但沈知渝,实在是个漂亮的怪人。 他是想留她的,伸手却看见了自己腕上那只骨蝶,所有的话都一下子僵在了喉咙内。 南棠回了头,就见她扔给沈知渝那件暖裘披风,又被轻轻搭在了她肩上。 沈知渝今晚第一次站起身,是为了替她系胸前的盘扣。 他赤条条勾引了一夜,却在最后的最后,觉得自己不配留她。 临出门时,南棠听见了系统提示音,沈知渝的好感值升至95/100,驯化值升至:90/100。 南棠便知道,沈知渝……是真的不听劝。 “公主。”观宁的声音响起,他手上拿了另一件披风。 “多谢你。”南棠看向他轻轻笑了笑。 观宁摇头,那披风下还藏着一只手炉。 “老人家的魂魄还好?”南棠接过收据问了一句。 “暗十三在照应,公主放心。” 原本是冥一自告奋勇,可惜第一时间被南棠驳回了。 “公主。”观宁看向她,略一犹豫:“青槐回来了,但没有进门。” “说了什么没有?”南棠问道。 观宁摇了摇头:“怕惊了他的,没叫人打扰。” 南棠点头,她拢了拢披风,事情总不能僵在半路,既然青槐不肯进来,那她可以出去。 南棠没想到的是,出门看见的,便是是两个蹲在墙根的少年。 蒋元白捧着一碗甜汤,那是他刚刚去小厨房偷来的,一起斩获的还有一小盘糕点。 他正撑着下巴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青槐始终安静听他说着,时不时点头。 “蒋小先生健谈。” 离着还有十步左右,南棠便扬声道,她无意偷听少年的私心话,尤其这少年是蒋元白的时候。 “公……公主?”蒋元白猛地把东西藏到身后,他磕磕巴巴看向南棠:“我……我……” “你你你?”南棠就笑:“没出息的,卯这么大劲一盘热菜没偷出来?” …………………………...… 求互动求爱发电 以及感谢@Pa-i 的礼物,明天或者后天四更。 我写文是真的慢,别人两小时四千字,我两小时一千字qaq 辛苦宝子们等我 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41章 好人 “热……热菜有数的。” 蒋元白小声顶了一句,小厨房正经做得菜都是分时辰的,哪里会单给他做。 青槐贴着墙壁慢慢站起了身子,他同南棠保持着距离,跪地磕了个头。 “奴才……给五公主请安,公主大恩没齿难忘,定……” “怎么不进门。” 南棠打断了他,她伸手在少年头上摸了摸。 “青槐不想见我吗?” 只这一下,南棠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哽咽。 “不是……奴才,想见公主。” 少年低着头,身子在这触摸下微微颤抖。 南棠轻轻蹙眉,她后退了一步,手也顺势收了回来 “青槐害怕我?” 青槐慌忙抬头,他动了动唇:“不怕......” 是真的不怕,其实最开始时,青槐有问过蒋元白,为什么那么怕五公主,。 得到的答案是,五公主凶神恶煞,是会吃小孩的魔头。 青槐知道这是赌气,因为那天上午,五公主刚刚命暗卫把蒋元白的竹蜻蜓扔到了梁上。 蒋元白借了好久的梯子,一直到午膳后才取下来。 青槐是不怕五公主的,他甚至有些期待,期待五公主也把他的竹蜻蜓扔掉,可五公主只是轻轻摸了摸他头发,让他藏好了别被坏孩子抢走。 青槐,很久没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了。 今天听身边鬼族的大人说,骨瑛已经交代了魂魄的位置,他马上可以重新见到他的祖母了。 青槐很开心,不止因为祖母,还因为他终于可以不担心那人的诡计,终于不会因为无能再伤害到府中人了。 他兴冲冲的往回赶,走到门口才得知,骨瑛还有一半天族的真身。 青槐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敢进门。他始终记得,骨瑛想骗他回府,骨瑛需要他活着。 青槐知道,自己实在不是什么聪明人,他不知道骨瑛是想控制他的身体再做坏事还是有别的什么谋划。 但还好,骨瑛应该很聪明。那么尽最大的可能同他反着来……便不会做错事情。 青槐…… 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活着,回五公主府。 南棠静静看着他,好一会才开口:“你祖母都还好,是你进去看看还是我请她出来?” 青槐抿了抿唇,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南棠便轻叹口气: “算了,同你师傅商量吧,来去都不用回我,你……别怕了。” 南棠转过身,拢紧了暖帽,刚要迈步就听见身后少年急切的声音。 “公主......别走。” 南棠的唇勾了勾,身后的少年又重复了一遍: “奴才……想见公主。” 青槐同沈知渝不同,沈知渝太懂得什么时候该保持距离什么时候该肌肤相亲了。和他打交道,你后退半步他敢前进一步。 可青槐不是,青槐不懂什么是拉扯,你后退半步,青槐便怕你走远。 观宁不知何时离开的,还带走吃着糕点看热闹的蒋元白。 周遭一片寂静,远处的府门外两盏红灯笼冷寂又凄艳。 不应该这样...... 如今才过新年。 青槐不清楚自己对这位五公主怀着什么样的感情,但他知道,大约不是男女之情。 他听长辈说了一万遍要做个好人,可走出家门才发现,没人将他当成人看。 他被打断了腿抢走了馒头,他又冷又饿,原本准备在当夜死去。 可有人把他抱到了怀里,让他活了一天又一天。 在此之前,青槐以为这世上,只有他想做个好人。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42章 斗 其实南棠……哪里算是好人。 但青槐看不懂什么太深奥的是非,或者说他不想看懂。 只要南棠对他做得是好事,哪怕只是举手之劳,那在他眼中,这便是最好的好人。 青槐又看了南棠一会,见那人依旧没有回头,他轻轻呢喃: “公主,奴才害怕做错事情。我的身体......会做错事情。” 南棠心中轻叹,面上却只是笑笑,她转身抬手在青槐脸上捏了捏,语气轻松,说得却是: “小青槐,再信我一次。” 她的声音很温柔:“我不会让你再陷入这种痛苦,我可以解决这件事,别害怕。” 青槐的眼睛亮了亮,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点头,可对上南棠的眼睛,那双眸子又暗了暗。 “公主......我永远相信您,但您……不要相信我。” 这是他不得不说的一句话,青槐始终记得身体失去控制时的感受,那种无力和痛苦像是一种魔咒牢牢困住他 他起初觉得,只要自己更强大些便可摆脱,可在一次又一次的复盘中,他逐渐开始怀疑,究竟是骨瑛控制了他,还是他本身就是恶鬼。 “青槐,应该不止一个人同你说过,这件事情不能怪你。” 南棠不太擅长安慰人,却还是说了下去:“青槐很好,所有所有人,都知道。” “多谢公主。”青槐这样回,可做好人……时时难过。 “公主,我一定会回到您身边。”青槐笑了笑: “说不定……我以后会比骨瑛更厉害。” 说这句话时,少年眼中有些腼腆,他几乎不好意思去看南棠。 少女怔了怔,片刻后她半蹲下身子,同青槐面对着面。 “好……” 那一夜,青槐终究没有进门。 魂魄被请出来时,他原本是看不见的,是公主身边那位祝公子点了他的眼睛。 你看……他家里,都是好人。 老人的魂魄极浅淡,在昏暗的烛火下,仿佛一触即碎,只一眼,青槐的泪便落了下来。 老人似是想要开口,可她的魂魄太过虚弱,发不出半点声响。 将将的一个口型落在青槐眼里,祖母说得是:“阿怀……” 她不知道,不知道那时面前当真是她的孙儿,不然她一定会一遍一遍的告诉他,这并不怪他。 天杀的恶鬼,她只恨自己是一缕游魂,没能耐报仇雪恨!她不敢想象,经历了这样的事,她的阿怀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她的阿怀……教养得那样好,那样温柔。 南棠站在不远处,他身边是静静垂首的祝霄: “老人的魂魄尚不稳固,想直接沟通还要等些时候,或者……魂契。” 南棠点点头:“等下原话告诉给青槐,让他自己决定。” 她也是刚刚才意识到,小青槐……似乎可以自己决定一些事情了。 其实若只是回不回府的事,她大可以不用多废话,直接将人揪进来也不会怎么样。 但……她不会拦着青槐变成更厉害的人。 有些话,说出来会显得风凉无情,但南棠其实觉得,善良和正直,是这世界上最难克服的枷锁。 它埋在骨子里,纵使历经磨难心如磐石,依旧会时不时跳出来捉弄人。 因果循环最为虚幻,指望着善有善报怕是要等到黄土埋骨。 老天爷很忙的,所以学会这两点之前,一定要先手拿刀剑。 南棠并不是说老人家做得不对,她只是说……青槐会很辛苦。 青槐同祖母只待了一盏茶,他依旧是如此有分寸,不肯多给旁人添一点麻烦。 南棠只觉得心头略柔软些,她轻叹了口气: “要不要带祖母一起,可以另寻一个安稳地方落脚。” 青槐不一定非要做多厉害的人,他也可以离她,离朝堂争端,离鬼界恩仇更远一些。 青槐笑了笑,他复又屈膝叩了个头,说得是:“青怀………很想见公主。” 他本不算局中人,南棠给足了他软弱的理由,他可以一辈子躲在五公主的身后,也可以要些银子出府带着祖母安稳一生。 他选这条路是因为, 他真的……想见南棠。 此时的南棠并不知道贺青怀这个名字,也没有意识到,在贺青怀眼中, 人……是斗不过鬼的。 ……………………………… 依旧是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希望小青怀快快长大 第一卷:人皇篇 第343章 不放在眼里 沈知渝今日醒得很早,出门便见到,负责这间屋子的侍女正在窗旁掸尘。 “沈公子醒了?”那侍女行了个礼:“公主请沈公子去花厅用膳。” 沈知渝略一点头,那侍女便绕过他,刚想推开房门便被沈知渝拦了下来: “辛苦姑娘。”他态度客气而疏离:“里面我自己收拾。 那侍女没多说什么,只行礼退下。 在五公主府当差,不用多伶俐多周全,最重要的是,够听劝。 沈知渝行至花厅时,桌边只有一个极精致的男人,他一身黑色华服,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迎着晨曦的阳光,他的皮肤白得有些透明。 “鬼主。” 沈知渝轻轻颔首,这张脸任谁见过一次都不会再忘。 “今日稀奇。”男人轻轻扬眉看了他一眼,没有还礼的意思: “我当这五公主府个个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一个毛病,没想到如今来了勤快人。” 沈知渝眼神微动,没说什么,观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怠慢二位大人,失礼了。” 少年穿了件厚重狐裘披风,看向鬼主和沈知渝,躬身行了一礼。 沈知渝垂眸回礼,就见观宁看向鬼主: “五公主有话,府中早膳时辰晚,恐怠慢大人,出府往东三百步便有一处集市,有京都最出名的羊肉汤饭,大人可有兴致?” 鬼主看向他轻哼一声:“小公主哪有这么客气,她大约是让我能等就等,不等就滚。” 观宁心头一顿,五公主的原话……还真不差多少。 他的唇角扬起了个礼貌的弧度,只道:“大人说笑了。” 他转头看向沈知渝,后者却径直坐在了桌旁,见观宁看他,沈知渝微怔,随即回道:“我不滚。” 观宁失笑,他唤来侍女上了些垫肚子的茶点,鬼主撑着下巴打量沈知渝一会,出声问道:“生祭什么感觉?” 沈知渝就笑:“还挺开心的。” 他这是实话,能同那人有再割不断的牵绊在其一,魂主能读心在其二。 沈知渝……有许多说不出口的心里话。 只可惜……骨瑛换了他一命,那魂契也就不作数了。 “我问得不是这个。”鬼主轻轻摇头:“生祭时,魂魄是什么感觉?” 沈知渝扬眉看向他:“还挺舒服的,怎么?鬼主也想试试?” 男人便笑:“我没这个机会。” 他知道沈知渝这话是随口扯来挑衅的,但他还是很高兴。 他……是不想听实话的。 “可惜沈公子复了人身,你撕裂魂魄痛心彻骨换回来的鬼修,注定要便宜旁人了。” 沈知渝不置可否,男人便又补了一句:“多谢慷慨。” “如果最后是你得了的话……”沈知渝笑笑: “谢五公主吧。” 鬼主看了他好一会,才确信他是真的不在意。 “大约不会是我,但不会亏待祝霄。” 这位五公主是这样的,若无祝霄在那得失各凭本事,有祝霄,她便不会白用鬼族的人。 顿了顿,鬼主看向沈知渝,轻抿了口茶:“沈公子啊……好胸怀。” 这人……同他那傻弟弟一样。 “大人玩笑。”沈知渝靠在椅背上:“原本就是给五公主准备的。” 原本连他的魂魄,都是给五公主准备的。 “希望沈公子不会后悔。”鬼主淡淡道,他这话,不全然是挑拨。 他同冥一一样,是未入鬼界不受天授果报的,而骨瑛的鬼修,远胜于冥一。 这……是天大的机会。 “后悔?”沈知渝挑眉:“有什么可后悔的?” “哦?”鬼主有些意外,就见面前人垂眸轻笑: “大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什么?”鬼主几乎是没理解这话的意思。 沈知渝抬眼看向他,那眸光亮得骇人:“我说……半幅鬼修而已,我还不放在眼里。”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44章 分赃 “沈公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鬼主轻嗤一声。 沈知渝便也跟着笑:“我自然是,五公主的男宠。” 沈知渝是亲眼见过南棠手段的人,无论是上得了台面的,还是不方便明说的。 从某些方面来讲,他是最信南棠的那个。 他信她那句朝堂倾覆江山易主,信是非功过尽在她掌中。 那么……区区半副鬼修魂魄,自然不在他眼里。 南棠进门时,屋中气氛剑拔弩张,这两位面对面大眼瞪着小眼。 观宁站在不远处,他似乎没受影响,脸上始终是礼貌的微笑。 看见南棠进门,观宁迎过来温顺行礼:“公主万安。” 一同行礼的还有沈知渝,他起身拱手微微垂头:“公主。” “辛苦观宁。”南棠轻叹,她也不清楚,明明是最缺觉的年纪,这位为何能醒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同样有这毛病的,还神采奕奕的沈知渝。 南棠心中轻叹,不愧是年轻人…… 她的眸光在二人身上扫过:“一大早的,二位聊什么呢?” “分赃。”鬼主轻笑着颔首,但依旧没有起身。 “骨瑛的魂魄吗?”南棠看向他:“怎么分的?” 鬼主扬扬眉,语气里有几分挑衅:“沈公子答应了都给我的。” “哦?”南棠看向沈知渝:“你骗他跟你签魂契了?” 以沈知渝的性子,若是付出了一分,一定是坑回来了十分。 沈知渝笑笑:“签魂契也不会给他,倒不是舍不舍得。鬼主受天授果报控制,给他还不如添给冥一。” 周遭鬼力瞬间翻涌,鬼主的指尖轻轻下压,他的魂魄们,听不得这话。 他看向南棠:“沈公子一直是这性子,还是起死回生加官进爵这才多了些感悟?” 他这话,是在点沈知渝小人得志。 南棠还真思考了一会,沈知渝……骨子里其实一直这样。 这人的柔软温顺不是没有,端看对方出什么价码。 他强势又决绝,最低谷时,也没谁从他手里讨到过便宜。 “金鳞岂是池中物,小公主多长个心眼吧。”鬼主毫不避讳得道。 南棠点点头:“这么说来,沈知渝没入鬼界,鬼主应该谢我。” 男人皱了皱眉,他想说沈知渝还差得太远,却又觉得这话与他前半句相冲。 就听南棠继续道:“既然如此……我帮了鬼主一个大忙,怎么谢我?” 男人那张精致的脸上难得闪过了一丝迷茫,他不清楚怎么讨债不成,两句话反而欠了账出去。 “公主不要贪心,弟弟都抵给你了,还不够么?” 南棠轻轻摇头:“鬼主不能事事都靠弟弟。” 男人便是一怔,鬼族皆说都是说祝霄是一等一的纨绔,散漫无礼沉迷酒色,多亏了有这个哥哥才事事顺遂。 第一次有人说,是他靠祝霄。 那一瞬间,鬼主几乎以为南棠知道了什么。 他强压住心头震颤,只回:“五公主玩笑。” 南棠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她懒懒点头:“玩笑就好。” 鬼主不再开口,他惯爱试探,如今却觉得再说下去,吃亏得怕是自己。 他不是任性的人,看清局势后,便打死不肯多说。 ……………………………… 晚安宝子们 次次踩点 极限拉锯 第一卷:人皇篇 第345章 保 有一件事鬼主猜得不错,南棠确实没亏待他,或者说,没亏待他那傻弟弟。 骨瑛的魂魄一分为二,一半给了祝霄,一半留给冥一。 沈知渝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甚至在南棠开口后就没再参与对话,只咬开蟹粉小笼的皮,吸得认真。 鬼主没有想到,只三两句话,甚至这顿早膳都没上齐,鬼界最大的祸害便被当成白面馒头一分为二。 直到鬼主一勺一勺喝了大半碗粥,依旧觉得这场景不太真实。 他后知后觉发现,不是沈知渝没将这魂魄放在眼里,而是这位五公主本就不曾拘泥于此。 比他更懵的是刚起床的祝霄,他揉着眼睛来到花厅时,南棠的早饭已经用了一半。 “早呀主人。”祝霄懒洋洋打了个招呼,他自动忽略了桌上别的面孔,只乖乖坐好等着侍女奉新的餐具。 鬼主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祝霄的眉头皱了皱,他话说得直接: “给我不合算,冥一在人界比我自由得多。” 嘶...... 鬼主忍不住在椅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祝霄有些纳闷的低头看看:“谁踢我?怎么吃个饭也不消停。” 鬼主的表情僵了僵,祝霄这是装傻,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弟弟什么德行。 他从来不曾迟钝糊涂,他的敏锐通透远胜常人。 南棠笑笑:“我踢的,让你少点废话。” “哦......”祝霄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他扫了鬼主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对这府上大部分人没什么好感,相信旁人对他也是一样。 但这不影响他们在某一方面达成共识,无论他还是别的谁,都不会先论个人得失。 “这两天似乎没见到小白虎啊。”鬼主停了筷子转了话题。 “大约是……躲在哪里睡觉了。”祝霄回道,他又想起骨瑛当初同童竺那一战。 他未亲眼看见,却依旧能从童竺身上窥见一二惨烈。若不是有这事情在先,骨瑛也不会接连受挫。 他初见童竺时,这小子一张妖孽皮囊,做事却刚硬莽撞从不考虑后果,他本以为多年过去也该有所长进,可如今看还是一样…… 不待祝霄再想,门外匆匆进来一个青衣女使,她在南棠面前站定躬身行了一礼:“公主。” “凝潭有事?”南棠看向她。 “是,今晨武顺门外不足百步处发现两名内侍尸体,皆是一剑刺穿咽喉,巡防营最先到场,已通知各宫管事前来认人。” 凝潭的声音压了压:“曹家先递了话过来,说大约是司礼监的两位内官,咱们的人也偷偷去看过,确实如此。” 司礼监…… 南棠略一思索,就听凝潭继续道:“世子博衍曾与司礼监掌印勾结陷害公主,如今风浪正盛,将军的意思是先来问一问公主。” 这便是曹家和轩辕景阳皆不知此事与她有无关系,搜查上把握不好尺度,提前来探探口风。 南棠刚要回答,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看了鬼主一眼。 男人垂着眼只当没有听见,南棠当即明白了个大概,她看向凝潭: “正值年节,万叮嘱舅父小心,大战在即人心浮躁,流寇作乱也是意料之中。” 凝潭垂眸应是,行礼退下。 这事或许不是五公主授意的,但听这意思,该是要保。 待人出门,南棠复又看向鬼主,男人捧着杯茶喝得专心,直到祝霄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 中午好!!! 第一卷:人皇篇 第346章 权力 ...... 鬼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他看向南棠:“公主,你这桌子底下闹鬼了。” 话音刚落就不知又被谁踢了一脚。 沈知渝低头喝了口鱼粥,神情四平八稳。 这大约是鬼主登位后最坎坷的一天,他看向南棠:“昨夜青使回禀,你家那位叫青槐的,举剑杀了两名内侍。 “哦?”南棠就笑:“怎么不等人赃并获午门斩首那天再告诉我?” “公主玩笑。”男人叹了口气:“两条人命而已,是他杀别人,又不是别人杀他,有什么可说的。” 何况...... 他看向南棠:“公主,他们死得不冤。” “不是冤不冤的问题。” 南棠回看他:“当初说得便是青槐那处事事回禀,如今鬼主拿我的好处却不尽心,这事做得很不讲究。” 男人眉头轻皱:“公主言重,纵使不回禀给公主,有青使在也不会让青槐当真下狱,就这么件小事,公主也要抓着不放吗?” “这世上的大事不多,原也就是山水一程路,今日我与鬼主同桌共食,不影响明日刀剑相向。但……” 南棠笑笑:“你我之间还有祝霄。” 祝霄的手指微动,嘴里的吃食半晌咽不下去。 南棠没有看他,却倒了杯茶推了过去。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状态依旧慵懒随和: “又不是闺阁争醋,我无意同鬼主比个高下,早晚反目不如提前一刀两断,我这人心软,看不得身边人左右为难。” “公主这是何意,卸磨杀驴吗?” 鬼主的眼神一寒:“骨瑛之事鬼族出了不少力,如今解决了公主就要一脚踢开?这算哪门子心软。” “这话有趣,倒像是骨瑛是我一家的仇敌。” 南棠的指尖轻轻点着桌子: “骨瑛的魂魄尚锁在我院里,不如叫来问问,是同你有仇还是同我有怨?” 好半晌,再无人说话,周遭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沈知渝和观宁抬筷时轻微的声响。 “就为了……那个内侍?”鬼主轻笑,他半靠在椅子上,始终收敛的气势一点点散开。 没有鬼力外泄,也不见分毫黑气翻涌,但窗外树木依旧无风自动。 鬼主的头微微扬着,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扫过: “小公主,我又没说要做什么。你不喜欢,下次我不这样了,把话说绝谁都没有好处。” 他前半句说得是软话,可那神情却是针锋相对。 值守的两名暗卫现了身,沈知渝眼神微动,一旁的观宁笑着抬头,两双筷子几乎同时停下。 南棠轻轻叹息,这件事……大约不能体面解决了。 她看向祝霄:“辛苦你一趟,骨瑛的事告诉冥一一声。” 这是南棠一贯支人离开的方式,只是这次,祝霄并没有起身。 “主人。” 祝霄仰头将那茶一口气喝下,赔笑道: “那个……没吃饱。” 啧…… 南棠刚想开口,祝霄便匆匆站起了身:“主人,这事好解决。” 他看向鬼主:“我哥贵人事忙,但我有得是功夫,青使回话大可直接回给我,往后五公主府的事,都从我这边走信儿。” 鬼主表情一僵,就见祝霄看向他,扬眉问道:“可以吗?” 好半晌,他仔仔细细打量面前人,眸光中有一丝复杂。 两百年前鬼族内乱,祝霄以一己之力硬扛了三天,生生将他送上了主位。 鬼族惯以强者为尊,那一役引来多少追随,都以为他们这对兄弟以后会一同撑起大业,可战火熄灭后,祝霄做得第一件事便是负手还权。 往后这些年里,他要金银美玉,要佳酿华服,要无边自由,可他连最低级的魂奴也不肯越过他指使。 祝霄什么都要,唯独不沾权势半分。 鬼界尸魂何止万数,祝霄听了百年的主人二字,却从不肯当真,这是他第一次,当真要鬼主手里的权力。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47章 教养 “祝霄啊……”鬼主的声音很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很少这样慢声细语同这位弟弟说话,那架势,仿佛是在哄不懂事的稚童。 “你我手足情深数年,祝霄应当三思后行。” “我知道。”祝霄迎着那目光静静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可以吗?” “当然可以!”鬼主就笑:“这么多年,你同我要什么我没给你?” 他依旧看着祝霄,可那眸光极为冷淡: “只是……单我给你没有用啊,我的好弟弟,这要看你的主人领不领情。” 祝霄的眉头微动,就见鬼主看向南棠:“还未请教公主,祝霄这个办法可以吗?” 南棠刚要开口,鬼主却又继续说道: “别急着回答我,所谓魂契,魂奴听命,魂主读心,纵使是天族英魂尚不能违逆,何况那半吊子骨瑛。” 鬼主遥遥看了眼窗外:“小公主,时间多得是,我劝你先同骨瑛聊一聊,再来判断我这弟弟可不可信,事情交给他你能不能放心。”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随便打断别人说话很没教养?” 南棠的声音冷了下去,鬼主怔了怔,刚要开口,一张黄符猛地拍到了额头上。 他身子霎时顿住,试了几次都没能能挣开,他想开口说话,可到嘴边的句子硬是卡在喉咙之中。 这次的黄符没有封掉他的鬼力,少女就在他身前半步,只要他想,那翻涌的黑雾顷刻就能将她吞没。 甚至……不用鬼力,仅凭这身体,他便可以捏断那脆弱的脖子。 他几乎是在犹豫是否将这想法付诸于行动,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鬼主抬眼看去,正对上了南棠的目光。 那少女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她笑吟吟的伸手过来,慢慢握紧了男人的脖子。 有轻微的抽气声响起,是刚刚来到花厅准备吃早饭的梵姬。 男人面色阴寒如铁,南棠的手指缓慢的收紧,这个时间极漫长,漫长到那动作都有些暧昧。 可少女的目光冷淡又厌恶,仿佛只是在抓捕阴暗处的老鼠蟑螂。 “就像这样。” 她挑了挑眉,手死死卡住他的喉咙:“话噎在嗓子里,特别不舒服,想杀了我又不好真的动手,特别不舒服,是吧?” 她低低笑出了声,好一会才腾出空继续说: “鬼主当真贵人事忙,这才过了几天,你就忘了当初为何与我纠缠,又为何与我同盟?” 她的声音柔和又轻蔑:“看在祝霄的份上,骨瑛的魂魄没有同你细算,鬼主不会以为,我们是各占半壁江山,强强联合吧?” 南棠这话说得尖锐,可也是事实。 只要是纯粹的鬼族之体,无论是鬼主还是别的谁,都无法从南棠手上逃脱,这才是鬼主当初不得不正眼看看这位五公主的原因。 南棠伸手在那张黄符上弹了弹,清脆的声音响起,南棠轻道: “现在……变得有教养些了吗?” ……………………………… 将将一千 有点报意思 就不求爱发电了 太困了 明天更 晚安 第一卷:人皇篇 第348章 娘家人 鬼主只静静看着她,一室寂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暗卫握刀的手紧了又紧,这......毕竟是鬼主。 唯一轻松的是南棠和一旁的祝霄。 他不会动手,祝霄坚信这点。 倒不是因为了解,在祝霄看来,他哥心性叵测,几乎没有弱点,也就谈不上了解。 祝霄从没见过他特别喜欢什么或者特别厌恶什么。 也不是禁欲,美酒佳肴也好,绝色舞姬也好,鬼主都不拒绝。但也只是不拒绝。凡事略尝一二淡看几眼,没有偏好也没有欲望。 纵使是骨瑛,百年来找了多少麻烦,在他手里葬送了一名艳鬼两位青使,那都是鬼主顶亲近的手下,可祝霄从没见他因此悲伤或愤怒。 他觉得哪怕是他消散,也是一样。 祝霄……并不是鬼主的弱点。 他知道,他主人这动作不算客气,但更不客气也没什么。 羞辱或挑衅都激不起鬼主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哥......大约是没有情绪,或者说没有情感的。 他身上没有鬼族一贯的慕强,没有怯懦也没有莽撞,他如同一个由流水推动的轮车,不快不慢,永不停止。 如今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这连祝霄都看得出来。 祝霄熟悉他做事的风格,他永远会选最有利的路走,没有完美的时机,他不会以身涉险。 这点同骨瑛很像,听说他们......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祝霄之前的记忆一片混沌,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他也企图问过,只那一句,便换来了十箱顶级的美酒。 南棠依旧撑着下巴看着他,半晌后鬼主突然笑了。 他看看南棠,又轻轻晃了晃头上的符纸,那双漂亮的眼睛朝上看了看,又看了看。 南棠便抬手替他揭了,鬼主的眼底有幽暗的红光闪烁,好一会他开口道: “小公主,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可是娘家人,别这么凶啊。” …… 祝霄的神情有些复杂,南棠听见他小声嘟囔:“娘家人个屁。” 就听鬼主继续说道:“青槐的事是我做得不对,祝霄说得我这边也没问题,小公主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有什么好处?”南棠问道。 “好处?” 他轻轻叹了口气:“好处什么的是次要,以你的脾气,就是骨瑛抬出天大的好处收买,你也不会同他搅和在一起,既然不是他,那只有我。” 留下骨瑛当魂奴可比撕碎了他养料用划算多了。 如今骨瑛半幅灵魂与她心意想不通,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没争取过,但这位五公主没动半点心思。 鬼主便知道,好处不好处的不是首位,有些事情上她宁可迂回一点,也要心神舒畅。 “鬼主……何来的二选一,我不一定非要同鬼族绑在一起。” 南棠扬扬眉笑得温和。 “五公主说的没错。”男人也跟着笑,他凑得近了些,这个距离,南棠几乎能看清他每一根睫毛。 “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那怎么办……小公主多少纵容我些,我是可是娘家人。” 祝霄猛地一拍桌子,他死死盯着那个笑得一脸暧昧的男人: “祝枭,你脸皮还能再厚点吗?” 他…… 确实能。 男人并没有看他,只定定看着南棠又补了一句。 “就算……彩礼如何?” …… 南棠难得噎了一下,这种穷亲戚硬要打秋风的架势让人头皮发麻。 不等她说话,祝霄先开了口。 “如此说,凡事都要有来有回,我同主人签个魂契,那往后如何都算保障。” 就算…… 嫁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祝霄多可爱 敏感通透的装傻小狗 第一卷:人皇篇 第349章 自由 祝霄这话明明没有说出来,可他却听见了一个满是笑意的声音: “就算.....嫁妆? 鬼主看向他,眸光中带了些兴味。 “祝霄啊祝霄,接着往下说,我来听听还有什么丧门的话?” “狗屁嫁妆。” 祝霄想拿桌上的东西扔他,可看了一圈都没找到顺手又不怕摔的。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沈知渝的筷子上衔着一只汤包。 ...... 祝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汤包,一旁的鬼主开了口: “沈公子还是中掌魂蛊的时候好玩,如今太舒坦了总给旁人找麻烦。” 沈知渝就笑,他没有顶回去,只是将那汤包复又递到了自己嘴边。 少年的唇是浅淡的粉色,他垂头轻咬了一口,动作半点不见轻浮,可又偏偏抬眸看了南棠一眼。 那一眼,明澈潋滟。 祝霄这位置瞧得真切,他难得没同他哥唱反调,这沈知渝啊……还是不解蛊的好。 同样看见的还有鬼主,他心底轻叹,看来他那弟弟,不止做不成主母,当妖艳的姨娘都排不上号。 “你这的竞争很激烈嘛……”男人转眸看向祝霄: “我说,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不太看好你如今的出路。再者说,你我好歹多年兄弟,没必要踩我脸上给你主人磕头吧。” 话是这样说,但他明显没对结果报什么期待。 祝霄没说话,只轻轻笑了笑。 好一会,鬼主终是转头看向南棠,替祝霄问了一句:“五公主,礼成吗?” “你倒是舍得。”南棠轻叹。 “有什么好不舍得的。 男人的声音平静:“他一千来岁了,是非亲疏总不能让我手把手教。……就算教,我也实在不擅长这个。” 他复又看了祝霄一眼: “强留生仇怨,我又不是他娘。” 祝霄就又想找东西扔他了,南棠看了鬼主一会: “你和祝霄的相处模式……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你以为是什么?”鬼主垂眸: “盯着他,管着他,让他按照世上大多数人喜欢的方式过日子?还是逼着他一门心思给鬼族铺路给我铺路?” 他轻轻摇头,只说:“公主放心,他是自由的。” 祝霄拥有,绝对的自由。 他是麻木的那他便该是敏感的,他是迟暮的那他便该是鲜活。 他枷锁缚身,那他便该全然自由,只有这样,才不算吃亏。 南棠看着他,想从那张脸上找出些情绪,可只看见全盘的坦然。 直到祝霄将手伸了过来,他指尖修长,在南棠眼前小心的晃了晃,又晃了晃。 “可以吗主人?” 南棠没有说话 他便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他半蹲下身体,抬头看向南棠,脸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主人……主人……”那声音很轻软,却大有南棠不答应就一直叫下去的架势。 “祝霄啊……”南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这么乖……” 祝霄的嘴唇动了动,南棠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刚想探身过去,就见男人轻轻勾唇,扬声重复道:“我是主人的狗。” 同时响起的还有鬼主的声音:“祝霄,你脸皮还能再厚一点吗?” 半斤八两…… 沈知渝放下筷子,起身行了一礼:“吃好了,冥一那边我去说吧。” 他依稀记得,最开始五公主是说,骨瑛的事要知会冥一一声。 祝霄只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这个时间冥一极少出房门,早膳时祝霄就没见过他,沈知渝要去触这个霉头自然最好。 而早睡早起生活规律,每天准时准点吃饭的梵姬,今天没能上桌…… 她绕着花厅走了几圈,小心的关注着里面的动静,却还是说不准究竟有没有打起来。 她的鬼识同那两位比相比差得太多,在这档口探进去基本就是找死。 梵姬不明白,两位活阎王为什么选在了最该平心静气的时候掐架。 吃饭和如厕不是天王老子也该休战吗? “闲的……” 梵姬一边踢着小道旁的杂草一遍念叨,再抬头时,一张放大的脸猛地出现在面前。 梵姬急退两步,手中的鬼力飞速凝聚,却见到冥一抱着肩膀笑吟吟看她。 “你也闲的?”梵姬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今日休沐,离我远点。” 冥一笑得灿烂:“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好无情啊。” ………………………… 求互动求爱发电 近日应该都是两更 熬不太动了宝子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50章 妥当 梵姬看向他的眼神无比警惕:“我与鬼主有契,就是鬼识消散,魂魄也会由主人吸纳,你吞不到的。” 冥一的表情僵了僵,片刻后笑道:“师父说得哪里话,我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他话是这么说,人却站远了两步,脸上的表情顷刻疏离。 梵姬这才松了口气,在鬼族,教会徒弟反而吞吃了师父的前车之鉴不占少数,她可没有给他人垫脚的打算。 “师父用过早膳了吗?”冥一恹恹问了一句。 “没有。”梵姬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悲伤:“五公主同我家主人起了冲突……不敢进。” “哦?”冥一眼睛就是一亮:“花厅吗?” 梵姬那声嗯还没落地,他人已经在数步之外了。 ...... “闲的。” 梵姬没有跟去,她准备去东边的市集吃一碗馄饨。 冥一匆匆来到花厅外,迎面正碰见了往外走的沈知渝。 少年的眉头皱了皱,闪开身子让他先行,冥一先是探头朝里面看了看,见筷子碗碟都安稳放于桌上,便不再急着进门。 “沈公子大早上的脚步匆匆,这是要找谁去呀?” 冥一开口问道,他拖长了调子满脸写着挑事。 他与旁人不同,南棠身边没一个省油的灯,但旁人好歹说话做事有些章法,争宠是争宠,争权是争权。 冥一纯粹的损人不利己,他的出现就是为了这后院没有宁日。 “找你。”沈知渝回得直白。他并不畏惧冥一,当真论起来,这位的命还是搭在他殿审路上的。 “哦?真的吗?”冥一眼睫微动,他看向桌旁,就见连南棠在内所有人都一脸真诚的看着他。 沈知渝……还真是找他去的。 “骨瑛的魂魄分你一半,本想让沈知渝先同你说一声。”南棠开口道。 “另一半给谁了?”冥一问道:“祝霄吗?主人别给他,他是废物。” 他这话说得极自然,祝霄不禁轻叹:“你还真是……打不服啊。” 冥一不是没在他身上吃过亏,糖葫芦那次,冥一没比对上骨瑛舒坦多少,但他还敢。 冥一轻嗤:“主人的战场在人界,知道帮不上忙,就该连同自己的魂魄一起,给能帮上忙的添力,你……” “也不一定在人界。”南棠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与此同时,鬼主突兀的看了冥一一眼,谈不上阴冷,也没过多的感情,似乎只是单纯看了看他。 不等冥一回看,那眼神便轻飘飘越过他落在南棠身上:“不选我,也不选骨瑛,公主原本是想选他吧……” 南棠眉头微蹙,男人看向她,他脊背直挺,端得是正经的王族风范,可眼中的懒散同祝霄如出一辙。 “公主想扶他坐我的位置吗?” 南棠就笑:“原本没想过,但经你提醒……也不是不行。” 其实这话不真,南棠一早想过,只可惜她先认识了祝霄。 “鬼主放心,我不如你六根清净,我很好色的,不会轻易撂下枕边人。” “他那算哪门子色。”鬼主撑着桌子站起身,前倾着凑向南棠:“小公主瞧瞧,我这张脸才算色。” “你不行。” 南棠迎着那目光轻轻挑眉:“但无论谁是色,你都会是鬼主。” “……” 鬼主一时语塞,好一会他问道:“骨瑛……究竟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是只黑寡妇,谁沾上谁不得好死呢。”南棠的声音很轻。 男人便笑,也不算什么坏话。 他确实是吞吃身边人的恶鬼,但他也是鬼界千万年,最妥当的主人。 他站直身:“吃好了,你们一家子继续吧。” 没等走出两步,就听南棠道:“青槐的事谁来回我?” “一个时辰内,青使会来回话。” “多谢。”南棠轻轻颔首:“还有一句话要同鬼主讲。” 男人微怔,回身看向她,南棠眼睫轻垂:“鬼主啊……千万别想着再养出一个冥一。” “原本没想过。”鬼主眨眨眼:“但经你提醒……也不是不行。” 南棠微一扬眉,男人便轻笑,他极浅的躬了个身:“玩笑话。”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51章 回话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青使杉灵入了府。 少女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襦裙,白绒绒的兔毛在领口袖口密密实实,那张脸圆润可爱。 她环顾了一圈,照旧朝祝霄躬了躬身,随后开口道:“鬼主座下,青使杉灵见过五公主。” “好久不见。”南棠便笑眯眯的抬手请她落座。 “可不是嘛。”少女扬眉一笑:“最近事忙,让我家主人指使得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四处乱窜。好在托五公主的福,这两日被派保护那贺公子,这才得以回了京都。” “贺公子?”南棠略有些疑惑。 “就是叫什么……内侍的,贺青怀贺公子。”少女笑笑,眸中有些抱歉: “我们并不归人界管辖,分不清这些头衔官位,便问了姓名。好在那贺公子不介意,这人脾气好,不惹麻烦,当真是好主顾。” 杉灵说话似是直率坦诚, “槐木的槐吗?”南棠问道。 少女便笑:“若当真如此,还与我鬼族有几分缘分了。那句诗怎么说来着……” 杉灵歪着头想了想:“避缴风霜劲,怀书道路长。公主,是挂怀的怀。” 南棠默了默,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那少年的名字。 南棠抬手倒了杯茶,推到杉灵面前:“听说昨日宫门外死了两位,是出什么事了?” “正要同公主说呢。”杉灵抿了一口道: “是这样,昨夜贺公子心情郁郁,行至宫门外,突遇两名男子出言挑衅。” 杉灵的眼中有毫不遮掩的嫌恶:“那两人言语污秽,都是些床榻上的勾当,贺公子原本不欲理会,但绕了两次都被他们追上了。” 南棠心头微动,什么内侍能携同出宫深夜不归……还一点都不遮掩当着宫门外找晦气。 “没有守门的侍卫吗?”南棠问道。 “有倒是有,那守门的侍卫也曾过来盘问,却被两锭银子打发了。” 杉灵叹了口气,她着实不懂,这黄白之物为何能在人界受到如此追捧。 “然后呢?”南棠问道。 杉灵下意识扁了扁嘴:“本来我想,先带贺公子离去,天亮前我自回来将人带去鬼界杀,但……” 杉灵轻轻叹了口气:“他们言语提及了贺公子的祖母,说是见他如今一派风流,大约是典当了祖母的寿木,皮肉割了吃肉,连骨头渣子都换了银钱。” 南棠眼中寒芒一闪,就听杉灵继续道:“这话着实难听,贺公子当场便举了剑,是杉灵考虑不周,想着只两条刍狗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日见有侍卫搜城,才知是宫中人。杉灵有错,给公主添了麻烦。” 南棠看了她一会,原来开始那句分不清头衔官位是为最后这几句铺垫的。 “没怪青使的意思。”南棠轻轻摆手:“鬼族替我照看青怀,已经是雪中送炭,青使劳心费力,我心中感激,何来怪罪。至于昨夜,青使无错,他们本就该死。” 南棠这番话,给足了鬼族面子,杉灵轻轻扬起嘴角,没等笑展个完全,就听南棠继续道: “至于麻烦,青使玩笑了,这算不上什么麻烦,早几月宫中不定,各方势力盘踞拉扯,五公主府不好太过张扬。但一时一势,如今就是鬼族拧成了一股绳也不算什么麻烦,青使无需多虑。” “公主……”杉灵的眉头皱了皱,就听南棠继续道: “所以才说感激鬼族照应,我这边局势已定,但鬼族依旧分崩离析动荡不安,我的一点小麻烦,到鬼族就是大麻烦,劳动青使我心中惶恐,也是生怕鬼族因小失大。” 杉灵的表情僵了僵,转而笑道:“公主恕罪,杉灵愚笨,这话……我听不太明白。” “听不明白没关系。”南棠也笑:“原话带过去吧,你主人是明白人,他听得明白。” 杉灵下意识看了祝霄一眼,对方却只是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杯盏。 杉灵嗓子一梗,只好起身行了一礼:“杉灵年幼不懂事,大约说错了话惹公主介怀,我家主人心中一向敬佩公主,常说能与公主共事实乃三生有幸,是杉灵思虑不周,定去主人处请罚。” 南棠没再说什么,只轻轻摆了摆手,杉灵复又行礼,这才转身离开。 前脚刚迈出门槛,就听见祝霄那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还年幼呢,仗着一张皮囊胡言乱语,她长我二百岁有余。” …………………… 睡了一觉 觉得自己又行了 尝试三更 祝我成功 第一卷:人皇篇 第352章 养 鬼主站在一处僻静的假山后,长袍包裹住了身体,自脖颈一直覆盖到脚踝。 “主人。”杉灵俯身跪地叩首。 “如何?”那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主人,五公主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杉灵再不见之前的飞扬生动,她静静跪着,眸中没有半分柔软。 她将刚刚的事重复了一遍,男人静静听着,那目光愈发幽深。 直到杉灵说到五公主托她带话,鬼主忍不住轻笑出声,他五官柔和,可看向杉灵的眼神无比冰寒。 杉灵见状只觉得后颈发凉。她略微垂头神情严肃: “主人,杉灵无能反弄巧成拙,请主人责罚。” 鬼主的脸上不见分毫怒色,只微微抬手,便有浓墨似的鬼力将人面前牢牢包裹。 周围树影不见分毫晃动,可那少女紧闭双眼,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她脖颈处的青筋隐隐跳动,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发丝,也污了领口的兔毛,可那鬼识密不透风,吞噬了所有的惨呼哽咽。 直到有暗红色的血顺着杉灵唇角蜿蜒而下,鬼主略压了压指尖,鬼力消散,少女猛地摔扑在地上。 猛烈的呛咳后,她复又直起身子叩了个头:“杉灵有罪,请主人赐教。” 鬼主淡淡看了她一眼:“赐教?早几月前鬼族便入了京都吴、曹两家,鬼气铺路鬼识探府,不识官位尚能说是志不在此,内侍的衣袍你也不认识?” 杉灵神色一顿,只安静叩了个头不敢插嘴。 鬼主的声音极冷:“鬼族在外是何等的脾性,你奉命保那内侍,竟允许人连续两次拦路,连守门的侍卫都来盘问你还不出手,五公主说你费心尽力,你还当了真话?” 鬼主轻轻笑了笑:“她说你替她照顾人是嘴上客气,杉灵真当她是依附鬼族的蝼蚁可以随意拿捏?你究竟是认不出内侍还是假装不识,究竟是没来得及出手还是有意放任。有你在身边,那小内侍竟自己动了刀剑,你以为她当真看不出来?” 男人眉头微挑,笑容有些讽刺:“杉灵,我与她周旋良久尚未占到什么便宜,你可是当自己聪慧当我无能?” 话音刚落,一道极强的鬼力猛地打在杉灵身上,少女的眉头动了动,她用力咽咽,片刻后还是吐出了半口血来。 “主人......杉灵不敢。”她撑着身子看向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杉灵绝无此意。” “最好没有。”男人神情依旧平缓,甚至垂眸轻笑了笑:“杉灵如今鬼力见长,可打得过祝霄了?” 少女脸色微变:“主人息怒,杉灵与二位主人云泥之别,不敢肖想半分。” “别怕。”鬼主的笑容更深:“我的意思是,有祝霄在身边,她不动你是给我面子。若祝霄动手你应知我不会保你。杉灵啊,我座下青使之位总是没一位补一位,你可曾见过哪次空悬。” “主人,杉灵知错,定......不敢再犯了。”少女复又叩头,只是这次被那人的鬼力承托住了。 鬼主一面,最多只肯受三次叩拜。 杉灵便只能直直跪着,好一会,她轻声问道:“主人,那内侍的事情还继续做吗?” 男人像是没有听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张精致的面孔显得有些凄冷诡异。 半晌,他轻轻摇了摇头。 五公主已经有所察觉,继续下去不仅不会成功,还会在短时间内硬逼着人彻底翻脸。 她那话说得不错,西晋的朝堂之争她占尽上风,恐是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了,但鬼族不是,她如今有骨瑛的魂魄在侧,只要稍微添一点小麻烦,便可让他万劫不复。 五公主没有想错,他......确实想再养出一个冥一。 冥一的魂魄是天赐的佳品,旁人最多模仿个皮毛。但...只皮毛,就已经足够了。 鬼族有一门养魂的术法,是自生魂开始修炼的,也就是......活人。 知双亲而幼丧双亲,明是非而错行是非,至亲命丧眼前而不得救,肉身残破受尽冷嘲,世间种种苦楚历遍,再引愁怨缠身。 挖坟掘墓、戏弄天残、滥杀无辜、恶事做尽方能炼就至阴至邪魂魄。 而那小内侍如今......只差引路。 …………………… 耶 爱你们 晚安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53章 不敬 鬼主......不敢引这路。 以五公主如今这态度看,那内侍身上的好处,远不及他带来的麻烦。 这大约就是保护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鹰最好的办法。 你不能控制恶人不起邪念,只能将得失留给他自己衡量。 见鬼主再没有要吩咐的事,少女略垂头:“杉灵告退。” “等等。”鬼主看向她,轻轻叹了口气:“再去回祝霄一遍。 “可......”杉灵小心的开口:“他同那公主在一处,若是回禀怕是两位......” 鬼主没有说话,杉灵在那眼神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她抿抿唇,低头应是。 “把今天说的蠢话回明白,五公主不会同你计较。她若执着养魂之事,推到我身上便可。” “主人……”杉灵默了默,这好像……不怎么仗义。 她这话没说出来,鬼主却微微扬眉:“怎么?杉灵也想同我讲兄弟情?” “杉灵不敢。” 伤处的痛楚未完全退却,杉灵慢慢站起身朝花厅走去,她心情……略有些复杂。 同样心情复杂的还有正准备回房补觉的南棠,她看见去而复返的少女,脸上的烦躁险些压不住。 “呦,受伤了?”祝霄上前一步,只扫了她一眼便笑道:“活该。” 杉灵的表情僵了僵:“主人....上午好。”她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祝霄笑得灿烂:“你也好你也好。” “青使何事?”南棠没多给他们时间寒暄。 少女便躬身行礼:“鬼主座下....” “快坐下吧。” 南棠实在不想听她把开场白再重复一遍,赶忙挥手示意她落座。 杉灵有些尴尬,她低着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再抬眼便看见连着南棠在内,一圈站着四五位,将她围在了中间。 她强扯起了一个僵硬的笑:“那个......不坐了吧。” 她撑着椅子想起身,却被祝霄一把按了回去。 “有事快说,别耽误我主人睡觉。”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顾如今太阳已高挂在当空。 少女深吸口气,不敢抬眼去看。从没有一次,她觉得坐着还没跪着舒服。 背后隐隐有冷汗渗出,她不敢贸然动作,只得在这极诡异的氛围中轻轻开口: “杉灵不懂规矩,鬼主已经教训过了……命杉灵再同主人回话,还请主人给个机会。”她垂着头如坐针毡。 “主人?祝霄怔了怔:“你说我?” “是。” 祝霄便看了南棠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他略扬眉示意杉灵开口。 杉灵组织了一下语言:“回主人,是我……看顾不够尽心,做事不够周到,这才劳烦贺公子亲自出手,惹出这许多麻烦事。 杉灵有错在先,害怕主人责罚又出言欺瞒,竟谎称是不识得宫中内侍意图蒙混过关。杉灵大罪,还请主人再罚。” 这番话说完,南棠脸上不见什么异样,但祝霄的眼神却冷了下来。他原本,是不知道其中这些门道的。 他转头去看南棠。 “总瞧我做什么。”少女似乎并未察觉他的神色,只伸手将他的脸推正:“她这是跟你回话。” 这是少有的,当着外人面的触碰,祝霄周身的阴冷一滞,片刻后抿唇笑了笑。 可惜此时魂契未签,不然南棠便能听见那独属于小狗的愉悦。 “我做主吗?”他看向杉灵,笑得轻慢:“那便散了魂魄吧,府中正好有个四处张嘴讨魂吃的恶鬼。” 杉灵没太将这句话当真,祝霄向来自由懒散,不讲规矩,也少有动怒的时候。 她想接两句软话,可刚抬头,便正对上了那股极强势的鬼力。 杉灵身子一僵,翻涌的黑雾仿佛随时能将人吞没,其中的杀意让她瞬间汗毛竖立。 她下意识想后退,但双方差距过大,杉灵的身子被那鬼力压制在原地,她使不上半点力气,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句散魂并非玩笑。 她慌乱的看向祝霄,可只见到了一双笑吟吟的眼睛,祝霄依旧是那般懒散模样,可那鬼力却凶狠得令人胆寒。 “我说……” 南棠叹了口气,本是极轻的一声,祝霄却瞬间止住了动作。 “在,主人。”他看向南棠:“她对主人不敬,在鬼界本就是死罪。” 祝霄这话说得理所应当,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才是主人,而鬼主座下稍微有些脸面的,没谁当真敬过他。 …………………… 今天一箩筐事 更晚啦,抱歉!!!! 第一卷:人皇篇 第354章 安魂 还好鬼族不是祝霄做主。 这是南棠的第一反应。 祝霄恩怨分明做事全凭心意,他能为一人焚身炼骨,却不肯为什么大业委曲求全。 这也是鬼主专挑五公主在时让杉灵回话的原因。 五公主思虑周全,会给他留路走,反而是他那弟弟爱做蠢事。 那内侍的事,五公主早有察觉,没动杀念大约是因为自己早膳时摆清了态度。 否则凭杉灵那番睁眼胡说的瞎话,连再见他的机会都不会有。 反观祝霄,他瞧着是最散漫不过的人,可也是他,眼里最揉不得沙子。 鬼族的性子,大多乖张善变难以揣测,但鬼力的风格骗不了人。 二百年过去,鬼界只知道祝霄是玩鹰逗狗的纨绔,却忘了当初他一人起尸挡数万鬼族时,是何等硬的手段。 周遭压力消散,杉灵身子猛地一松,起初的慌乱消失,她撑着椅子起身跪在地上。 少女微微垂头,但腰背笔挺笔直。 这是少在人界看到的风骨,生死皆在主人一念,但杉灵脸上不见多少怯懦求恳。 鬼族本就是强者为尊,她打不过祝霄,自然认命。 “别这般视死如归的。” 南棠看了看她:“你们鬼主肯放你来,便是笃定我不会动你。” 她没什么纠缠的兴致,只后退两步:“你运气很好,他刚刚要是少提两句彩礼,这事没那么好掀过去。” 断绝七情六欲未必全然是坏事,于南棠来说,祝枭没有弱点,不是什么好对手,也未必是什么好盟友。 但他脑子清醒,任何局面都能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他不贪不怯,肯低头也有担当,对于鬼界来说,他大约是个好主人。 “什...什么彩礼?”杉灵没听懂这话,她试探性的扫了眼屋内众人,可没一个接她这茬。 反倒是她那位喊打喊杀的主人,周身的气息更柔和了些。 南棠转了话题:“听说杉灵在安魂上极有天赋。” 听说? 杉灵几乎习惯性的想去瞥祝霄一眼,可眼睛只抬了一半,就生生压下了。 “公主谬赞,愧不敢当。”她客气了一句。 吞噬冤魂厉鬼是鬼族的修炼的捷径,越是强悍的鬼魂便越是顶级养料,这也是鬼族规矩森严,但战火依旧无休无止的原因。 可惜大捷径,也往往伴随着大风险。 相互吞噬不仅会增长修为,也会继承怨念。 鬼界有名有姓的,要么行过大恶,要么逢过大难,凶邪戾气层层叠加,久而久之便会反噬主魂,致使灵魂重归混沌,再无理智可言。 历任鬼主,都逃不开这个宿命。 为免鬼界因那毫无理智的恶鬼彻底倾覆,在主魂神志完全被淹没之前,鬼主往往会亲手散了自己的魂魄,他指定的三五亲信,便会吞纳分食。 这便是争端的起始,鬼族以力量为尊,无论那些亲信面上是多和睦的关系,夫妻父子,亲眷手足,都会为争这魂魄大打出手。 但……这也是损失最低的方法了。 故而鬼主之位更替,总是伴随着百年战火。 而安魂一脉,以梵音压制凶煞戾气,杉灵是近千年最有天赋的一位,也是四位青使中唯一不以武力取胜的。 她无法打破鬼主宿命般的结局,却能最大限度将时间拖得更久一些。 祝霄随即明白了南棠的意思,他抬手示意杉灵起身,南棠略微颔首开口道: “青使事情繁忙,难免有看不顾上的地方,青怀这孩子我喜欢得很,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不太好顾鬼族的情分。 与其到时再来这么一回,不如带我身边的人一起。” 她略抬抬手,冥一上前一步看向杉灵,男人弯唇笑了笑:“新师父吗? 他略微躬身:“辛苦师父多提点些,我学东西很快。 “听说......艳鬼梵姬在五公主府上收了一位徒弟?” 杉灵回了一礼:“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修行不在一时半刻,这位公子天赋极佳,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公主无需心急,透支心力反倒不好。” “没关系的。”冥一就笑:“我白天跟你学安魂,晚上同另一位学入梦,一人半天,透支不了你们。” 杉灵的眼睑跳了跳,好半晌才轻轻点头。 …………………… 有时间的宝子 辛苦点一下章节末尾 送一个免费礼物 【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55章 应劫 正月初十 孙德喜一行人浩浩荡荡带着册封的诏书入府时,南棠正在花厅里逗猫。 自从骨瑛入府,童竺已经躲了她好几天了。 南棠看出蹊跷,却没有问,只是将那只梨酥抱了又抱。 梨酥入府后一直是玉瑶照顾,突然被个不算熟悉的人搂在怀里亲近,抵触情绪不可谓不大。 好在能送到南棠眼前的猫儿性子大多温柔亲人,在一把又一把零食的诱惑下,南棠终于得了些好脸色。 童竺绕着花厅走了三个来回,最终还是化成猫儿跳到了桌子上。 南棠没看他,只自顾自抚弄着怀中的梨酥。 她知道他会来,昨夜骨瑛的魂魄终于一分为二,童竺再无顾忌,便不会躲。 童竺的尾巴四处甩来甩去,偶尔在南棠的衣袖上碰碰。 南棠却依旧没看他,好半晌,童竺轻轻叹了口气。 他直起身子抖了抖毛,没等哈气,梨酥就忙不迭从南棠腿上跳了下去。 “嘶......”南棠看向他,刚要开口,这猫儿就轻轻跳到了她腿上。 南棠的手没有碰他,童竺就自己找了个位置蜷好,他的头埋在肚子上,声音闷闷的:“最近轻了,不信……姐姐抱抱看。 见南棠不理他,童竺便又唤了一遍: “姐姐……” “姐姐……” “……姐姐” 少年嗓音轻柔,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唤道,直到南棠揪着后颈将他拎起来: “童竺最近很忙?” 她很少面对面时唤他的大名。 “对不起……”童竺想说点什么,就听不远处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前院的管事何平行至南棠面前躬身行礼:“公主,宫中的内官孙德喜亲至府上传诏,人已经快到门口了。” 童竺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南棠回道:“不是找我,叫沈公子去前厅,就说我病了见不了外客。” 真论起来,这番说辞能归到大不敬的范围内了,但南棠不敬的次数多了,不缺这一回。 童竺的身子一僵,南棠看向他轻轻挑眉:“别想着蒙混过关,我们继续说。” 童竺左右看了看,他还被南棠提在半空,南棠就笑:”怎么,不是你让我看看轻不轻的吗?” 那猫儿就止了动作,他抬眸看向南棠,好一会轻声问道: “姐姐……那轻了吗?” 南棠微顿,便听童竺继续道:“我……很想你,姐姐……” 那声音里似乎是有些委屈,但仔细听又像是叹息。 南棠便用另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肚子,抱着颠了颠。 确实轻了…… 她摸了摸那猫儿的耳朵,那声音却没有半点温柔:“童竺,你同骨瑛动手,当真只是怕他当着四方真神的面再算天喻,引得天族下界除妖吗?” “确实担心这个……”童竺轻声应了,虽然……不止是这个。 南棠便笑,可那笑容没半分揉进眼底。 “能拦住他那张嘴的方法太多了,猫儿同我相识许久,大约不会当我是个废物。” 南棠声音冰冷:“你究竟为什么拼着重伤也要和骨瑛死斗,又为什么得知他的魂魄在府就不敢来见我?你在藏着什么不肯同我说?猫儿,这件你知道,骨瑛也知道,唯独我不能知道的事究竟是什么?” 童竺怔了怔,就听见了南棠一声轻轻的叹息:“猫儿,因为我是人族,所以不配知道吗?” 童竺的心猛地一缩,南棠放开了手,他几乎是有些狼狈的落在地上,化成了一位红色衣衫的少年。 南棠这才发现,他脸颊比往常消瘦了些,显得那五官更加明艳。 他……真的轻了不少。 南棠招了招手,少年便近了几步。她的指尖在白净的脸上捏了捏: “猫儿,我没有问骨瑛,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的猫儿……不要选错啊。” 南棠很少有这样的耐心,童竺比谁都清楚这点。他的唇抿了又抿,好一会轻声道: “姐姐……你不是此间人,对吗?” “童竺不是一早知道嘛……”南棠没有否认:“我是妖女。” “姐姐……你不是。”少年垂着头,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正因为知道她不是,所以童竺不敢说真话。 “姐姐,您并不弑杀,对这世间也没什么怨恨,游走在西晋权力中心,也不曾肆意做下恶绝之事。您……并不想让四界崩炙殆尽,对吗?” 南棠只扬了扬眉,等他继续。 童竺就笑笑:“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天族善算,却不肯卜算天寿吗?” “损修为,伤己身?”南棠回道。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世间种种皆有定数,卦象能知未来,凡人以此为戒行事,能逢凶化吉。那这本该来的“凶”往何处送?本没有的“吉”又从哪偷来。” 南棠心下猛地一沉,就听童竺继续道:“这些因卜算而起的得失,必定有人偿还,既然不是事主还,那便是谁算谁还。” 他微微垂着头:“姐姐,天族起算,要么是事主应卦,要么是……算者应劫。” …………………… 感谢 @姜妗杳 @黑糖豆粉蛋黄酥 谢谢宝子们的礼物 第一卷:人皇篇 第356章 已经开始了吗 南棠的脸色少有的阴沉,童竺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 “不是想瞒着姐姐,只是......天族的的果报向来这样,说或者不说不会有区别,我......” 童竺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并愿意南棠徒增烦恼。 “凭你一个,抗天寿的劫报?”南棠看向他: “猫儿,四界轮转多少性命,你怎么抗?“ 童竺就笑:“四句话,一句一句扛呗,我一条命自然不够,不过那就是老天该考虑的事情了。 他看向南棠:“没关系的姐姐,守护苍生不容易,屠尽苍生更难。四界殆尽可是个体力活,少则百年长则千年,没这么快的。 他目光柔和,看不出什么对未来的恐惧: “我们妖族,讲究一个及时行乐,姐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抬手倒了杯茶递到了南棠手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在南棠杯子上轻轻撞了一下。 “姐姐,我还会陪你很久很久。” 少年仰头喝下茶水,眉眼明媚,仿佛这些都不是大事。 南棠没有喝那茶,童竺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天谕是什么时候的事,但南棠清楚得很。 按照之前系统给的背景,沈知渝七年后起兵谋反,所谓的人皇现世,该是指沈知渝登基始称人皇。 那么童竺该应得第一劫,应该是那时候。 “有一件事不明白。”南棠看向童竺: “既然骨瑛曾以重算天谕威胁你,那说明这东西不是只能算一次,若几人都算了,究竟是谁应劫?” 童竺愣了愣:“之前也有先例,天族幼童不懂事,卜算了人界一个国家的兴衰。最后……是双亲再算,同担的劫报。两位耗尽修为,那幼童沉睡千年。” “那也就是说,能分担是吧。”南棠轻轻松了口气。 “理论上是可以,但......” 但他双亲早已不在,四方真神白虎,早在三百年前就陨了。就算是有......国家兴衰尚且如此,这……可是天寿。 南棠却不这么认为,有解法就好,一人算不够就两个,两个不够就三个,反正还有七年,大不了天界都去给她算。 少年略微低着头,那洒脱不见多少踪影。 南棠看了他一会,突然伸手在童竺头上拍了一下。 童竺有些诧异的抬头,便又挨了一下。 少女一把拉住了他锁骨处的细链,童竺下意识靠了过去,他半直着身子,几乎要栽在南棠身上。 “这次就算了,我若再见你东算西算的,一定把这链子挂在后院拴马的石墩上。” 童竺愣了愣:“姐姐……现在栓也可以。” 对上南棠略带调侃的眼神,他轻轻笑了笑。随即他便听见了,南棠比他这笑容更轻的一句: “猫儿……放心交给我吧。” 童竺还想说什么,就遥遥听见前厅一声禀诵,他轻轻撑住了桌子: “姐姐,宫中的人来了。 南棠便松了手,童竺再次化成了一只猫儿,他跳上桌子,眼巴巴朝南棠怀里看了看:“……姐姐。” ...... 南棠轻叹口气,其实她知道,只要不是来抄家的,孙德喜便没胆子进她的后院。 可她还是将那只猫儿重新抱到了怀里。 南棠手边还有给梨酥准备的零食,她随手拿了一片鱼干递到猫儿嘴边。 完全没有调味的,鲜美异常。当然……这是指对猫来说。 闻着扑面而来的腥味,童竺的动作僵了僵,好一会,他试探着问南棠: “姐姐,已经开始应劫了么...... …………………… 是谁周末还在公司 是三川!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57章 无耻 童竺自然是没有开始应劫的,他在南棠身边赖了整一个时辰,除了蹭到了观宁亲手做的甜汤和点心外。 还蹭到了鬼识送回来的,沈家受封实况直播。 “鬼识当真好用。”童竺忍不住感叹:“怪不得温伏清投鬼不投妖。” 他撑着下巴:“只是不知道,妖死后的魂魄能不能入鬼族。” 嘶…… 南棠复又将梨酥的零食递到了他嘴边,童竺还想解释,可刚一张嘴南棠便径直塞了进去。 “乌鸦嘴是吧。”南棠看向他。 童竺强笑了笑,一口没咀嚼,整个咽了下去。 “姐姐不去看看吗?” 童竺强行转移了话题,他不动声色的将桌上的零食尽数收到了怀中。 南棠轻轻摇头:“那是沈家的昭雪,该是二百多口忠魂齐在,我细算起来是罪人之女,没必要凑这个热闹。” 一旁的蒙磐表情微僵,南棠看见了,只轻轻摆摆手:“蒙掌令别多想,这话不是针对你。” 她慢悠悠道:“当然,你也没闲着,沈大人之事你不算头功,但麒麟殿审那回,掌令使绝对智勇双全。” 她低头抿了口茶:“这句才是针对你。” ...... 蒙磐那冷峻的五官难得出现了几分松动,他看着南棠,好一会才开口:“ 多谢公主提点,会多留心的。” 蒙磐是天家的鹰犬,心中没有政见行事亦不论公道, 他统领暗营这些年,不知道树了多少仇敌。沈氏余孽不算什么,但承了爵位的沈知渝不容小觑。 南棠轻轻颔首,算是应下这一句。 蒙磐默了默:“公主当知,留我在府上,与沈公子易生嫌隙。” “没关系,他不在府上。”南棠笑笑,世袭的爵位,按礼制好赖也是要另封府的。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祝霄眼眸微动,他脸上的笑意有几分玩味。 “主人,不止赐了宅子,大概还是这京都城内,离公主府最远的。” 南棠的笑容更深,如果可以,晋王大约想直接赐到城外。 待宫中一行人离了府,南棠这才慢悠悠朝前厅去,可没走几步,便迎面见到了沈知渝。 少年脚步匆匆,脸上有极少见的慌乱,对上南棠后,他略怔了怔,垂眸行了一礼。 “出什么事了?”南棠眉头微锁。 沈知渝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反复几次,也只说:“……想念公主。” “丑八怪解了蛊后,活泼多了呀。” 童竺探出身子看了沈知渝一眼,那双灵透的眼眸里,带了几分厌烦。 沈知渝朝向他,略微躬身:“还欠大人一次,没忘。” 童竺眨了眨眼,随即想到,沈知渝说的,是替他救妹妹那次。 “修为还回来了,多延的那几天就当送你。” 童竺并不屑于占这个便宜,何况他已经因这件事吃了姐姐一颗灵药了。 童竺从不认为,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需要沈知渝帮忙的。 无论他是不是人皇。 “大人不要,是大人高义。我不记,是我无耻。” 在童竺那有几分狐疑的目光中,沈知渝改了口:“好吧,记得也一样无耻。” …………………… 求互动求一个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58章 成王败寇 南棠一路朝前殿走去,沈知渝默默跟在身后,同行的还有观宁。 他略慢了两步,远远坠着。 这位沈公子约是有话要说,观宁不会在这个档口碍事。 “嗯?”南棠停了脚步回头看他。 只那一眼,沈知渝突然很想问她,为什么称病不去前厅,内官进门时,他近乎是无措的寻找她的身影,就算跪地接诏也没有停止。 孙德喜连咳了两次提醒,他这才略收敛了些。 可他没有问这话。 “公主。”少年声音很轻: “晋王赐了忠清伯封号,金银各十箱绸缎百匹,另小厮五位婢女五位,前后院管事二人。立府于京都北市,原荣昌伯旧宅,即日举家搬迁。” 举家搬迁? 南棠眉头微动,好诛心的一句。 沈知渝依旧垂着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南棠伸手掸了掸他的肩头:“忠魂留千古,何不谈还乡。” 沈知渝一怔,就听南棠继续道:“荣昌伯仕途顺遂步步高升,那是个好地方。恭喜沈公子守得云开,往后绝云气,负青天顺遂扶摇。 这乍听是再常见不过的场面话,沈知渝的心却微颤了颤,他回以一礼:“多谢公主。” 南棠轻轻颔首,复要抬步前行,沈知渝却挡在她正前方没有动。 南棠略一蹙眉,她看向沈知渝,少年却垂着头不发一言。 南棠便微侧身子绕过了他,沈知渝却又挡了一步。 南棠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忠清伯还有事?” 沈知渝一身云水蓝暗纹长衫,领口袖腕平顺整洁,配上那张脸,当真是雅正公子风范。 可他没受这声称呼,反而屈膝跪了下去。 “奴才给公主请安。” 南棠就笑:“谁家的奴才敢这么拦路。” 沈知渝弯腰叩了个头,沈知渝这些年什么难听话没受过,一句举家搬迁哪够刺他的心。他真正在意的,是前面那两个字。 即日。 不是他想拦路,只是此时不拦,再见就要递名帖等着排日子了。 沈知渝没有回话,只沉肩仰头看她,他周身衣着没有分毫变化,可那眸中却是潋滟风情。 “我说……”南棠伸手抬他的下巴,将那张脸轻轻偏了过去。 “提醒忠清伯一句,这是前殿正路,来往下人无数,不是浪荡的地方。” 浪荡? 沈知渝就笑,他抬手去解领口的扣子,南棠只一晃神,那锁骨就露出大片。 “沈知渝是靠什么得了这个虚名的,满京都谁人不知,难道叫一声忠清伯,我就要脸了不成?” 他看向南棠:“我说过,我是五公主府的奴才,见公主例行双礼,今天在这里我跪,出了五公主府我一样跪。” “跪是一回事……沈知渝啊。”南棠的眼神在他领口瞥了瞥:“你...过于执着上我的床了。” “是。”沈知渝低头应了。 “为什么?”南棠问道。 “因为没上过。”沈知渝回得格外坦诚:“奴才总觉得,上了您的床,才算自己人。” ? 南棠就笑:“歪理。” “是。” 沈知渝便又应了一声。 “谈钱权您不缺,谈感情您不信,我总要想些办法讨好您。” “讨好?”南棠轻轻抬眉:“你未免把你这身子估价太高。” “是。” 沈知渝还是应。 “同样是这个身子,我是罪臣之子沈知渝时,旁人只想背地里占些便宜,面上避我如避洪水猛兽。 我是男宠沈知渝时,有公主抬价,这身子好歹能值千百金银。 如今我是忠清伯沈知渝,那这身子便会水涨船高。 再往后若我当真能借公主吉言扶摇直上,那就一次比一次值钱。” 他手中始终未停,说到这里已经解去了腰封: “五公主,我想要一些得失利弊外的东西安心,您可以笑我愚蠢,亦可鄙我下贱。” 南棠定定看着他,面前的身体在寒风中轻颤,她轻叹道:“沈知渝,再往后走,你的名声比你想象中的重要。” “成王败寇,没见过前人功过由输家来写。” 沈知渝几乎是顶了一句:“公主,我不信这个。” …………………… 周一快乐! 求互动求送一下章节末免费小礼物!!!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59章 作践 那就想办法留得更久一点。 南棠说这话时没有想到,沈公子的办法这么快速有效。 午膳后,凝潭带回来消息,北市荣昌伯府旧宅走了水,潜火队和巡防营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可那火久扑不灭。 好在荣昌伯府地处偏僻,左右两户今日午前出了门尚未还家,忠清伯沈知渝跪在火海前痛哭流涕,句句说自己福薄愧对王上。 一直将两家主事的等回来,忠清伯将晋王赏赐的金银尽数做了赔偿。 南棠心下微叹,沈知渝做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决绝又周全,敢在京都纵火,烧得还是自己家,上下百年他也是独一份。 “沈知渝人呢?”南棠就问。 “回公主,忠清伯原想入宫请罪,被闻讯赶来的内官拦住了,王上恩德,赐了车驾送其回公主府暂歇,但忠清伯极力拒绝,硬是带着一身尘土灰烟徒步而行。” 凝潭看了看天色:“应该……快到了。” “辛苦舅舅派人盯着点,暗营掌令使新官上任,别急于立功当街暗杀了他。” 凝潭低头应是,轩辕家还真在附近发现了暗营的踪迹,但那人隐藏气息的本事过于高强,没探出究竟是哪科哪位。 沈知渝这一路,比凝潭想象中走得更慢,直到日头彻底落下,他才敲响了公主府的大门。 南棠坐在正堂等他,跟在他身后的是位面熟的内侍。 “奴才给五公主请安。”那内侍二十多岁的年纪,身穿暗青色宫袍,俯身行礼道。 “公公看着面熟。”南棠略一抬手,那内侍直身复又垂首: “奴才容风,在孙德喜孙公公手下做事,有幸在宫中跟着跑过几趟差。 南棠轻轻点头:“辛苦公公。” 观宁便上前一步奉上热茶,一同递过去的还有三枚金叶。 “多谢公主。”容风双手接过:“份内的差事,何谈辛苦。” 他这话说得违心,忠清伯一路从北市步行回到五公主府,他和那车驾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往来多少百姓,或说苍天无眼不怜忠良之后,或说小人狡诈惊扰英烈忠魂。 直走得他芒刺在背,手都不知放哪里好。 沈知渝静静站在一旁,他身上,还带着火场焚烟的味道。 见南棠看他,沈知渝屈膝叩头行了一礼:“公主。” 只这一下,容风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臣子见公主,也可行跪拜大礼,但绝对不是这般奴才的拜法。 “忠清伯,这……这……”他看看沈知渝,又看看主位上的五公主。 那句这不和规矩,到底咽回了嘴里。 “天色不早了。”南棠干脆地出声赶人。 “啊……是。”容风便复又躬身行礼,飞也似的出了府门。 “这般心性,不像是孙德喜带出来的人。”南棠看着他的背影轻道。 “公主慧眼。”观宁上前半步:“容风原本是司礼监邱掌事的手下。” 南棠了然,沈知渝依旧跪得四平八稳。南棠的表情有些复杂,她看向面前人: “抬头我瞧瞧。” 少年闻言扬了扬下巴,他一身云水蓝的长衫破破烂烂,半垂着眼,侧脸还有一抹黑灰。 “怪狼狈的。”南棠就笑。 “回公主,故意的。”沈知渝回得坦诚。 这还是沈知渝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他从西市步行回公主府,往来的百姓无不扼腕叹息,看他的眼神满是可怜。 他厄运缠身时如来不度,封爵赐府反倒见了慈悲心肠。 “短短两个时辰,你……比我想象中还果断些。”南棠的指尖轻轻蹭去了那抹灰尘。 “公主谬赞,不止两个时辰。原本就想着这样多赖几天,公主不点头,不敢动手罢了。” 他说:“公主……可以再久一点了。” 南棠轻笑,她松了指尖,沈知渝却朝前探了探,他嘴唇微张,想连同那灰烬一起含在嘴里。 南棠一巴掌甩了过去,少年毫不意外的受了这一下。 “奴才该死。”他俯身叩头。 南棠看向他:“你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凭你这姿色,想上我的床没那么困难。忠清伯何苦将姿态放得这样低。” 南棠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说……你本就在作践自己。” …………………… 沈知渝近期会有,周末会补,找不到方向的宝贝去章节末帖子里找小雪花。 爱你们。 求个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60章 不通 这话说得不太好听,沈知渝默了默,慢慢抬头看她,他眸光中有恰到好处的挑衅。 “您……不喜欢吗?” 他扬着下巴,浑身上下仿佛被一根绳子吊着,每一处都柔顺,又每一处都梗着蓄势待发。 “那倒不是。”南棠笑了笑:“我有点太喜欢了,怕不小心弄坏了。” 沈知渝的唇角有一点红色,南棠知道,这不是刚刚那一巴掌打的,是沈知渝自己咬破了嘴唇。 “公主,再不堪的我都经历过,大不了再吃一次掌魂蛊。” 他就笑,仿佛听不出南棠这句其实算是威胁。 “你很奇怪。”南棠看了他一会: “我留你时你想方设法要走,我不要了你又无论如何都想留下来。” 南棠凑近了些,有些愉悦的声音沈知渝耳边响起:“沈公子……当真下贱啊。” 少年下意识闭了闭眼,他眉头轻簇,可只片刻,那眼睛便又睁开了。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是。” 是你个头。 南棠也笑,她没说什么,只是慢慢直起身子,沈知渝的指尖动了动,他想如同生祭那日一样,再恬不知耻的赖上去,但他也知道,那种纵容只会有那一次。 南棠没忽略这个小动作,她垂了垂眼,便复又俯身过去,少女身上的气息清新又冷幽,沈知渝愣了愣,他几乎想不顾一切的伸手,最终也只是轻轻闭了闭眼。 我很好用,也很听话。 他想说这句,可比他先开口的却是南棠。 少女的声音温柔又冷静:“沈公子看清楚了,我这人,贪权好色,自私薄情。我不是深闺等情郎回心转意的小姐,也不是那被你一杯毒酒送走了的五公主,你……要看清我是谁。” 这是南棠第一次与他开诚布公的聊这个。 沈知渝的嘴唇愣了愣,好半晌才轻声道: “异界妖女祸乱,人皇现世,战火百年不熄,四界崩炙,您曾亲口对我说,要助潜龙飞天,要朝堂倾覆要江山易姓,我怎会没有看清……” “哦?” 南棠放开他,在那身华贵的衣裙上,蹭了几处灰尘。 “沈家世代忠良,如今沉冤昭雪,身后名震西晋。陛下亲封你忠清伯,世代袭爵荣华无双,沈公子放着消停日子不过,要踩着祖宗的脸面随我造反?” 沈知渝被最后这句话蛰了一下,他心底闪过了一瞬的委屈,又飞快的压了下去。 沈知渝不知道这种称得上幼稚的情绪从何而来,但他深吸了口气,只是笑笑, 应道:“是。” “公主......您当初问我,是否有志杀君主,屠王室,斩重臣。我不敢回答,但现在敢了。” “祖上忠赤,但我是在国公府的窑子窝长大的,我没学会什么家国大义,我本就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能有今天,尽数仰仗您引路。” “封我忠清伯如何,就是封我个国公封我个异姓王又能如何。公主,我说过等沉冤昭雪这条命就是您的,我奴颜婢膝惯了,但这句不是浑话。” 沈知渝抬了抬手,他想替面前人掸去衣裙上的尘灰,却又发现自己的手比那衣裙更脏。 “公主……我是在作践自己,但我不会踩着亲人的血肉谢恩,我只有爬床的时候……才不要脸面。” 南棠就伸了手过去,沈知渝有些疑惑,他试探的将自己的手递过去,那是他反复几遍,第一真的抬起。 南棠捏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翻了过来。 沈知渝由着她摆弄,他手心除了灰尘外,还有擦伤和几道血痕。 “我发现,你总能把上不来台面的话,说得特别拿得出手。” 南棠握住了那只手,沈知渝猛地一颤,他看向南棠,脸瞬间就红了。 这一套他本练得炉火纯青,可只这次,他还没来得及演。 南棠扬了扬眉:“感受到了吗?” 沈知渝的脑子有些浑浊,他怔怔地看向南棠:“什么?” 南棠的手便又紧了紧:“沈公子,我不知你何处来的情深,我只想说,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梦里那拿来赎罪的道具。” “你可以因为我的容貌跟随我,也可以因为我心性跟随我,你甚至因为我的母家跟随我,但唯独不能因为愧疚,不能因为我曾经的礼重跟随我。因为我当日,就给过你机会后悔。” 沈知渝心头一凉,南棠的笑容依旧温和,梦中之事她一早知道,但留到了现在才提。 她轻轻收回了手:“不瞒你说,单凭你这身子,在我这儿你便是条条路都走得通,可你确实不听劝,你硬挖出来了不通那条……” …………………… 稍等哈 等南棠再拿点驯化值 第一卷:人皇篇 第361章 有罪 “我不要走通。” 沈知渝的头轻轻垂着,南棠看不见他的表情,她指尖去抬那下巴,沈知渝轻轻偏头躲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要走通。” 南棠微怔,沈知渝以为会有一巴掌扇过来,他几乎做好了准备,可好半晌什么都没有。 “公主,您骗人的。这几条路,哪条都走不通。” 沈知渝的声音里似乎有些委屈,但只两个字便压住了:“我一早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也知道……您这儿的路我再也……再也走不通了。” 他死死的咬着嘴唇,一滴血了落在了地毯上。 南棠的眉头动了动,沈知渝继续道:“我只想要多走一段路,多得个三两天,您知道的,我就是这样自私又愚蠢的人。” 他的声音愈发哑:“当初为了知溺三两天寿命,我敢当着您的面算计童竺,如今为了我自己,脱两件衣服又算什么?” 连南棠都没有想到,他敢在这个时候毫无遮掩的在再提旧事。 “至于赎罪……”沈知渝顿了顿:“公主,说句冒犯的话,这件事我不愿赎罪。” “若公主如今再问我一遍,当初后不后悔,我还是会回答不后悔。” 南棠该是气愤的,可沈知渝的身子轻轻颤抖,南棠以为他在哭,片刻又听见了清浅的笑声。 “公主,不是我当真问心无愧,而是我知道……我只有不后悔才够烈性,我只有够烈性才有趣好玩,我有趣好玩……您才会多看我一眼。 ” 他说:“公主如皎皎朗月,孤霜高悬,我算什么东西,怎敢拿浪子回头那做派恶心您。” 南棠伸手扯过他的头发,沈知渝还想躲,但这次南棠没有松力。 少年的头半仰着,南棠看见了他通红的眼睛。他脸上没有半点泪痕,只是那嘴唇又咬出了几道血口。 南棠的唇动了动,沈知渝几乎是有些恐惧的闭了闭眼,他知道他现在这模样有多像演的,他有点害怕听南棠的话。 可只片刻,那双眼睛就再度睁开,他顺着这力道仰高了头,像是等着那凌辱和责骂,他看向南棠笑问道: “公主……喜欢吗?” 南棠的眼神依旧冷淡,沈知渝一字一句开口: “公主,我还活着便是有罪,之后的每一步都恶贯满盈,我不想您代替老天原谅我,但我求求您……” 沈知渝轻轻的哽咽了一声:“求求您代替老天惩罚我。” “你……” 你有什么罪? 南棠没有问出来,她隐约猜到了沈知渝的意思,人从重大的灾难中幸存,往往这个“幸”字,便是往后人生逃不掉的噩梦。 沈知渝看向她:“公主,我时常会想,如果活下来的是我父亲,我母亲……我的祖父祖母,都一定做得比我更好。” “我有时也分不清,我究竟是为了沈家活着,还是借着这个借口在世上偷生。” “哪怕到了今天尘埃落定,我看着爵位看见的依旧是累累白骨,是我的至亲性命换来的殊荣。我拥有这些,便更有罪。” 一滴眼泪猛地落下来,沈知渝反而轻轻笑了笑: “公主您知道吗?当我来到陈国公府上,知道自己往后能苟且活着时,我居然有一瞬间的庆幸,我那时便知道,我生来就是个下贱的人……” ……………… 这章补昨晚 今天还有两章 昨天太困了睡着了qaq 第一卷:人皇篇 第362章 判 南棠在等的便是这样的话,她想要浑身铁甲倒刺密不透风的沈知渝,翻开层层血肉筋皮,剖出内脏给她看。 她要的,是他在最痛苦最难熬,前路最黑暗最崎岖时,都不曾袒露过的脆弱。 她要的,是骨瑛软硬兼施嘴皮子磨破,都没挖出来的心肝。 南棠是如此的擅长利用弱点,她从不隐藏,她要他明知后果,却依旧将所有的不堪亲手奉上。 感情这东西,实在没有公平可言的,她朝沈知渝伸一次手,便要他跪着爬满百步。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沈知渝眸中滑落,他伸手去擦,却只是揉得那双眼睛更红。 “沈公子是当真,合我的心意……” 她替沈知渝理了理鬓边的碎发,那声音随意又懒怠: “知道原本想怎么对你吗?” 沈知渝看着她,半晌轻轻摇头。 南棠勾勾唇,她笑得愉悦,说出的话却让人后背发凉: “我准备让你次次有机会又次次犯错,处处有贵人但贵人死绝,让你对不起所有人,让你……认更多罪。” 南棠轻叹:“骨瑛有一点没想错,有负众生时,连神仙也会逃避,活着承担罪孽,是件比死更痛苦的事。那……谁不用承担呢?” 她的声音有些蛊惑:“后院的马不用承担,前门的狗不用承担,桌上的杯子地上的土,都不用承担。上交权力的同时也上交了责任,归属于我的人,所有的错理应由我承担。” 南棠看向沈知渝:“我原本,是没想将沈公子,当人养的。” 沈知渝怔怔回看她,在梦中,他确实曾无数次幻想,他几乎是巴望着永远困在那间屋子里,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承担。 他比南棠想象中更软弱,不用处处贵人,只辜负五公主一位,就足够他痛不欲生。 好一会,他轻轻问:“那……为什么没这样?” 南棠也看了他一会,慢慢松了手,连带着抹去了他又一滴眼泪。 “沈公子的筋骨世间罕有,我怕磨坏了再见不到。” “我的筋骨?”沈知渝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公主……我从头发丝浪荡到脚尖,不过是风月场上学来的把戏,哪来的什么筋骨。” “是吗?”南棠就笑,她第一次主动扯开了沈知渝的领口,手就那么慢悠悠探下去。 “你作践自己,倒不如我来作践你,术业有专攻,沈公子不是当主子的材料。” 沈知渝的身子僵了僵,南棠抬手便扇了一巴掌。 “放松。” 沈知渝深吸口气,他去解自己胸前但搭扣,却又挨了一下。 “沈公子不用紧张,更不用急着投怀。说这些不是为了告诉你我曾手下留情要你感恩戴德,只是想说……” 南棠的手段停了停:“哪怕前面的事没有开始,沈知渝啊,如今我站在这儿,仍旧承得起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 少年的眼神有些茫然,又有些可怜。 南棠忍不住笑了笑:“好吧,如果这眼神是装的,那我承认你活儿真的很好。” 她说:“沈公子,若我有半分慈悲心肠,此时就该想方设法告诉你,你没有错,更没有罪。可惜……” 她轻轻抬眉:“可惜你运气不好,碰到的是恶人。我只能说,沈知渝,你背盟败约贪生怕死,深恩负尽朽木难雕。你确实罪无可恕,但……” 她凑近了些,神情依旧懒散:“但……那都可以是我的罪,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千夫所指尽数由我来背,这世间……只有我一人能判你有罪。” 沈知渝闭了闭眼,再睁开:“公主……我有罪吗?” “有啊。”南棠笑得有些轻佻,沈知渝的眼神隐隐透出了些绝望。 南棠胡乱擦去了那血迹泪痕,一个清浅但吻落在少年唇角。 她说:“但我爱罪人。” …………………… 下一章后半夜更 今天造孽了 这个点儿 我还在赶工作 第一卷:人皇篇 第 363章 不会死 如果拯救必定伴随打破和重组,那不救了何尝不是种温柔。 这世上的对错本就飘渺,南棠不需要身边是绝对身心健康逻辑自洽的好人。 所谓咀漏脯以充饥,酣鸩酒以止渴。只要毒不死,就是好的,就是填饱了肚子,就是润湿了喉咙。 沈知渝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嘴唇,脸……瞬间就红了。 他曾经无数遍练习,这神情如何做更自然,如何做更勾人,可只有这一次…… 沈知渝的脑子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先听见了自己一声压抑的哽咽。 “我……”他颤抖的张嘴,可眼泪早一步掉了下来,沈知渝只好先捂住了脸。 他的身子微微的哆嗦,南棠听见了梗在喉咙里的抽泣声,就在她以为这就算回应时,沈知渝用力抹了抹脸再抬头。 少年眼圈红得吓人,他就那么看着南棠,一字一句: “公主……还好我是罪人。” 他不允许自己逃避,既然开了口,他就要每句话都明明白白。 南棠就笑,于是他唇边又多了个轻吻,一起附送的还有三句话。 “荣昌伯府烧了就烧了吧,正好明日进宫送节礼,给你讨个近些的。” “忠清伯这名头不喜欢就算了,等过几年我给你换个别的。” “五公主府向来不拦漂亮少年,你想来便来,不用递拜帖。” 南棠说这三句话时依旧懒散,如同欢场恩客随口的敷衍。 可也是这三句话,名利情三样俱全。 沈知渝听得懂其中的份量,但他脸上不见分毫喜色,他直直的看着南棠问道: “公主……要去北羌了吗?” 南棠微惊,她垂眸笑笑,复去顺沈知渝的头发。 “沈公子……当真敏锐。” 沈知渝轻轻闭了闭眼,他有些沉迷这瞬间的温柔,可再睁开时那眼底尽是清明。 “公主……如今对于晋王来说,能算得上节礼的,要么是我和蒙掌令的人头,要么是心腹大患出征。” 沈知渝略一思索:“心腹大患……公主,原本北羌是曹家领事,如今轩辕家也要同去吗?” 南棠没有回答,因为沈知渝说这话时的语气,根本不算是疑问。 好一会,沈知渝的头复又垂下去,他问:“几年……是几年?” 似乎是怕这话有歧义,沈知渝又补充道:“要等……多少年。” 南棠便知道,他问的不是要等多久能换了封号爵位,他问的,是南棠……多久回来。 南棠扬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知渝便不问了,他曾以为,五公主在乱世出头是为了新君铺路,可相处久了他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她……是不肯屈居人下的。 沈知渝不是事到临头怯懦了,他生怕事……不到他头上。 此一别,不知是数年是十数年,还是隔山隔海再难相见。 沈知渝不怕等,哪怕等回来的只是宫宴上遥遥一敬,只是朝堂上匆匆一眼,哪怕……哪怕等回来君臣之别。 他都不怕,他怕的,是等不回来。 沈知渝不想再当侥幸活下去的那个,不想让这世间只留他一个人,之前经历的他不想再来一遍,他知道天子路往往尸山血海,他很怕再多一块五公主的牌位。 沈知渝......不想再做活着的那个,他看向南棠,几乎想像刚才一样把什么都明白说出来,可他知道不行。 沈知渝慢慢抬手,拿了桌上那冷却的半杯茶,单手递到嘴边仰头喝下。 他复去看南棠:“愿公主得名臣,觅良将,旗开得胜,宏图大展,遂志功成。 南棠就笑,她懒懒伸手推了推他的头,那动作很轻,似是在同稚童玩闹。 沈知渝顺着她的力道歪头,南棠再推,反复几次后南棠开口: “放心,我不会死在北羌的。” 她顿了顿:“似乎这话没什么可信度,那我换个说法。 她说:“沈知渝,我会带你一起死。” 她说:“我永远,永远不会再留你,孤身在这世上。” 系统提示音响起:【恭喜宿主,驯养对象沈知渝,好感值升至98/100,驯化值升至95/100】 (这里周日补)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帮我看看广告!!!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64章 烧 有歹人放火烧了忠清伯府。 当日这消息便在京都传了个遍,有沈知渝的功劳,当然也多亏了满城乱窜的,祝霄的尸体们。 晋王雷霆手段,当夜便抓了七八位贼人,祝霄的消息很快,等凝潭来回禀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 晋王还真是会逮机会,那几个除夕夜里没牵连到的,这次抓全了吧。” 沈知渝说这话时刚刚睁眼,他还赖在那梦里待过无数次的寝殿里。 其实昨天半夜,沈知渝清醒后是想回自己住处的,五公主不与他人同寝,之前挨完打沈知渝爬也要爬回自己的屋子。 他不知道他的主人有没有这样的习惯,又觉得世上的权贵大抵都该是如此规矩。 他趴在床上,身后是艳红色的鞭痕,均匀规整,没一处破了皮。 公主的鞭子,比他以为的更有分寸。 他缓慢撑起身,牙齿咬紧嘴唇,屏住了呼吸,生怕牵扯到伤处扰了身边人清梦。 可哪怕是这样,他还是被轻轻按住了手。 沈知渝没有出声,只顺从的趴回来,他撑着下巴。借着夜色的遮掩,仔细看南棠的脸。 他想看出她是被自己吵醒了,还是压根没有睡。 南棠察觉到了那道视线,黑暗中她轻轻笑了笑,伸手去捂沈知渝的眼睛。 “公主。”沈知渝轻轻的喘气,用鼻尖去蹭南棠的袖口。 “疯了吧。”南棠轻轻给了一巴掌:“拿生祭的劲头上我的床?” 沈知渝……是没法清醒着再来一次的。 他自己也知道,但他还是应了一声,哑着嗓子说:“公主……我很喜欢。” 这句是实话,他近乎疯狂的眷恋着对方的温度,他无时无刻不想贴在一处,躺在同一张床上,他依旧觉得遥远的心慌。 “冷……”他轻轻吸了吸鼻子,南棠看了看不远处噼啪的炭火,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这才意识到,身边的少年烫得吓人。 “发热了。”南棠的眉头皱了皱,她去摸沈知渝的被子,却只摸到了他的脊背。 少年的呼吸微滞,他轻轻的摇头:“没事的公主。” 之前他每日都是这样,已经习惯了,在众多痛苦中,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南棠想出声招呼值夜的喊府医过来,可沈知渝却凑她凑得更近。 “别……别管。”他抿抿唇:“这身子很争气,一会就好了,真的。” 南棠伸手在他面前的床上拍了拍,沈知渝顺从的松了拄着下巴的手,枕着胳膊闭上了眼。 南棠便扯过被子将他裹住,只留下了鼻子和嘴还露在外面。 伤痕摩擦的疼痛有些微妙,沈知渝就将脸整个埋在了软枕上。 南棠有些无奈,她伸手在那被子上拍了拍。 “别憋死了。” 沈知渝这才偏了头,好一会他开了口,问得却是: “您……这个时辰总睡不着吗?” 沈知渝知道,这话很冒犯,试图模糊主奴界限问一些更亲近更私人的问题,从来都是逾越。 南棠没有说话,沈知渝便又问: “公主……您孤身一人来这世上时……害怕过吗?” 这话……便更大胆。 沈知渝做好了被赶出去的准备,他也想知道那鞭子没有顾及时会不会一下见血。 他总是敏锐又谨慎,很少有任性的时候,可或许是这床被子太暖,纵得他更不要命了些。 他问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南棠会理。可片刻后,他听见了极清浅的一声。 “还好,我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沈知渝的心猛地颤了颤,他想抬头去看南棠,可少女的手正在他头发上轻抚。 沈知渝……不舍得抬头。 “主人身边有很多人,鬼族和妖族何止千年寿命,怎会让您孤身一人……”他换了个称呼。 南棠没再说话,沈知渝似有所感,好半晌他复又开口道: “是……带不走吗?可是主人,您说会带我一起,不能睡过了……就不算数了。” 南棠便笑,沈知渝啊,当真有这世上最敏锐的心思和最灵透的脑子。 “哪怕带你去更残忍更痛苦的境地?”她问。 “是。” “哪怕是无尽的混沌与黑暗,听不见看不见也感受不到?”南棠继续问。 沈知渝没回这话,而是问了第三个问题。 “您睡不着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不等南棠开口,就听沈知渝继续道:“我无论睡了还是醒着……都在想您。” 所以无所谓混沌,也无所谓黑暗,他脑子很好用,能在一片虚无中爱人。 …………………… 又睡着了 现在欠两章了 我要今天全补上! 第一卷:人皇篇 第365章 让您躺着 凝潭出了门长舒一口气,怪不得守门的内侍三番五次提醒她时辰尚早,凝潭还以为是怕扰了五公主好梦,见人醒了便忙不迭进了门。 谁知道竟撞见忠清伯趴在五公主寝殿的床上。 沈知渝曾是什么身份在京都并不是秘密,凝潭主要负责的便是公主府和轩辕家的消息往来,这方面知道的更加多些。 她没想到的是,如今沈知渝封了忠清伯,五公主依旧未避讳她。 这好歹……是正经的爵位。 凝潭是来伺候五公主的,不是来当探子的。 这种话她原不该回给将军,但她又隐约觉得,五公主让她看见就是让她说的。 待凝潭出门,沈知渝撑起身子跪坐在床上,将长发松松束在背后。 他看向南棠轻轻叩首:“多谢公主。” “谢我什么?”南棠扬眉。 “谢公主纵容我打着您的旗号在京都行事。”沈知渝道。 南棠摇头:“弊大于利,你走文人路子的,本该最重声名,明面上同我扯上关系,往后便是文官们立牌坊的靶子,这一点轩辕家帮不上忙。” 沈知渝便笑:“公主,若西晋文官容不下我,那是我没本事,同公主有何关系。” 被子半搭在身上,沈知渝隔着南棠去捡地上的衣袍,他偏头看了她一眼,那动作说不出的缠绵。 南棠便抬手托了托他的腰,只这一个动作,沈知渝那做派瞬间熄了火。 他将那衣袍围在腰间松松打了个结,稳稳混乱的呼吸,跪在床上想服侍南棠起身。 南棠打开了他伸来的手,指尖动了动,沈知渝便将手背在腰后探身过来。 南棠在他额头上试了试,随即眉头一皱。 沈知渝微愣,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额头,可他的掌心也是烫的,没摸出什么。 “保证身体无恙是男宠最基本的规矩。”南棠冷冷看向他:“你不知道?” 她这话没什么玩笑的意思,沈知渝便不敢拿风月话应付。 好一会,他抿抿唇轻声开口:“……下次会注意的,别生气。” 他心中升起些愧疚,哪怕挨打的是他发热的是他,哪怕他明知道,这不是他注意就有用的,他还是觉得自己有错。 “本来想今天带你一同进宫,这样的话,只能我自己去了。” 南棠将沈知渝刚刚束好的长发又扯散,笑道: “好好躺着吧,晚点有府医过来看。” 她不等沈知渝反应,便起身唤了侍女进殿服侍。 沈知渝依旧跪着,他胸膛半露在外面,没有去遮。南棠便随手撂下了床边帐幔。 沈知渝反应了好一会,其实……南棠说他作贱自己,不是句折辱的话。 或许是因为沈知渝受过的罪太多,又或者是他压根对好好活着没什么执着,他向来不拿自己当回事。 但……他主人看得出他在意什么。 沈知渝很想和五公主一同出入,他和别人不同,自从麒麟殿后,他再未有过堂堂正正和南棠站在一边的机会。 沈知渝后知后觉,这大约是在改他逞强的毛病,尽管她当时什么都没说。 沈知渝依旧跪着,从缝隙中看南棠梳妆,他明白南棠的意思自然不敢多求,只静静的,眼睁睁看那人出了殿门。 直到殿外的光亮复又消失,沈知渝轻轻叹了口气,他有些懊恼的揉揉脸,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好像……确实发热了。 有侍女走到床前,沈知渝眉头一皱,抬手拢紧了衣袍,可那人没有要掀开的意思,只轻声道: “一应漱洗物齐全,大人自便,晚些奴婢会送早膳过来。” 她略一迟疑:“还有就是,公主命奴婢转告……让您躺着,不是……不是跪着。” ……………… 我今天必不会睡着! 第一卷:人皇篇 第366章 开胃 南棠出门便看见了观宁,大约是顾及沈知渝在殿中,南棠唤人侍奉时,观宁没有进门。 “公主。”他略一躬身行了一礼,手中是一惯准备的披风和手炉。 “观宁好早。”南棠笑眯眯同他打了个招呼。 观宁便再颔首:“公主万安。” 他替南棠系上披风,少女便回过头看他:“观宁今日有空吗?” “当然。”观宁含笑点头:“公主吩咐。” “辛苦陪我进宫一趟。” 观宁微怔,这样的事情平日并不会让他同去。” 他没多问,只应了是。 鬼主这两日事忙,祝霄和冥一又都不是能早起的,南棠行至花厅时,只有饮食作息极其规律的梵姬。 “五公主今日好早。”梵姬起身略一颔首,南棠回了一礼,有些无奈的开口:“有事情做,不起不行。” 她语气极自然,像是同相熟的老友交谈。 梵姬便笑:“五公主年纪还小,是应该多睡睡。” “有道理。”南棠颇为赞同,她指尖在旁边的椅背上点了点,示意观宁一同坐下。 梵姬的笑意更深:“您待身边人真好。” “主要是他们对自己不好。”南棠眨眨眼:“这世上总有人想方设法照顾别人,但不会照顾自己。” 观宁闻言只笑笑,替她盛了一碗鱼蓉粥。 南棠一边搅弄那粥一边开口:“我不一样,我两样都照顾不好。” 梵姬的眼神微顿,照顾别人但不会照顾自己吗? 这世上......其实没有几个这样的人。五公主运气好,碰见了很多。她不行,她只遇见过一个。 但好在,她跟着学会了怎么照顾自己。 好半晌,梵姬轻声回道:“公主......谦虚。” 南棠看着她的神情,略微思索,随即开口道歉:“说错话了,对不住。” 她倒了盏茶推过去,梵姬微怔,她接过那茶抿了一口扬头笑了:“喝茶不行,哪日喝酒我再同公主讲。” 南棠轻轻摇头:“不用。” 除非是必要的情况,不然她对探听别人隐私没什么兴趣,鬼族动辄上千年岁,总该有一两次情深。 这顿饭吃得安静,如果没有早起的暗十三打扰,还能更安静点。 “我终于疯了吗,我看见主人早起吃饭了。”一个久违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南棠喝粥的手就是一顿,不等她抬头寻人,就听那个声音继续道: “粥都见底了,真好,主人应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真别说,这沈公子还挺开胃的。” ...... 南棠几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刚想开口,就听那声音继续道:“可惜老大不太开胃,最近也不知道抽什么邪风,不是加训就是停休,搞得我吞魂的胃口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渐行渐远,南棠开口道:“小十三过来。” “!!!” “这个距离也能听见吗?这鬼族什么测距方式啊,根本不准!我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没有啊,记不住了......” 暗十三内心的吐槽几乎连成了串,面上却一派严肃恭顺,他行至南棠面前屈膝跪地:“主人安好。” “借你吉言。”南棠横了他一眼,指尖试探的在他脸上戳了戳,毫不意外的径直穿了过去。 “还没修出实体?”南棠轻叹:“运气真好啊你。” 暗十三顿了顿,仔细思考了一下这话的意思,片刻后回道:“主人,惩罚,可以直接用魂契。” 鬼族的魂契,魂主只要稍动念头,就足够魂奴生不如死,哪用得上亲自动手。 “没有自己动手好玩。”南棠轻轻摇头:“听说暗一最近很严格?” 听说...... 暗十三的表情有些精彩,他抿了抿唇道:“回主人,暗卫日常训练,本该如此。”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在心底响起:“何止是严格,我老大应该有什么毛病了,出营前谁输谁死我都没这么练过,当然他对自己更严格,我看我师父也在府上,您让他评评理,我老大是不是疯了。” 南棠静静听完这一长串话,看向暗十三轻叹:“知道了,我来处理。” 面前人只叩了个头,那声音照例出现在心底: “好好好,您处理他,他处理我。” 南棠就笑,她柔声开口:“小十三留下一起吃点?” 面前人眼睛睁大了些,他似是想抬头看看南棠,但还是忍住了。 南棠的笑意更深:“怎么?我也不开胃吗?” ......... 耶!!!!! 第一卷:人皇篇 第367章 再劝 暗十三自然是不敢评价他主人开不开胃的,哪怕是心里也一样不敢。 于是南棠难得没听到回音,好一会小声的嘀咕在心底响起: “主人,要不直接打吧……这话不敢接。” 南棠就笑,她这顿早饭吃完,马车早已备好。 此次入宫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南棠只带了观宁和童竺。 临出门时,却见到了自入府起就闭门不出的蒙磐。 “公主。”男人拱手行礼,只几日不见,蒙磐仿佛衰老的几岁,他的头发依旧板正束着,但发丝干枯毛躁,嘴唇不见血色,那锋利的眉眼也跟着浑浊了几分。 “嗯?”南棠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蒙磐同去?” 男人复又垂头:“多谢公主,但......暗卫擅自入宫是死罪。” 南棠就笑:“你又不怕死。” 蒙磐默了默:“不敢再添麻烦。” 南棠知道,他不是怕给自己添麻烦,他是......怕给晋王添麻烦。 南棠轻叹:“既然不进宫,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吗?” 蒙磐轻轻摇头:“贸然拦路,是有话......同五公主讲。” “我吗?”南棠轻轻点头:“你说。” 蒙磐抿了抿唇,似是在斟酌用词。 他暗营出身,射石饮羽挥剑成河,平生少逢敌手。 又只奉王上一人命令,朝堂风向从不入心。这大约是第一次,他对晋王之外的人如此小心翼翼。 “蒙磐冒犯,有一言不得不说。王上与您,确有舐犊之情。” 蒙磐眉头紧锁,似是怕她不肯听下去。 “您生来体弱睡不安稳,稍一放下便要哭闹不止。先王后生产时伤了身子,养了许久才见康泰,您是在陛下怀中长大的,天冷加衣天热打扇,不曾假手于人,除却上朝,王上批阅奏折时都将您放在腿上。” 南棠难得没有打断他,蒙磐轻轻松了口气,继续道: “稍长大些,您性子活泼,不知毁了王上多少衣服撕了多少奏折,王上不曾有分毫厉色,反而将身边管事内官派去服侍您,生怕有所磕碰,” “先王后薨逝,王上当夜便命暗营所属尽全力护您安全,连自己贴身的暗卫都分出去了一半。此后无论是金银首饰还是古玩字画,哪怕......哪怕是男宠,只要您开口了,王上都尽力应允。” 他嗓音沙哑:“公主,同您说这些,不是故意扰您心情,只是,晋王对五公主万千宠爱仍觉亏欠,对轩辕家也是兵马粮草从未苛待,公主......” 南棠终于轻叹口气,打断了他:“大人,您以为我这一趟是要做什么去?谋反吗?” 她杨扬下巴,示意蒙磐去看身后的观宁和不远处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儿: “大人多虑了,我就是再狂妄,也不至于带一人一猫就去弑父杀君。” “公主恕罪。”蒙磐复垂头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君王一世,诸多身不由己,望公主体谅慈父之心,体谅世道艰难。” 南棠端正了神情:“敬大人一片忠心,本不想多辩。但话至此处不能不言,大人,这世上何人容易,谁不是身不由己。” 她看向蒙磐:“亡母将门出身,在家向来身体康健,为何产子时九死一生?父王怜惜我年幼失母,为何与淑妃朝夕相伴不足两月便立为新后?父王与我有舐犊之情不假,但父王做事先论得失大局也是真。” 蒙磐还要再说什么,南棠轻轻摆手:“大人放心,我与父王骨肉至亲自然相像,这两点,我都学得很好。” 南棠转身离去,一只脚跨过大门,又听得身后一声低唤:“公主,无论别人说什么,都请您相信,王上与先王后,当真伉俪情深。” 南棠没有回头,她理了理衣裙下摆: “奸猾堆金积玉,忠义黄土埋骨,大人,做到这步,差不多了……” 这大约是南棠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视角审视暗卫的忠心,有剑用剑,有刀用刀,武功尽失也要用喉舌拦路。 愚蠢固执,却又坚韧灼人。 …………………… 后面两章要出自晋王登基到先王后薨逝,再到梁王案的全貌了。 之前看有宝子喜欢蒙磐,按大纲他和女主不会有情感向,也考虑了一下修改,但最后还是觉得,他从一而终更好些。 喜欢这一款的宝子,等南棠去北羌搞个更带劲的,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68章 礼物 南棠没有想到,再见晋王会吃个闭门羹。 孙德喜站在殿外,看向南棠欲言又止: “……公主恕罪,陛下连日为国事操劳累垮了身子,太医晨起来把了脉,说是务必多休养,如今陛下刚刚歇下,公主不然改日......” 南棠淡淡看他一眼,孙德喜额头上的汗都渗了下来。 “您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公...公主玩笑,老奴这是穿多了,穿多了。”孙德喜强笑了笑,回道。 南棠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孙德喜今日格外素净,只一身暗青色内官长衫,连个披风都没系。 南棠轻道:“我看您也是穿多捂出了毛病。” 她不等孙德喜赔笑,就径直朝殿门走去,远处的猫儿已经朝她轻点了头。 “五公主——” 孙德喜忙上前拦他:“五公主留步,这……这不合规矩啊。” “我说孙公公。”南棠停了步子转身道: “您不拦我,我最多是进去碍碍我父王的眼,您要是再拦,我出了这个宫门,聊得可就是国不能一日无君了。” “我的五公主,谨言慎行啊!”孙德喜忙四下看看。 都说这五公主改了脾性跟鬼附身了一样,他看着倒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公主息怒。”他无奈的叹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 “您......您好歹等老奴再去通报一声,就当行行好,救奴才一命。” 就这么放五公主进去,孙德喜无论如何也交不了差。 “公公客气。”南棠停了脚步,倒不是当真行了好,主要是南棠也怕晋王的哪位爱妃在屋中,自己贸然进去冲撞了。 南棠只是有事,不是有病。 片刻后孙德喜小跑着回来,远远行礼:“公主,老奴有罪,是老奴心疼陛下自作主张这才坏了事,陛下听说您来了,精神头都足了不少,催着老奴快些请您进去呢。” 南棠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公公......辛苦了。” 怪不得孙德喜是御前最得脸的内侍,有好名声忙不迭贴主子身上,出了什么差错又上赶着背锅。 南棠迈步进了门,就见那位抱病在床的老父亲正衣着整齐摆弄桌上一盆兰花。南棠就笑,她看向晋王端正行了个礼:“给父王请安。” 晋王下意识想转头看她,又生生忍住了,半晌冷哼了一声。 “没有别处给你那沈公子住了。”他少有的开门见山: “他有种放火烧宅子,就自己卷铺盖睡到那灰堆里去,本就是该死的人,我看埋了正好。” 南棠就笑:“那倒不用,没地方安置忠清伯就让他先住我那,反正公主府地方大,不差他一个。” “你......” 晋王猛地转过身,看南棠的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南棠的笑意更深:“真应该让孙公公进来看看,我只两句话,父王这精神头更足了。” 晋王还要说什么,南棠找了把椅子自顾自坐好:“差不多得了父王,一栋宅子换了那么多人下狱,您又不吃亏。” 她这个父王啊,最擅长的就是顺水推舟,借别人的手帮自己做事。 晋王又是一声冷哼:“你如今消息倒是灵通。” “那是自然。”南棠看向他扬了扬眉毛:“世子博衍那个同窗本是要出门游历的,若不是女儿将他留在家中,等父王的人到了,他早出京都了。” 晋王一怔,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怪不得搜捕的兵士回来禀告,说那人吵嚷着家里有鬼,他怎么也走不出大门。 原来真的有鬼…… 晋王轻叹口气,他从头到脚打量了这个女儿:“不是说入宫送节礼吗?雁儿的礼在哪呢。” 南棠垂眸笑笑,她略一偏头,身后的观宁双手递上一个锦盒,晋王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过后打开, 里面是一枚血玉平安扣。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69章 还没有这个意思 晋王眉头微皱,他将那平安扣拿在手中左右看了看: “成色不错,但年节的礼物雁儿就拿这个打发父王?” 他话是这么说,指尖却无意识摩擦着,将那平安扣紧紧握在了手里。 南棠就笑:“礼轻,但是心意在,女儿希望您往后平安顺遂,安度晚年。” 晋王的眼神暗了暗,他看向面前人轻叹了口气:“雁儿此次进宫,还有旁的事情吗?” 南棠略一垂头:“确有一事。” 她看向晋王:“端月后,同曹将军一起启程北羌。轩辕家的人要带走一些,不会太多,同父王商量一下。” 话是这么说,但南棠的语气明显不是商量。 “北羌?”晋王眉头一皱: “吴家已除,为何还要去北羌?雁儿,有些事情一时一势。当初是不得不如此,如今曹家若敢违命大可以此为由。革了他的官职,就不信他敢攀扯着你上战场。” 南棠看了他一会,轻轻叹了口气: “父王,党争之事若影响朝堂稳固,不得已时确可快刀斩乱麻。但这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无论是哪党哪派,都是西晋的臣子,都是削弱国力本身。” 南棠这话是肺腑之言,有些事,臣子可以糊涂可以短视,但君王必须清醒。 晋王却猛地一拍桌子:“一派胡言!”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仿佛怒到了极点。 南棠没有说话,她知道,晋王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不能认。 虽说自古君王登基多是尸山血海铺路,但晋王更直白些,他从一开始便是拿国力填坑。 半晌,南棠轻轻叹一口气:“好,父王不爱听这话,那我换一句说。与北羌一战已箭在弦上,革了曹家谁带兵领将?蒙磐吗?还是说暗营已有别人可以出头?” 晋王将桌上的冷茶饮尽才勉强压住火气,他看向南棠: “雁儿......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去或不去对输赢不会有影响。君子不立危墙,父王......父王是不想你走这一条路。” 南棠神情不变:“父王,我肯说这些,就是因为我明白。至于会不会有影响,事在人为,父王等着看就好。” 晋王还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你......你冥顽不灵,那你就去!你要去见那战场残酷要去赌那曹铎的良心,你就去!我给了你那么多暗卫,总……总能保住你一条命。我......我拦不住你母亲,也一样拦不住你。” 南棠只当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她行了一礼:“多谢父王成全。” 晋王眉宇之间尽是疲惫,他轻轻摆了摆手:“算了,走吧......走吧......” 南棠看了他一会:“父王,雁儿还有一事,需要请教父王。” 晋王看向她,勉强正了正身子。 “雁儿想请教父王,当初北羌与您志同道合的是哪位贵人。” 晋王久久的凝望她,那眼神从期待转为震惊,最后又转为足以燎原地怒火,手中的茶杯猛地摔碎在南棠脚边,晋王怒喝道:“滚!滚出去!” 南棠纹丝未动,片刻后,殿门被轻轻推开,孙德喜探头进来高声道: “陛下,陛下啊,太医刚刚说过您不能动气,您这是......这是......” 他想迈步进门,一只通身银白色的猫儿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孙德喜一惊,还不待说什么,一旁的观宁已经笑着迎了上去:“公公稍安。” 他搀扶着孙德喜的胳膊:“父女之间闲话家常,若当真有什么,也自有暗卫看顾,公公莫要慌乱。” 他半架着将孙德喜扶了出去,直到殿门再度合拢,晋王站起身指着南棠: “你......你驱逐内侍挟持君王,你......你是要造反不成。” 南棠复又行了一礼:“父王息怒,还没有这个意思。”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以及感谢@枂噬倪蝶 感谢宝贝的礼物 啵啵啵 明后天加更 第一卷:人皇篇 第370章 甜头 晋王想破口大骂,骂她放肆骂她不孝,想将这桌子椅子全部砸碎,可他知道这样没用,这吓不住她的女儿。 那双眼睛是那样冷静凉薄,仿佛暴怒的他是个丑角。 好一会,晋王重重叹一口气: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啊……你告诉父王……雁儿……你告诉父王啊……” 南棠没有说话,她上前一步,重新倒了杯茶双手捧给了晋王。 晋王下意识想接过,他几乎暗自期望这个女儿是想要什么珍宝,或是看上哪位美人。 南棠的声音很轻:“雁儿此生别无他梦,只愿六合同姓,四海一家。” “你……” 晋王接茶的手颤了颤,他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点点抬起眼睛看向南棠。 “你……雁儿,你……” 南棠以为他会担忧,会愤怒,会跳着脚骂她疯了,可晋王只是再次饮尽杯中茶水,低低地笑出了声。 不是轻视,不是嘲弄,是发自肺腑的愉悦,他垂着头撑着桌子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好半晌,晋王终于再次看向南棠:“雁儿……你当真像你母亲啊……” 南棠并不反感这话,也没有借此逢迎,她只说:“父王,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好……好啊。”晋王重重的拍手,眉宇间的欣慰蛰得人心底酸疼。 南棠只轻轻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眸中不见分毫动容,只看向晋王等着他的后文。 晋王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亲口说出这件事,更未曾想,是对着这位他亲手带大的女儿。 晋王从出生就不是被寄予厚望的那个,他非嫡非长,无才无德,是五位王子里最闲散逍遥的。 一直到他登基那夜之前,朝野上下依旧无人想到,他会是最后的赢家。 任凭人力腾挪辗转,可惜命路悬在苍天。世人都说是他继位是运气好,可笑……哪来的什么运气。 初见时只是游历山川萍水相逢,三坛美酒下肚交托了志向。 他只当那人是江湖义士,而那人以为他是官场小卒。 直到北羌的刀锋抹断了三王子的脖子,通缉的画像贴满京都,晋王才意识到…… 他叫乌呈,是北羌最年轻的将军。 他出身武将世家,十七岁第一次带兵便斩将屠城做尽杀孽。 北羌本就骁勇善战兵强马壮,他手底下更是养了一群能生吃活人的军中恶鬼。 西晋传他在娘胎就吞噬了兄弟血肉,是天降的煞神,妇孺闻名闭户,小儿闻名而啼。 晋王先是震惊再是后怕,他竟是同这样的人聊雄才伟略聊天下一统,他…… 不对,晋王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灾祸而是机遇。 他杀得掉三王子就杀得掉大王子二王子,这哪是什么恶鬼,这是……他的贵人。 第一次,他不敢放肆,仅是派死士传了口信,点了一处秘密的军粮草场。 那是他二哥悯王辖处,乌呈果决敢拿性命赌富贵,不出十日军粮便起了大火,这把火也将先王的怒意燃至顶峰。 在波涛最盛时,悯王削权禁足百日,再无翻身可能。 也是这一次,让晋王尝到了甜头。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感谢@砜寒 感谢@喜欢枇杷的小松鼠 谢谢宝子们的礼物 现在欠三更啦! 第一卷:人皇篇 第371章 守住吧 于是不足一月时间,西晋朝堂之上一片腥风血雨,边境节节败退,王子或贬或亡。 真论起来,晋王是有些后悔的,他后悔那时年轻,做事不够隐秘周全,更后悔先一步落入了乌呈的圈套,丧失了所有的主动权。 “差不多得了,我又不是不能生,总害别人儿子做甚。” 这是那夜,乌呈说得第一句话。 也是从这一句玩笑起,晋王便明白,如此心性的人,不可能一辈子只当个将军。 所谓忠义之言,不过是引他入局的说辞。自第一次见面起,便注定了有这么一天。 “你……”他说不出话,乌呈扬眉笑了笑: “本来准备来个一次半次就收网,不成想殿下如此贪心。” 他轻轻转动酒杯:“殿下,晋人死一个还是死一双我根本不在乎,战场上早杀爽了。” “我缺得是银子,白银。” 连年战火国库亏空,北羌早已凑不出军饷。 乌呈缺银子,他也缺,但……西晋不缺。 于是不过三日,整整二百箱白银抬到了乌呈面前。 “殿下好富裕啊。”乌呈坐在马上抚掌大笑。 他也笑,他说,事成之后再二百箱,而这次……他要的是西晋王位。 他此时并不知道,刀剑无眼,怎可能只伤一方。 连年的战火同样掏空了西晋的国库,而烧毁悯王前程的那把大火,也烧光了边关将士的军粮。 这四百箱白银,已是西晋为数不多的底牌。 但就算他知道,也是一样。 人总是一步一步走上绝路的,若是一月前乌呈说这样的话,他一定觉得是对方得了癔症。 而如今,他宁可让整个西晋陪葬,也不能让一切真相大白。 于是两个月后,边关粮饷告急,百里加急的军情战报一封接着一封。 蒋逐风曾是西晋有名的大将,同轩辕家不同,那是没有任何底蕴帮扶一刀一剑拼出来的功名。 他……就死在那个时候。 血战十日,粮尽援绝,数箭穿心,尸身立死,身前敌寇百刃,身后家国山河。 蒋逐风到死也不明白,为何西晋的粮草久送不至,为何援军枯等不来。 北羌明明国库空置,为何个个兵强马壮,为何补给络绎不绝,蒋逐风……不明白。 他不明白啊。 与此同时,轩辕家折损三位嫡系后生,好在老将军身经百战,自战始便节衣缩食,勉强撑过最后一役。 大王子率曹氏所属亲征,命陨于乱军中,马蹄踏尸,头颅筑观,曹家十子去,五子还。 西晋武将自此一蹶不振,往后十数年再未起大势,而此时朝堂之上,除却他,还剩最小一位,梁王。 梁王是不可能谋反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梁王是唯一一个在继位前就看透了真相的人,没人知道,他登基的前夜,梁王曾刀横颈项逼着先帝立他为储。 他这个弟弟,什么都知道,但面对父王他什么都没说,梁王的唯一一句,是和他讲的。 他说:“王兄,往后便是你的臣民你的山河了,守住吧。”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72章 不到时候 也是那夜,他见了乌呈最后一面。 “我果然没有看错。”那人斜倚在桌边,还是那般懒散疏狂。 他以为这话是在说他,却听乌呈继续道: “我同你那弟弟讲,你恶孽做尽,若功不能成,你会拉整个西晋陪葬。” “但我不同,哪怕你登基后归顺北羌天下同姓,我乌呈以人头担保,兵不入城,刀不屠民,待西晋百姓,亦如北羌……” 他这才知道,为何那位从不肯踏出京都的王弟消息如此灵通,为何能先父王一步看穿他的勾当,为何以命相逼也要父王改立他为储君。 若一溃千里无力回天,他一定会让黄泉路盛况空前,而梁王不同……他会让更多的人活着。 乌呈看向他,毫不掩饰眸中的鄙夷:“梁王乾坤处心怀大义,骨血间手足深情,与殿下不似血亲。” 这话没错,若易地而处他是梁王,今夜他便会斩去兄长头颅。 乌呈尚未登位,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道理他自然懂得。 他要的本就不是西晋归降,他要的只是有把柄在手的王子,他要的是受制于人的傀儡上位,而那这个傀儡是四王还是五王,没有区别。 只要梁王杀了这位恶贯满盈的兄长,他便是西晋最后一位有资格承储王子。 但......梁王没有。 “帮人帮到底,我送你父王殡天。今夜之后,黄土埋事,死生不复提。唯有一点,梁王我保,莫要动他。”这是乌呈的最后一句话。 可笑梁王还当王兄是为着手足之情才没有杀他灭口。 哪来的情谊啊,他不杀,只是因为还不敢杀。 好在,晋王虽然德不配位,但才尚可陈。 世人只道他登基十年于政毫无建树,是个凭运气上位的懒怠昏君。 却不知,他不是从平地往上走,而是从坑里一步步爬。 朝野上下党派繁杂恶贯久盈,北羌边境兵戈扰攘从未休止,能从苟延残喘走到今日光景,晋王功不可没,换哪位君主执政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他本能名标青史,可惜那爬了十年的坑是他自己挖的。 所谓的通敌卖国之罪论下来,最该斩首的,不是吴家也不是陈家,正是他自己。 为了这个秘密,什么忠臣良将什么竭智尽诚他都不在乎。 西晋人千千万万,没有哪个是不能替代的。他们……都可以死。 那么见风使舵倚势弄权的贼子,便更可以死。 吴元青确实贪腐成性,在位多年也确曾揽私国库银财。 晋王一早便知道,却始终没有动他,是因为十数里有七八成填给了他。 这也是除夕夜里,蒙磐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吴元青的原因。 吴元青的后半句绝不能再往下说,因为真正挪用国库银钱的……是晋王。 晋王逼吴家承认蒙磐,是一早知道蒙磐会借这个身份将一切罪过都推给吴家。 一切……本归他的罪过。 那金镖哪里是为了保下吴王后,蒙磐是拿自己的命送了他主人一程。 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乌呈言而有信,之后十年间再未有丝毫音信传来,而晋王却知道,这只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 求互动求爱发电, 中间隔得有点长,忘了前面剧情的宝贝可以和第284章前后一起看。 第一卷:人皇篇 第373章 身孕 羌主急症,一夜病故,无兄弟手足,无血脉至亲。 乌呈战功无数,解甲还朝又政绩加身。文官拥戴武将服膺,兵不血刃,朝野上下归心一统。 他以最小的伤亡完成了王朝更迭,晋王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知道,乌呈为此蛰伏了十年。 于是第二年冬天,晋王等来了十年间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 他没曾想到,乌呈刚刚登位不足一年,屁股还没有坐稳就敢御驾亲征。 好在此时轩辕家新一代已能挺起战旗,而曹家五位儿子也是个个英豪。 他拥有西晋历代规模最大的暗营,他再不怕有人深夜摸进宫砍断他的脖子了。 正在他安心落意时,一封书信就那么穿破层层警戒,在无数暗卫眼皮子底下,轻易的送到了他手中。 乌呈问:雪冷冬寒,可要再饮前酒。 那一刻,晋王周身冰寒。 原来……都是徒劳。 他一早知道,乌呈一旦登位,定会起纳降西晋之心。 可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多年前孤注一掷的赌徒,他苦心经营的朝堂将将稳健,文武各司其职。 他娶了轩辕家最出色的女郎,她文能通书墨,武能抗缨枪。 怀中的女儿荡着腿,手中举着糕点。身边的女子撑着下巴,指尖翻着书页。 晋王知道早晚要还债,但如今……他不愿认账了。 死战…… 那是倾尽所有的一场死战。 曹正业年迈之身再跨马提枪,纵使这样,依旧没能保下自己的儿子。 少有人知,曹家如今五子,亲血脉只有两人。 这是曹正业为了家族兴衰不得不撑起的虚帐,边境的风霜能吹花男儿脸,谁去谁归除了自家人哪个分得清。 也是这一仗,边境两处失守,轩辕家腹背受敌。 轩辕老将军阵前身亡,轩辕景阳率兵死战半步不退,强撑十日不过是搭进去了胞弟性命和再八千忠魂。 危急存亡之际,轩辕恒率奇兵夜袭北羌军帐,烧尽粮草。 乌呈跨马亲拦,缠斗间轩辕恒背腹各受一刀,险些将命留在北羌大营。 晋王当时便想,好在守最后一道的是轩辕家。 轩辕军世代战功都是嫡系血脉的尸身磊起来的,存亡绝续从没有舍兵保将一说。 纵使轩辕一族的儿郎死绝,也会在闭眼前尽最后一分力为后来人铺路。 可……晋王也后悔,后悔是轩辕家守那最后一道,因为那时他的王后,正在整理行装。 这不是她第一次上战场,上次她一柄长剑立于城前,险些带着他们的女儿一起死在雨中。 “我要去。”她只说了这一句,下一秒那长剑便横在了颈项: “父亲兄弟尸骨未寒,轩辕家没有躲身芙蓉帐中的女儿。” 无数暗卫现身,却无人敢上前半步。 他眼睁睁的看那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一道血痕。他知道,纵使是暗卫也拦不住她自戕。 他……拦不住她。 他无计可施,可也正是那夜,他收到了第二封信。 乌呈说,他要那日闯营的那位,外加一万安阳军,要活的。 若得款待,便可退兵百里,三年不犯。 晋王是相信这话的,并不是因为乌呈当真言而有信,而是因为这一仗打了太久,西晋比乌呈想象中更难啃。 他从不做亏本卖,他肯亲征便是想一鼓作气架座西晋。如今这情形,他不想再托了。 那一刻,晋王是当真有些心动。 此战之前,轩辕恒未曾建功,真刀真枪下他也不敌几位兄弟,那不该是个举足轻重之人,而一万的安阳军,再打下去也是要死。 那时晋王只当乌呈要轩辕恒是为了私仇,他从未踏足战场,并不知道那句: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 密信连夜拟好,只等天一亮便由暗营统领亲送出宫,可也是那夜,王后腹痛难忍,贴身侍女三更天叩响了他的殿门。 太医回禀, 已有身孕月余。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74章 忠魂千古 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他不止暂时绝了王后亲征的念头,也让晋王将那密信在蜡烛前烧了个干干净净。 轩辕恒不能去,他了解王后的性子,若逼她兄长降于北羌,无异于逼她去死。 晋王对着那蜡烛坐了一夜,天将明时,他听见这样一句话: “王上……属下或可相替。” 晋王未曾想到,这位向来不多言语的暗营掌令使,会在这时开口。 “我与轩辕恒将军,身材相近,夜深视物囫囵,乌呈......或许分辨不出。” 晋王心下一松,这是最好的人选,无论乌呈是当真留用还是为泄私愤,蒙磐都远比世家大族出身的轩辕恒合适得多。 他不会背叛,也不会多言半句主君是非。 至于安阳军…… 此战,安阳军尽数前往边关,京都校场唯剩八千尚未长成的儿郎。 可如今虎符不在,纵使是他也未必能调动一二。 他不行……王后却可以。 那是轩辕家嫡出的女儿,自小在校场长大,于安阳军而言,她远比半块虎符有用得多。 于是第二日早朝,晋王明言边关接连败退,朝廷无将可用,需强将请兵出征时,蒙磐站了出来。 两日后,王后亲临校场,送八千儿郎出城。 她以为此一去是增援她的兄长,却不知这是将八千兵士,送往了绝路。 无军衔,无爵位,无封赏诱身,无至亲胁迫,蒙磐带着一群半大少年和几车寒酸的口粮,干干净净的走了。 也是那日,捐饷令下,号召王公贵族文臣武将乃至地方富户豪绅捐款捐粮。 沈氏一族第一个响应,可惜百年清廉官,全部身家掏出来又能凑多少银两。 沈老大人发了话,没有银钱就捐粮,没了粮就捐物件,上到晋王亲赐的玉枕,下到桌椅绣床皆拿出来典当,短短半日就搬空了沈府。 晋王闻之大悦,欲立其为群臣表率,受封赏时沈氏女眷皆木簪束发,找不出一件体面的衣裙。 可蒙磐此去不是出征而是送死,既是送死,哪还需要多少军粮。那大笔金银不过是再一次填了国库。 沈老大人典当家底筹来的粮食啊,没有一粒送出了京都。 漫天大雪压身,身边儿郎不过十几岁,轻装出行冻得膝盖以下不见血色,冻得手脚肿胀撑大了鞋靴。 可他们一路昂首,靴刀誓死意气风发,蒙磐第一次……觉得悲凉。 他们是轩辕家自小养到大的亲军,他们从不惧怕死在战场上,但......他们不该如此死在战场上。 蒙磐不愿想太多,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多想。 他不是什么将军,他是晋王的暗卫,他配谈什么功过是非。只希望局势当真如他主人所料,希望屠尽他们,乌呈当真会下令退兵。 只可惜,八千性命,不过大梦一场。 乌呈鹰目,只一个照面便猛地一勒缰绳,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看向他,半晌只说了四个字: “暗营鹰犬。” 他轻叹着吩咐身边人:“竖子背信,杀。” 那一刻,蒙磐握紧了长枪,这不是他最趁手的武器,却是轩辕恒的。 数倍敌军围剿,本该是一场屠杀。可安阳军当真骁勇,哪怕是不足岁的儿郎。 连蒙磐自己都没有想到,靠着地势和边防的重石,他们能足足撑上一月。 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还活着的也是面黄肌瘦苟延残喘,可他们眼睛里没有胆怯没有绝望,有的只是殊死一搏的疯狂。 蒙磐不知道,养出如此的八千人要花多少心血,他不觉得难过,只是庆幸。 庆幸这些人至死都以为, 他们, 是来打胜仗的。 …………………… 忠魂千古 晚安 第一卷:人皇篇 第375章 缟素 直到身边只剩最后七十八人,蒙磐以为自己那日就会死去,可往来的刀剑都绕过了他,一匹战马步履悠闲的走了过来。 乌呈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看了蒙磐一眼,他那铠甲未染分毫血气,而蒙磐周身都是腐肉污腥。 “别折腾了,替我给你主人带个话,我不杀你。”乌呈这样说。 若在往常,这话足以让蒙磐停下所有动作。 不是因为他怕死,而是给他主人带话比他的生死重要太多。 但这次,蒙磐的眼中升腾起了骇人的怒火,那长枪猛地点在乌呈咽喉。 这是长久以来蒙磐第一次不按规矩做事,他不想去带什么狗屁的话,他只想让乌呈死在这,或着……让他自己在这儿。 他想同这八千人一起,连血肉骨骼都和他们粘在一处,哪怕腐烂落满蚊蝇,哪怕成为马蹄踏碎的一地烂泥,他也希望能最后再绊北羌一步。 这是场打不赢的仗,他知道。他本就是来赴死的,他也知道。 可他西晋的将士是如此骁勇,可他西晋的文臣是如此忠廉,蒙磐不敢多想,但蒙磐怎么能不想。 杀他的北羌人多一点,轩辕家正面的敌人就少一点,杀他的刀剑快一分,砍向西晋的刀就钝一分。 他们是祭品,是礼物,是送给北羌求和的奴仆,但只要他们死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他们便能化作,轩辕家最后的援军。 没有机会碰面,但同袍同泽的,援军…… 蒙磐终是没有死去,因为轩辕景阳胜了。 在主将战死接连败退,援兵无路粮尽马乏的情况下。 轩辕景阳胜了。 国之大将,有冠三军之勇,未尝一战负民。 而此时蒙磐身边,只剩最后三人。 他们一个断了腿,一个肩头被长枪穿透,最后一个被马背上挥来的长戟拍碎了内脏。 他们奄奄一息,却拖着残躯妄想去追那回防的羌人。 蒙磐环顾四周,看那一个个意气风发的面孔被踏碎被碾压被这漫天的大雪掩埋。 他大张着嘴无声的吼叫,任那风雪灌入他的喉咙吞没他的悲鸣。 “将军……” 他听见极轻的一声在耳边响起,蒙磐回头,看见了一个极年轻的面庞。 蒙磐记得他,他姓蒋,就在昨夜,他挺身挡了扎向他背脊的长枪。 “我们胜了……是不是?” 是…… 蒙磐想答这句,没等这话出口,那人就猛地栽倒在了地上。 是! 是啊…… 我们胜了…… 蒙磐想带这最后三人回去,可他知道,纵使敌国的君主放过他们,他的主人也绝不肯放过他。 晋王不会允许他们这一行人活着,连他也一定要死。 他知道,他此时应该几刀结果了这三人,再将自己一起斩杀于此。 可蒙磐不想这么做,他想……带他们回家。 十里,二十里,三百里五百里。 可最终,他一个都没能活着带回来。 蒙磐不甘心,明明最后的那孩子闭眼时,已经将将能看见京都了。 他掩埋了那具尸体,在准备掩埋自己时,他在风雪中看见了一个清瘦的身影。 沈大人不知道,再晚一时半刻,这世上便再无蒙磐此人。 迎出的那三十里,不是功臣的回京路,那原是蒙磐埋骨之处。 蒙磐……是不该活着回京都的,他本应该连这撞破此事的他一同杀了。 可看着那孱弱的文官在雪地里蹒跚前行时,蒙磐下不了手。 他……下不了手啊。 琼花落尽,如着缟素。 北风万里,四海同悲。 ……………… 给自己写自闭了 我要中午要出去晒太阳 第一卷:人皇篇 第 376章 不像 “将军消瘦了,边境苦寒,粮饷还是不够吗?” 蒙磐听见他这样说。 彼时蒙磐还不到三十岁,没有那么坚定的意志和城府,也比如今多了些血肉。 他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想将一切都告诉他,将这八千儿郎的事一句一句告诉他。 可蒙磐看了他好一会,最终只是抱拳垂首深施一礼: “……足够了。” 蒙磐......不是将军,他只是晋王的暗卫。 后面的事情南棠猜得出大概,蒙磐没将宫闱秘事告诉沈大人,却将这一路上的所有,告诉了晋王。 暗卫是何等忠心,竟连自己那一瞬间的动摇都没有略过。 此后三战,捷报频传。北羌本就多雪,寒冬百姓衣食不足,再拖不下去。 乌呈亦悔,他越急于脱身,也就越斩不断纠缠。他越惶急愤怒,犯得错误也就越多。 乌呈登基之始想拿西晋祭旗,却没想到反而折了自己的杆子。 大胜的消息传回来时,晋王的眼神幽幽落在那一脸激动的弟弟身上。 梁王……可以杀了。 南棠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晋王没再说什么,半晌后,南棠抬眼看他: “我母亲那一段,不说了吗?” “没什么好说的。”晋王的表情僵了僵,飞快答道。 “雁儿,保下轩辕恒,我已然尽了全力,你母亲性子刚烈,确实为此伤怀良久,身子也愈发不好。 父王……也很后悔。但你母亲并非寻常女子,明白家国大义,过去……也就过去了。” 南棠始终平静的表情略微僵了僵,她看向晋王,眸中没多少愤怒,却满是清寒。 家国大义? 忠臣良将含冤而死是家国大义,至亲兄弟骨肉相残是家国大义,堂堂君王卖国通敌是家国大义。 八千条人命啊,尚未长成便曝尸朔雪这都是家国大义吗…… 好一句过去了,一念之差,她亲手将轩辕家的儿郎送入死路。她如何原谅自己,如何原谅肚子里的孩子,如何原谅枕边的毒蛇。 南棠心下激荡,却半句都没有开口。 她不愿做无用功,审判君王的功过不该在这只有两人一猫的深宫大殿,该受天下瞩目,该在万民当前。 晋王看向南棠,眸中的慈祥一如往昔: “雁儿,父王是有错,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父王已经尽量在弥补了......要将这国家支撑下去,那就注定有流血有牺牲。如果死了少部分人能救大多数,那是天意,是他们不得不死……” 南棠仔仔细细的打量他的神色,半晌轻飘飘问道: “怎么……不是你死?” “什么?” 晋王没听清这话,他叹息着继续道:“雁儿,你自幼丧母孤身一人,是父王对不起你,可……可我也尽量补偿你了。你要相信,父王与你母后夫妻情深,我不会害她,若不是因为她,我根本不会让蒙磐代替你那舅父,若不是因为她,轩辕家得胜回朝之日就是削权夺位之日。” 他似乎被自己这话触动,看向南棠声音颤抖: “雁儿,若不是你母亲,我怎会放任武将一家独大,我怎会放任你,公然勾连母家。” 南棠的笑容更深,她喝下杯中最后一口茶,看向面前的男人声音依旧温柔: “父王说得是,只是雁儿有一事不明,您如此深爱我母后,当初怎么不干脆立她肚子里的孩子为储,自己带着那八千儿郎为国捐躯?您如此为西晋着想,不惜卖卖臣民性命,您……” “您怎么自己……不死啊?” 晋王猛地一拍桌子,没等说话南棠先开了口:“放肆是吧?” 她轻轻笑笑:“父王,趁我还有几分理智,千万莫要再说这些话恶心我了。” 晋王死死盯着她,只这一句,他之前的慈爱仿佛尽数消散: “她不明白,你……你也不明白!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知道,高位者切不可亲入乱局,将不入阵,王不领兵,骁勇如乌呈尚且战败你又多些什么!” 他看向南棠,深吸口气压住了翻涌的怒火:“你……同父王一起坐镇京都不好吗?雁儿,你要什么,父王都找来给你,你好好就在京都,不要……不要同你母亲一样,一样的固执愚昧。” “哦?”南棠轻轻扬眉:“那么……刚刚这些您同我母后讲过吗?她什么反应,没一剑刺穿了您的心肺?” 南棠懒得再看他半眼,她慢慢站起身,只留下一句: “父王,您真该庆幸,我生来凉薄凡事利字当先,半分……不像我母家。”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晋王现在不会下线 他会用最合适的方法 死在最合适的时候 第一卷:人皇篇 第377章 兽奴 临出门时,南棠听见了脚边极轻的一声:“姐姐......为何不杀?” 晋王或许没有意识到,但童竺自始至终看得清楚,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的姐姐当真起了杀意。 南棠深吸口气,她轻轻拍了拍手,那猫儿跳到了她的怀中,只一个转瞬,南棠便恢复了往常模样。 她在那银白色的耳朵上轻轻弹了弹:“我的猫儿,没到他死的时候,提前杀了别家的仇人,是很自私的。” 观宁站在门外不远处,身边还站着一脸焦急的孙德喜。 “公主!”孙德喜抢上前几步:“您这拦着老奴做什么,老奴从小看着您长大,还能害您不成,如今...如今怎么样了啊?” “聊得很好。” 南棠扬起了个笑容:“还是辛苦公公多嘱咐一句,我怕父王太过开怀,忘记答应的忠清伯新宅子的事情。” 南棠唇角勾起的瞬间,不远处的观宁皱了皱眉毛,他盯着南棠看了两秒,俯身行礼没有说多余的话。 直到一行人出了王宫,马车里,观宁依旧只垂眸坐着,他静静听着车轮转动的吱嘎声,想让心更静一点。 童竺化了人形,也难得没有说话,他盘腿坐着,摆弄着手中的一枚莲花镖。 其实若按他之前的脾性,这东西早该插在晋王的眉心。 南棠伸了手,童竺看向她,顺从的递了过去。 “姐姐又抢我东西。”他小声的抱怨,南棠难得的正色:“猫儿不许乱来。” 童竺愣了愣,半晌轻轻摇头:“不会。” 南棠在他头上揉了揉没再说话,她斜靠在马车上,观宁垂着头替她塞软枕。 少年的动作很轻,指尖几乎没有触碰到她。 南棠眨了眨眼,略微用力,后腰压住了他的手。 观宁便轻轻道歉:“奴才有罪。” 南棠只当没有听见,他她这么稳稳靠着,观宁只得半探着身子保持这个动作,他同南棠凑得很近,清雅的檀香味让人心安。 南棠看向童竺:“刚刚故事听了许久,听出些什么东西没有?” 童竺就笑:“不用听也知道。姐姐,北羌百年前便常有妖族现身,乌呈那信能送进宫根本不是什么武功高强,是有人界之外的助力。” 这也是为什么,他初到北羌,那荣达就认定他是神仙,任凭他否认多次也不肯改口。 北羌早便得过好处,自然不肯放过。 童竺心底轻嗤,送个信就哄得那晋王坐立难安舍将求和。只要他想,今夜他能搬家书斋进他寝殿。 “哦?”南棠轻轻扬眉:“别的妖族吗?童竺可打过照面?” “那倒没有。”童竺伸了个懒腰: “妖族等级森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敢让我撞见,但北羌有不少人妖结合的后代在市面流通,俗称兽奴。” “人和妖可以通婚?”南棠微诧。 “不能算是通婚。”童竺略微思索: “北羌向来有用侍女招待贵人的习惯,大概是哪个不检点的妖族吃了这套,这才出了些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他轻轻叹气:“这些东西大多身材健壮,寿命也更长些,可惜他们即受天授果报控制伤不了人上不了战场,又没有寻常妖族的妖力护身。北羌人只当是会说话的猪羊。” 童竺朝观宁扬了扬下巴:“这些东西,他大约比我清楚。” “是,公主。”观宁答道,他神情没有分毫不适,仿佛从不记得有北羌这个故土,若说哪里不同,那大约是...... 他离南棠有些近,脸便蒸腾得有些红。 童竺轻轻瞥了瞥他被压着的手,不动声色的转过眼神。 南棠察觉到了,却没有多说什么。 童竺大约是所有人里占有欲最强的那个。但他不会动手,起码不会朝观宁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动手。 童竺的眼睛眨了眨:“姐姐对兽奴有兴趣吗?” 他轻轻扬头,一对儿猫耳出现在头顶,他左右晃了晃:“姐姐,他们没我好看。”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加班且更文! 第一卷:人皇篇 第378章 鬼面 马车一路行至五公主府,南棠远远看见,门外有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 他宽肩窄腰,脸上带着暗卫的鬼面。 南棠的眉头略动了动,不知是不是满格驯化值的连接,几乎不需要分辨,她便知道这人是谁。 童竺便跟着探出脑袋,他有些疑惑的看向那人,开口道: “姐姐,暗一怎么又把那个破面具戴脸上了。” 很显然,不用眼睛就能分辨出来的不止南棠一个。 暗一? 观宁便也瞥了一眼,神情颇有些复杂。 他盘算着先一步从马车里出来,提醒一句再去扶南棠,可南棠的腰还靠在他手上,观宁不敢乱动。 他不知道这重新戴上鬼面是什么招数,只能希望这位爷会看着点眼色,不要撞枪口…… 可惜乌长悲注定要让他失望了,下了马车,观宁的一共递了三次眼神过去,可那人只当没有看见,就那么直愣愣跪地请罪: “属下暗一,参见主人,属下有罪,求主人赐罚。” 等他这句话说完,观宁无奈的闭了闭眼。 “小菩萨。”南棠就笑:“回你自己屋去,我没事。” 观宁不知道始终没回头的南棠是怎么看出他这小动作的,但他不是乌长悲,没有额外的请罪,观宁只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乌长悲垂着头的等着南棠发话,童竺笑吟吟围着他转了一圈,想说些不中听的,但对上南棠的眼神,又灰溜溜绕开了。 直到人几乎消失在转角,南棠才听见他幸灾乐祸的声音:“活该!” 乌长悲没有回头,在五公主府的大门外,二人一跪一站。 未出端月,寒风依旧刺骨,可沉默半晌后,乌长悲的后背隐隐有汗渗出。 南棠便轻轻叹口气,她伸手,在乌长悲那铁面上轻轻弹了弹,清脆的声音响起,乌长悲有些诧异的抬头,正上了那双笑眯眯的眼睛。 “我说......”南棠的目光中有些兴味:“今天是不罚你不让回家吗?” “属下不敢。”乌长悲忙俯身叩首。他侧了侧身将位置让开,南棠却没有动。 好一会,乌长悲听见了一声轻叹:“今天……很累了。” 乌长悲的心就是一缩,懊悔瞬间盈满,他下意识的开口:“叨扰主人,属下有罪……属下……” 话说了一半,他才意识到再请罪更是叨扰。 乌长悲闭了嘴,南棠看不见他的五官,却看得见他那双带着无措的眼睛。 南棠便又在那铁面上轻轻一弹:“我的意思是……背我回去。” 直到少女的体温倾压在背上,乌长悲依旧没完全反应过来。 南棠的身体没有半点的扭捏,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全然不设防的趴在乌长悲背上,似乎只是单纯的不想自己走路。 乌长悲的眼睛略微有些热,明明曾做过更亲密的事,他还是会因为这样细微的亲近而触动。 他一路都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直到寝殿门外,他还是什么都不敢说。 开门声遮掩下,南棠才听见极轻的一句: “主人……我,很想您……”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但南棠的心依旧软了软。 真论起来,乌长悲才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完完全全拥有的人。 除了麒麟殿那次外,他再没用南棠费什么心思,就那样没有波澜的,将自己全部交给了她。 “那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吧。”南棠轻叹。 乌长悲没有说话,这种感觉很难形容,纵使他的主人同他贴在一处,这一刻,他依旧想念。 “主人。”乌长悲跪在床边复磕了个头:“属下有错,下面人闹到了主人眼前,已经罚过了,等……” 他的唇轻轻动了动,声音越来越轻:“等您有时间……该罚我了……” 男人背挺得笔直,衣服包裹下的肌肉微微鼓胀,周身无一处柔软,偏声音和那双眼睛软得惊人。 “所以……暗一这装扮,是在闹脾气吗?”南棠撑着头懒懒问他。 乌长悲便是一怔,他匆忙去摘那面具,手却被南棠按住了。 “别动。”南棠吐字很轻:“先把话说明白。” ………………………… 求互动求爱发电!! 不要忘了乖乖暗一!!! 第一卷:人皇篇 第379章 以此为荣 南棠看向他,目光中的纵容毫不掩饰: “你应该知道,我时间紧迫,没功夫猜人想法。但 ……暗一有特权,所以才稍微猜一下……” 乌长悲的身体微颤,这句话远比什么严厉的呵斥更有用,他几乎是惶急的向前挪了挪。 “属下绝不敢有此意,属下只是……只是想更有用一些……” “什么?”南棠的手轻轻摩擦他的发丝:“大点声,听不清楚。” “是。”乌长悲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声音洪亮每个字都咬得清晰: “主人,属下担心庸碌懒怠会跟不上主人的步子,担心没有用处会被慢慢忘记,更担心……” 乌长悲的眸子暗了暗:“更担心属下无能,护不住主人。” 暗卫从未学过如何表达想法展示情感,乌长悲本不擅长,但只要他的主人想听,他就尽全力去做。 尽管粗糙笨拙,他也毫不羞惭。 他看向南棠,挪得更近了些: “重戴鬼面,只是想提醒自己,做好暗卫该做的事,主人不弃,属下感激在心,不敢有负。” 南棠看了他一会:“你应该知道,有用没用,我不太在乎。” 面具下,乌长悲轻轻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但亲眼看见鬼族那几位远超人族的能力后,乌长悲没法再纵容自己,纵容手下的暗卫。 “属下明白。”乌长悲深吸了口气: “主人……属下在乎。属下想成为主人的臂膀长刀,想永护主人长乐平安,纵使人鬼有别,收效万一,属下也想拼尽全力。” “长乐平安?”南棠垂眸笑笑:“我吗?还是五公主。” 如乌长悲交托最后那点驯化值一样,不是什么精挑万选的日子,也不是多郑重的场合,甚至没有什么推心置腹的气氛,南棠就这么,轻飘飘的将话说了出来, “暗一应该看得出来,我啊……不是上官灵雁,也不是你的主人。” 乌长悲的身子猛地绷紧,他垂着眼,表情隐藏在面具之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乌长悲周身的肌肉都在发抖。 意识海里,粉泡泡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宿……宿主啊,你这话是不是太直接了点,就……你好歹铺垫一下呢?】 百分百的驯化值,粉泡泡并不担心乌长悲会弑主,只是……这话对暗卫来说,太残忍了些。 南棠在心底轻笑:“他又不是傻子,如果真的要站在我身边,有些东西是没办法逃避的。既然不能逃避。还不如给个痛快。” 南棠还是那般懒散样子,面前人始终安静,呼吸声都听不见分毫。可……在比耐心这件事上,南棠从未输过。 足足半柱香,乌长悲终于开了口,他声音依旧清晰平静:“属下……有罪。” “嗯?”南棠看着他:“暗一何罪?” 乌长悲便复又叩头,再看向南棠时,他伸手摘去了那鬼面。 男人动作很慢,那稳握弯刀的手此时颤抖的不成样子,直到那张脸再次出现在南棠面前,南棠才发现,他……刚刚是在哭。 男人肤色微深,北羌王室的长相,轮廓深邃,鼻梁挺拔。那本冷漠木然的眼睛红得厉害。 乌长悲的鼻音有些重,但,他始终记得南棠的话,每个字都说得明白: “属下身为暗卫,不该谈喜恶,不该分是非,不该……有自我。上次主人亲摘鬼面,属下理当顺从,不敢多言。” 他再仰头,毫无保留的将咽喉袒露在南棠面前: “主人说的属下明白,所以这次……属下来摘。负主,负师,负营,负重誓,负十八年所学,万般罪孽属下皆认,主人,属下斗胆……” 他咽了咽:“我……我愿意追随主人不问前尘,不问姓名,得失不计,因果自担,我……” 乌长悲轻轻的闭了闭眼再睁开: “我……以此为荣。” …………………… 周六愉快!!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80章 近身 暗十三今日大约是出门没看黄历,早饭过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老大自首,结果换来了比往常更严厉十倍的训练。 暗十三只觉得整个魂都要被折腾散了架。一直到晚饭时分,才将将把白天的训练内容完成个七八。 “果然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暗十三小声的絮叨,转头便看见了等着带他出门吞魂的冥一。 “……” 他半晌说不出话,冥一倒是心情不错。 “呦。”男人看向他目光满是戏谑:“这是怎么了,被我主人玩了吗?” 暗十三一时没想明白,这个主人是说五公主,还是说他老大暗一。 但无论哪个……好像都算。 冥一的笑容更深:“不然......我们今天不出府,你回去休息,我不告诉你老大,怎么样?” 暗十三看了他一眼:“你不安好心,我不上当。” “啧......”冥一上下打量他,叹气道: “这么怂也能出营,我就说蒙磐那老东西偏心。” 再听见这个名字,暗十三的眼神略微有些落寞。 各为其主是他出营时师父跟他说的最后四个字,暗十三始终奉行这句,心底却还是不由感叹,他师父......命当真不好。 “好巧。” 懒洋洋的女声响起,南棠从不远处缓步走来,身后跟着摘了鬼面的乌长悲。 她吟吟的看向冥一:“欺负小孩呢?” “不敢。”冥一也笑,他看朝南棠躬身行了个礼:“给主人......们,请安。” 乌长悲没有看他,他现在心情好得要命,实在没时间计较他那魂奴恭不恭敬,更不想去管那暗十三又干了什么荒唐事 “属下参见主人。” 暗十三俯身跪地,语气依旧端正严肃,南棠却听见了冲入脑中的碎碎念: “别过来别过来主人别过来,我......我现在转身跑被抓到会被打死吗?老大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主人应该......应该没空管一个小暗卫吧。” “你跑得掉,今晚我就重做招牌,把五公主府换成暗十三府。”南棠看向他笑得温柔。 “属下不敢,求主人责罚。”暗十三表情一僵,垂头请罪,就听南棠轻叹:“怎么这么怂……” 话音刚落,冥一便笑出了声。 见南棠看向他,冥一忙收敛了表情:“看....看见主人,心里高兴。” “你最好是。” 暗十三和冥一在南棠看来都属于不稳定因素,一个是心理活动不稳定,一个是精神状态不稳定。 南棠伸手在暗十三额头上轻点了一下:“小十三快点修出个实体,过几天带你去北羌玩。” 暗十三眼睛一亮,他强抑住内心的激动,规矩的叩头谢恩。 他还以为……还以为他要留在西晋,保沈家那个公子。 乌长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主人,此行暗卫带走几人,属下提前安排。” 安排这两个字说得模棱两可,暗十三却知道,训练又要增多了。 “所有。”南棠回道。 她复又看向暗十三:“术业有专攻,小十三可以放出去多玩玩,也替我看看西晋各家有什么新消息。” “是,主人。”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可暗十三这句,明显带了些愉悦。 “都带走?”冥一略有些意外:“主人,那沈知渝怎么办,在这等死吗?” 沈家世代文官,沈知渝虽通拳脚,也会使长剑,但也只是公子剑点到为止,凭那身功夫自保,还是差得太多。 南棠轻轻摇头,没有再说话。 沈知渝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从今早南棠那句命令开始,他多一步都没敢乱动。 三下叩门声响起,沈知渝眉头微皱,他扬声道:“辛苦姑娘,晚膳不必叫。” 屋外没有动静,片刻后有人推开了房门。 少女裹挟着冬夜的寒气迈步进门,她停在炉火处,待暖了身子才走到床边。 南棠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装睡?” “是。”沈知渝睁开眼睛:“不敢擅自起身,也不敢躺着请安。装睡……保险。” 南棠就笑:“喝药了吗?” 沈知渝轻轻点头,那大夫进门时,他还有些不习惯。说来有趣,生了病就有药喝的日子,沈知渝太久没有过了。 “凝潭一家世代随军行医,信得过,医术也没问题。”南棠道。 她听说这位死活不让凝潭把脉,硬是等到七十高龄的府医登门。 “又不是要病死了。”沈知渝扬头笑了笑:“女医金贵,怕给公主添不痛快。” 这话说得不算直白,沈知渝面上不是什么清白人,他不想,也不敢让旁的女子近身。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沈知渝:给你们看看什么叫男德! 第一卷:人皇篇 第381章 熬 好在南棠听得明白,她隔着被子拍了拍他: “放松点,这方面我没这么敏感。” “是。”沈知渝轻轻应了一声。 可......他有。 “晚膳叫人给你送来房里,今天早点休息。新府邸的事同晋王说过了,过不了几日。不爱去可以接着住在这儿,但明面上做几分样子。” 南棠垂眸笑了笑:“沈公子聪慧,这个应该不用我教。” 她复又试了试沈知渝的额头:“我摸着是不烧了,如果晚上不舒服就喊一声,门外给你留人,叮嘱过他们了,不会擅自进你屋里。” 她说完便要起身,这番话很细致,但又像例行公事的照拂,沈知渝眉头皱了皱:“公主?” “嗯?”南棠回身看他。 沈知渝不知道今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但他隐隐感觉到了些不对。 他不敢贸然开口,只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奴才……可以陪您一同用晚膳吗?” 奴才二字,除了请罪,沈知渝用得不多。 南棠顿了顿,回道:“当然。” 沈知渝忙坐起身想去拿出门的衣衫,可脚刚踏到地上又收了回来。 “……可以下床吗?”他轻声问道。 南棠没回这话,只道:“别折腾,让他们送两人份过来。” 沈知渝抿了抿唇,这似乎……从他陪公主,变成了公主陪他。 好一会,他轻轻骂了一句。 “嗯?”南棠有些意外,沈知渝便又重重躺回床上笑道: “知道有这待遇,一早病了。” 南棠轻轻挑眉,沈知渝没有说话,他将衣服一点点卷上来叼在嘴里,转过身趴在床上。 “公主……奴才放肆,求公主……教训。” 南棠看了他一会,沈知渝只觉得有什么探进了伤口里,他打了个哆嗦,但出口的却是极温软的喘息。 “公主……”他像是催促一般动了动腰。南棠失笑,抬手在他腰上轻拍了一下。 “你当真是一刻都不肯消停。” 沈知渝的头埋在臂弯里,好一会他轻道:“公主,我能做些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的开口问问。 南棠坐在他床边,手轻轻顺着他的头发:“端月后启程北羌,京都这边不会多留人。” “……嗯。”沈知渝轻轻应了,那就是......还剩十几天,这比沈知渝想象中更快些。 有件事他一直清楚,无论别人留不留下,忠清伯沈知渝必须在京都。 南棠没有再说话,好一会,沈知渝笑了笑:“主人......会回来吗?” 南棠微怔,随即开口道:“当然,不需要太久,轩辕家那边会提前打招呼,有用得着的你尽管说,鬼族......” 沈知渝突然撑身回头看她,这动作也打断了南棠后面的话: “会回来就行,其他的......不用跟我多说,也不需要谁照看我的安全,公主放心......” 他又慢慢趴了回去:“等多久都没关系,我的命是您跟骨瑛换回来的,您没让我死,谁也动不了我......” 南棠不知道孤身一人在西晋旋涡中心的人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少年的背半露着,那伤痕有些淫靡,但那脊柱却笔挺锋直。 南棠很少这样长久地注视一个人,直到沈知渝将衣服拉下,看着她轻轻扬头:“公主......饿了。” 那顿饭,南棠吃得很舒坦。 同样吃得舒坦的还有沈知渝,似乎这话过了就过了,他胃口出奇的好,连酒都饮下两盏。 沈知渝演戏的本事出挑,纵使是南棠,也看不出什么别的端倪。 还好她不单靠眼睛看,沈知渝是如此惧怕孤身一人,南棠并不觉得,有了句承诺就能让一切没那么难熬。 南棠知道,在她撑着头打量面前的少年人,那人也再不动声色的看她,却没想到,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公主。”先开口的还是沈知渝。 “您……不喜欢晋王?” 能和南棠面对面坐着的机会不多,沈知渝不敢在这时候放任自己伤怀,他在乎的,是他能再做些什么。 他……想再做些什么。 “不喜欢。”南棠没有瞒着。 沈知渝笑笑:“明白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82章 下乘 再出门时,天色已然尽沉。 吩咐门外的侍女两句,南棠便看见了不远处提着灯的观宁。 少年照旧带了厚绒的披风,手中的那盏灯在风中明灭。 “公主。”他轻轻躬身行了一礼。 “怎么没回去休息?”南棠笑了笑,同他并肩走在一起。 观宁略慢了半步,他声音很柔,无来由的让人觉得安稳。 “回公主,难得有月色,出来见见。” 南棠便顺着他的目光抬头,连日的雪天过后,月白如水,映得人心头明澈。 “观宁好兴致。”南棠轻叹。 “公主大恩,衣食无忧这才有闲情。”观宁笑笑,抬手扶南棠越过门阶。 寝殿内炉火噼啪,南棠进门便闻见了草木淡香。 西晋的冬日一片茫茫素白,倒是多亏这香料才仿出几分生机。 南棠泡在浴桶里,她手心两处上了药膏,那里是浅淡的指甲印迹。 大约是在宫中听故事时南棠自己捏出来的,她没有发觉,反倒是观宁心细。 木桶边缘垫了两块软垫,观宁将她两只手都安置好才转去身后。 肩部紧绷的肌肉在他手下缓慢放松,好一会,南棠轻叹:“观宁......当真是宝贝。” 少年笑笑:“若今掊白草,无日蓦青山,公主养得好。” “好。”南棠应了一声:“那就算是我的功劳。” 直到南棠躺在寝殿的床上,观宁也没问半句宫中之事,他只将份内的做好,南棠的长发被他打理得柔顺,轻轻扑散开去。 观宁跪着,指尖在南棠额角轻揉,昏昏欲睡时南棠轻轻点了点床榻,观宁便凑近了些。 “乖。”南棠顺了顺他的头发,观宁低下头回应,便听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什么事,观宁别担心。” 少年轻轻吐出口气,他半垂着眼睛,偷偷去看南棠掌心的伤痕。 “公主......”观宁低声唤她:“……疼不疼?” 这是他问的第一句话。 南棠就笑:“疼,给我吹吹吗?” 她只当调侃出口,毕竟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却没想到观宁当真凑上来轻轻吹了吹。 “……还疼吗?” 南棠在他脸上捏了捏,只说:“菩萨保佑。” 观宁的耳朵微红,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南棠的手放回床榻上。 南棠看向他:“观宁在北羌时,可曾见过羌主乌呈?” 观宁微怔,随即摇了摇头: “奴才无用,自猎场林地出生,从未入过北羌都城,但听看管的侍卫私下交谈,说北羌王室皆是渴血弑杀,猎场的家奴每隔几月便会送入都城一批,从没听说谁活着回来。” 观宁说这话时依旧觉得背后刺痛,那是曾经殷蛇的印记。 南棠便把今日殿中事简单讲了讲,观宁静静听着,直到南棠话毕才开口道: “奴才斗胆,妄言一二,还请公主恕罪。” 南棠扬眉等他后文,观宁便道: “蒙磐那次能平安归来并非晋王所言,而是临行前羌主听说了一个传闻,说是西晋王室每隔三百年便会出一个器官反生的怪人,那是上天的祭品,若任其生便会引领西晋王室走向死局,羌主……想试一试真假。” 他顿了顿:“纵使是假,蒙磐也是王室血脉。龙生九子,没有一个不想飞天。当初羌主留下梁王也是做此想法,羌主相信,以西晋这一代君王的性子,手足不除,朝堂便不会有宁日。” 南棠轻叹,乌呈……看人是真准。 观宁继续道:“还有就是……北羌笃信天道极重诺言,羌主不会当着将士的面明着毁诺,若那日去的当真是轩辕桓,羌主……定会守信退兵。” 其实在听晋王的叙述时,南棠也觉得奇怪,乌呈从始至终未曾背信,哪怕是那八千兵士,也是晋王作假在先。 观宁见她不言,忙抿唇叩了个头: “公主恕罪,奴才绝没有轻贱军士之心,只是晋王总在说乌呈狡诈,奴才觉得……或许他自己也知道,但不愿承认。” 晋王既想要推轩辕家挡灾,又想要夫妻之情,两边都不肯放,这才选中了最下乘的办法。 南棠在他眉心点了点:“观宁坦诚,知无不言。怎会怪罪。” 观宁便又叩了个头:“公主慈悲。”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83章 好眠 那一夜,观宁说了许多话,他不知道什么是对南棠有用的,就只把自己知道的尽可能都说出来。 观宁心细,对事情也有许多自己的理解。 他说:“兽奴天性暴躁身体健硕,按规矩是不能近身侍奉王室的,但受天道果报限制,兽奴无法伤人,久而久之这规矩也就淡了。” 他继续替南棠轻按额角:“据说羌主身边有位极得脸面的兽奴名叫爻噬,一人力压一众自小培养的家奴,是羌主最信任的人。” 爻噬? 南棠轻轻念叨这个名字,观宁依旧跪得板正,南棠便复拍了拍床榻:“坐下说,跪得太正看着累。” 观宁没有起身,他的腰松了松,上半身撑在床上:“奴才想想还有没有有趣的事情,公主......闭上眼听好不好。” 南棠没有拒绝,观宁的故事讲得很好,或者说只要是他做的事情,就没有做得不好的。 “北羌妖邪当道,巫蛊盛行,兽奴是擅蛊者争抢的药畜,他们身体强壮,耐力好求生欲强不肯自戕,但……无论是药畜还是苦力,大多损寿数,都说兽奴寿命远超常人,但奴才所见,大多三十几岁就没了。” 他略略用力,南棠只觉得酸麻冲上大脑,观宁柔声道: “公主这边血脉不通,可能要略用些力,奴才冒犯,任凭公主责罚。” 南棠就笑,先动手再请罪,确实是观宁的风格。 少年声音轻缓:“乌呈此人民间早有传闻,他本是一胎双生,还有一个同胞兄弟,不想他出生时那兄弟已经被他吞吃入腹。产婆第一眼见他时,他口中还叼着半截小儿的断指。” 南棠略一扬眉:“我还以为吞吃的是母体养分,没想到直接吃人。我说观宁……鬼故事是吧?” 观宁也跟着笑笑:“奴才不敢,民间怪谈罢了。乌呈六亲缘浅,未满十岁父母兄弟便相继离世,他有个幼妹小他八岁,传说他极疼爱这个妹妹,可……乌呈登位不足半年,这个妹妹也急病去了。” 观宁轻轻摇头轻叹:“当夜乌呈震怒,亲提长刀斩杀了五六个太医。” 南棠微怔,果然啊,古代太医是高危职业。 观宁看出了南棠的想法:“不过……还有另一个传闻,说是长公主心仪一位兽奴情投意合有了苟且,还.......还妄图与之私奔,羌主秘密授意太医毒死了长公主,后又灭口。” 观宁轻轻叹气:“乌呈本就自傲,北羌向来蔑视兽奴,他无法接受亲妹与这样的男人私定终身也不奇怪,不过这只是传闻,没有多得证实。” “那乌呈……有儿子吗?”南棠问道。 按乌长悲的年纪,若是乌呈父母早逝兄弟死绝,那最大的可能便是亲子了。 观宁略微思索:“羌主后宫佳丽无数,但在位数年,从未听说有王子诞生。倒是有位公主,今年还不到十岁……” 观宁搓热双手去按南棠的眼眶,困意不知不觉袭来,这一夜,南棠睡得十分安稳。 之后几天难得的清闲,暗十三得她一句话,见天的往府跑,他性子活泼,贪玩却也做实事,每日按时带回来各家的趣闻。 暗十三回禀的话简洁干脆,内心却称得上声情并茂,南棠第一次发现魂契这东西的妙用,甚至想再讨两个这样的解闷。 冥一依旧不老实,白天折腾人晚上折腾鬼,终于在第四次挑衅乌长悲时被罚了禁闭。 南棠正巧赶上,便觉得只跪着无趣,拜托冥一借这个机会再做一件寝衣。 于是接连好几天,五公主府的下人都不敢深夜出门,不然总会看见鬼魅一样的男人跪在树下绣花。 一直持续到第五天,宫中传来了消息,晋王赏赐忠清伯的新宅子定了地方,前来传诏的除了孙德喜还有一位熟人。 冥六,也是刚刚上位的,暗营掌令使,索生。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点一下文末免费礼物!!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84章 能杀 孙德喜见到沈知渝孤身接诏有些无奈的问道:“五公主......又病了?” “那倒没有。”沈知渝躬身行礼:“公主听说宫中来人正想到正堂迎接,谁知突然犯了恶心,便回房休息了。 “……” 孙德喜脸神情复杂,做奴才的就是要受夹板气,刚在宫中受了晋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一顿训斥,如今到五公主府也还是不招人待见。 “大人玩笑了,父女哪有隔夜仇,公主年幼任性。还望您多劝着些。” 沈知渝垂眸浅笑不肯应承这句,只说: “五公主虽年幼却是非分明,我才疏学浅无甚见识,不敢多劝。” 孙德喜又噎了一下,谁养出来的像谁不是没道理。沈知渝罪奴出身,竟也惯出了这般脾气。 虽然心中愤懑,但孙德喜脸上还照常挂着笑容:“大人谦虚。” 他略让了让,身后出现了一名鬼面黑衣的男人,并不是寻常暗卫服饰,沈知渝看了他片刻,转眸看向孙德喜:”还未请教这位是......” 孙德喜忙拱手行礼:“大人客气,这是暗营掌令使索生索大人,此次是专程前来拜会公主的。” 沈知渝的眉头皱了皱,他要是没记错,除夕夜宫道上,这人曾拦过马车,但公主未曾见他。 他没有说话,一旁的观宁上前两步行了一礼:“公主身子不适,府医正在房中诊脉,大人稍后,奴才回禀一声。” 南棠收到消息时正在花厅的软椅上吃葡萄,她看了前来传信的侍女一眼:“不见。” “是。”那侍女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公主......如此直白?”站在他身后的是略见病容的蒙磐。 南棠笑笑:“观宁在前面,我就是在这儿骂晋王一柱香,他也能想办法转述出两句能在明面上说的话。” 蒙磐怔了怔,倒不是因为骂不骂的 ,而是五公主言语间不自觉流露出的信赖。 蒙磐不知道,什么样的下人配这样对待,他只知道鞠躬尽瘁十数年,他未曾听过这样的话。 察觉到他的目光,南棠笑了笑:“蒙磐对索生可还熟悉?” 男人便轻轻躬身:“暗字科之后的暗卫不是我带出来的,并不熟悉。” 似是怕南棠不信,蒙磐复又补充道:“公主既已知当年内情就该明白,下一任的暗营掌令……怎是我能亲教的。” 南棠没有说话,不过片刻,观宁的身影出现在花厅外。 “公主。”他行至面前微微躬身:“宫中传诏的内侍已经离府,但……暗营掌令使没有走。话已经说透了,他不甘心。” “哦?”南棠轻轻扬眉:“打出去。” 蒙磐的唇动了动,没说什么。 这大约是暗卫加训多天后第一次实战,当然暗十三除外,他的工作内容和其他人不大相同。 南棠没去前殿,消息是祝霄和暗十三交替着传回来的,冥六......始终没有还手。 他不肯后退半步,却也不肯拔刀,只守不攻下不过几个照面,那身黑衣便染了鲜血。 乌长悲的眉头皱了皱,他轻轻抬手,便有人架着冥六朝外走去,男人的脸隐在面具下看不见表情,但他始终在挣扎,指尖嵌在地上拉出了道道血痕。 祝霄的眉头皱了皱,他收了鬼识看向南棠:“主人,这人现在能杀吗?” “你想要他?”南棠看向祝霄。 “那倒不是。”祝霄的脸色微沉:“我看他是笃定主人不会下杀手,那模样瞧着来气。” “好,那就杀了。”南棠扬了扬下巴,前殿暗卫攻击的速度骤然间快,那锋刃终于带了杀意。 冥六眼神一黯,他勉力隔挡几下,一柄弯刀自下而上挑向他的咽喉,索生想后退,但此时身后已有数把兵刃劈砍而来。 那柄长刀终是出了鞘,金属撞击声起,乌长悲冷哼一声:“装什么赴死?” 冥六翻身一跃半跪在地上,他抬头看向乌长悲:“主人当面下令,能杀。” “你也配?”乌长悲的神情更冷,那弯刀如同灵蛇缠绕而上,只转瞬便在冥六右肩横开了一道口子。 冥六拿刀的手微一脱力,他复攥紧刀柄又说了一次:“主人当面下令,能杀。” …………………… 求互动求爱发电 难得上班不忙 晚上更一下那本灵异文 第一卷:人皇篇 第 385章 报官 乌长悲没再说话,弯刀勾上了他的脖颈。 冥六猛地偏头,只这一下鲜血迸溅,刀锋几乎削断他的锁骨。 他强挺着闪身躲避,下一刀横着划开了他的胸膛。 冥六未曾料到,这个早他两年出营的暗卫竟强悍到这般地步。 他尚未出全力,可冥六已经没有分毫招架之力。 血自刀口涌出,胸前衣襟破碎,冥六觉得自己今日便会丧命于此,他几乎是在这空档叹了口气。 他……还是没能见上一面。 “等等!” 一个声音响起,乌长悲眉头微皱,他偏头看向沈知渝。 沈知渝轻轻松了口气,暗卫只奉主人命令,开口前沈知渝也不知道他能否拦住这一刀。 “他胸口有东西。辛苦大人查看。”沈知渝没有上前,只是低声提醒道。 乌长悲微微点头,便有暗卫上前一步,从冥六的衣襟里翻出一封被血浸透的信。 乌长悲大致扫了一眼,眉头拧得更紧。沈知渝没再说话,他复又撑头坐回椅子上,对那信的内容没有半点兴趣。 公主家的暗卫又不是傻子,他最多提醒一句,该怎么处理轮不到他开口。 南棠正准备起身回寝殿补个午觉,便见有暗卫现身,男人双膝跪地呈上信件,南棠刚想接过,便有绢帕递过来给她垫手。 观宁微微偏头,没有去看那信上的内容。 那是一封极简短的陈情信,说得更贴切些……是认罪书。 信中字字句句说得都是,他因五公主厌弃怀恨在心,意图杀之而后快。 南棠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新上任的暗营掌令使众目睽睽下入府,若是没这封信,这就是私杀朝廷命官。 南棠不怕这罪名,但……在别人看来她该是怕的。 但有这封信则不同,暗营掌令使意图刺杀公主未遂,死于乱刀之下,合情合理。 乌长悲将这信送回来大抵也是因为这个,这人……似乎真是来送死的,他递了刀,还想为行凶者擦干净手。 “历任暗营掌令使,效忠历任晋王。”蒙磐抿了抿唇:“公主,冥六……该是给新君准备的,他或许……。” 或许并未背叛。 “新君?”没等他后半句说完,南棠便轻笑道:“祖传父,父传子代代扶持是应该的,可蒙掌令不是知道嘛……我是奔着造反去的,新不新君的,总归不该是我的。” “公主……怎知不会?”蒙磐长叹口气。 “因为无论会不会,我都得当不会办,能抢来的东西,为何担着风险赌圣心。” 南棠将那信递还给暗卫,懒懒道:“连着这封信一起,报官吧,就说暗营掌令使意图行刺公主。” 很感人,但她偏不要按这剧本走。 “报官?”蒙磐眉头一紧:“公主……这事情闹到明面上就……就……” “就怎么样?”南棠笑笑:“总归是要认罪,先死后认和先认再死还不都一样,死在我这儿和菜市口斩立决没区别,既然要给我擦手,不如别弄脏我。” 蒙磐没有再说,五公主当真聪慧,也当真……无情。 南棠轻轻摆手,那暗卫刚要离去,她突然愣了愣。 “你……看着眼熟啊。” 南棠伸手微微掀开他的鬼面,男人顺势跪下叩头行礼。 “属下,冥十八……” 南棠恍然,她在少年头上拍了拍笑道:“有没有去后院看看,长没长出来新的牌子?” 冥十八周身紧绷,听见这意味不明的调笑,他轻轻颤了颤:“主人……属下,不曾背叛。” 他不知如何解释这件事,与他一起投诚的人背叛了主人,那他……又有何可信处。 “我知道。”南棠回的毫不犹豫: “你乖。” 属性值上涨的提示音骤然响起,冥十八的好感值增至92/100。 粉泡泡在意识海中开了口:【宿主,九十的好感值,可惜恶念值没通过检测,不算反派。】 南棠有些意外,她复又调出了冥六的属性。 姓名:索生 年龄:20 身高:187 体重:74 颜值:89 健康值:43/100 精神值:72/100 好感值:97/100 恶念值:(绑定后可查看) 驯化值:(绑定后可查看)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86章 凌迟 97...... 南棠看了这个数字一会儿,粉泡泡的声音再度响起 【宿主需要绑定吗?按照常理,有好感值影响,驯化值不会在90之下。】 南棠没有回答,粉泡泡悻悻的闭上了嘴。 没有命令,冥十八不敢擅自离去,见南棠久久没有说话,他复又叩首,轻声说道: “主人……属下去……后院看过了。没有长牌子,属下无能,只这一块,不会长新的了……” 南棠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弯唇笑笑:“浇水了吗?” 冥十八轻轻摇头。 好一会,他解释道:“不知道主人埋在哪里了……” 南棠的笑意更深:“有的时候我真的很难相信,你和冥一是同期出营的。” 冥十八没太听懂这话的意思,只垂头说:“是,属下是冥字科,与冥一同期出营,冥一...很厉害。” 见南棠不说话,冥十八又补充道:“暗字科的人,也都很厉害,属下......” 南棠没让他说下去,她轻轻在冥十八胸膛点了点,那里曾经有一处几乎贯穿的伤口: “那样的情况下,给我带回来了暗卫名牌,你也很厉害。” 她又在少年头上摸了摸:“你将我交代的事情做得很好,不需要担心其他的。冥六的事,是我识人不清,若我因此迁怒你,是我多疑无能不配坐这个位置。” 冥十八垂着头没有说话,好一会南棠听见轻轻的回应: “不是……” “嗯?”南棠扬眉。 冥十八深吸了口气,提高了声音:“不是,主人若不信任,定是属下做错了事情,不会是主人多疑,您说得……不对。” 他话音落下又重重叩头:“属下冒犯,自去暗营领罚。” 冥十八性子倔认死理儿,南棠一早知道这事,却没想到他敢这样直白。 “自去领罚?顶嘴在暗营该怎么罚?” “顶撞主人,掌嘴三百,跪醒五日,若敢再犯……暗营处死,另派新人补数。” “刚刚算第一次?”南棠问道。 “是……”冥十八低声应了。 南棠就笑,她半蹲下身子看他:“那再说一次,我刚刚说得对不对?” 她笑眯眯的,是十足的哄小孩子架势,问得却是要命的问题。 冥十八静了好一会,还是轻轻摇头:“主人说得不对,信与不信,都……不怪主人。” “好!”南棠轻一拍手:“小十八当真有种,去前殿把话传完,自去暗营请罚吧。” 冥十八默了默,他抬头看了南棠良久,久到该在那罪过上再添一笔。 他面向南棠,端正的行礼叩首: “……是。” 男人转身离去,那背影在雪地里显出了几分落寞。 蒙磐看了一会,突然有些想笑,这种情绪很多年没出现过了。 暗营一早传了令,五公主府的暗卫前来请罚一律不见,敢动手同罪处理。这位今天就是敲烂了暗营的大门,也不会有人放他进去。 “五公主何必如此,暗营.....经不住这么折腾。”蒙磐叹道。 南棠就笑:“蒙磐莫操这份闲心,你怎能确定,新人接手没有改了规矩。” 蒙磐无奈的看她一眼:“公主,不说这冥六现在根本回不去暗营,就算他真的坐镇营中,也不敢触您的霉头。” 如果说有谁相信冥六没有背主,那……蒙磐算是一个。 他始终觉得,他在五公主府的处境,大约同冥六之王宫无差。 “暗营……谁拿了牌子,谁就是主人吗?”南棠问道。 蒙磐轻轻摇头:“不侍二主,出营后第一次奉名牌的,就是主人。” 他忍不住又劝了一句:“刺杀公主……按律该处凌迟。您……” “蒙磐。”南棠打断了他:“你似乎比年轻时良善不少,现在积德,晚了些吧。” 蒙磐眉头一跳,他的唇动了又动,最终只是行了一礼:“公主……说得是。” 五公主言语向来犀利,却很少没来由的刺人患处,蒙磐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 脑海中粉泡泡显然没这个自觉,他绕了一大圈,再次回到南棠面前:【宿主……97的好感值哦,真不要啦?】 “要……怎么不要,这不是没砍死嘛。” 南棠点开属性面板,选择了绑定角色,冥六完整的数据弹出: 姓名:索生 年龄:20 身高:187 体重:74 颜值:89 健康值:43/100 精神值:72/100 好感值:97/100 恶念值:70/100 驯化值:98/100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换地图沈知渝还是有戏份 会变成小十三嘴里的沈知渝 以及 冥六是自己人 但还会吃点苦 第一卷:人皇篇 第387章 求见 南棠的眉头皱了皱,这是……连她都会怔一下的数字。 南棠试图回忆乌长悲96驯化值之后的样子,却只能想起那双赤诚热烈的眼睛。 或许有肌肤相亲的原因在,乌长悲表现出的依赖让人无法忽略。他几乎是……每分每秒都想同南棠贴在一处。 那,冥六呢…… 冥十八一路来到前殿,俯身行礼将话带给了乌长悲。 其实这位暗字科头名,在冥十八看来是个不错的人。 虽然当初没少听过他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的传说,但自冥十八进府后,这人从未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区别对待他和其他暗卫。 尽管不区对待的意思是.......对谁都没有个好脸色,一视同仁的厌烦。 但冥十八依旧是感激的,高强度的训练和严苛的惩罚都不是他担心的,他怕的恰恰是不被接受和不被使用。 乌长悲听了他的回话,立即派人送信。冥十八转身要走,就听见身后冰冷的声音: “哪去? 冥十八复又转身行礼,将主人的命令复述了一遍,再抬头就见那张向来面目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一言难尽? “你......”乌长悲看向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冥字科这几位大约是暗营唯一不知道这规矩的,自当初初五公主遇刺,暗营假传了命令带走乌长悲后,当初动手的这几位就已然是弃子。 遭殃的正是他们,自然没有机会收这份命令。 “主人,您那是什么眼神?“ 冥一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乌长悲转身去看,就见他正弯着腰半蹲在冥六身边,一边问,一边用左手的鸳鸯钺去挑他锁骨处的伤口。 男人没有动,单凭冥一“主人的暗卫”这一名头,这种不会威胁生命伤害,就不在他会反抗的范围。 乌长悲心念一动,冥一的手猛地顿住,随即站起身后退了几步。 “您最近玩我是越来越顺手。”冥一轻轻叹气,顺从的站在原地不再向前。 他看向不远处的冥十八:“打个商量,我要跟着去捡魂的,您这样我动不了。” “捡魂?乌长悲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沈知渝撑着头坐在一旁看戏,他不清楚其中有什么关窍,但他知道,五公主的人,绝不会交给暗营处理。 暗卫的动作很快,不出半刻钟,京兆府尹连同巡防营和近军三波人马浩浩荡荡出现在了府门外。 “五公主可安好?”府尹赵廉诚面上满是焦急。 “几位大人辛苦,五公主受了惊吓,府医正在诊脉,贼人已被府上暗卫擒获。 观宁躬身行了一礼,他话音刚落,两名暗卫便押着冥六自前殿走出。 沈知渝跟在后面慢悠悠走到门外。 赵廉诚面色就是一僵,他与沈知渝在宴席上曾有过几面之缘,虽然未曾为难但也没少调笑,如今这位摇身一变成了忠清伯,他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忠清伯。”轩辕景阳率先拱手,在他身旁的是曹家的曹铎。 沈知渝端正回礼,只说:“我是证人,需要同各位大人走一趟吗?” 赵廉诚强笑了笑:“劳烦大人屈尊,还是要见公主一面,确认公主平安,我等才能放心。” 他言毕便左右看向轩辕景阳和曹铎,可二人皆垂目而立无一人接话。 气氛一时尴尬,赵廉诚知道轩辕家隐隐有以这位五公主为首的架势,却不知曹家为何不言。 捉贼人而未见苦主,哪怕是王室也没有这个规矩, 半晌,观宁笑笑给了个台阶:“赵大人记挂,公主府上下感怀,奴才定会转达。” 冥六艰难的抬起头,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划过,最终落到沈知渝身上。 他深吸口气:“大人,索生求见……主人一面。”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88章 欣喜 沈知渝看向他,眸光中有些讶异:“求我吗?”他忍不住低笑: “掌令使睁开眼睛看看,我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时候说话?” 轩辕景阳的眉头皱了皱,反倒是赵廉诚面色自然,这做派,才是他认识的沈知渝。 冥六的眼神没有分毫动摇:“大人,求您帮我一次,就一面,求求您。” 沈知渝只当没有听见,一旁的的乌长悲看向冥六,突然就想到许久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曾经跪在五公主府门外,只求见上一面。 那日他见童竺,如见救命稻草,冥六现在看沈知渝,大抵也是一样。 沈知渝轻轻扬了扬下巴:“走吧赵大人,刺杀王室公主可是大事,不能耽搁。” “这……” 赵廉诚略一沉吟:“大人,此事涉及暗营,还需从长计议。掌令使索生乃是陛下钦点,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乌长悲略一点头,暗卫便将手里的书信递到观宁手中,再由他转交给了赵廉诚。 观宁声音温和:“还请大人过目。” 赵廉诚不待看完,就听见了沈知渝的轻笑:“钦点的掌令使又如何,远近亲疏总要分清,又不是陛下钦点的儿子。” 赵廉诚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大人慎言……这……这信是掌令使亲笔所书还是有人陷害,还需要再审……” “不用审!”冥六依旧看着沈知渝:“不用审,我认,大人,信上的内容我都认,凌迟车裂我都受着,只求见五公主一面。” “大人……给个机会。” 沈知渝只轻轻摇了摇头,冥六一怔,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怨恨,但很快被恳求掩住。 “你求他不如求我。”冥一始终懒洋洋靠在门边,这时却上前一步,阻隔在了二人中间,身躯也替沈知渝挡去了那道视线。 “你太抬举他了,他不敢逆主人的意思,但是……我可以试试。” 冥六看向他:“你……你要什么?” 冥一闻言笑得开怀:“果然是老熟人,那我就直说了,我觉得你那根锁骨很漂亮,可以……给我吗?” 赵廉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说五公主府是人间炼狱,果不其然啊。 这个暗卫居然,居然出手就要挖人骨头,还是……还是暗营掌令使的。 让赵廉诚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冥六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嗯?”冥一挑眉,饶有兴致:“你不怕我反悔吗?” 冥六只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怕的,就是冥一没应下这事直接下手挖,冥六也不会反抗。 这……不是要命的伤。 冥六终是得见了南棠一面,倒不是冥一真去请了,而是属性版面上,十分钟之内,他的生命值下降到了35/100。 南棠来到前殿时,轩辕景阳和曹铎正相对喝茶,赵廉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冥六一圈又一圈的走。 “大人,这如何是好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冥一根本没空听他说话,他手中的鸳鸯钺已经将半侧的皮肉豁开,正兴致勃勃的去挖里面骨头。 冥六只垂头跪着,他双手互桎于身后,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少爷玩得开心?”南棠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冥一的表情僵了僵,他挤出了个的笑容,一点点转头看向南棠。 “主人……好巧啊。” 南棠笑着点头:“是很巧,那玩得开心吗?” 冥一慌忙收了鸳鸯钺,起身站到一边,到底没敢回这句话。 没了他在中间阻挡视线,南棠正对上了冥六的眼睛。 汗水打湿了头发,一绺绺贴在脖颈上,冥六近乎贪婪的注视着南棠。 没有痛苦,没有不甘,甚至没有太复杂的爱恨,南棠从中……看见了纯然的欣喜。 好一会,他俯身叩头行了一礼。 “属下冥六, 给主人…… 请安。” ……………… 睡着了!! 四点半惊醒想起有文没更 赶紧点开码字_(:з」∠)_ 第一卷:人皇篇 第389章 有名有姓 轩辕景阳和曹铎对视一眼皆起身见礼,暗卫奴仆俯身叩首。 南棠颔首,目光转向一旁的赵廉诚。 “听闻大人很是关心我的身体?” 赵廉诚忙拱手道:“公主凤体康健是社稷百姓之福,下官理应关怀。” 南棠点头:“劳大人记挂,我身体无恙,社稷百姓有福了。” “……” 赵廉诚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就听见一声轻笑响起,沈知渝垂着眸子一脸愉悦。 南棠只当没有听见,赵廉诚试探性的看了南棠一眼: “五公主,掌令使索生出身暗营,一向忠于西晋,下官敢问一句,所谓刺杀……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南棠闻言笑笑:“朝堂上的事我不懂,谁忠于谁我也看不明白。但是刺杀……没有误会。” 赵廉诚便去看冥六的神情,他依旧看着南棠,没有因这指正有分毫介怀。 南棠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上冥六的眼神后,南棠问: “想见我?” “是。” 冥六复又叩首行了一礼。 “如今见到了,有什么话要说?” 南棠继续问。 冥六深吸了口气: “主人,当初您说我们二人活着……是运气不好,还有苦楚要受。如今.......想问问主人,若是冥六命丧于此,可否...运气好一次。” 许是因为还有外人在,冥六这话问得模棱两可。当初有三名暗卫没有扛住那责罚,魂魄被祝霄带在了身边。 冥六不知道成了魂魄后会经历什么,却知道,他们运气好的,如今是五公主点了头的暗卫。 南棠伸手在他锁骨处轻按了按,血色沾染了她的指尖。 冥六轻轻闭眼,似乎这痛苦是什么难得的奖赏。 “只问冥六一句,当初我在荣妃娘娘宫中,是否是你传信给了我父王。” 冥六怔了怔,好一会他轻轻点头:“是。” 南棠就笑:“那就没什么可说的,带走吧。 “主人,您还没回答我,主人......”冥六不肯顺着那力道起身,他跪在地上,手指重重的抓着地面,指甲断裂的声音听得人后背发凉: “主人......主人求您回答我。” 乌长悲上前一步,一脚踢在了他的胳膊上,冥六身子一歪,身后暗卫顺势将人提起向后拖去。 冥六死死的看着南棠,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主人......” “要回答?”南棠扬眉:“好啊,那我明白告诉你,掌令使死生皆与我无关,您……没这个运气。”南棠这样回。 暗卫手上一轻,一直反抗的力道弱了下去,冥六似是一股劲松了,他颤抖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南棠看向冥一:“你跟着一起去,不是喜欢他的锁骨吗?看好了,别让别人摘去了。” 冥一面上显出了几分无奈,他微微躬身:“是,主人。” 这大约就是冥一的好处,若是其他暗卫跟着,南棠大抵还会担心有人灭口冥六时连她的暗卫一同杀了,若是冥一…… 南棠忍不住嘱咐了一句:“有名有姓的动手前先知会我一声。” “是。”冥一应道。 “请公主放心,京兆府的大狱绝不是歹人可以擅入的,暗卫随行,不合规矩啊……” 南棠没接这话,只问:“大人怎么称呼?” 赵廉诚一脸疑惑,却还是报上了姓名。 南棠看向冥一:“这个虽然事多,但是官大,如今也算有名有姓了,不能杀。” 冥一笑得有些瘆人,他微微躬身:“遵命。” 冥六的事情有隐情,但如今不是细问的时候,南棠需要知道的是,她那位父王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五公主。”轩辕景阳抱了抱拳,南棠颔首回礼:“辛苦舅父,辛苦二位大人,身体不适,不多送了。” 一行人出了公主府门,冥一先赵廉诚一步跳到马车横梁处斜靠着坐稳。 赵廉诚何曾见过这样没规矩的人,他想说些什么,却正对上了冥一那张脸,到嘴边的不满生生变成了自我介绍。 “我……我叫赵廉诚,有名有姓,有名有姓啊。” 冥一轻轻颔首:“好名字。”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90章 该死 忠清伯的新府邸离南棠只隔一条街,宫中赐下的侍女小厮一早前去打扫,沈知渝午膳前便带着五公主赏赐的几车金银细软,敲锣打鼓地搬了进去。 童竺悠哉坐在花厅,手中逗弄着早集买回来的鹦鹉。 “咗咗咗...叫姐姐……叫姐姐……” 他一遍一遍乐此不疲的教着,祝霄迈步进来正见到这一幕。 他愣了愣,没敢同神神叨叨的童竺说话,只看了看坐在软椅上的南棠:“主人,白虎是只母的?” 话音刚落一枚莲花镖便掷了过去。 这一下来得凶猛,却没带多少妖力。祝霄两指接过叹道:“脾气真差。” 他将自己摔在一旁的软椅上:“沈知渝和冥一都不在,这府上安宁了不少。” 谁知一个懒腰不等伸完,就见刚出门不到一个时辰的少年施施然走向花厅。 紧接着,另一只莲花镖也掷了过来:童竺冷哼道:“乌鸦嘴。” 这次不只是他,连祝霄都一脸迷茫:“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知渝就笑:“让各位大人失望了,府中尚未安顿好,我先来蹭个午膳。” 确实失望...... 童竺懒得跟他说话,只化成猫儿跃到了南棠腿上,这一个动作险些将笼中的鹦鹉吓掉了毛。 “姐姐——姐姐——” 刺耳的叫声响起,南棠看向那鹦鹉,一时语塞。 “呦……”沈知渝也注意到了这鸟儿,他隔着笼子逗了逗:“好大的辈分。” 沈知渝向来不是个脸皮薄的,顶着那几道不太友善的目光,他蹭了午膳蹭茶点,蹭了茶点蹭果子,一直蹭到了晚膳,沈知渝坐在花厅喝着观宁新煮的红枣甜茶,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童竺几次都想干脆捏死这个碍眼的男人,沈知渝感受到了,故而笑得更加灿烂。 冥十八直到入夜才回到五公主府,他没敢进门,只定定跪在门外。 祝霄的鬼识察觉到了,第一时间知会了南棠。 “让他进来。”南棠轻声吩咐,片刻后,周身寒气的男人跪在了她眼前。 “主人......”冥十八俯身叩首。 他将头抵在地上,没有再抬起来。 “不是去赴死吗?”南棠问道。 “回主人,暗营并不肯赐罚。属下跪了整日,暗营不许进门。属下无能,但……绝没有诓骗公主。” 冥十八之所以一直拖到晚上才回来,就是不知道如何回这话,谁会相信,暗营会不放请罚的暗卫进门。 南棠笑了笑,抿了口桌上的甜茶:“说为什么了没有?” 冥十八再叩首:“回主人,起初曾敲开过暗营的大门,回话的暗卫说......说五公主的人,赏罚全凭公主心意,暗营不便插手。 “真可惜......”南棠就笑。 冥十八怔了怔,心头微微有些黯然,他抬头看向南棠,手中的长刀出鞘,几乎是同时,值夜的暗卫现了身,两柄兵器同时搭在了冥十八的肩头。 冥十八纹丝不动,他看向南棠:“主人,属下可以自裁谢罪。” “自裁?”南棠扬眉,她伸手摘了那鬼面,仔细去看冥十八的脸。 少年五官笔挺轮廓分明,带着些尚未长成的青涩,他没有去看南棠,那双眼睛有些红。 半晌,清浅的笑声响起,南棠点了点冥十八的脑门: “你说有不有趣,别人的暗卫听得懂的话,我家暗卫听不懂。” 南棠猛地伸手捏起冥十八的下巴:“再说一遍,暗营为何不让你进门?” 冥十八的身子颤了颤,他看向南棠: “属下……是五公主的人,赏罚全凭公主心意,暗营不便插手。” 南棠就笑:“冥十八,你拿暗营学到的东西,评判我的对错,你按暗营的律法罚我的人,你……” 她声音温柔:“你当真该死啊……”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91章 傻子 南棠的指尖在他脸上轻轻划过:“知道吗宝贝,这么久以来,还没人说过我做得不对呢。” 冥十八不敢看她,他身子轻轻颤抖,暗营的血腥气压下的稚嫩不知道何时翻了上来。 南棠就笑:“别害怕,你最好如之前那样,仰着头,大声说我不对,那多带劲。” 她指尖微微用力,少年的下巴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小十八如此喜欢暗营,不如……我送你回去?” “属下有罪!”冥十八慌乱下死死的磕头,可这一动作,也将他的下巴从南棠手上挣脱了出去。 南棠的手还停在原处,冥十八连叩了三个头,直到下巴处清浅的痛楚传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事。 少年有些无措,他看向那只白皙的手,试探着将下巴一点点凑了上去。 “主人……”他小心翼翼的开口,但就在这时候,南棠将手收了回来。 冥十八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呆呆的看着南棠,那模样……有些可怜。 “小十八不喜欢让我碰呢。”南棠就笑,她轻轻抬手,观宁上前,一块绢帕放到了她掌心。 南棠细细擦去指尖的血痕,她轻轻笑笑,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几乎算得上体贴,南棠的逻辑很简单,你不喜欢,那就离你远些,犯不上强来。 可也是这半步,冥十八突然觉得,他千求万求才得以亲近的主人,那个笑着要给他埋牌子的人,再度放弃了他。 “主人……”冥十八去追那手,位置很低,暗营出来的无论跪多久背都是挺的,可冥十八没空顾及这些,他弯下腰,想离那手更近一些。 这姿势不算好看,可冥十八年纪小,做出来反而有些有趣。 南棠将手背到身后,冥十八不敢放肆,只好重新跪直了身子。 “主人……” 他动了动,将那半步重新贴了回来。 南棠抬脚抵住了他的膝盖:“别怕,反正要死,多点罪过不算什么。” 冥十八愣了愣:“主人……属下不怕死。” “不怕死,但是怕我说错话做错事当错了主人?” 南棠就笑:“说说吧,我是错的,谁是对的。” “回主人,暗......” 冥十八下意识想说出暗营先生教诲的话,又强咽了回去。 冥十八算不上聪明,也实在不是傻子,主人在给他机会,他看的出来。 他拥有……全西晋最好的主人,所以无论生死,他都不能辜负。 冥十八吸了吸鼻子:“回主人,暗营教诲的话,不一定是对的……但,一定是对主人最有利的,暗卫的作用,就是在主人做错事时顶罪,在主人有危险时挡刀,主人……属下心甘情愿的。 冥十八确实倔强认死理,但是他只认主人的利益,不认他自己的。 南棠的脸上不见分毫动容:“这些话很好听,你猜我感不感动?” 冥十八有些颓丧的垂下了头,却不敢不回答:“属下猜……主人不感动。” 观宁笑了笑,将南棠用过的帕子接了回来。 他全程没插一句嘴,可这一笑却像是看熊孩子挨骂,轻松又兴致勃勃。 南棠的火气消了两分,她看不见冥十八的表情,却没再抬他的下巴,只是轻声命令道:“抬头。” 冥十八深吸了口气,他鼻子有些酸,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 “是。” “有件事情小十八或许没弄清楚。”南棠扬了扬眉,问道:“你是谁的?” 冥十八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您的。” 南棠轻轻摇头:“心甘情愿从头到脚打上我的烙印才算我的。小十八如今,像是暗营借给我的。” 冥十八眉头一皱:“主人,我是您的,从头到脚……都是您的。”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啊啊啊啊啊啊! 不许养文!!我要闹了!! 我要更一百章!!(不是) 第一卷:人皇篇 第392章 骂两句就哭 “是吗?”南棠轻叹: “你有什么罪只能我定,受什么刑只能我罚,功过凭我心意,生死在我一念之间,这才是我的东西。‘属下有罪,自去暗营领罚?’暗营算什么,凭什么来定我的人赏罚?” 冥十八慌忙叩首,没等请罪的话说出来,就听南棠继续道: “小十八胆子确实大,拿暗营的规矩逆我的意思,你可分得清如今吃谁的饭?您确实心诚,但受累问您一句,谁告诉您什么对我有利什么对我有害,是暗营说了算的?” “属下知错,主人息怒。”冥十八身子抖得更厉害,南棠始终没有再碰他,但那压迫感仿佛穿透了每一处毛孔,冥十八的呼吸都有些艰难。 “别拿为我着想这一套说事,只有我给别人当爹,还没见谁要当我的祖宗。还是说不受暗营教诲的,不配当你主人?” 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一点点割开血肉,冥十八想求他的主人别再说了,但他不敢开口。 他从未这样想过,他说那样的话只是因为……他的主人太好了,好到他萎靡的心生出了些斗志,好到他想用他所学的全部效忠。 冥十八……不知道这样是错的。 “属下……是您的,属下是您的……属下……”冥十八近乎固执的重复,一遍又一遍,仿佛想从这苍白的话语里汲取些安全感。 南棠略缓了缓语气:“今晨你敢说第二遍,我确实没有想到。但死谏起码得是个谋臣,小十八脑子不大好用,自己留着就够了,不用借给我。” 南棠没再说话,好一会,冥十八才强抑住了身子的颤抖,他叩了个头: “属下斗胆求问主人……属下今日,犯得可是死罪。” “不是。”南棠回道。 冥十八心底一松,不是就好,只要给他留一口气……那就是还有以后。 他重重叩头:“主人……属下知错,再不敢犯,求主人赏罚。” “一百戒尺,分两次罚,另……” 南棠略一思索:“既然是我的,便做个标记吧。” 冥十八眼睛一亮,他看向南棠,毫不担心这标记是刺青还是烙铁。 “那是什么眼神?”南棠轻斥。 冥十八连忙叩头,就听南棠继续道:“纹在内唇,我的名字。” 冥十八的脸腾就红了,他重重叩首:“多谢主人赏罚。” 南棠想捏捏他的脸,但还是忍住了,只问:“顺便问个问题,一百戒尺分两天,那一天多少下?” “回主人,一日五……”冥十八没有说完,他的主人……似乎在打趣他。 “傻子。”南棠就笑。 冥十八规矩的叩头应是,好一会才问道:“主人……是在骂我吗?” 南棠扬眉:“骂不得?” 冥十八摇了摇头:“不敢……主人教训的是。” 南棠看了他一会:“蒙磐也好,副掌令坤戎也罢,若真带出的是千篇一律的杀人机器,只要不耽误我用,我也不会多说。” “但……”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我的小十八,明明这样有趣,这样……鲜活,你只惦记暗营,我不甘心的。” 有趣? 冥十八不太知道自己哪里有趣,但还是轻轻应了,片刻后他试探着问道:“主人……是在夸我吗?” “在骂你。”南棠答得干脆。 冥十八的头垂得更低,半晌后他重复道:“主人……教训的是。” “抬头。”南棠再次命令。 冥十八条件反射似的抬头,这一下幅度太大,尚未隐去的眼泪落下了一滴,冥十八慌忙去抹。 南棠默了默: “我说……送死时候不哭,骂两句就哭?”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周末愉快!! 我还上班!!!! 第一卷:人皇篇 第393章 鹦鹉 “属下有罪。” 冥十八只是重重叩首,他将头抵在地上,偷偷抹去着眼泪。 “辛苦冥十八多跪一会,跪到想明白我说的话,也想明白你是谁的暗卫。” 南棠的语气温和,冥十八没有动,闷闷的声音从低处传来。 “是,属下明白。” 南棠笑了笑,刚想转身离去,就听见冥十八开口道:“主人,属下喜欢您碰......” “什么?” 南棠没听清这话,冥十八便抬头又说了一遍:“主人,属下喜欢您碰。” 少年的眼睛还有些红,他抬着头,和之前他大声说南棠不对时如出一辙。 见南棠没有回应,冥十八便又叩头:属下......有罪。 观宁微微颔首,随着南棠一同出了门。 直到走出十几步,南棠才听见冥十八的声音: “属下……是五公主的暗卫,属下……是五公主的暗卫……” 南棠当夜睡得安稳,却没想到冥十八这小孩比她想象中还要实诚。 次日上午,南棠一出门就看见了怒气冲冲的童竺,他抱着个鸟笼子坐在台阶上,看见南棠就忙不迭的起身。 这架势南棠也有些意外,她小声问一旁的观宁:“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观宁轻轻笑笑:“大人不肯说,但天刚亮就来了,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姐姐!”童竺几步冲到南棠面前,红艳的衣摆随风飘动,淡淡的莲花香扑了满面。 没等南棠反应,就听见少年咬牙切齿道:“姐姐,你的暗卫好生歹毒!” “哦?”南棠有些意外:“谁啊,猫儿还能让暗卫欺负了去?” “不是我!”童竺将胳膊抬了抬,鸟笼子举到了南棠面前。 那鹦鹉看了南棠一眼开口道: “属下是五公主的暗卫。” ? 不只是南棠,连一向淡定观宁都愣了愣。 “姐姐你管不管啊,这可是我在早集千挑万选的鹦鹉,只一个晚上没看住就学会了这么一句。” 童竺的目光恶狠狠的,像是要将这鹦鹉的毛尽数拔光。 南棠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看向童竺笑了笑:“别生气,让他赔你一只。” 南棠略微偏头:“冥十八还在原处吗?” 观宁轻轻颔首:“是,自昨夜跪到了现在。” “我带姐姐去。”童竺想去拉南棠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肩膀处的金链递到了她手上。 “走吧姐姐!”他兴致勃勃,南棠没接那链子,反而将手伸了过去,童竺微怔,随即小心翼翼握住。 他脸颊微热,不敢去看南棠,只后退半步,由着南棠牵着他走。 “小白虎装什么纯呢?” 不远处,祝霄将手搭在眼睛上方挡住那刺眼的光线。 沈知渝在他身后没有接话,祝霄便转头看他:“你害怕他?” 沈知渝依旧不说话,祝霄有些无奈:“为什么不怕我,我可是鬼……” “都怕。”沈知渝敷衍的回道,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交握的手上。 冥十八还跪在原地,他面前有几滴鲜血,五十戒尺由暗一掌刑,刚刚罚过,尽数……抽在了脸上。 冥十八一侧的脸颊破了皮,嘴里的肉几乎咬烂。 他听见了不远处愉悦的轻笑,他没有抬头,这大概是今晨说他歹毒的那个红衣少年,冥十八当时没敢解释,那似乎是……主人的宠侍。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轻轻的念叨:“属下……是五公主的暗卫,属下……” “姐姐你看!”童竺伸手指他:“抓到现行了!” 直到这声姐姐出口,冥十八才意识到是谁来了。 他慌忙俯身叩首:“属下给主人请安。他带着面具,挡住了那称得上凄惨的脸颊,南棠却听见了他声音里的含糊。 无人回应,冥十八便继续开口道:“属下,冒犯大人,求主人惩罚。” “抬头。”南棠低声命令道。 冥十八照做,下一秒面具被摘了下去。 童竺眉头微皱,他略微后退半步,生怕那血气脏了他的衣服。 南棠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脸颊,半晌轻笑。 乌长悲……下手还挺利索。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94章 没钱 冥十八听见这声笑,略微有些难堪。 他想低下头,但最后也只是垂下了眼睛。 怪可怜的…… 南棠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那里的皮肤温度烫得吓人,冥十八吃痛,他轻轻皱眉,依旧垂着眸子不看南棠。 “疼不疼?”南棠问他。 “嗯......”冥十八轻轻应了一声:“属下该打。” 南棠的心软了软,在他唇上一点: “听说你自己在这儿叨叨了一宿,活生生将人家的鹦鹉教成暗卫了?” 南棠话音刚落,童竺提着的笼子里适时的传来一声:“属下是五公主的暗卫!” …… 南棠眨了眨眼,仔细听起来,这声音还真和这小暗卫有点相像。 冥十八本以为这话是训斥,可又听见了南棠的笑声,他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垂头应道:“属下有罪。” 南棠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那鹦鹉学会了,小十八学会了吗?” 冥十八怔了怔,半晌轻轻应了:“属下……学会了,多谢主人教诲。” “真乖。” 南棠夸了他一句。 “他才不乖……” 童竺小声嘟囔道。 南棠笑了笑,她矮下身子凑到冥十八面前: “这位哥哥说,千挑万选了一只鹦鹉,让你教坏了,怎么办?” 冥十八的唇抿了抿:“对……对不起。属下……” 他有些无措,冥十八不懂什么鹦不鹦鹉的,他只知道,那是贵人的东西。 他一侧脸火辣辣的疼,看向南棠轻轻吸了吸鼻子。 “属下……愿领责罚。” “罚你什么好呢?”南棠叹道。 冥十八垂眼回道:“属下是 ……五公主的暗卫,全凭主人做主。” 南棠便又点了点他的唇:“确实学会了。” 冥十八下意识咬了咬嘴,就听南棠道:“这位哥哥很喜欢鹦鹉,耐心教了很久,他现在很不开心,明日早集,小十八可以给他重新买一只吗?” “两只!”童竺探了头过去,又被南棠轻轻按了回去。 “一只。” “好好好,一只就一只。”童竺似是无奈,可他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冥十八静静听着,只敢叩头应是。 可他……没有银钱。 暗卫一应吃穿用度都由主家负责,他们没有自由,自然也不需要银钱。 如果说鹦鹉的事只是小摩擦,那么第二日一早,身无分文的冥十八和同样身无分文的童竺被扣在摊位上时,小摩擦升级成了深仇大恨。 “你……你玩我是吧?”童竺看着他咬牙切齿,冥十八只垂着头一声不吭。 “你没钱你倒是提前说一声啊,就……我……”童竺几乎想同这小子拼命。 “我说二位公子。” 卖鹦鹉的是位四十来岁的大叔,他上下打量童竺:“在我这儿挑一刻钟了,鸟都让你摸秃了现在说没钱?” 他冷哼一声:“小公子是别家派来搅局的吧。” 童竺没有理会这话,只是看向一旁的冥十八: “算你运气好,若你不是姐姐的暗卫,早将你丢在这儿了。” 其实冥十八也冤枉,他原本是想等值夜的暗一回来,问他借钱。 谁知这位公子一大早就将他从床上拖了起来,冥十八想说明情况,可童竺说了一路他那鹦鹉有多与众不同,冥十八愣是插不上嘴。 冥十八看了看摊主,只觉得这样僵持不是办法,他微微颔首:“公子先回去吧,晚些自会将公子的鹦鹉带回来。” 童竺却没有动,他看向冥十八轻哼道:“歹毒,我和你一同出府,却自己回去,姐姐问起来我如何交代?” 冥十八只好复又垂首,正在纠缠之际,一锭银子隔着童竺递到了那摊主面前。 童竺诧异回头,眼神是个清秀少年,他从未见过。 而在那少年身后,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他一身玄色衣衫,眉目有些阴郁。 童竺瞧着眼熟,认出是谁后,周身的孩子气敛得干净。 他抬着下巴轻轻垂目,清浅的声音只够几人听见 “如此,多谢三王子。” …………………… 又是凌晨惊醒 求互动求爱发电!!! 我终于休息了!!! 今天有冥六的故事线! 第一卷:人皇篇 第395章 沉塘 上官菏泽点头回礼,他的目光落在冥十八脸上:“暗卫这般大摇大摆出门,没关系吗?” 原本冥十八可以换身打扮,只是他脸上尚有伤,早上走得又急,便以平常的行头出了门。 这也是那位摊主说着两位公子却从头到尾只看童竺一人的原因,暗卫的鬼面,着实不像善类。 冥十八没有理会这话,在他看来,童竺算是主人的宠侍,又是主人亲自带到他面前的,自然要全几分礼仪。 但旁的人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王室宗亲,都与他没有关系。 “不劳费心。”童竺没有多客套,只开门见山道:“银钱会送回三王子府上。” “大人,正好今日无事,我随大人一同回府如何?” 童竺眼神微冷:“笑话,你入公主府,何需过我的门路。”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上官菏泽怔了怔,只摇头轻笑:“大人不喜欢,我不提就是,晚些我再去拜访,大人莫要生气。” 童竺冷冷盯着他,上官菏泽对上他的目光轻轻垂眼,不肯有一丝针锋相对。 好温和的脾气…… 温和到没有半分王子该有的气势。 童竺不相信金尊玉贵捧得出这般性情的人,那便是心有城府,表面才不露分毫。 早膳后,南棠等回了提着鸟笼心满意足的童竺,和他身后蔫头耷脑的冥十八。 南棠看向笼中那两只鹦鹉,再看童竺:“你怎么回事?” 童竺就笑:“姐姐别恼,不是这小暗卫付钱。” 南棠轻轻点头,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听童竺继续道:“是三王子付的。” ? 南棠一口茶水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怎么说?我五公主府已经揭不开锅了吗?” 冥十八屈膝跪地:“属下无能。” “怎么?抢着买单抢不过我三哥?” 南棠有些纳闷,好歹是个暗卫,没听说三王子身手这般出众。 “回主人……属下……属下没有银钱。”冥十八有些羞愧,他声音很轻,但南棠还是听见了。 “你没有还是暗营的都没有?”她问道。 待搞清楚来龙去脉后,南棠有些无奈,冥十八的头垂得更低,南棠深吸口气:“……昨天怎么不说?” 冥十八轻轻抿唇:“属下……不敢。” 南棠叹气,她略一偏头,不等说话观宁便上前一步:“奴才明白。” 于是不到一个时辰,当牛做马的暗卫兄弟终于拿到了人生中第一笔月钱。 其中最高兴的就数暗十三,他终于能不单单只看着早集上的新鲜东西了。 “冥字科好勇啊,居然敢问主人要月钱,主人真是活菩萨,连我们一起给了……” 南棠隐隐听到心底的声音,她抬头去找,就见暗十三在不远处数着荷包里的银子。 “小十三过来。”南棠唤他。 “是……”暗十三身子一僵,还是规规矩矩的上前叩头。 “属下暗十三,给主人请安。” 南棠摆了摆手:“府上新来的冥十八同你年纪相仿,没事多找他玩玩,出府可以带着一起,就说是我点过头的。” “是。”暗十三面上规矩,心理却在疑惑:“主人这话是字面上的意思吗?不会是让我把他带出府沉塘吧……那些钱我还是不花了吧……” 见他去摸索身上的钱袋,南棠忙出声拦他:“字面意思,沉塘也不会安排你去,你什么身手自己没数吗?” “是。”暗十三垂头应道,他转身离去,一直走到尽头南棠还能听见他内心的控诉。 “主人说话好直白好伤人啊……但是不沉塘也好,这样我不用还钱了,但是还是好伤人啊……” 看着他的背影,南棠有些头疼,但让她头更疼的还在后面。 午膳后,上官菏泽登了门。 多日不见,南棠实在没想到,这位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债主。 “多谢三哥哥搭救我府上两个不成器的傻子。”南棠难得起了身。 “公主玩笑了。”上官菏泽怔了怔,他还以为这事那位阿曼不肯说的。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96章 耳坠 “三哥哥这次见我,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南棠没有任何还钱的意思,她看向上官菏泽问道。 “确实有,可否同五公主单独聊聊。”他说着,偏头看向一旁的观宁。 观宁微怔,随即微微躬身等南棠吩咐。 “三哥哥说吧,他是我的人。”南棠抬手示意上官菏泽落座。 “这……”男人略一沉吟,试探着问道:“我记得,五公主身边还有一位差不多长相的内侍,如今可在府中?” 南棠微微摇头:“他有事情要做。” 上官菏泽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公主,之前您曾说,我同您身边的内侍都有些缘分,这话不错。” 南棠扬眉等他后文,上官菏泽继续道:“您应该知道,我曾经救过一个老人。” 没有多余的拉扯,南棠直接道:“青槐的祖母,就是你刚刚问的那个内侍。” 上官菏泽点点头:“那日,我祭奠亡母孤身上山,凑巧碰见了几个三十上下的男人,将一名老人推下了陡坡,我没敢贸然上前,只隐了身形跟在他们后面,亲耳听见……那几人皆是北羌口音。” 南棠没有打断他,上官菏泽继续道:“他们言语提及五公主,两三句话听不出全貌,但涉及北羌与王室,必有大阴谋。 本想叫人救了那老人问个究竟,又担心秘密行事反而正中那群人下怀,便干脆挑开,亲自去陡坡下将那老人背了回来。” “期间多次询问那老人,可不知是当真不明,还是另有内情,始终没问出答案。” 上官菏泽叹了口气继续道:“此事之后,我派人在那老人家四周蹲守,可再无北羌动静,反而碰到了五公主府的人。多番试探下得知,公主带回家一名内侍,正是那老人的亲孙儿。” “我原本以为,那内侍定是北羌的细作,暗中跟在公主身边,直到看见了……” 上官菏泽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观宁身上,少年垂眼而立,正在替南棠剥桌上的核桃,周身不见半分紧张。 “那时,多日探寻不得法,只得当面将话题引到这二人身上,希望五公主稍有警觉。” 南棠便想起,上官菏泽确实多次出言试探观宁,但都被自己挡了过去。 南棠笑笑:“当日不肯点名,如今却要直说,那三哥哥这次是……得法了?” 上官菏泽抿了抿唇:“前几日,父王赐下一名暗卫,对深宫之事多有了解,听他所言,五公主府,曾报过内侍观宁的丧讯,正是在那老人坠落前几天。” 南棠捏了核桃仁放入口中:“三哥哥的意思是……那内侍是来顶替观宁的。” 上官菏泽复又看向观宁,深吸口气:“我的意思是,要么后来的那位内侍是北羌奸细,特意演出苦肉计来哄骗公主,要么……两个都是。” 上官菏泽的手握在腰间长剑之上:“北羌人真当眼线已死,便找了新的补上。” 南棠轻轻压了压手:“三哥哥别激动,观宁……是我的人。” 上官菏泽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松懈:“公主当心……羌人狡诈怕是……” 他话未等说完,观宁便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同南棠的距离,乌长悲现了身,站在南棠身后,弯刀出鞘。 上官菏泽这才松了口气,南棠笑笑:“多谢三哥哥提醒,如此关头,三哥哥敢当面直言,这情分我记下了。只有一事不明……” 南棠看向他:“那老人摔伤时……三哥哥与轩辕家未有多少交集,按理说……以你当时处境,朝堂混乱不是坏事,求问三哥哥……为何出手?” 上官菏泽怔了怔,好半晌他开口道:“少时……曾受公主恩惠,得以平安至今。” 南棠微微蹙眉,她在心底询问粉泡泡,却没能得到准确的答复。 原主确实很少跟着欺负这位三哥,主要原因是她瞧不上当初这位干瘦的少年,觉得同他纠缠没什么乐趣,但……似乎也未曾相助。 上官菏泽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里面有半副耳坠。 “公主金尊玉贵,一副耳坠不算什么,不记得是自然的。但……这耳坠曾被我拾到,换了一年的饭钱。” 那是他在宫中……最难熬的一年。 ……………… 没写到冥六 生气 决定今天再写一章 第一卷:人皇篇 第397章 唯一 南棠看了他一会:“这功劳不该记在我头上,是三哥哥吉人天相。” 上官菏泽笑笑:“其实......单因为这个,今日也不会冒险说这话。” 他站起身看向南棠:“轩辕家在替已故的沈氏忠魂修陵,却秘密于王陵不远处另辟一地,聘请能工巧匠,未琢碑文却依照妃嫔礼制......” 上官菏泽眼眸颤了颤:“可是......公主慈悲?” 他生母的衣冠冢依旧在城外孤山之上,不受香火无人祭拜,纵使是他,也只能暗地里去看一看。 上官菏泽也曾想向晋王求情,可又怕说了连这衣冠冢也要荡平。 南棠看向他:“如今不是我做主,暂时委屈些日子,若有朝一日......定会迁入王陵。” 少女声音平静,仿佛这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上官菏泽一震,他几乎想说这话大不敬,却又觉得是他自己矫情。 五公主这人仿佛天生就该这般,目空一切毫不遮掩野心,就如同多年前她尚不能熟练驭马,却依旧昂首挺胸从他身边经过,那般张扬,那般明媚。 在那光芒的照耀下,所有的虚伪中庸都会被映得丑陋佝偻。 上官菏泽看向她,好半晌屈膝跪地俯身三拜:“多谢公主,了却夙愿。” 南棠起身颔首,这不是他第一次跪这位妹妹,却是她第一次正经的还礼。 “除夕夜里,三哥哥不惜亲自入局助我成事,我记性向来好,不会委屈自己人。” 自己人吗...... 上官菏泽心头一颤,他看向南棠,将话说得直白:“龙生九子,千百态但同志求升,原本我......亦不能免俗。” 他隐忍多年,这话从不肯说,甚至不逢夜深连想都不敢想。 可如今......明明五公主野心昭昭,明明暗卫的弯刀就在眼前,他却觉得可以开口。 “凭什么免俗?”南棠就笑:“不是王子的尚要造反,你是,凭什么免俗。” 上官菏泽怔怔看向她,南棠面色如常:“我一早说过,三哥哥忍辱负重,不是池中之物。如今你肯明言,亦非鼠窃小人。” 半晌,上官菏泽笑了,眼中的阴郁一同消散了几分:“急难救人,一善可当百善。何曾有辱?” “互相成全。”南棠垂目。 上官菏泽也跟着坐回椅子上:“我知道,我赢不过你,但我......不甘心。” 南棠点头:“一勿勾结异族外贼,二勿坑杀忠臣良将,三……” 南棠顿了顿:“三上过我床的你别动,除此外,无论输赢,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 上官菏泽面色有些复杂,半晌他抬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就是说……这府上的都不能动?” 南棠就笑:“都是些纯直少年,你没事动他们做什么?” 纯直少年? 不说这些妖魔鬼怪,单说几位凶神恶煞的暗卫,和敢当着晋王的面编故事烧宅子的忠清伯,上官菏泽突然就觉得。自己对纯直这两个字有些误解。 他深吸口气应下了,半晌复又看向南棠。 “五公主,我这边……还有个不算重要的传闻,公主可要一听?” 南棠扬头,就听上官菏泽开口道:“听说,暗营掌新任令使索生……当堂刺杀公主?” “假的。”南棠回得直白:“找个由头杀一下。” 上官菏泽一噎,半晌轻叹:“若是因背主之说……公主或许要再查一查,按我身边暗卫所言,索生本不该是暗营掌令使,他……是最初准备接替暗一的,五公主府的暗卫首领。” 当初五公主遇刺,暗营怀疑是她身旁有细作协助,强行骗走了乌长悲,百般刑罚加身。 当初掌刑的那几人,也是后面入五公主府刺杀沈知渝的,晋王为安抚南棠,将他们赐给了南棠泄愤。 但其中,并没有冥六。 他是所有人里,唯一无论掌刑还是刺杀都未参与其中的。也是撑到了最后受满刑罚的。 当初五公主府外几名暗卫长跪不起,只有他不是来请罪的。 他……是当真来认主的。 ……………… 终于写到了! 虽然我明天上班!! 晚安!!! 爱你们!!! 睡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398章 活该 其实上官菏泽说得不全对,冥六……原本便是下一任的暗营掌令使。 他是副掌令坤戎亲手带出的徒弟,有别于一般的暗卫。掌令使这个位置上的人,不能是纯粹的杀人利刃,他……多少要有些脑子。 他需要保护他的主人,不只是在刀剑之上。 冥六不知道那人会是谁,他只知道,他将是这个国家的君主,而自己将竭尽所能,护他坐稳这个位置。 直到,宫外传来消息,五公主遇刺,手下暗卫护主不力,五公主身受重伤。 那夜,坤荣将他叫到近前,下了第一道命令。 那是颠覆他往日所学的一道命令,他将顶替暗字科头名暗一,成为五公主府的暗卫首领。 暗营出来的人,总是下意识服从。直到冥六跪地谢恩,依旧没有完全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五公主骄奢淫逸,生性放荡,身边有一众男宠,冥六此去定要多留心。这些人……来路不明心思各异,并非善类。”坤荣这样说。 冥六的眉头皱了皱,难得没有应是。 坤荣复又看他:“一时一变,我知这般安排可惜了你多年所学,但暗营就是如此,冥六......万不可生出别的心思。” “是。”冥六这次毫不犹豫的俯身叩首。 这是晋王的命令,冥六知道,陛下最疼爱这个女儿,他本以为一切顺理成章,他将会成为那人的影子,成为她最锋利的匕首最坚固的盾牌,却没有想到,五公主府……并没有空位给他。 那日,他亲眼见到暗一的刑讯,见他周身鞭痕仍不肯屈膝下跪,见他双肩穿刃却仍能察觉出暗营的意图。 暗一的意思很明白,若暗营疑他不忠,大可以用尽刑罚,但无需再说些浑话辱他的主人。 暗一看出了掌令使蒙磐未动杀意,也没有遮掩自己的通透,他将所有有利的有害都毫不筛选的加诸己身,只求暗营保他清白,纵使……是死。 冥六不知道,传闻中荒唐无道以人命作乐的五公主,究竟值不值得这样的忠诚,但他却看得出来,暗一……同样不是只知杀戮的活死人。 直到,有暗卫奉了五公主令牌闯入暗营。 五公主……或许当真值得。那样尊贵的人,油皮都不会破一下。重伤清醒后第一件事,竟是派人保下了暗一。 冥六入暗营多年,从未见过回营受罚还能被主人接回去的暗卫。 “五公主有令,往后身边暗卫赏罚皆由主人定夺,若暗营再有越俎代庖,由上至下,不死不休。” 那暗卫手执玉凤令牌一字一句。冥六只觉得心脏微颤,这便是晋王多年荣宠养出的气魄吗? 他也曾暗地里窥视几位王子,猜测着谁会是他未来的主人,可纵使是荣妃亲子,母族强盛自幼历练,面对只尊王上命令的暗营,也绝不敢这般说话。 他不知道暗一的罪名是如何摆脱的,也不知道他说了怎样的话才让五公主信他的忠心。 但自那日之后,再无人提命他接替暗一之事,他……既不是下一任掌令使,亦不是五公主府的暗卫。 仿佛一切都被遗忘,唯一还记得的,只剩他自己……他心头空置的位置已经烙烫上了名字。 冥六有了主人,又……没有主人。 麒麟殿宴请北羌来使之日,猛兽发狂,冥六就在殿上,他死死盯着五公主。 他知道……他现在的身份若是出手便是死罪,可他的长刀还是出了鞘,这大约就是暗卫的宿命,哪怕没有奉上名牌,他依旧无法控制的想要替那人扫清障碍。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比他先了一步,那是未曾报备擅自入宫的暗一。 冥六也是那日才知道,他与暗字科头名间的差距,殿上暗卫何止十数,他隐藏气息潜入,竟无一人察觉。 冥六当时便觉得,五公主不要他……也是活该。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给我看看广告!!!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399章 自保为先 可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容不得他伤春悲秋。 北羌有备而来,竟当堂构陷五公主为祸国妖邪,好在晋王清明,未曾因轩辕家而起弑子之心。 当冥六听见判给暗一的那句就地处决时,他几乎是高兴的,只要暗一死了,他便有机会入五公主府,他便能亲手奉上名牌叫一声主人。 可……五公主以玉簪抵颈,生生保住了那名暗卫。 那是冥六,梦中都未曾见过的场面,面对无数手握利器的兵士,她站在了暗卫之前,她当堂提及亡母,宁可自揭伤处,也要那暗卫活着出宫。 冥六无法形容那一刻的震撼,那时他便想,他资质平庸,当真配不上这样的主人。 直到数日后,掌令使蒙磐亲自下令,抽调冥字科全数,处决沈氏余孽沈知渝。 消息传来时,冥六正在擦拭自己的暗卫名牌。他手颤了颤,第一次为学到的东西受过的教导而痛苦悲哀。 他……为何不是普通的暗卫,那样他就可以只听命令跟着众人一同杀入五公主府,那样他就可以手起刀落斩去那沈知渝的头颅。 可……他不是。 他看得明白局势,他知道那是五公主要护着的人,那是他主人要护的人…… 冥六在屋内站了良久,直到集合的号角吹到最后一声。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抗命,也是暗营百年来……第一次有胆敢拒不出营的暗卫。 钢鞭抽碎皮肉,刀斧劈入身体,剧痛几乎将他嚼碎吞噬。 他……依旧没有后悔。 他以为他会死,他亲眼看见了坤戎提着长刀走向他, 但他没有,不止没有,他还活着跪在了五公主府外。 他的师父啊……竟也不是只会杀戮的活死人。 南棠以为,那日的暗卫皆是因为刺杀沈知渝而受刑,却不知道,里面还有一个……是因为不肯刺杀。 他是五人中伤得最重的,却是唯一一个跪着撑到最后的。 那天夜里,三名暗卫丧命,冥十八以头撑地发不出声音,只有他,能清醒着回南棠的话,他说……他接到的命令,是认五公主为主。 他没有说的是……他与其他人不同,这不是他在暗营接到的最后一条命令,却是他肯执行的,最后一条。 造化弄人,冥六命不好,哪怕拼尽所有讨来了个做事的机会,他一样命不好。 同样是穿胸之罚,同样是六公主执刃,冥十八能撑着身子赶回公主府复命,可他却几度陷入昏迷。 零碎的梦里,他看见五公主轻蔑的眼神,看见她说……还好没有让这样的废物换了暗一。 其实他知道,这不是五公主当真对他说的话,可这也不是假话。 他确实无能,确实无用。 五公主被掠去荣妃娘娘宫中的消息,也确实……是他告诉晋王的。 那日他重伤未愈,随行六公时露了气息,引来了暗营追杀。 他唯恐将冥十八一同暴露,便将人引到了殿外。 出营的暗卫擅自入宫,不问缘由就地格杀。可那时蒙磐武功尽失,暗营带队的是他的师父坤戎。 “为何入宫?” 坤戎问道。 冥六本不欲答,他是不怕死的,在知道五公主能与魂魄签契后便更加不怕。 可他又想起了冥十八带回来的那句: “还请……自保为先。” 他的主人……让他尽量活着。 这是冥六第一次尝试与人周旋,面对的还是对他知之甚详的师父。 “保护五公主。”他面上平静,可手指都在颤抖。 “你?”坤戎的目光落在他胸口渗出的血迹上。 “是。”冥六轻轻颔首:“暗卫擅自入宫是死罪,主人……不肯让自己人冒险。”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00章 杀吧 坤戎看了他一会:“既然如此,为何在六公主殿外? “迷路。” 冥六轻轻垂首,这是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的话。 “我给你生路你不肯走。”坤戎便笑,他抬抬手,身边暗卫便将冥六团团围住。 “最后一次机会,冥六,说是不说?” 冥六看了他一会,面具下的唇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师父......杀吧,我死了,便是五公主帐中的鬼魂,还省了些功夫。” 他说:“你猜……我的主人会不会替我报仇?” 坤戎冷笑:“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你真当五公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冥六的声音里依旧是笑意:“师父……杀吧。” 坤戎没有杀他,不是再动恻隐,而是因为暗营有无数比死更难熬的东西。 冥六不怕这些,家常便饭的惩罚最多不过要一条命,弥留之际,冥六几乎觉得一身轻松。 他自保过了,不算抗命,坤戎不信罢了。 冥六不愿意装傻,纵使有主人那句话在前,依旧不是他背主的理由。 身上轻飘飘的,所有的痛楚都缓慢消失,他觉得从头发丝到脚都无比的轻松,他应该是死了吧…… 大脑一片空白,有明黄色的光点四散,恍惚中……他看见了……五公主。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她穿着的却是今日五公主入宫时的那套衣裙,冥六偷偷看了一眼,便一直没有忘记。 “主人......主人......”冥六几乎是呢喃着出口。 她半蹲在他身前,轻抚他的脸颊,她问他痛不痛,她说……她来晚了。 也是那日,“五公主”说会让他进府,说知道他孤身沉浮艰难,说他是自己最倚重的暗卫,她让他不要害怕…… 她……问他任务完成的如何了。 冥六几乎是全盘托出,他从不屑于邀功,不屑于祈求怜悯,但那日,他软着声音一遍一遍说着,他希望他的主人因此多陪他一会。 少女声音温柔,她说:“冥六做得很好,我很庆幸当初留下了你的名牌。” 冥六在笑,可笑着笑着身子陡然一僵,只觉得背上一片冰寒。 潜伏在六公主身边时,他的主人,尚未留下他的名牌。 她…… 冥六揉了揉眼睛,想仔细看看面前人,可视线却比刚刚更模糊。 他的师父啊……当真对他知之甚详,他知道他的弱点,知道他的痛苦,知道他所有的不甘心。 他知道……如何赢他。 “你骗我——”冥六怒吼出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他想撞上一旁的刀剑,却被人死死压在地上,他嘶喊着想将胸膛中的悔恨尽数吐出,他听见了坤戎清冷的声音。 “说都说了,还装什么忠臣良将。你猜你的主人能不能容得下背主的暗卫,你猜你的魂魄还入不入得了五公主的营帐,你猜……她还会为你报仇吗?” 冥六怔住了,他知道……一切都不会有了。 他确实无能,确实无用,也确实是他……将一切告诉了晋王。 坤戎看向他,眼神中几乎有些怜悯:“别害怕,你不提,我们不提,你的主人便不会知道。” 有人上前灌下吊命的汤药,精神稍振,他听见,他的师父又给他指了条路。 他命他在除夕夜里看准时机,杀掉吴元青。 坤戎说那是他最后的机会,五公主也想要吴家倒台,他说这样不算背主。 他说如果做成,晋王会出面将他指给五公主做暗卫,之前种种一笔勾销。 晋王需要吴元青在最恰当的时机死,在认下所有罪责又没来得及说出真相时死,他从不认为武功尽失的蒙磐能在紧要关头杀了他。 那一刻,冥六多希望自己是糊涂的…… 他不知道前朝的纠葛,不知道王位更迭的真相,但他知道……这样一定算背主啊。 晋王深谙制衡之术,做一场局不可能只削弱一方势力,他就是要狗咬狗,要让五公主的暗卫送吴丞相上路,要轩辕家和吴家一个也跑不了。 可惜冥六看得明白,所以他…… 不能装傻。 …………………… 新的一月!!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01章 仪式感 蒙磐抢先了一步。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但坤戎清楚,若冥六真有按令行事的意思,又怎会比武功尽失的蒙磐慢。 他……没要那次机会。 冥六以为,坤戎会当着五公主的面戳破真相,会添油加醋的将他说的话转述一遍。 比起杀他,让他死在他所效忠的人手中才更有趣,他要让怀疑和误解判他斩刑。 冥六有一瞬间的迷茫,主人……会相信他吗? 其实他知道,无论信与不信,话是从他口中出来的,他必死无疑。 但是他还是希望,希望主人能信他只是无能,他……没有背主。 可冥六没有等来刑罚,也没有当堂对质能给他机会解释。 他等来了,册封掌令使的诏书。 冥六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坤戎什么都没说,却比说什么都有用。 那日拦住五公主车驾时,冥六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可他想见上一面,他还……没有正式叫过一声主人。 直到他的名牌砸到地上,冥六怔怔的看着,他不是因为主人的丢弃而震惊,他没想到的是,五公主……随身带着他的名牌。 忠诚偏在背叛时得到回应,冥六突然就觉得有些难过,那是……与生死输赢无关的难过。 此前只觉愧对,如今才知......竟是辜负。 他想追出去,但刚起身眼前便是一黑,他重重的摔倒在了雪地之上,这一次,梦中没有人再来见他。 孙德喜出宫传诏这日,是冥六能勉强下床的第二日,他身上的伤一道叠着一道,走得每一步都仿佛踩不实地面。 可他还是跟来了,他……不甘心。 冥六不是想洗脱罪名,不是想获得原谅获得宽恕,他只是想告诉他的主人,那随身携带但暗卫名牌没有浪费在背主的叛徒身上,它只是......浪费在了一个废物身上。 是要他得锁骨还是要他的胳膊要他的腿他都不在乎,是他主人的意思还是下面人泄愤他也不在乎,这都是他该受得罪,他只是想......再见一面。 “我说……”冥一探出头看着跟在马车之后被侍卫反扣手臂的男人道:“为何送死?” 冥六垂着头只当没有看听见。 他......也确实没太听清,耳膜鼓胀,嗡鸣声在脑海不停打转,他走路的力气有大半都是借身后侍卫的支撑。 “不理我?”冥一就笑:“已经是暗营掌令使了,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冥六依旧没有回话。 冥一但眉头扬了扬,说了第三句:“暗卫背主,我都没敢做的事,你是当真有种啊……” 冥六周身猛地一震:“我没有。” “你有。”冥一的笑容更盛。 “我没有……”男人的嘴唇颤了又颤。 “你有。”冥一回得毫不犹豫。 一模一样的对话,冥一不厌其烦的挑衅,冥六也一遍又一遍反驳。 赵廉诚坐在马车里右手捂着一侧的耳朵,他突然觉得五公主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如此聒噪的人放在身边烦都要烦死。 人才异能,备体者寡。这一路,他都以为是武功出众但心志不全的冥一遇上了犟种掌令使,直到下车前,他突然听见了一句。 “你有。” “我……我有。” 赵廉诚一怔,他忙去看冥六,男人眸中不见神采。 “乖……”冥一就笑,这样说就对了,这样……他便真的能拿到那根锁骨了。 冥六定定看着他,那惨白的嘴唇颤了颤: “有负公主……可否求您,带一样东西。” 不等冥一反应,他便试探着朝怀中摸去,身后侍卫猛地用力,挣扎间一块暗卫名牌落在雪里。 冥六怔怔看着脚下的名牌,他想弯腰去捡,却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其实……他早该晕的,他重伤未愈本就没有与人动手的能力,何况再历苦战。 赵廉诚下意识想弯腰捡那名牌,冥一却先了他一步。 “不好意思。” 冥一看向赵廉诚轻轻颔首:“我家主人仪式感很强,这东西就是烧了也不能让旁人沾手。”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02章 炼狱 上官菏泽的意思,本是想让南棠先调查一下具体情况再决定冥六的生死。 但实际上根本没那个闲工夫,当天夜里南棠就再次看见了京兆府尹赵廉诚。 外院的侍卫前来禀报时,祝霄已经提前一步敲响了南棠的房门,少女刚穿戴好衣裙正要出门,看见祝霄略有些疑惑。 “主人,今日从府上带走冥六的那个老头子又来了,黑袍罩身行色匆匆,我瞧着没安什么好心。” 祝霄垂着头语速飞快,半晌没等到回应,祝霄便抬眼去看随即愣了: “您......这是要出门?” 南棠轻轻叹气:“大约是冥六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其实不能算大约,她意识海内的警报接连响了两次,如今冥六的精神值已经降到了25/100,健康值更是濒临20。 “出问题......”祝霄迟疑:“冥一在,应该不会放任京兆府动大刑。” 相处的时间长了,他对这个疯子也多少有几分了解。 若说允他自己动手,那将冥六切碎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若是府外的人...... 冥一就像牧羊犬挡狼一样,周围这些无论活物死物,他都当是南棠的私人财产,不许别人沾染分毫。 “公主——五公主啊……” 南棠遥遥听见前院声嘶力竭的喊声,赵廉诚似是挣脱了侍从的阻挠:“不能再等了,再等掌令使便活不到凌迟那天了啊五公主——” 许是赵廉诚今早出门没看黄历,这才得罪了哪路神仙。 他不明白,按理说暗营出来的人不是该个个身强体壮吗,怎么这位掌令使晕倒了就没再醒过来。 他不敢让这位不声不响的死在京兆府的牢中,却也不敢当着五公主府那位煞神的面拿他当客人招待。 送进宫的消息石沉大海,赵廉诚不知道晋王的意思,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处理这位新上任的暗营掌令使。 再等一等吧……这样的人物,没有致命的伤口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赵廉诚这样劝自己,于是一直到太阳落山,守卫急匆匆禀告,说是罪犯看情形怕难撑过今夜,赵廉诚才不得不下定了决心。 无论晋王什么意思,罪涉公主,掌令使于情于理都不能死在正式受审之前。 久不踏入牢房的赵廉诚随大夫一同前往,还没进门便被血腥气熏得一阵恍惚。 他年轻时做过两年仵作,见过不少严苛的刑讯和惨烈的尸身,可看见掌令使这一身伤痕时还是怔了怔。 暗营啊……当真是人间地狱。 伤药裹了一层又一层,地牢里破天荒点了炭火,但冥六的身子还是越来越冷。 提着药箱的老人频频摇头,这人没有半点求生的意志,是多少参汤都吊不回来的命。 “当真没救了吗?”赵廉诚心悬到了嗓子眼。 “回禀大人,病人不肯求生,一切……看天意了。” 赵廉诚默了默,他看着地上人冰冷的铁面,突然就想起了临下马前那段对话。 掌令使不肯承认背主,可面对那人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他认了,他说…… “我……有。” 如同认下刺杀的罪名一样,冥六将最后一点执念拱手相送。 冥一斜靠在一旁,指尖把玩着那块暗卫名牌,察觉到赵廉诚的目光,他没有抬眼只是轻轻挑了挑眉毛:“看我做什么?” “你……你!”赵廉诚想指责他落井下石,可话到嘴边又怯懦的咽了回去。 “他要死了,冲我嚷什么?” 冥一就笑,他上前两步半蹲下身子去看冥六,半晌吐出四个字:“废物,该死。” 赵廉诚的表情更僵,眼见着回天乏术,他在进宫请罪和夜闯五公主府中徘徊良久,最终选择了后者。 …………………… 今天晚了点 下一章南棠会去看冥六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03章 真假 冥六睁不开眼睛,他也不想睁开,周身暖洋洋的,他甚至能听见炉火燃烧的声音,伤处的痛楚平缓下来,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 有什么抵着唇流进了他嘴里,清凉甘甜。 恍惚间,冥六再次看见了精致华贵的衣裙,同时出现的还有丝缕的草木清香。 一种极端的荒谬感攀上心头,他张了张嘴皱着眉强咽了咽,开口问道: “有完没完了……” “嗯?”南棠声音清冷:“上次是什么时候?” 冥六摇摇头,好一会才继续道:“我……我师父在哪……” 或许是死亡已成定局,冥六生出了些孩子气的恼怒,他不明白,就不能找同一个人骗他吗? 南棠没听懂这话,她抬手去掀冥六的鬼面。 男人周身一颤,南棠没有想到,这样的身体居然还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他左手捏住南棠的手腕,匕首从右侧袖子滑出,冥一眉头一动,一脚踩在了男人右手的肘部。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冥六的身子瞬间紧绷,可一声闷哼都没泄出。 “别别别——”赵廉诚的声音变了调,南棠只扬扬头,观宁便将人请了出去。 剧痛冥六下意识的收紧手指,南棠的腕处传来疼痛。 冥一的鸳鸯钺横扫过去,这一下若是落在皮肉上,足矣斩断冥六的手腕。 “别动。”南棠声音很轻,但冥一立即止了动作,他咂了咂嘴,有些遗憾的收了武器。 好一会,急促的喘息声响起,忍过第一波痛楚,冥六的身体随着腹部的起伏不住颤抖,握着南棠腕骨的手也松了下去。 看着那皮肤上的指痕,冥一的眸色暗了暗。 “就剩下一只胳膊能动了。” 南棠轻轻转动手腕干脆坐到了地上,丝毫不在意那干草会脏污她的衣裙。 冥六没回话,南棠就笑:“说实话,我不建议你再拦我,但……你也可以试试。” 南棠的手复又朝那面具探去,似是知道无用,这次冥六没有挡,反而死死按住了自己的脸,他挣扎着向后缩去,包扎好的伤口复又渗出血来。 “坤戎——”南棠听见他嘶哑的喊声:“多年师徒,要杀便杀,何必如此羞辱我?” 坤戎…… 南棠在脑海中整理这些细碎的信息,好一会她的声音轻轻响起: “坤戎做了什么?” 冥六没有回答,南棠便笑,这问题似乎复杂了些,于是她换了种问法: “坤戎羞辱你了吗?” 这是简单到摇头点头就能回答的问题,可冥六依旧没有回答。 “面具不能摘吗?” 南棠不生气也不急躁,一个问题不回答就干脆换另一个,她似乎只是闲聊,语气轻缓没有半分执着。 就在南棠以为冥六还是不会回答时,她听见,他轻轻嗯了一声。 男人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他强忍着不想回话,可他的灵魂是那样迫切的迎合这个人,哪怕……是假的。 这个问题可以回答吧…… 这是整个暗营都知道的事情,不算什么秘密……暗卫的鬼面,只能主人来摘。 “你之前见过她?” 南棠继续问,没等冥六深想她便干脆转了话题:“那天冷吗?” 冥六的大脑有些混沌,冷吗?这好像也不是不能回答的问题。 “不冷……”他轻轻开口,那天周身温暖,驱散了他心底所有的寒意。 那就是见过,还只见过一次。 南棠轻笑:“她骗了你……被欺骗是什么感觉,你哭了吗?” 冥六失血过多,反应慢得可怜,他只来得及想最后一个问题,可偏偏南棠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总是很容易回答。 见他轻轻的摇头,南棠扬眉:“你想杀了他吗?” “嗯……” “就像刚刚杀我一样吗?” 南棠继续道:“你知道我不是她,我也骗你了吗?” “你……你也骗我。”冥六轻轻的喘息着。 南棠回顾自见面起说得每一句话,片刻后突然明白,她没有开口骗他,那大概率……她的出现就是骗他。 冥六只觉得的五感一点一点减弱直至消失,他听见面前人说:“打起精神,我准备骗你了,你要分好真假。” 分好真假? 冥六下意识跟着南棠的话思考,肯抚摸他的是假的,不肯见他的是真的。 会问他痛不痛的是假的,命人砍杀他的是真的。 说倚重他的是假的,说生死与他无关的是真的。 让他不要害怕的是假的,判他百刀凌迟的…… 是真的。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昨天睡着了 今天三更! 第一卷:人皇篇 第404章 懂事 “凌迟……” 南棠皱着眉,听他轻轻念叨这个词。 鬼面遮掩下,只剩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 “凌迟……凌迟……”那原本麻木的神情,突然泛起些恐惧。 “冥六在害怕吗?”南棠明知故问,不远处的赵廉诚突然探出个头。 “公主,害怕正常啊,我要是知道马上要凌迟,我也选先死。” “嘶……”冥一眉头微皱,明显观宁请人的方式太温和,不太适合这位赵大人。 于是在他京兆府的大狱,赵廉诚本人被冥一请到了五十步之外,周遭无一个侍卫敢上前阻拦。 冥六没有回答南棠,他一句叠一句念叨,半晌突然浑身一震…… 他…… 他不能死,他认了凌迟的,他怎么敢先死。 冥六慌乱的朝四周看去,幽暗的环境让他只能隐约看见几个人影。 “师父……”他出声唤道:“别杀我,先……先别杀我。” 南棠抵着他锁骨处的伤口,生生将人按回了地上。 冥六将将忍住痛呼,后脑磕在地上微有些眩晕。 “不杀你,急什么?”南棠的声音依旧温和。 “白日你不是问我,死了能不能跟在我身边吗?凌迟三千刀你若活着抗到底,我收你的魂魄。” 冥六怔怔的看着她,好一会他轻轻抽了抽气:“……骗子。” 他的主人明明说了,生死都与她无关。 南棠扬眉,她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冥六轻轻笑了: “骗得好……” 冥六不是身手最厉害的那个,但……他一定是熬刑最厉害的那个。 他跟在坤戎手下,暗营种种刑法他都一一试过,还没有他抗不过去的。 也是因为这样,他的师父才不得不给他留一个弱点。 他不怕疼…… 但有这句话,哪怕他明知道面前这个不是他的主人,他明知道这是在骗他,他依旧能好熬一些。 “我骗你?”南棠就笑,她回头看向观宁:“掌灯。” 阴暗的牢房一处处亮起,油灯混着蜡烛,冥六重重闭眼复又睁开。 南棠没有说话,他指尖在冥六下颚角和脖颈的接缝处一按,酸麻感让冥六打了个哆嗦。 “看我。”南棠低声命令。 冥六有一瞬间的迷茫,南棠的声音重了两分:“看着我。” 二人距离很近,南棠能看见他微颤的瞳孔。 “看清楚了吗?”南棠问道。 “主......主人......”冥六轻轻呢喃。 他猛地撑起身子,断骨处的剧痛让他闷哼了一声。 “别动。” 这次不用南棠上手,只这么一句,冥六的身子就僵在了原地。 “属下......冒犯主人,求主人重罚......”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主人,您......您怎么......” 他想问,京兆府的大狱,这般阴潮肮脏的地方他的主人怎么能来,他想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却看见了她手腕处那道尚未褪去的红痕。 冥六的脑子还有些浑浊,他回忆刚刚的言行,悔恨如同巨兽张口将他吞没。 南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轻笑了:“那现在,能摘了吗?” “是......”冥六轻声应道。 他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冥六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南棠抬手,鬼面下是一张冲突感强烈的脸,男人的皮肤比寻常暗卫更细腻些,眉弓鼻骨极度优越,鼻梁上横着一道窄窄的淡褐色胎记,那双眼睛正直直的看着她,似乎是想将她的容貌牢牢记在脑子里。 “属下......万死。” 好一会,冥六轻声道。 “万死就不用了,先把这次死利索。”南棠的声音依旧冰冷。 “坤戎找人假扮过我,从你口中套走了些话?” “是......”冥六垂首应了。 “都说了些什么?”南棠继续问。 “回主人,属下无能......” “那就是都说了?”南棠轻叹。 冥六想起身叩头,却又不敢逆南棠的意思:“主人......” 他想说他没有背主,却又觉得这种话在事实面前是那般苍白无力。 他抿了抿唇,只说:“属下……会熬到最后一刻。” 他没有再提南棠那句收他的魂魄,他知道,那大概是怕他逃刑的说辞。 冥六……不会这么不懂事。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05章 疼 “这可是你说的。” 南棠抬手在他的锁骨上轻抚了抚。 冥六愣了愣,随即轻声问道: “主人......答应冥一的锁骨,要活着的时候取吗?” 远处的冥一便凑上来看他,片刻后他轻笑: “现在不太想要锁骨了,想要掌令使这不太安分的爪子。” 南棠手上的红痕尚未消退,冥一又怎么会忘记。 “应该的......”冥六垂了垂眼睛,没有比这更应该的了。 当夜,南棠借住在了赵廉诚府上,冥六跟着沾了光。 亲口认下刺杀王室还能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上下百年他也是头一份。 “府上女眷有未曾上身的衣裙,公主若不嫌弃......” 赵廉诚上前一步,目光落在了南棠那沾了草屑和血迹的裙子上。 “大人客气,深夜不便惊扰女眷。”南棠回道。 观宁朝微微躬身:“多谢大人,奴才已经备下衣裙。” 赵廉诚忍不住打量这位内侍,五公主是他深夜去府上硬请过来的,这么短的时间,他竟还来得及准备衣裙。 刚刚他横步上前拦他时赵廉诚便有些意外,宫中出来的内侍,少有姿态上不见分毫女气的,再加上他礼仪周全态度不卑不亢,着实不太寻常。 察觉到他的目光,观宁轻轻颔首。 说着不便惊扰女眷,但往往事与愿违。 倒不是南棠又心血来潮要衣裙了,而是深夜冥一的鬼识探道,有个鬼鬼祟祟的小丫头,在扒他们的窗户。 小女孩不过五六岁年纪,被冥一提着后领拎进了门,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从屋内人身上一一划过,眸中不见分毫恐惧。 南棠撑着下巴看她:“来做什么的。” 看她衣着打扮,便知是府上的主子,南棠看了冥一一眼,阻止了他企图捏小女孩发包的手。 “民女赵念灵给五公主请安。”小女孩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知道我是谁还来看热闹?”南棠回头看了看观宁:“最近京都传谣的人不行啊,都不说我吃小孩了?” 观宁就笑:“外面的事情是祝公子手下在办,如今京都都传公主是天上的仙子,这才不受人间纲常管束。” 冥一凑上来:“公主,要把吃小孩的事传出去吗?” 南棠淡淡看他一眼:“小事,不用冥一出马了。” 赵念灵便复又行礼:“五公主,民女并非来看热闹,只是……今日府中抬进来的那个血糊糊的人,睡梦中一直在叫公主,民女路过听见了,这才深夜打扰。” 赵念灵这话说得规矩,但一双眼睛却闪着兴奋的光芒。 南棠看她一眼:“那不还是看热闹吗……”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观宁送她回去,冥一跟我来去热闹。” “是。”观宁略一躬身,赵念灵却明显有些不甘心,看她一步三回头的看向南棠,观宁便笑:“小姐当心脚下。” 见赵念灵还是眼巴巴的不肯走,观宁略一思索,似是轻声念叨: “好多血啊,也不知道这位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听说是……” 观宁的声音一顿,径直向外走去。 “听说是什么?”赵念灵眼睛一亮,几步追了上去:“听说是什么呀,侍官大人将话说全才好。”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南棠轻叹,观宁啊……确实是哄孩子的好手。 冥六后半夜发起了热,周身的伤折磨得他睡不安稳,汗水自脸颊滑落,他迷迷糊糊的轻哼着。 南棠进屋便看见了蜷缩在榻上的身影,她微一皱眉,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 冥六睁不开眼,却闻见了熟悉的草木清香。 “主人……”他轻声呢喃,下意识朝那手的方向蹭了蹭。 “嗯。”南棠难得应了一声,得到回应的人便凑得更近。 “属……下,有罪……”他眉头死死皱着,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 “属下……有罪……” 他周身滚烫,被子捂在身上难受的厉害,似乎只有南棠的手是冰凉的。 “热了吗?”南棠替他拉了拉被子,轻声问道。 “嗯……”冥六应了一声,好一会他又朝南棠挪了挪: “疼……”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06章 您骗我 南棠没有说话,好一会她听见了一声压抑的哽咽。 “疼......”冥六追着南棠的手,半个身子都蹭到了外面。 南棠摸了摸他的头发,那触碰轻微如同点水,可冥六颤抖的身子却慢慢平复了。 南棠听见他轻声的呢喃,她眉头皱了皱凑近了些。 “您......您骗我......”他说得有些含糊,但南棠还是听清了。 “骗你什么了?”南棠的指尖卷着他鬓边一缕头发柔声问。 “您......您说十五日.......就...就接我回来......” 他轻轻的吸气:“十五日...好长......好疼......您还是......没来接我.......” 南棠怔了怔,起初让冥六和冥十八跟在六公主身边时,说得确实是十五日便安排他们出宫。 “您说......会留下我的名牌......您答应了我的......” 可他的名牌被还了回来,没有听他解释,甚至不愿意惩罚他.....她恭喜他扶摇直上,她说往后大路朝天...... “你不要我......您还是不要我了......” 冥六哽咽声压得很低,他蜷着身体,哪怕那伤口复又崩裂,他依旧紧紧蜷着身子。 “您说......会让我入府的......您骗我......求求您……不要骗我……” 南棠的指尖微顿:“没骗你.……这话算数。” 冥六很容易安抚,只这一句话,他眉头便松了松。 他想告诉他的主人,西晋的雪很大,那牌子扔下来,一会就会被盖住再找不到了。 他想告诉他的主人,六公主的匕首很凉,刺到身体里,他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差一点就挺不过去了。 他想告诉他的主人,他是最忠诚的暗卫,原本无论多残酷的刑罚他都可以一声不出的。 他想告诉他的主人, 他很疼,疼得忍不住呻吟…… 是因为他的灵魂, 很疼…… 他的体温滚烫,烧得整个人糊里糊涂,他说不出太多的话,也分不清脑海里的记忆哪些是来自他的主人,哪些是坤戎找来骗他的人说的。 他只能颤抖着一遍又一遍问南棠:“算不算数……那这句呢,这句还算不算数……” “我没有说过。”南棠回得坦诚。 冥六的手僵了僵,好一会他迷糊的点了点头:“我记错了……” “记错了也不要紧,我没说过也可以现在说。 她轻轻拍着被角:“说好了十五天就接你回来……耽搁到除夕,是我来晚了……” 她说:“没有及时发现你的情感,让你自己吃了这么多苦,让你心惊胆战回不了家,是我疏忽了……” 她说:“索生很懂事,也很聪明,公主府会一直留着你的位置,你……” “你乖……” 属性上涨的提示音响起,冥六的好感值升至98/100,驯化值升至99/100 有一滴眼泪混着汗水落下,冥六还想说什么,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冥一看着榻上的男人轻笑:“功夫一般,装可怜倒是一流。” 南棠抬眼看他,冥一耸耸肩:“您别不信,当初他不知是犯了什么罪入了刑堂,副掌令坤戎亲自掌罚,一天一夜才放出来。” 冥一的目光从男人身上扫过:“那伤比现在重得多,怎么没见他哼哼唧唧跟坤戎喊疼。” “冥一的意思是他别有所图?”南棠挑眉。 “那倒不是。”冥一懒洋洋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背主大约是不敢,我的意思是,明明什么罪都遭过,装得像头一回似的,恶心得很。” 南棠就笑:“难得见你对谁有这么深的怨气,有仇?” 冥一看向南棠,眸光深处有一丝戒备:“主人……您不是还想让我和他签魂契吧?”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07章 立储 冥一和他确实不对付,但不是他还有个哥哥死在冥六手上,而是自考核开始,冥字科各项的头名始终是他,可坤戎偏偏更看好冥六。 “关系户。”冥一这样评价。 “和坤戎吗?”南棠有些意外。 “谁知道呢,总之处处比不上我,偏拎了他当下届掌令使养着。” 南棠就笑:“坤戎也算识人善用,若冥一成了掌令使,暗营哪还容得下一个活人。” “哪的话,您这是偏心。”冥一话是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更深。 他主人,便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主人准备怎么处理他,还凌迟吗?”他看着南棠,眼中满是兴味:“如果不玩了,那他的手起码要留给我。” 南棠......没准备不玩。 她离开赵廉诚府上时,天还没完全亮,冥六没醒,但呼吸已然平稳了不少。 “昨夜颠簸,公主可要补个午觉?”观宁站在她身后,轻轻的揉按南棠的肩膀。 “补不了......”南棠轻轻叹一口气:“最晚中午,宫中就该有反应了。” 南棠话音刚落,凝潭急匆匆进了门:“五公主安。” 她行了一礼,不等南棠开口便上前一步: “陛下今日早朝突然传诏立您为储,朝野动荡百官反对,皆言西晋从无女子为储君的先例,又说您无功绩在身不可贸然立储,事关国本,纵使是与轩辕家亲厚者亦不能容。” 凝潭咽了咽:“晋王便宣称您不日便随曹将军出征北羌,此一行艰难险阻九死一生,是替西晋万民出征,配得起王储之位,这才压下一些怨言。轩辕将军命人提前送出消息,说晋王此番动机不纯,如今绝不是出头之日,还请公主早做打算。” 南棠便笑,自然是动机不纯,那百官哪是感念她为国出征所以少了怨言,而是听说九死一生所以没那么心惊罢了。 她的父王到底是一国主君,杀伐果断。舐犊之情不假,但分跟什么比。 自从那日之后,他便没想再留她的命。 晋王是怕曹铎没这个本事将她留在北羌,这才将她竖成靶子,立储之言一出,不希望她活着回来的,又何止他晋王一人。 “公主……”见南棠不语,凝潭跪地叩首:“轩辕将军有令,轩辕家京都一切势力听凭公主调遣,校场三万亲兵誓死保护公主一人,边境人马半数唯奉军令不认龙旗,如今形势那北羌断不能去,还不如……不如就……” 不如反了…… 凝潭后半句没有说出来,南棠却明白她的意思,她心下微震,她的母家……比她想象中更有魄力。 南棠略一侧头,袭雪上前一步将人扶起,观宁垂头奉上热茶。 “凝潭莫急。”南棠轻压了压手:“天灾未渡万民疾苦,北羌乌呈虎视眈眈,此时西晋内部,绝不能再起战事。” “公主……”凝潭看向她:“将军轩辕恒离京之日有令,轩辕家绝不能有第二个女儿断送在宫中。轩辕军纪严明,一不屠城害民,二不抢掠烧杀,还望公主先忧己身。” “凝潭信我吗?”南棠没接这话,她撑着下巴周身依旧松弛,不见半分惶急。 “凝潭……相信公主。”少女深吸口气,垂头抿了口茶定了定心神。 “我并非舍己为人的君子,也没有我母亲那般死于万民之前的觉悟,我不走这条路,只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南棠递了绢帕过去,凝潭这才发现,腊月冬寒,她衣着单薄,额头却见了细汗。 “这个关头,由凝潭来带这大逆之言,一是你深得舅父信任,断不会背信叛离。二来,凝潭坚毅,敢勇当先万夫莫敌。” 南棠起身颔首行了一礼。 “公主……”凝潭怔怔的看着她,她屈膝要跪,南棠伸手将人按住: “还要再辛苦凝潭一趟,帮我带一句话,事情尚在预料中,烦请舅父,万万沉住气不可妄动。” “是……” 凝潭转身出了门,原本慌乱的心却因这几句话定了又定。 …………………… 真正的爱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 不能是权衡利弊后得出的 但也不是说不是真正的爱就不用回馈,只能说给一还一,给二还二。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08章 舍得 待凝潭出门,南棠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床上躺躺。 知道晋王的下一步动作,可比在屋里枯等好上不少。 只是人刚歇下不足半个时辰,沈知渝便上了门。 观宁本欲将人拦在外面,但此时毕竟情况特殊,他正想着询问一二,便听房内南棠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沈知渝朝观宁略一颔首,观宁躬身回礼。 少年朝上前一步,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行至榻前屈膝跪下。 “穿得好薄。”南棠抬手在他衣襟上弹了弹:“怎么没光着来。” 这调侃听着有几分恶意,沈知渝却明白,五公主是在提醒他加衣。 他垂眸笑了笑:“记得了,下次一定。” “鬼话。”南棠也笑,这天气当真光着来,是否有伤风化先不说,冻就能将人冻死。 沈知渝单手撑在榻上,那张漂亮的脸同南棠不足两寸,他抬着下巴,模样有些媚气,说得话却是: “我替公主去吧。” “什么?”南棠微怔,沈知渝便又凑近了些,他的唇几乎贴在南棠耳朵上: “晋王想借百家之手,将公主留在北羌呢。有轩辕家内外施压,晋王没能耐硬架着您出征,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先将话放了出去。不如公主拜宗祠辞储位,北羌那边换我去,好歹有个爵位,于百官而言也算是个交代。” 这不是沈知渝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却是之于南棠现在,最稳妥的一条。 五公主,是轻易不肯折损将士的,沈知渝早在祝霄第一次入府时便知道。 “或者……”沈知渝略一沉吟:“如果您舍得,那我替您杀了晋王。” 少年展袖轻笑:“反正公主如今是储位,杀了他您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君。这罪名我来担,顺便将他早年间那些龌龊事一同掀出来,上有国仇下有家恨,我弑君名正言顺,以我一条命拉个君王陪葬也算风光。” 他复又凑到南棠面前:“公主舍不舍得?” “不舍得。”南棠笑着推开他。 “公主何时如此良善?”沈知渝扬眉问道,随即被南棠不轻不重打了一巴掌。 沈知渝便垂了头,请罪的话未曾出口,就听南棠轻道: “不舍得沈公子。” 沈知渝一怔,就听南棠继续道:“不舍得沈家后代背这个罪名,不舍得你的命换晋王的命,更不舍得……” 她一笑,指尖在沈知渝胸前点了点,正碰到了一侧凸起:“没睡够呢……” 沈知渝深吸口气,掩住了眼中的动容,好半晌,他又恢复了寻常模样朝南棠笑了笑:“五公主……美色误国啊。” 南棠在他额头轻拍了一下:“沈公子,好好守着京都,自我迈出城门,朝堂大半势力的重心都会在我身上,留给你发挥的余地便会更多。” 她扬扬眉:“人行可以夺天算,我的小公子,谋无遗策多智近妖,该有个场子尽情玩乐才对。” 这也是南棠丝毫不排斥晋王今日动作的原因,她此去北羌本就是要当靶子的,晋王愿意助她一臂反而更好。 无论是晋王还是轩辕家曹家,甚至三王子,都以为南棠要争这君主之位,但实际上,她要推上这位置的,另有其人。 “公主……”沈知渝看着她:“这般说话……会宠坏我。” “干人事和说人话,我总得选一样吧。”南棠抬手揉搓沈知渝的嘴唇,直到那有些苍白的颜色复染嫣红。 “不是天大的事,用不着匆匆忙忙来。”南棠停了手: “出门时,叫观宁给你拿件大氅。” ………………………… ………………………… 南棠不会给自己捧四个爹上去,会有四界共主的位置留给她。 她不会跟沈知渝抢人皇,但相应的沈知渝不能是绣花枕头。 我的文里不会出现压女主一头的人,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 乖乖三更!爱你们! 求互动求爱发电!!! 求互动求爱发电!!!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09章 生人 “呦。”沈知渝刚出门,就听见一声嚣张的口哨。 冥一斜靠在门边:“我还以为沈公子能留在里面。” 沈知渝没搭理他,只看向观宁,没等他说话,观宁便从身后的侍女手上拿过一件披风。 “大人,冬日天寒,还望多注意身体。”观宁轻轻躬身。 “要不说你是菩萨呢。”冥一就笑:“我恨不得他冻死才好。” 沈知渝先是谢过观宁,将披风严实裹在身上,连手都没露出来。这才看向冥一,挑了挑眉: “要让大人失望了。” 冥一还想说什么,观宁横身拦了拦,他脸上依旧带着笑,话却说得异常直白: “二位大人,吵醒了谁也别活。” 南棠这一觉睡到了晌午,暗营掌令使索生谋害五公主的定论传来时,南棠刚刚坐到桌边。 没有公开审理,甚至连京兆府都没有开堂,索生就这样定了罪,三千刀凌迟判在两日后,连端月都没出。 “姐姐真准备让他受满千刀?”童竺夹了一筷子白玉丸子,慢悠悠塞到嘴里。 “猫儿有什么好办法?”南棠看向他。 童竺眨眨眼:“人间的规矩我不懂,但姐姐若真有此意,我能保证他清醒到最后。” 南棠就笑:“好凶残的猫儿。” 童竺也跟着笑,片刻后他静静看着南棠:“姐姐,我希望你开心。” 对错是非都不要紧,只要南棠需要,所有拦在她面前的东西童竺都可以一一除去, 南棠看了他一会,没有说话。 当天下午,五公主府迎来了一位初次登门的稀客。 对于南棠来说是生人,但对于冥一来说却熟悉得很。 祝霄的鬼识最先探到了来人,回禀时只说:“看模样衣饰应该是暗营的,但没带鬼面。” “暗营?”冥一顿时来了兴致,只一个闪神的功夫,冥一再回来时神情愉悦到了极点: “主人,关系户的关系来了。” 南棠被这话绕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说得是坤戎。 来人三十出头年纪,身着暗营标志性的黑衣。 他眉弓饱满,鼻背挺拔,南棠觉得有三分面熟。那双眼睛妥帖的垂着,周身气质与蒙磐相比,少了些战场上的枭气,却又多了几分阴狠。 “属下暗营副掌令使坤戎,参见王储。”男人在南棠面前几步处站定,屈膝下拜。 暗营其他暗卫见南棠是不行跪礼的,坤戎这般做派,大约是因为这个鬼储位。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她只抬抬手示意坤戎起身。 “不敢。”坤戎略一低头:“王储心怀大义四方之志万里鹏程,乃天家表率。” “不如让两位兄长做这表率如何?”南棠扬眉。 坤戎的表情一怔,随即便听到了少女愉悦的轻笑:“开个玩笑,大人嘴皮子比蒙磐利索。” “王储恕罪。”坤戎俯身叩首。 南棠摆摆手:“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坤戎的眼睛朝四周看去,抬眸的一瞬间,南棠陡然想起了这人像谁。 “你……”她刚要出声,坤戎便迅速垂下眼睛。 “回禀王储,陛下有令,掌令使索生效忠新君,生死本该由王储定夺,但念其年幼尚未成事,又少年入营孤苦伶仃,陛下宽明愿再给一次机会,还望王储三思而后行,需知若执意开弓,便再没有回头之箭。” 南棠看了坤戎一会,轻轻叹道:“我就说大人嘴皮子利索吧。” 这话乍听是在说索生,却句句都在点南棠。 晋王是说,她自幼孤苦无生母在旁教诲难免走弯路,好在她有野心但还没着手去做,尚可再给一次机会,但若一意孤行,便是父女反目的定局。 “王储。”见南棠没有回话,坤戎复唤了一声。 “在……”南棠懒懒应了,她指尖在桌上敲了敲:“灵雁年幼,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解惑。” “王储客气,属下斗胆分忧。”坤戎复又垂首。 “敢问大人,天下之事,是论心不论迹,还是论迹不论心。” “自然是……”坤戎刚要回答,声音便是一顿。 若说论迹不论心,那索生无论心中是否忠诚,行为上都是背叛了主人,定不能饶过。 若说论心不论迹,那五公主无论是否付诸于行动,都是起了反心,哪怕如今后悔投诚,也一样没有活路。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10章 再登 坤戎是来替晋王给五公主指活路的,自然不能承认这条活路才当真是死路。 南棠笑吟吟看着他:“大人怎么不说话?” 好一会,坤戎略一颔首:“回王储,要分事情。” “哦?”南棠拖着尾音:“大人认为,暗卫忠于主人,与臣子忠于晋王是两回事?” “君臣父女,自然是两回事。”坤戎面不改色,仿佛当真信自己所言。 “怪不得冥六说你是骗子。”南棠就笑。 坤戎的脸色一僵,半晌他轻叹口气:“属下,不敢欺骗王储。” “但是敢欺骗他?”南棠还是笑。 “属下有罪,愿受责罚。”坤戎不再分辩。 “无趣。”南棠摆手:“告诉我父王,前路已定,不必回头。” 言罢,南棠再没同他说话的兴致,只撑着下巴自顾自逗弄怀中的猫儿。 坤戎怔了怔,似是没想到,这样的问题只几句话的功夫就定了。 “王储当真心意已决,吗?”他再度问道,人也向前挪了半步,只这半步的距离,乌长悲瞬间现了身。 可坤戎没任何冒犯到的动作,反而抬头将咽喉全然暴露在南棠面前,与之一同落入她眼中的,还有那过分熟悉的神情。 南棠面色不动,只轻轻挥手:“送客。 “王储。”坤戎欲再说些什么,便被身后暗卫硬拖了下去。 他还想挣扎,只觉得腰侧一阵麻痛,下意识回头便对上了冥一的眼。 “好久不见啊。” 冥一笑眯眯朝他打招呼,手下却没讲分毫情面。 待人一路拖至殿外,观宁上前半步躬身道:“公主......坤戎的长相......有些面熟。” “关系户嘛……”南棠弹了弹怀中猫儿的耳朵,梨酥猛地抖了抖毛,南棠这才意识到,怀里这只不是童竺。 “童竺哪去了?”南棠问道。 “回公主,在教鹦鹉。”观宁笑了笑:“冥十八今早出门又带回来了两只,如今……府上已经有一排了。” “那还……挺了不起的。” 南棠的笑容有些僵硬,还好她过两天就要去北羌了,五只鸟一同开口能有多吵,她想都不敢想。 冥一拍了拍手从门外进来:“主人,扔出去了!” “做得好。”南棠便夸他:“除了扔出去还做什么了?” 冥一弯了弯眼睛:“瞒不过主人,同师父讨了点鬼族的灵药,一直没机会用,此番小试了一下。” 他屈膝跪下:“属下擅自行动,请主人责罚。” 拿惩罚换一些可控范围内的自由几乎是冥一和南棠之间的默契,南棠从未事事约束他,尽管她拥有他身体百分百的控制权。 “什么灵药,我也想小试一下。”她看向冥一扬了扬下巴。 冥一垂眸笑了,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墨玉小瓶,当着南棠面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一侧的鸳鸯钺上,又当着南棠的面,将那半圆形的利刃刺入腰侧,剧痛混合着让人疯癫的奇痒自伤口传来,冥一身子一抖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手肘撑着地,借着这个姿势重重叩头:“多谢主人。” 冥一不介意痛或者痒,南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足够他愉悦,他四处看看,想找个离他主人更近的地方。 南棠撑着下巴朝他眨了眨眼:“出去吧。” “……是。” 冥一没说什么,只低头应了。 南棠本以为,她会像当初绣寝衣时一样,弄个全府上下人尽皆知。 却没想到,对冥一来说,有些模样不是想给他主人看,而是只能给他主人看。 他……太懂南棠想要什么了,他的痛苦挣扎,只能他的主人独享。 直到晚膳后,冥一始终没有露面,先挺不住的,居然是被扔出去的坤戎。 如今的冥一,早能将鬼识铺满整个五公主府,但这次明知有热闹,他依旧没有过来。 鬼族的毒药……太熬人了,但凡他能撑出两分体面,也会来检阅自己的成果。 “参见王储。” 前殿,坤戎面对南棠俯身下拜,血腥味在周遭弥漫。 “大人何事?”南棠皱了皱眉。 “属下,于府上沾了剧毒,还请王储……搭救。” 坤戎只觉得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原本腰背只有浅浅一道血痕,如今却被他抓挠得皮肉翻飞。 暗营也有加强痛觉的药物,却不及这东西半分。 “大人玩笑了,我府上怎会有毒药。”南棠并不承认。 “属下斗胆,请暗卫冥一前来对峙,公主便知……是否玩笑。” “冥一下得毒吗?”南棠就笑:“那你真该谢谢他。” “王储此言……何意?”坤戎皱眉。 南棠就笑:“谢他给你个台阶能再登府门。”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11章 血缘 “属下……不明白。”坤戎垂着头,就这一会,他的掌心已经再度掐出了血。 南棠定定看向他,突然笑了: “你比谁都明白,无论是否中毒你今日都要再来。大人……你还有话没说完,不是吗?” 坤戎猛地抬头看向南棠,那双眼睛阴狠如同毒蛇: “王储觉得……属下……还要说什么?” 南棠丝毫不惧,她迎着那目光细细打量面前的男人: “你……同冥六很像,暗营没有铜镜吗?一个鬼面就能遮住的麻烦,你偏要晃到我脸上。” 南棠凑近了些:“还是说你就等着我发现,等着我问你。大人......这不是求人的态度。” 坤戎死死握着刀柄,那直白的杀意不止让乌长悲上前两步,连祝霄的鬼识都一同惊动了。 烛火微闪,房中气氛凝滞,坤戎手上的伤口因用力崩裂,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南棠神情不变,好一会,坤戎的手松了松,他重重闭眼复又睁开。 同样的方法,他四年前引了晋王入局,如今……却没能再诓住这位储君。 他看向南棠,轻呼口气:“王储,心明如镜,智......” 南棠摆摆手打断他:“别来这套,有闲心垫话,冥一这药还是下少了。” 她懒懒靠向椅背:“我对暗营的秘闻没有兴趣,也不在乎你究竟是冥六他爹还是他儿子,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坤戎抿了抿唇,对暗营的秘闻没有兴趣,那……对王室呢? 南棠低头喝了口茶,再抬眼时,正听见了兵器出鞘的嗡鸣。 乌长悲比坤戎的动作更快,那弯刀如同灵蛇直劈向他的头颅,却在相触的瞬间稳稳停止。 坤戎没有抬头,手中的刀只是反握着,削去了自己腰侧一大片皮肉。 “王储恕罪。”他复又垂首:“这毒碍事,等我说完……再下吧。” 乌长悲仍皱眉看着他,坤戎笑了笑,将手中长刀远远扔开,面向南棠郑重一拜: “属下斗胆,确有一事,求王储成全。” 南棠本以为他要保冥六的性命,却听他说: “求王储开恩,收下......冥六的名牌。” 暗卫, 是最不怕死的。 坤戎的故事很长,却讲散了南棠一身困意。 晋王永远不会知道,他登基后亲手扶上位的副掌令使,从未有一刻效忠于他。 坤戎同如今的冥六一样,也曾是尚未认主的暗卫,也曾是留给新君的底牌。 只是他...... 是留给梁王的。 四年前,梁王死于宫变,五名暗卫尽数殉主,只有坤戎活着。 暗卫不怕死,但……坤戎不能死。 那是第一次,他为所学的东西所受的教导而痛苦悲哀。 他......为何不是普通的暗卫,那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以身殉主,那样他就可以手起刀落砍下自己的头颅。 可......他不是。 梁王从未谋逆,他要替他再不能开口的主人叫冤,他要替他再不能提刀的主人报仇。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哪怕......他只有一个人。 冥六与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但他却用这个借口,骗了晋王整整四年。 他毫无顾忌的偏爱,手把手的教诲,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一次又一次给他生的机会...... 他竭尽所能,只为替已故之人,培养暗卫。 ……………… 抱歉宝子们 今天有点事情 这章短先发上来, 下章补字!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12章 坤戎的故事 在晋王眼里,坤戎与蒙磐一样,一样忠诚,一样强悍,但他比蒙磐更可信,因为他……多了一个弱点。 他曾故意取下冥六的鬼面,让晋王亲自撞见这张脸,他慌乱解释,说冥六是他已逝的胞姐所生。 坤戎无亲族辅力,无银钱开路,朝中无枝脉,后宫无倚仗。 晋王登位蒙磐接管暗营后,他只是个最普通的暗卫,如今已经是他竭尽全力能爬到的,最高的位置。 但……冥六可以走得更远。 那是何等的气魄,他当着晋王的面,替已故的梁王培养势力,还妄图将他塞进西晋旋涡的最中心。 他不肯带着秘密归顺任何一方,他独自摸索着螳臂挡车。 可惜造化弄人,冥六这样觉得,坤戎更是如此。 暗一是蒙磐最优秀的徒弟,五公主遇刺,事发突然晋王震怒,当日便绕过蒙磐点名要他手下最可信之人。 冥六一早露过面,坤戎……藏不住他。 “五公主骄奢淫逸,生性放荡,身边有一众男宠,冥六此去定要多留心。” 这哪里是该对将要出营认主的暗卫说的话,可哪怕这样说……依然没能拦住冥六。 坤戎带他去观刑,想让他亲眼看看五公主是多么忠奸不分,想让他看看她的暗卫都是什么下场。 可那天……五公主保下了暗一。 冥六不必再去了,可坤戎尚未来得及庆幸,便在冥六眼中看见了一抹向往,他太知道那代表什么了。 于是刺杀沈知渝那日,坤戎毫不犹豫的命冥六前去,只要他听命行事,就是亲手断了跟五公主的可能。 可他却忘了,这是他教出来的徒弟,他……是不肯装傻的。 冥六公然违命时,他当真想杀了他,可冥六迎着那刀锋岿然不动, 他说:“有负师父,可惜……我不是寻常的暗卫。” 只这一句,坤戎的刀便再落不下去。 冥六似是笑了笑:“还请师父暂留我一命,认主的名牌……尚未亲手交给主人。” 冥六未曾出口的话,南棠终究在坤戎这里听了个全本儿。 他未曾刺杀沈知渝,哪怕刀斧加身。 他未曾背主,哪怕根本未正式认主。 他未曾动过活下去的妄念,他只是去……送一趟名牌。 这是冥六哪怕以为身在梦中也不肯说出的话,他不是寻常暗卫,这世上有比彰显他的忠心更重要的东西,他想要他的主人,不多一分烦扰。 “既然如此,为何骗他。”沉默良久,南棠这样问。 “蒙磐武功尽失,掌令使之位空悬。心存妄念,还想推他上去。” 坤戎轻叹:“只有他开了口,晋王才会相信他未曾认您为主。” 冥六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另一个自己,他当然知道自己最渴望什么,最恐惧什么,他当然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开口。 他们从未有机会与主人形影不离,所以只是一点虚幻残影便足够他们飞蛾扑火。 这是坤戎刻意留下的弱点,也是他自己的弱点。因为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能甘愿对虚无,献上忠诚。 除夕之夜,是坤戎能争取到的最后一个扭转乾坤的机会,他靠着套出的消息,骗晋王冥六并未认主,此生只会效忠国君一人。 那天,坤戎几乎将他逼上绝路,威逼、利诱,他让他做尽背主事不能回头。 再走一步,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只要冥六能在关键时候杀了吴元青,一切就都成了。 他一早安排了人替死,当堂坐实了是五公主的暗卫动手,处斩时谁又能分清鬼面下究竟是不是冥六。 可惜……冥六不要这次机会。 那么晋王面前,连带着他,都是死局。 这也是他在今日向南棠全盘托出的原因,他与冥六,结局已定。 暗卫……是不怕死的。只可惜,他苦心多年,到头来,还是一个人。 “殿下……”坤戎看向南棠笑得苦涩 “此前种种皆是利用,唯有今日行为师之实。冥六清明自持,此生未留下半点琐碎脏污主人,死后记在您名下亦不会多添烦扰……” 他这辈子没送出去的名牌,他希望冥六能送出去。他没能堂堂正正叫出的主人,他希望……冥六能叫一声。 他恨冥六,却也没有那么恨,他……不愧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徒弟。 坤戎再次俯身叩拜:“求王储成全。” “最后一个问题。”南棠喝了口茶:“今日你原本是什么打算。” 坤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本……是投诚的。说冥六是胞姐之子,说我为亲情生出了背主之心,求您留冥六一命,求轩辕家保冥六活着坐在掌令使的位置上。” 坤戎轻轻摇头:“可惜,王储……聪慧。今日之事,全凭属下一张嘴,您怎会因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便将冥六留在身边。” 既然注定要死,那他求给冥六,最后一份体面。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13章 接了 南棠没再说话,坤戎下意识抬头看去,却看见了南棠正低头摆弄一块木牌。 “王......王储?”坤戎嘴唇颤了颤,观宁上前一步双手接过递到坤戎眼前,那是......冥六的名牌。 “您......”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片刻后转为了动容。 他久久的注视着南棠,那模样,仿佛是在隔着时光与亡主对望。 直到南棠轻笑了笑,坤戎微怔,少女嘴唇轻扬,可眼神中满是嘲讽,她说: “牌子也看见了,大人心愿了去,可以瞑目了。” 她看向乌长悲:”送客吧。 坤戎表情微僵,这世上......绝没有暗卫送客的道理。 乌长悲垂头应是,他脚下一跺,勾住震起的长刀踢向坤戎。 这一下不可谓不迅猛,坤戎勉力接过只觉得虎口一阵麻痛。 乌长悲上前两步,坤戎脸色数变,五公主……同他想象中不一样。 她不自觉思考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好一会,他听见南棠的笑声: “解闷儿还是差些意思,大人,我这里,从来不缺戏唱得好的名角。” 一个背负深仇独行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替人递个牌子就将所有秘密全然交托,又怎么可能信什么注定的死局。 “还不走吗?”见他依旧跪着,南棠似乎有些疑惑,坤戎还想说什么,却被南棠打断 :“既然大人不赶时间,不如再等等,我给你叫个同行来,我们来看看,什么样的人配报仇。” 她看了观宁一眼,少年躬身退下,不多时一个身披厚重狐裘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外。 沈知渝的眼神没在坤戎身上多停一秒,只近前两步躬身行礼:“公主。” 南棠目光落在他的披风上,轻笑了笑。 沈知渝察觉到了这视线,也一同勾唇。 南棠扯着腕子将人引到身边坐下,只这一个动作,沈知渝便明白,今日这不是要他捧场,而是让他顶梁。 自进门起,沈知渝第一次将目光落在坤戎身上,半晌轻笑道: “还以为府上的戏班子里来了绝色男旦,没想到这般英武。” 南棠正低头抿茶,险些被这句话呛到。 “大人……玩笑了。”这句话,几乎是坤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知渝脸上笑容一收:“那就不玩笑了,大人想要什么,直说吧。” 这也是南棠问的第一句话。 坤戎皱眉看他:“我要什么,方才已经同王储说过了。” 王储两个字一出口,沈知渝神情就是一冷,他声音依旧平和,说的却是: “不愧是副掌令使,诏书刚到几个时辰,就跟着叫上王储了。” 所谓的王储之位不过是个靶子,晋王下诏安得什么,朝野上下都清楚。 沈知渝 ……听不得这词。 “公主,我绝无此意。”坤戎忙看向南棠,后者却只是垂眸当没听见。 南棠既然推了沈知渝上去,那这场面上的人便尽数由他把控,不闹到脸上她不会插手。 坤戎只得再看向沈知渝:“我与大人,无冤无仇……” 沈知渝轻笑,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南棠的脸色,随即开口: “原本是没有,大人的故事漏洞百出,白白耽误了我家公主睡觉,也就有了。” “漏洞百出?忠清伯何出此言?”坤戎声音猛地增大。 沈知渝却只叹息:“夜深了,没空跟您一点一点捋,不如这样,大人就当我全盘信了这话。” 他的公主无意纠缠,那他便也收了逗弄的心思。 沈知渝清了清嗓子,模样却没多少郑重:“感念大人与梁王殿下主仆情深,不忍忠良枉死,擅自做主替大人所谓的死局挑了两条出路,大人可愿一听?” 坤戎的鼻背微颤,可沈知渝神态依旧轻松,直到坤戎点了头他才开口: “第一,既然您如此心疼徒儿,不如……替冥六受了凌迟之刑,这样他又能递上名牌,又能光明正大叫一声主人,不是更能了却您的心愿。” 沈知渝笑得灿烂:“只要您点头,梁王的仇五公主府接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欠 一章明天补! 第一卷:人皇篇 第414章 把柄 坤戎没有说话,沈知渝就笑:“大人不想死得太痛苦 吗?那也没关系,还有第二条路。” 他拢了拢披风:“如今这情形您也看见了,五公主府与宫中势同水火,既然大人有心报仇,一人投诚何用?不如带着整个暗营投靠。” 沈知渝语气轻松,仿佛几千人命不过掌中器物。 坤戎依旧跪在地上,而这礼,坐在他正前方的沈知渝坦然受了。 他慢慢捏紧拳头,上次见这位忠清伯时他尚是罪臣之子,于殿前三跪九叩何等脏污卑贱,如今摇身一变竟是成了这般角色。 “大人……是在心底骂我小人得志吗?” 沈知渝双手接过观宁递上的新茶,抿了一口: “没关系,把事办明白,您当着我面骂,我也受着。” 坤戎的冷哼再克制不住:“朝堂上下谁不知道忠清伯能屈能伸,如今沈家冤屈得洗,您自然该得意。” “确实得意。”沈知渝笑吟吟接了这句,他略探了探身子: “既然都有血海深仇在身,我也劝您一句。世道艰难,能坐上这张桌子的都是利字当先的恶鬼,与其费尽心思写话本子搭戏台,不如把得失利弊放在明面上。” 他将茶盏放回桌上:“大人之前的话只要有三分为真,那我们的敌人便是同一位,还瞎折腾什么呢。” 坤戎终于开了口:“忠清伯抬举了,暗营直属只尊掌令使一人号令,并非不肯做,只是……我没这个能耐。” “这样啊。”沈知渝没有反驳,只问: “您没这个能耐,那谁有这个能耐,掌令使这位子,新旧正副如今都在,大人没有,那是蒙磐有还是冥六有?” 坤戎心底一沉,蒙磐自除夕夜便消失无踪,他只当已被晋王秘密处决,竟……竟也在五公主府吗? 见坤戎不回答,沈知渝叹气:“总不会都没有吧,还是说……大人没想好推给谁合适。” 好一会,坤戎终是叹了口气:“忠清伯……需要暗营如何?” “很简单。”沈知渝笑得真诚:“大人心中有冤,自当要申冤才对。明日上朝,还请大人将梁王之事当众言明。” 按坤戎的话,是自知没机会再成夙愿,这才来五公主这里投诚。 又因深知无无法取信于五公主,便退而求其次,只替冥六求一个死得其所。 沈知渝只觉好笑,谁说非要证明故事的真伪,上梁山最直接的方法是提人头证身。 坤戎的血浸透了他半边衣衫,他定了定神复又说道: “按规制早朝之上,晋王身边暗卫不少于三十人,我根本不会有机会说完。” 沈知渝点头:“所以才说,要集暗营全营之力。” 他眨眨眼:“大人,哪怕是晋王,在暗卫上也没法同您比人数。” “你……”坤戎眉头一立:“你是要我暗营牵头造反,忠清伯,你好大的胆子!” 沈知渝神情不变:“大人效忠仇人多年,上瘾了?” 他扬扬下巴:“蒙冤的是你主子,说报仇的是你,冤屈苦主不叫应当谁叫,苦主不反该谁反?” 他笑得轻佻:“大人指望着靠个主仆情深的故事,诓五公主出头给梁王叫屈吗?” 这才是无论他还是南棠,都不肯拿这故事当真的原因,梁王的冤屈讲给旁人听不过换得唏嘘一句,但讲给五公主…… 这是送了一个天大的把柄到她手里,是他的把柄,更是晋王的把柄。在这个关口,太及时了。 他借着王命来探的口风,见五公主反意已决,这才深夜二次入府。 至于冥六,师徒之情未必全假,但终究不过借口。 他明白知道,这位五公主听这故事时,什么王室冤仇暗卫情深都是添头,重要的是只有一个…… 王位。 只可惜,坤戎并不知道晋王与五公主那次深谈,自然也不知道,从始至终冤死的何止梁王一门。 南棠手中的把柄,足够多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最近同事卷得要命 很难摸鱼写文_(:з」∠)_ 但今天睡前还是会补满三章! 第一卷:人皇篇 第415章 苦心 世上人总有一个通病,背负了秘密,便觉得那是天下最大的秘密。 有了冤屈便觉得那是世间唯一的冤屈。 如同殿审前沈知渝被拦在宫门外那日,突如其来的一场雨盖住了喑哑的哭声,而谁也不知道西晋要下多少场雨,还有多少个沈家。 坤荣确实存了这个心思,从冥六第一次抗命起他就知道,这孩子,再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如果说最开始坤戎想让冥六此生忠于梁王,那么后来,冥六是谁的暗卫都无所谓,他只需要,他的主人与晋王不共戴天。 六公主寝殿外,他发现了冥六,他本可放过,但是他第一时间报给了晋王。 他需要借冥六的口说出五公主对曹家的算计,他需要再次提醒晋王,轩辕家的野心。 冥六随着孙德喜一同出宫传诏,他本可以阻拦,但是他大开营门由着冥六出走。 他需要借冥六的口,说出除夕之夜晋王没达成的谋划。 他要五公主知道,彼时顺遂,不过有环节出了差错,按晋王的本意,轩辕家一样要在泥沼挣扎。 他根本没想过让冥六从南棠处脱身,棋子若不能干干净净摆在该在的位置,就扔下场一同厮杀。 他需要的是父女尽快反目,他需要西晋这潭水一浑再浑,他需要五公主与晋王为这一个王位千仇万恨不共戴天。 哪有什么认定了死局所以放弃抵抗,哪有什么深知不被信任退而求其次 坤戎从始至终要的,都是五公主府替他报仇。 坤戎久久的看着沈知渝,这人叫破他的心思只需要一瞬,他甚至没有亲耳听他唱这场戏…… 沈知渝并不理会他那目光,也丝毫不觉得他会出言再辩,他神色依旧轻松,只开口问道: “大人,选一还是选二?定好了吗?”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坤戎心头,自从进入这个屋子起,事情走向没有一刻按照他的想。 他仿佛一个跳梁的小丑,拼尽全力也只是一次又一次哗众取宠。 见他不说话,沈知渝长叹口气:“大人,我一早说过,有些东西摆在明面上谈,比拿旁人当傻子礼貌得多。还是说……你有不能拿到明面上的苦衷?” 他略一沉吟:“大人,冥六的身世有什么说法吗?” 这一刻,坤荣几乎忍不住想拿刀砍去面前人的头颅,什么得失成败他都不想再顾,用脑子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可以用刀。 可也是这时,沈知渝上前了一步,将他搀扶起来。 他笑了笑:“大人,随口一问,只要事情做好,我对王室秘闻没有兴趣。” 他几乎是主动退让,赏了坤戎最后一点余地。 如果是南棠,一定不遗余力将所有秘密逼问出来,她做事绝对强势,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但沈知渝不同,只要能将事情做对,谁压谁一头根本无所谓。 坤戎周身的杀气因着搀扶一滞,沈知渝借着这个姿势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大人,复仇之路处处荆棘,我虽年幼,但十之能懂八九。” 他手腕微微用力捏紧了坤荣的胳膊: “大人,选二吧……亲眼见那人摔落马下,亲眼见夙愿达成,再死……才能瞑目。” 没等坤戎反应,沈知渝径直松开了他的手坐回位置上,依旧是那副轻挑模样再催一句: “大人,做好选择了吗?” 坤荣环顾四周突然就有些想笑,他也当真笑出了声,好一屋子刚柔并济配合默契的豺狼。 有人听故事,有人挑漏洞,有人持刀剑,有人给台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竟能相安无事待在一处。 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南棠身上,少女依旧垂眸,仿佛场中之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好! 真好啊! 一模一样的贪婪,一模一样的狠毒,旁人性命只当蝼蚁,场上局势尽在掌中,骨肉亲情不过玩笑,一切的一切都是利字当先。 晋王好福气呀,有这样一个虎视眈眈,等着杀他的女儿。 坤戎的笑声没有震动场上任何一人,却将他自己笑出了一口血来。 良久,他看向沈知渝:“有负忠清伯苦心, 我选一。” …………………… 好好好 越欠越多!!! 第一卷:人皇篇 第416章 吃亏 “好。”沈知渝点了点头: “行刑之日自有人带你下场,在此之前,记得把指挥全营的能耐留给冥六。” 他端茶抿了一口,再无半句废话。 世间攘攘皆为利来,坤戎是这样,南棠也是。 坤戎图南棠替他翻案报仇,南棠图的,是整个暗营。 沈知渝给的这两条路很简单,要么坤戎赴死,将暗营交到五公主手上,作为交换,梁王的冤屈由五公主府接手。 要么坤戎用暗营上下性命泼晋王一盆脏水,未必当即能拉人下马,但可以替五公主铺路。 作为回报,五公主答应,会让他活着亲见昭雪。 这两条路其实是一回事,五公主不要一个不在掌握中的暗营,所以要么归冥六,要么都死。 坤戎进府前大约也没料到,他全盘的计划,竟是帮五公主除去了自己。 沈知渝心底轻叹,其实一早直说,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但他也比谁都明白,他们这样的人,是不肯轻易将主动权交给别人的。 “公主会留冥六活着吗?”临出门前,坤戎停下步子问了这么一句。 南棠依旧没有看他,沈知渝将话接了过去: “大人好好守着心里的秘密吧,你不说,我保证冥六不会死在权势争夺之上。” 待人走出殿门南棠看向沈知渝轻笑道:“小公子还会替我保证了?” “奴才僭越。”沈知渝想也不想便屈膝而跪。 “刚才怎么不跪?”南棠招招手示意他近些。 沈知渝顺从的朝前挪了挪,他看向南棠扬了扬眉: “公主抬举我,若接不住便是我无能,自然不敢跪。” 南棠就笑,沈知渝啊,有能耐的很。 沈知渝看了看她的脸色:“公主,冥六之事……您当真一点不好奇吗?” “知道大概,但细节……术业有专攻,让小十三去查吧。” 提到这位,沈知渝也笑了笑,他又朝前挪挪:“公主,我今天穿得很暖。” 南棠伸手翻了翻他的衣领点头道:“你乖。” 今夜府上,还有另一个人也很乖。 冥一蜷缩在地上,汗水将衣衫整个打湿浸透,他始终没有出声。 坤戎走后,他将鬼识收拢回体内,屋中没有燃烛,冥一靠着透过窗户的月光判断时辰。 他一分一秒熬着,直到房中的摆设渐渐明亮清晰。 这一夜,他的主人没有来看他。 但冥一不怎么担心,他知道他不会被忘记。 可正午的太阳将他僵硬的身子一点点烹暖,南棠还是没来。 梵姬坐在桌边悠喝着一碗鱼汤,也不知道五公主这小厨房哪里请来的厨子,做得东西一次比一次好吃。 “你今日心情不错?”南棠看向她随口问道。 “那是自然。”梵姬笑眯眯的:“今日冥一病假,我算是休沐。” “病假?”一旁的童竺有些纳闷:“什么病假?” “噬灵。”梵姬将碗放下,又夹了一筷子琵琶虾:“原本说是拿给仇人试试,不知怎么试到了自己身上。” 童竺就笑:“活该,痒死他。” “嗯?”南棠有些意外:“童竺知道这药?” “在妖界臭名昭著,听说是鬼主战场上用过,磨人得很。” “还好。”梵姬笑了笑不肯附和: “直接啃噬魂魄的东西,对鬼族影响更大,外族好上许多。当初见冥一有兴致,送他折磨骨瑛的。” “对鬼族影响更大吗?”南棠撑着下巴轻叹:“那还挺吃亏的。” 冥一确实吃亏,昨夜看见坤戎反手削掉腰腹上的肉时他气得牙痒。 坤戎能这么做,但他却不能,不仅不能,他连抓挠都不敢。 冥一想着,再过一会,等他缓一缓,就放鬼识出去看看。 可这药,不给他半点缓和的机会。 直到,推门的吱嘎声响起,冥一身子一颤,他知道,这府上无论是侍奉的下人还是盘踞的鬼族都躲着他走,敢直接推门进来的就那一位。 “主人......”冥一下意识勾起唇。 南棠没有说话,冥一艰难的抬头看她,笑得愉悦。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 417章 对吗 南棠看了他一会,冥一便撑起身子跪下,他腰背难得有些佝偻,单手撑着地仰头看她。 “主人。”冥一咳了咳,南棠朝他伸手,冥一便顺从的将手递了过去,他掌心满是冷汗,却没有一处破皮。 南棠的指尖在他手背点了点,冥一没有问她为什么昨天没来,也没问她自己乖不乖,他只说: “主人,中午好啊。” “地上蜷了一夜?”南棠问道。 “是。”冥一点头,语气一派轻松:“出太多汗了,地上凉快。” 南棠看向四周,这间屋子里没有生火,寒冬腊月这人在地上躺了一夜,却只说凉快。 “冷吗?”察觉到她的目光,冥一撑着身子挪到桌边,几下便点燃了炉子。 房中摆设简单却很整洁,整洁到不像有人住着。 冥一也确实没怎么回来过,对他来说,这里的意义大概是,在五公主府有一间他的屋子。 南棠走了两步,看见窗户边上摆了一排木雕,三个小人或坐或站惟妙惟。那雕工细致,连裙边角度都顺滑自然,旁边摆着一只小猫,再旁边是雕了一半的……鹦鹉。 “你做的?”南棠就笑,他将那小猫捏到手里:“这是童竺?” 冥一冷哼一声: “是……梨酥。” 南棠有些诧异,倒不是因为这小猫到底是谁,而是,她没想到冥一会记得梨酥的名字。 “比我想象中手还巧。”南棠将那小猫放到冥一头顶,男人的身子本抖得厉害,南棠这一放,他便撑着一旁的桌子强忍着不动。 “家传的手艺。”冥一笑着回。 “很喜欢小猫?”南棠就问。 男人想了想,只摇了摇头:“在看骨骼和肉的走向。” 南棠点头,她便指向一旁的小人,神情愉悦:“那也研究了我骨骼的走向吗?” 冥一却又摇头:“……很喜欢您。” 冥一痴迷一切旁人的痛苦和恐惧,他模仿,演绎,创造,再观赏。 满是惨叫和血腥气的梦魇于他而言是美梦,他曾说过,想掀开乌长悲的脸皮看看,可……他对南棠没有这样的心思。 或许曾经也有过,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已经忘记了。 面前这个人,是他与这个危险又怪异的世界唯一的连接,是他眼中众多疯子里唯一的正常人。 这是……他拼着魂飞魄散扑倒在雪里,都没敢吻一下的人。 “噬灵的药性,在鬼族身上强烈十倍不止,为什么不说?” 南棠将他头顶的小猫拿掉,转身坐回床边,冥一伸了个懒腰,刚刚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可他眉毛都没皱一下。 “说了,您就玩不过瘾了。” 冥一撑着地慢慢朝南棠爬去: “主人,我说过,你不舍得对别人做的可以对我做,不用念情分不用压欲望,我都愿意的。” 他轻笑着:“人身体的极限在哪,尊严的底线在哪,我能做到什么地步,主人,您…… 您看一看我。” 男人的发丝贴在脸颊上,他脸上惨白不见血色,唯眼眶红得厉害,他死死的盯着南棠,一步一步爬着,那模样说不出的骇人。 同样的话,南棠曾一脚踩在他手上说不想看。 可如今,她却迎着他,向前了一步。 这一步是冥一长久取悦的成果,是他强行将南棠的欲望凌驾在他之上的报酬,是他热烈目光的,最坚定的回应。 “冥一,似乎很懂我想要什么。”南棠忍不住轻叹。 冥一还是笑,他回得很慢,声音沉沉的,竟有些好听: “囚禁我,想尽办法伤害我。撕碎我,再践踏我的尸体。看我恐惧,看我痛苦,看我挣扎求生,给我希望,再让我功亏一篑。” 他已经爬到南棠面前:“捡拾我,拼凑我,一点一点将我缝起,让我每寸血肉每块骨骼都有您的味道。” “您要对我做尽恶事,还要我感激您逢迎您,想法设法取悦您……” 冥一高扬着头看着南棠:“主人……我说得对吗?” …………………… 周末补冥一 没进来的宝子在这条段评找路! 没错在还欠一章的前提下 我又欠了肉 第一卷:人皇篇 第418章 传闻(1) 暗十三在冥六行刑前一天夜里,带着一箩筐消息赶了回来。 时间太紧,没搜罗出什么明面上的关键点,但胜在数量足够多。 南棠躺在新送来的摇椅上,听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暗营秘闻。 小到哪位的靴子两月不换,大到如今究竟是谁当家,南棠耐着性子听到了最后。 不得不说,暗十三端着一张脸,一板一眼说八卦的样子,有些可爱。 终于将所有查到的信息一股脑说完,面前的暗十三轻舒了口气补充道: “冥六,十六岁,自幼入暗营习武,乃副掌令使坤戎亲传……” “等等。”南棠本半闭着眼睛,此时突然看向他打断道:“你说冥六多大?” “回主人,十六岁。”暗十三垂首回道。 南棠便打开意识海内冥六的数据,上面分明写着,索生,十九岁…… 南棠看向暗十三:“暗营会不会有身世不详,故年岁只有个大概的暗卫。” 暗十三复又垂头:“回主人,有的,但身世不详的孩子入营时绝不会超过三岁,尚不能记事,也就无所谓身世。” 三岁…… 南棠略微沉吟,三年在成人身上差距不大,但在幼童来看,可就是刚出生的婴儿和满地跑的孩子的区别,暗营挑人时就是再老眼昏花也不会分不清这个。 那么……就是有意隐瞒了。 好一会南棠出声问道:“二十年前暗营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二十年前……”暗十三轻轻念叨,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试探的看了南棠一眼。 南棠就笑:“别管什么,有用的没用的你都可以说。” “是。”暗十三颔首:“暗营明面上流传的传说很少,一来规矩严格不敢多嘴,二来……暗卫大多不善言辞彼此间也无甚交情。但二十年前,确有一件大事。” 他看向南棠:“暗营两名出营的暗卫在主家有了苟且,不仅常常幽会,更是珠胎暗结。 主家大怒,当即送回暗营受刑,那男子在刑堂五日,尸体残破不全,女子……” 暗十三心底叹了口气:“传闻是在暗营一直养到怀胎十月,临生产前,当时的掌令使赏了杖刑一百,令全营的暗卫观刑。” 暗十三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道:“一尸两命。” 这消息能在缄默处流传至今,足以见当时的场面之惨烈,此后多年,再无暗卫敢犯此罪。 南棠眉心微蹙:“知道是谁家的暗卫吗?” 暗十三叩了个头:“回主人,梁王府。” 南棠略一扬眉,那就……都说得通了。 起初南棠以为,坤戎绕着弯子讲故事不肯摆在明面谈同盟,是他是心思深沉不愿亲自下场,他不肯将宝压在她身上,只想坐山观虎斗。 可若这样,坤戎该是凉薄阴狠自保为先的。 于是沈知渝出手试探,给了两条路选,死别人还是自己,这是三岁小孩都会做的题,可出人意料,坤戎思索了良久。 与暗营感情深厚不忍屠戮吗?这话蒙磐说南棠或许还会信几分,但坤戎绝不是这种人。 他会犹豫只有一种可能——暗营还有大用。 梁王一脉没有死绝…… 这是南棠的第一反应。 于是沈知渝再度试探,开口便提冥六身世,坤戎神色大变。 那么无论他有多像坤戎,他都一定……是梁王的血脉。 只有还留后手时,才会衡量得失,才会企图在自己和整个暗营中挑一个份量更重的留下。 那么坤戎的一切行为都有了答案,他左右遮掩,是因为梁王尚有遗孤在世,可与南棠争储。 他犹豫是因为这场局,那个绝不能死的人,并不是他。 暗营是朝堂上最容易被忽视的一股力量,一是历代掌令使无有私心,从未参与夺嫡之事。 二是暗卫数量不多,纵使个个骁勇也不足以扭转战场输赢。 可……也唯有暗营,无论盛世还是乱世,始终掌握君王生死。 原本……坤戎还可以试试。 试试能不能靠梁王的故事引得南棠保下自己和冥六,试试尘埃落定时,能不能扫清最后一个敌人,纵使扶上位的是冥六的尸体他也在所不惜。 可……五公主府的人,太聪明了。 沈知渝说得最后一句话是: “大人好好守着心里的秘密吧,你不说,我保证冥六不会死在权势争夺之上。” 这是安慰亦是威胁。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19章 传闻(2) 看有宝子说没看懂,上章重调了一下,辛苦大家再看一眼! ……………… 底探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条件可谈了,冥六……永远只能是冥六。 沈知渝没有逼迫他将所有话说出来,相反……他永远捂住了他的嘴。 见南棠不再说话,暗十三便安静跪着,可心底却叨叨个不停: “主人这表情……是怀疑冥六是那两名暗卫的孩子吗?不会吧,冥六已经十九岁了吗?那他和我老大同年,他们俩要相互竞争了吗?要攀比了吗?我被主人凌迟过你没有的那种?太刺……” “……” 南棠思绪微滞,忍不住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暗十三一个瑟缩,随即恭顺叩头:“属下有罪。” 南棠便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明明暗营这几位面上都是木头,偏这个是个空芯儿的,装了一肚子废话。 她重新闭上眼睛,随着摇椅的节奏缓慢晃动,心底轻轻念叨:二十年前…… 南棠对西晋的历史没多少了解,但这个时间点她却很是熟悉。 按照之前晋王的说法,这是正他私下与乌呈来往最频繁的时候,二人里应外合,一场针对王室血脉盛大的谋杀正式开始。 南棠便又想起坤戎怔怔离开时的模样,这些原本的漏洞,其实……也不是漏洞。 暗卫自幼入营审查极严,为何他胞姐的孩子能送到他手里,为何晋王会凭一张脸轻易相信他的谎话,为何冥六几次三番犯错仍旧不死,为何明知他已认定南棠为主坤戎依旧不肯放弃…… 坤戎……当真有同胞的姐姐,冥六也确实是他的血缘至亲。 这世上,只有掺杂在真话里的谎话才最能骗人 梁王育有一子,不是偷偷藏在暗营的,而是光明正大送回去的,连着他的母亲一起。 南棠轻叹……一尸两命,说到底,也只有一尸。 南棠挺起身,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身边的暗十三依旧思绪飞转,他越想控制自己越忍不住乱想,不到半盏茶,他已经开始庆幸还好他老大怀不了孩子。 “怕不怕我告状?”南棠捏着他的耳朵笑道。 “属下有罪,主人……是指什么?”暗十三规矩的回话。 “指你说暗一生不出孩子。”南棠笑意更深。 “全凭主人做主,不敢逃罚。”暗十三这样回。 好一会,南棠听见心头有些委屈的一句:“没……没说出声啊。” 南棠没有当真告状,相反,暗十三额外得到了一小把金瓜子。 不止因为他带回了一肚子八卦,更是奖励他逐渐清晰稳固的魂魄。 暗十三喜滋滋出门,盘算着明天去集市上买些什么东西,他嘴角的笑尚未敛住,迎面便撞见了冥一。 “好有钱……”冥一感叹一句。 话音刚落,暗十三就觉得手心一空,再抬头时,那把金瓜子已经到了冥一手里。 “你……”暗十三脸色一僵,冥一扬眉看他:“现在变成我有钱了。” “主人给我的。”暗十三据理力争。 “哦?”冥一就笑:“现在是主人给我的了,有种……告状去啊?” 冥一知道,这种小打小闹南棠不会真管,当然……会管更好。 可惜他忘了,这种距离暗十三根本不用开口告状,他还不等走进门就听见了南棠的声音: “东西还给他,吵死了……” 冥一叹气,只好转头递还给暗十三,后者一把抓过转身就跑,全套动作一气呵成。 “进步不快跑得倒快。”冥一两步进了门,不等跪稳就先踩了一脚同行。 南棠就笑,她看看桌上剩余的,示意冥一自己来拿。 “我不用。”冥一扬眉:“我可以自己出去抢。” ? “反正是埋到土里的东西,魂我都吞了,埋着也是浪费。” 冥一凑近了些笑得灿烂:“主人,想我了吗?” “还好鬼族没有地狱……”南棠重新躺回摇椅上: “不然你一定在第十八层。” ……………… 为什么把冥六放在暗营明天更,爱你们。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20章 等死 该下地狱的事,冥一可不止做了一件。 今日午膳,童竺丢了一只鹦鹉,连笼子带鸟一同凭空消失。 他不好再惊动南棠,只是私下里带了几名侍卫寻找。 而与此同时,冥一将手中的鸟笼子,挂在暗营的门大门之上。 “属下是五公主的暗卫!属下!属下是……” 看着自己的杰作,冥一心满意足离开了。 ………… 这两日里,冥六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或者说在更早些时候,他便想过千百次死亡。 唯一不甘心的是,头日从暗营搬到京兆府后院那晚,他觉得,他见到了主人。 他分明是看见了的,他唯恐那是梦境唯恐是贼人的伎俩。他反复确认了多次的…… 但他似乎还是错了。 “五公主没有来过。”他问了好几遍,直到侍奉的婢女忍不住叹气: “您初来时伤重险些不治,大夫嘱咐万不能再受寒凉,我们大人这才将您带回府上暂养,没听说过来了什么公主。” 冥六便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他们都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那婢女也习惯了这人整天闷不出声,简单打扫后便退了出去。 冥六躺在床上慢慢回忆那夜的情景,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忙伸手去摸自己的暗卫名牌,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只穿了单薄的寝衣。 他慌忙撑起身子四下看去,见他的那身黑衣已经洗干净放在了桌上。 冥六赤着脚下床,可腿上虚软,他又走得急,两步便摔扑在地上。 冥六下意识想扶住一边桌子,可他没能稳住身形,反而连脚边的椅子一同带倒了。 声响惊得门外婢女冲了进来,迎面便看见了蜷在地上的冥六。 “怎么了这是?”那婢女忙蹲下扶他,伤处的痛楚让冥六抖得不成样子,他攥着拳头强迫自己开口: “名牌……名牌……” 那婢女明显没听懂这话,她一个人扶不起冥六,只得匆忙跑出去叫人。 不多时,赵廉诚同大夫一起进了门,他看着冥六忍不住叹气: “这又是何苦……” “大人……大人。”冥六急切的看向他:“敢问大人,可曾……看见我的暗卫名牌?” 赵廉诚微怔,随即回道:“和你一同过来的那个鬼气森森的暗卫,应该在他那。” 冥一…… 冥六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冥一虽然阴邪乖张,但暗营出身……不会拿名牌玩笑。 他记得,他昏迷前曾托他带给主人,他敢接,便是一定能带到。 “大人……”赵廉诚看着他:“明日便是行刑之期,大人可有什么心愿未了,可要知会家人敛骨收尸?” 家人…… 冥六在记忆中一一搜索,他不敢肖想主人垂怜,思绪……最终定格在了坤戎的脸上。 赵廉诚等了许久,却见冥六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不收了吧。 三千多刀,怪麻烦的。 便有人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扶抱到床上,大夫重新替他包扎伤口。 冥六始终很配合,他得活下去,他还欠他的主人,三千多刀。 赵廉诚终是叹息着出了门,等待凌迟之刑实在残忍,这人……其实比他孙女大不了多少。 他却不知道,是他冥六近些日子,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冥一……没将暗卫名牌再送回来。 他便私心里想着,等他死了,魂魄还可以回五公主府试试。 第二日,天色未亮,冥六便被婢女叫醒,行刑的侍卫上下打量他几眼问道:“今天想吃什么?” 冥六知道,这是惯例,只要他不求天上的星星,这群人都会不遗余力的替他找来。 冥六轻轻摇了摇头,他……什么都不想要。 也许是等死的心理太过强烈,冥六没有抬头查看,也就没看见,对面一双有些熟悉的眼睛。 …………………… 坏消息:睡着了! 好消息:惊醒了! 求爱发电宝子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21章 最好的人 头顶被遮上黑布,没有一点挣扎吼叫,冥六几乎是摸索着主动跟着侍卫离开。 风吹得冥六猛地打了个哆嗦,他尚穿着那件单薄的寝衣。 祝霄偏头看了看他,略微皱眉加快了脚步。 直到冥六被塞到马车里才觉得不对,他的手指触摸到柔软的坐垫,这绝不是大狱天牢该有的囚车。 冥六忙想扯掉头上的黑布,却被一只冰冷的手制住。 冥六看不见,只本能的反手挣力,几个来回后他听见了对面的轻叹。 祝霄有些无奈的开口:“我说……别折腾了,伤口挣开主人会当我差事没办明白。” 他抬手一把扯去了冥六头上的黑布,冥六下意识皱眉,再睁眼时借着月光,看见了对面那修长的身影。 祝霄解了围帽,只没骨头似的靠在马车的软垫上。 冥六记得他,这是……主人身边的鬼族。 当初五公主府外,那三名暗卫但魂魄,便是托给了他带着。 冥六眼睛就是一亮,他为何在这,是不是来接他的魂魄的,这是不是说明……他的主人最终还是收了他的牌子…… “听说你再受凉就会死。”祝霄轻笑,将马车上的厚毯扔到他身上。 冥六愣了愣,随即将那毯子小心裹好,他吸了口气: “大人放心,我定能熬到凌迟最后一刻,还望大人等一等我……带我的魂魄一起。” 祝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平稳的马蹄声里,冥六的大脑逐渐昏沉,似乎有车驾同他们错身而过,他没有掀帘查看,也就没有看见囚车上的坤戎。 坤戎手脚都上了重镣,他艰难回头看向那马车,似乎想从那车帘下,窥见一二分人影。 可惜没有成功。 坤戎轻轻舒了口气,二十年前,他也没能见到,他姐姐最后一面。 那时坤戎不过十三岁,尚未出营,可已经是那一代里最出色的一个了。 掌令使秘密指定,他将是梁王的暗卫,也会是暗营下一代主人。 坤戎心底无比雀跃,他又能和他姐姐在同一处了。 他的姐姐,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女人。她手中的鸳鸯钺仿佛自有灵魄,能清晰划开对手的咽喉。 他是如此崇拜她,她无数次追赶她的脚步,但始终没有越过,他始终……以她为荣。 直到……他姐姐回暗营受刑那日。 坤戎根本不相信,他姐姐十岁时便曾将匕首刺入欲行不轨之人的脖颈,她眼中只有刀剑和主人,绝不可能与什么暗卫私通。 他跪在掌令使门外一夜,他一遍又一遍叩头直到血染红了面前石地。 可没有用,那名暗卫抵死不认,可……他的姐姐认了。 坤戎陷入了长久的迷茫,他开始怀疑之前一直确信的东西是真是假。 他的姐姐就在暗营之中修养,他几次三番想见上一面,可她不肯,不只不肯,她还将他私闯暗营禁地之事,告诉给了掌令使。 那日,坤戎在刑堂几乎折了半条命,可他还是不死心,他想亲口问一问,为何因一个男人背弃主人,为何说好了一同跟随梁王她却食言。 他不死心…… 直到三月后,梁王手下深夜入营意图救人,坤戎才意识到,他的姐姐,并不是梁王送回来的。 梁王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姐姐肚子里怀的是他的骨肉。 他以为此前种种情投意合都是演戏,他以为那一夜的水到渠成是蓄意谋划。他以为是背叛,是利用。 但……他依旧想救他的姐姐。 他的主人,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22章 请托 各王子府上均有先王眼线,晋王知道,梁王亦知道。 但梁王从未介意过,他的父亲生性多疑,年幼登位受尽腌臜手段,他不放心身边人,也不放心血脉亲子,梁王并不怪他。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搭上了凌一。 那是他此生所见,最勇敢最孤傲的女子,她忠勇无双爱恨分明,她替他挡刀替他卖命,她明明跪着,却仍旧昂头正视他的眼睛。 踌躇多日,他终是直言春情,可她却一笑,转眼便褪尽衣裳。 她说:“此生忠于主人,万事皆可臣服,但只因赤子之心至诚至节,无半分儿女私情。” 梁王该是生气的,可他没有,她通身赤裸,可他却唯看着那双眸子迷了神志。 于是,一月两月,一年两年,他要爱侣不要宠脔,他想将赤子之心变成流水桃花,他想将无情……变成有情。 凌一如同一块寒冰,砸不碎,烧不化。可没关系,他可以靠单薄体温一点点暖她。 两年后那夜,借着半坛烈酒壮胆,他终于将那话又说了一遍。 梁王静静等她回答,他手指颤抖,一边期待,一遍惧怕,他怕此前种种,依旧盖不过忠义二字。 可凌一只笑了笑,便握住了他的手。 白日闲听雅戏,月下火树银花,此后种种,如同幻梦。 直到两月后,府上细作将二人之事透给先王,趁他奔波朝堂之际,暗营掌令使亲自入府带走了凌一。 梁王大怒,斥府上暗卫鼠胆偷生不肯抵抗,刑罚加身无一人辩驳。 直到……前院管事赶来,梁王方知,带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罪名也不是魅主作乱,而是暗卫通奸。 纵使如此,无梁王亲命,暗卫不惜担谋反之名拔刀抵抗,可…… 凌一认了。 当夜暗营传来消息,凌一已有身孕四月有余,而她与梁王相守,不过两月。 梁王在门前枯坐一晚,他又想起那日凌一握住他手时的笑容,他不肯相信。 可由不得他不信,第二日辰时,他收到了凌一的亲笔血书。 她说,早觅得良人情难自禁。她说,为腹中子不得不求出路。她说,情投意合不过逢迎,耳鬓厮磨亦是手段。 她说,有负主人,万死……难赎其罪。 梁王咬牙揉皱那血书,他恨,恨她为何不早些直言相告,恨她为何要将他视为掌中玩物揉捏。 可他又颤抖着手把那字迹展开抚平,他触摸每一道血痕,他很想问一句……这流了多少血。 多疼啊…… 梁王不敢坦言与凌一之实,主家赦免,私通尚有活路,但若为腹中子蓄意魅主,凌一死无葬身。 此后,梁王接连上书十日,只说愿意成全凌一,求父王网开一面。 但……无有回应。 三月后,梁王亲率八名暗卫夜入暗营救人,三人命丧当场。 掌令使出言相劝,只说暗卫忠勇,明知死路亦肯为主家下场,还请梁王慈悲,勿罔顾其性命。 梁王怒斥其伪善,可也再不忍空搭暗卫。除却情爱,儿郎亦个个骁勇忠良。 梁王不知道的是,掌令使尽是肺腑之言,他只折了三名暗卫,但暗营拦截之人尽数处死。 当夜之事,暗营内外,均无半分消息传出。 此后,梁王一病不起,足足一月。 先王恐其思虑伤身,不得已召见,应允留凌一一命,但祸端必除。 梁王这才算缓了口气,他掐算着日子等凌一生产,可等来的却是难产而死一尸两命的消息。 这一次,全营暗卫观刑,场面惨烈无半点遮掩,朝野上下亦有耳闻,如何瞒得住梁王。 自此,梁王与先王势同水火。 两年后,坤戎接手一名家世清白的稚童,取名索生,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句话。 那是他姐姐送了两年才送到他耳边的口信。 她说, 得觅良主,九死无悔。 稚子年幼,请托坤戎。 …………………… 我终于休息了!!!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23章 不愿 无能力,又强行招惹。 端坐神明位,却护不住信徒,本身就是罪过。 梁王……算不得良主。 有些东西不让他知道,是因为他知道了也不会做得更好 朝堂上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左右王室血脉生死,端坐高位的先王最先感受到了。 起初他不知道是谁在内推波助澜,但他知道,亲近处一定有这样一个人。 他如同毒蛇窥视着场上情景,他谨慎阴狠极善伪装,多次出手没露出分毫马脚。 他或许是明面上的良臣大将,或许是手足亲缘,或许是温柔似水的枕边人,或许……是他亲生的儿子。 西晋世代的规矩,王后定是轩辕家的女儿,而王后所出嫡子,永无继位之权。 纵使如此,武将血脉,自小马背长大的大王子,却在年端摔马而下,断了一条腿。 那时先王便知,此事与储位之争逃不开关系,但他不知道,出手的究竟是谁。 当时朝堂之上,无伤病,未身死,未下狱抄家,无半分罪责在身的王子只剩两位。 一是无德无才游历山川的四王子,二是醉心诗书有政见但无意争储幺子梁王。 可自断一臂以身入局亦不是稀罕事,先王……依旧不知道是谁,但他知道,一定不是梁王。 幺子梁王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他母家显赫但从不居功自傲,他自幼锦衣玉食未尝人情冷暖,他这个儿子啊,只求平安顺遂不愿独登高楼。 先王一早属意,若是他肯承接,只一句话,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有才学仁德,无手段野心。若在乱世,梁王定当不了揭竿而起踏平八方的枭雄。 但若是盛世,他一定是最仁德清明的君王。 只可惜,那时先王还以为,他……稳得住盛世。 半月前,先王与轩辕老将军密谈,不日京都便传出轩辕家嫡女择婿之言。 按惯例,这是立储的前兆。 可也是这时,梁王府的密探传来消息,梁王与贴身暗卫有了私情。 这本不是大事,可赶在这个关头,德行有失的王子如何名正言与轩辕家结好,一旦搁置,便易再生乱局。 于是当日掌令使亲携暗营手令入府,秘密处决凌一。 也是那天,无梁王在场,凌一不肯就死。打斗间动作却不如往日利落,掌令使起了疑心,医师诊脉已有两月身孕,事关王室血脉,再不能轻易处决。 消息传至宫中,先王心底一惊,他不知这是当真凑巧,还是那幕后之人的又一阴谋。 若是前者,那尚可趁着消息未曾走漏,将人秘密带出宫生养,可若是后者…… 凌一若有异心,母子二人断不能留。 先王当即决定,趁对方有下一步动作之前,将说法定死,可以有孩子,但明面上绝不能是梁王的。 以通奸之罪将人带回暗营看管,进退全凭他做主。这是他能想到,最稳妥的方法。 次日,先王宣梁王入宫,与此同时,掌令使率暗卫硬闯梁王府,将事情直接掀到了明面。 这次依旧没有梁王在场,可掌令使只说了一句话便让凌一放下了兵刃。 若不肯认即刻斩杀,可若认下罪责,一能保她主人储位,二能留下一个王孙…… 无论如何,凌一……是一定要死的。 于是当日,暗营传出消息,凌一私通暗卫身怀有孕,不是二月……而称四月有余。 这些事情原本是可以同梁王商议的,可他生性纯然爱恨分明,得知凌一腹中非自己亲子尚不肯放手,他本就无意王位,又怎肯因轩辕一脉的助力拿所爱之人的性命填坑。 先王未曾想到的是,纵使如此,他依旧敢因为这个女子夜闯暗营。 若非暗卫身手利落,梁王险些亲手将这秘密掀翻,不得已,先王应承,留下凌一一命。 他本以为,再等几月,等到尘埃落定便可回旋,却没想到,也是这几月,风云开阖,乱世已起。 凌一将将八月,筋骨寸断气息不绝,剖腹取子。 此时保得再不是梁王储位,而是最后一分血脉。 梁王始终不肯再信这位父王,他不明白,他的父亲,他的兄长,明明都是血肉之躯,明明都曾将他抱上肩头,为何能为那个位置变成这样。 王位能将凡人变成恶鬼,他……不愿意。 可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说愿不愿意。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24章 千刀万剐 斩杀晋王,将主人扶上王位,再带着那孩子将实情尽数吐露,最后等待判决。 这原本是坤戎唯一的愿望,可惜,他的主人没有等到他成事那日。 衣衫除去,冬日的冷风让坤戎让皮肤如刀割般痛楚,第一下落在左胸,坤戎轻叹,这风啊……还是不如刀割。 没有怒吼,没有惨叫,冥一远远的看着,直到胸膛见了白骨,他轻轻抬手,收走了坤戎的魂魄。 痛楚瞬间终止,冥一抬手起尸,如今鬼族两家的门道他都会一些。 坤戎有些怔愣,死亡的痛楚,比他想象中短暂得多。 他看向一旁的冥一,不知道他何时有了这样的本事。 “我就说你没眼光吧,我不比冥六靠谱多了。”冥一没有看他,这具身体他没什么兴趣。 坤戎没有说话,就听冥一继续道:“走吧。” “去……哪里?”坤戎有些迷茫。 “去……”冥一就笑:“带你入地狱。” 坤戎回头望了望,那具身体已经重新睁开了眼睛,这一瞬间……坤戎想不明白那里的是谁,自己又是谁。 冥一没给他时间对着尸体伤怀,指尖微动,那魂魄便跟着他离去了。 冥六先一步回了府,祝霄带人比冥一和善一些,起码他没说这一趟是要去地狱。 南棠倚在软榻上,观宁正替她揉捏肩膀,沈知渝坐在不远处,轻轻吹着杯中新茶。 冥六的身体有些颤抖,他垂着头跟着祝霄一步步前行,直到南棠的声音响起。 “近点。” 冥六一怔,他慌忙紧走几步屈膝跪下。 “……主人?”他试探的唤了一声,南棠撑着下巴轻轻嗯了。 “属下冥六,参见主人。”冥六极快的接口,似乎生怕南棠收回那一声。 南棠就笑,目光扫向面前人的锁骨,冥六没有说话,只顺从的解开衣服露出包扎妥帖的伤处。 好一会,他轻声问:“主人……牌子交给您了吗?” 南棠点头:“在我这儿。” 她抬手掀开了冥六的鬼面,那张脸瞬间暴露无遗,南棠细细看去,确实和坤戎很像。 冥六不敢迎她的目光,只抿了抿唇,有些腼腆。 “主人……会送我去刑场吗?”南棠听见他问。 一声轻笑响起,沈知渝放下茶杯:“我送你去如何?” 冥六的眼神黯了黯,还是朝南棠叩头:“是……多谢主人。” “还没上次胆子大。”南棠轻叹。 “……上次?”冥六怔怔看她。 “上次你还敢骂我骗子,捏我的胳膊来着。” 南棠伸出手,那里尚有淡青色的印迹。 “属下有罪!”冥六猛地叩头。 “我也觉得。”南棠接了这句。她看了眼一旁的椅子,观宁立即上前一步引他坐下。 “属下不敢……”冥六垂头躲了躲。 “坐吧,我这儿没有医术精湛的大夫,再晕就只能自己挺着了。” “……是。”冥六站起身,有些拘谨但坐在一旁,他脊背挺得笔直,手平放在膝盖上。 南棠依旧撑着头,懒懒吐出一句:“你算起来,应该是我堂兄。” ? 沈知渝睫毛微顿,他猜到了无论坤戎说不说,这事情五公主都不会瞒着冥六,却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白。 冥六忙又屈膝跪地:“属下不敢,主人恕罪。” 南棠看了沈知渝一眼,后者从善如流的开口,将坤戎的话大概说了一遍。 冥六中途再度被南棠拎到椅子上坐好,直到沈知渝将话说完,冥六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回不了神。 好一会,冥六复又屈膝跪在地上,他看向南棠重重磕了三个头。 “属下……该死。” “嗯?”南棠轻轻问道。 冥六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属下的存在威胁主人,本就活该……千刀万剐。”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我就是最努力的!! 第一卷:人皇篇 地425章 已经后悔了 坤戎进门时正听见这句话,愤怒几乎一瞬间盈满心头。 他几步走到沈知渝面前:“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你......” 他明明说过,只要不告诉索生,只要这个秘密永久埋葬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只要他对五公主没有威胁,就会保索生一命。 可如今......他没有说,他至死都没见索生一面,可他们......却说了。 坤戎怒极反笑,他环顾一周忍不住喝骂 :“鹗心鹂舌寡廉鲜耻,一窝子的,虎豹豺狼!” 冥一睫毛微动,他只看了一眼坤戎,鬼族高位的威压便扼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冥一忍不住轻叹,真可惜啊……主人还留着他还有用。 坤戎刚刚那句骂得中气十足,可惜沈知渝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只觉得一阵阴风从面前掠过,但这在五公主府上根本算不得什么事。 南棠撑着头无奈叹了口气:“大清早上蹿下跳,堵家门口骂街,西晋的凌迟是从脑子开始的吗?” “什...什么?”听见凌迟二字,冥六有些疑惑的四下看看。 冥一便上前一步,在冥六和沈知渝眉心轻点了一下,坤戎半透明的身体出现在眼前。 冥六的眉头皱了皱:“师父......您这是?” 坤戎久久凝望着那张和自己无比相似的脸,冥六的衣襟散开,胸口和腹部的绷带有些刺眼。 片刻后,坤戎面对着冥六,直直跪了下去。 “能替主人之子受凌迟之刑,坤戎......心甘情愿。”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正视冥六的身份。 可冥六略偏了身子:“师父不必如此,我只是五公主的暗卫。” 这一句话,坤戎喉咙堵得生疼,他想像小时候那样,捏着他的耳朵训他,你当你是暗卫,可人家肯认吗...... 坤戎不能,他只得再看向南棠:“公主开恩,我已身死,不久便会消散,往昔之事皆是烟云。冥六......心思纯然,绝无背主之心,不该受朝堂纷扰。” 他静了静,声音略里有些乞求:“公主......我将他......教得很好,他会是最忠诚的死士。” 南棠淡淡看了坤戎一眼:“第一,替主人之子受刑这话没劲,往后别再说了。没有冥六我也会专程为大人安排一场凌迟。” 坤戎一怔,这才意识到刚刚那话对冥六而言,或许是道枷锁。 她懒懒靠回软榻之上:“第二,大人不用惊慌,忠清伯应下来的话同我说一样,冥六……命长着呢。” “公主……这话什么意思?” 坤戎皱眉看向她,南棠伸手在冥六额头上摸了摸: “意思就是,我舍不得杀。” 冥六的身子微颤,眼睛瞬间就红了。 纵使他从未亲涉王朝更迭,也知储位之争尽是鲜血。 自小长大的手足尚可刀剑相向,可他的主人说不舍不得…… 她说……舍不得杀他。 南棠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先把正事做完,我们的事晚点论吧,王兄……” 她最后两个字轻轻吐出口,可冥六却如同被什么击中,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想说叩头请罪,可此时南棠的目光已经放在了坤戎身上。 “暗营的事情交接得怎么样了?” 她问这话时不算颐指气使,自然得就像询问自家属下。 “暗营手令在我死后会送入五公主府。” 坤戎下意识回道。 “死后?”沈知渝略微扬眉。 坤戎的表情难得有些尴尬:“是……如今我的尸体,还在受刑。”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那诡异的画面,好在沈知渝一点就透,对这话题再没了兴趣。 “谢谢冥一吧。”南棠轻叹。 坤戎转头看向冥一,没等说话,便见那男人轻轻一笑: “别谢,已经后悔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冥一部分心理在文末书圈 晚上还有一章! 第一卷:人皇篇 第426章 心疼我些 冥一这话听着像是玩笑,却真到不能再真。 坤戎没有谢他,他的目光一刻不肯离开冥六,似乎想趁有机会,再想多看几眼。 南棠明白他这个眼神,却只是挥了挥手。 冥一没有看坤戎,他懒洋洋转身,指尖微动,那人的魂魄便不受控制的跟着他一同离开了。 冥六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南棠有些意外:“没什么要说的吗?” 冥六顿了顿:“主人,师徒之情,止于一次利用一次欺骗。” 南棠就笑:“师徒之情止于此,那其他的情分呢?” 冥六没有说话,半晌抬眸笑了笑:“主人,若认其他的情分,那我便是梁王之子,但......我只是主人的暗卫。” 所以,冥六知道再多,都是不知道。 他对坤戎,未尝没有孺慕之情,可作为暗卫......坤戎将他教养得太好了。 南棠轻叹,面前的少年比她想象中更透彻,也更果断。 冥六便再垂下头等待南棠的开口,南棠静了一会,突然笑了: “那.......也不给我当王兄吗?” “主人......”冥六的目光有些无措,他张了几次嘴,最终只是重重叩了个头:“属下......不敢。” “索生。”南棠收起了笑意,第一次叫这个名字。 “......是。”冥六颤了颤轻声应道。 “我说五公主府会留你的位置,不只是说收你的名牌。无论你是谁,是什么身份,连带什么纠葛会添多少麻烦,我这里都有你的位置。” 她伸手一点点拢起冥六的衣衫:“在我身边和你是梁王之子本就不冲突,你不需要割舍什么才能拥有什么。” 冥六的手有些无措的伸着,他不敢当真让南棠帮他拢衣,却更不敢推开那双手。 好半晌,他深吸了口气:“主人,属下……不配。” 他不是一等一的暗卫,冥字科六名,他与冥一相差不是一星半点,更何况是那位上下三期的头名。 他……还犯过大错。 南棠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抿了口桌上的茶: “当初重伤在身,只来得及保身边人,未曾多探暗营轮转,半分生路没给你留,此事,该我谢谢坤戎。” 于暗卫而言,主人弃用,本就没有活路,若非坤戎保着,他早在那时便该自裁。 “主人 ……”冥六看着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南棠便继续道:“后来,暗营送来六名暗卫等我验伤,我一时疏忽,没能从中分辨出你,是我做得不够。” 她依稀记得那日,血淋淋的人抬进来,她没有多看一眼。可也正是因为没有多看,冥六多等了许多日夜。 “不是……”冥六几乎下意识要反驳,又觉得自己冒犯。 南棠轻轻压了压手,她声音依旧平稳不见分毫情绪,可说的话却极尽温柔: “六公主身边那次,我有言在先,烦请你们二人优先自保,索生如今依然活着,你很听话……没有做错事。” “可……是属下无能,亲口说出了六公主一事,是我 ……是我对不住主人。” 有滴眼泪砸在地上,南棠几乎听见了那细微的声响。 她轻轻笑笑,半躺在软榻上: “了解你,使用你,替你想明前路,替你回避弱点,本就是最基本的,为何是你对不住我。” 冥六几乎想凑上前去,压抑良久后,只是重重摇头。 南棠就笑:“索生,我送你进宫不是当弃子的,我本该铺明白你前后的路,总不能奢望着所有人克服弱点超常发挥。” 她轻轻招了招手,冥六忙挪到近前,南棠的手在他锁骨处轻轻描摹 ,她眼中没半分情欲挑逗,似乎只是在惋惜玉盏的划痕。 “我说这些,不是要判你无罪,你当然有错,但……你只是有错,不是不配。” 冥六便又叩头:“属下……罪该万死。” 南棠懒懒摆手:“那倒不用这么折腾。” “府外长跪,我与你有面对面的机会,之前种种你该同我说。”南棠静静看着他: “我知道那时很难开口,你有顾忌,会惧怕。但输赢生死皆是后话,你肯将名牌给我,起码要将实话先说给我听。” 她轻轻叹息:“索生啊……暗营出来的人都有同一个毛病,一旦擅长的领域解决不了眼前的情况,就总想着牺牲自己成全主人,但……我是不吃这套的。” “我不会念你忠义,你拿命换给我的无论是安稳还是富贵我都不会贪图。 将他们再从我身上剥离时连带的血肉是对我无能,需要下属牺牲的惩罚。” 南棠静静看着他:“王兄……你该心疼我些。” …………………… 求互动求爱发电! 以及,不要担心南棠把什么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 她比文中任何人都理性! 第一卷:人皇篇 第427章 什么带劲? “属下……有罪。”好一会,南棠听见了一声抽噎。 冥六确实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有些话最开始的时候没有说,他便想着,这辈子都不要告诉他的主人。 他能理解主人一切的怀疑和疏远,那时候巴巴的拿这些事情邀功,冥六做不出来。 冥六咽了咽,他没有抬头,却知道他的主人正在看他,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他一切想法。 “你只管说就好,是不是邀功由我来判断。” 南棠复又抿了口茶:“再者说,邀功又怎么了。命差点搭进去,凭什么不邀功。” .....什么? 冥六愣了愣,他几乎是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南棠笑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不要羞于被我看见,我身边人很多,想离我近些就别放弃任何走向我的机会。 坤戎不是说了吗,我这屋里都是豺狼虎豹,太谦让,会被吞掉的……” 豺狼……虎豹吗? 冥六抿了抿唇,他看向南棠:“属下……会竭尽全力,走向主人。” “乖。”南棠应了一句。 乖…… 冥六控制不住的回味这个字,却听见面前人继续道: “那么……好听的话说完了,是不是该算算账了。” “……是。”冥六稳了稳心神重重叩头,无论是什么样的责罚,他都不会有分毫犹豫。 不是接受,不是顺从,而是……期待。 他期待为他犯得错误赎罪,期待惩罚,期待鞭笞,他期待着他主人口中的,所有的未来。 南棠默了默,突然离他近了几分。 冥六浑身一僵,他垂着眼呼吸颤抖,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听南棠沉声命令:“看我。” “……是。”冥六应了一声,睫毛上尚有未干的眼泪,他很想躲,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直视着南棠。 “我可以允许你犯错,也可以允许你有弱点,但……索生,你不该认不出我。” 这样的距离,索生几乎能听见面前人的心跳声。 不…… 这或许是,他的心跳。 “主人……”冥六的脸一路红到耳尖,南棠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少年几乎再被逼出眼泪,她朝后让开了些。 “看清楚了吗?”南棠的声音依旧平静,与冥六颤抖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回主人……看清……看清楚了。”冥六尽量放平呼吸。 “下次认得出我吗?”南棠就笑。 “认得出。属下……再也不会错认主人……主人……属下知罪。” “是吗?我不信。” 南棠复又靠回软榻上,笑得有些无赖。 冥六微愕,他的嘴唇动了动,不知这时该再说些什么。 南棠一寸一寸打量冥六的身体,直到目光落到他胸口那愈合了大半的伤痕。 那是……六公主的匕首。 片刻后南棠笑了笑:“不如这样,若是我找你,会……叫你一声王兄。” “主人……” 冥六不是傻子,他知道这话是在玩笑,可还是忍不住想叩头请罪。 好一会南棠听见他说:“就算……从梁王处论,也该是……该是堂兄。” 话音刚落南棠便笑出了声,冥六的头垂得更低,就听南棠继续问: “该是什么?我没听清,你大声一点。” 冥六深吸口气,刚要重新回话就被南棠轻弹了一下额头。 她语气中有几分真切的愉悦:“我知道,但……王兄更带劲些。” 冥六死死咬着嘴唇,他不知该叩头应是还是推说不敢,在他的主人面前,他似乎永远迷茫无措。 就在此时,冥一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什么带劲?” 不等屋中人回应,他径直推门走了进来,眼中的兴奋如同实质。 “出去,敲门。”南棠的神情瞬间冷淡,她没有去看冥一,只垂着眸子沉声吩咐。 冥一抬到一半的脚一顿,硬是生生收了回去。原路后退直到门外,三声规矩的叩门声响起: “属下冥一,求见主人。” 南棠这才点了头。 冥一重新开门,在南棠三步外稳稳跪身:“主人,暗营中人求见。” 南棠看向索生:“找你的,六公主的事,等这身伤好了来找我领罚。” “是。”冥六垂头应道。 他背着身吸了好几口气,脸上的红晕才消下去些,叩头行礼后,他起身跟冥一一同离去。 殿门才刚合拢,他就听见了冥一压低声音问他: “所以……什么带劲?”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28章 直言 冥六不肯理他,冥一笑得愈发灿烂。 他上上下下打量冥六,半晌后探手过去。 ? 冥六下意识去挡,冥一却不肯同他动手:“你打不过我,别仗着有伤讹人。” “我……”冥六就是一噎。 冥一的手指虚点了点,笑得有些玩味: “我的意思是,哪怕暗营掌令使今日偏要着寝衣出外殿,也......起码系好扣子。” 冥六这才注意到,主人验伤后,寝衣尚未整理妥当。 不远处的观宁近前两步,他手中捧着一件崭新的暗卫黑衣。 “大人。”观宁略略颔首。 “不敢。”冥六忙双手接过。他自幼在宫中长大,自然知道主人身边亲近的内侍是何等身份。 “大人客气。”观宁轻轻垂眸。 一门之隔,沈知渝慢腾腾站起身,近前两步,却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有话说?”南棠便问他。 沈知渝轻轻嗯了一声:“公主,您说什么都可以直白说给您听,我……也包括在内吗?” “当然。”南棠就笑,她扯着沈知渝的衣袍将人猛地拉到身前坐好。 沈知渝的唇勾了勾,他顺从的背对着南棠坐在榻上,刻意控制下,后靠在南棠身上的重量旖旎温柔。 南棠扬了扬眉,她指尖在沈知渝腰腹点了点:“放松。” “是……”沈知渝顺从的放软了身体,南棠将下巴搭在他脖颈处,轻声问:“怎么了?” “公主……您从不骗自己人吗?”沈知渝轻声问道。 南棠笑笑:“别人大约是不骗得,你的话……你问来看看,我考虑一下。” 沈知渝轻轻仰头,隔着衣料,他依旧能感觉到揽在腰间的手传来的凉意。 那种疏离,纵使肌肤相亲同榻而眠也不曾冲散。 沈知渝该是知情知趣的离远些,省得招人厌烦。 可这一刻,沈知渝只想同她贴得更近。 他几乎是幼稚的,想靠自己的体温,让这双手更暖一点。 “嗯?”南棠略有些意外,面前人一点一点在她身上摩擦,南棠只好反剪他的手,将人隔远了些:“别闹。” 手腕的痛楚让沈知渝略怔了怔神,片刻后他只是笑笑: “公主……您不是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冥六……很重要吗?” 若是不了解沈知渝这个人,那他如今的模样很像在吃醋。 南棠却眨眨眼,没有拿情话哄他。 此刻的姿势十足的暧昧,但沈知渝……其实在说正事。 “不信我的可以骗着玩玩,信我的半句骗不得的。” 南棠略松了松压着沈知渝腕子的手: “谎言是极不稳定的因素,能摊开处理的问题都有相应解决的办法,我此时瞒着他才是给自己找麻烦。” 沈知渝静静听着,片刻后他又问道:“公主……考虑明白了吗?” “嗯?”南棠微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了。 沈知渝只觉得颈侧一痛,南棠的唇齿磨了磨,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散开,沈知渝听见了她埋在自己颈间的,愉悦的笑声。 “沈公子啊……”良久,南棠抬起头轻叹一声。 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绝不能摆在明面的问题,那储位之争绝对算上一个,除非…… “公主……并不在意西晋的王位。” 沈知渝偏头蹭了蹭脖颈。 所以,这才是能摆上台面的,她不是亲历者,而是…… 旁观者。 正因如此,无论是三王子上官菏泽还是这位梁王遗孤,她都不急于处理,她等着看,谁是赢家。 当面分析上位者的心思无异于刀尖舔血。这是沈知渝平常绝不会犯的错误。 可......五公主说,凡事可以同她直言。 南棠这口并不白咬,笑过后她看向沈知渝,比沈知渝问得更直白些: “我无意于王位。” ……………… 求互动谁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29章 永远 虽然这个答案沈知渝已有心理准备,但南棠当真说出来时,他还是愣了愣。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去问为什么,反而偏头看着南棠:“那公主……想要什么?” 南棠就笑,没接这话。 沈知渝便识趣的换了话题:“公主……需要我做什么。” 南棠看了他一会:“那就……多吃多穿,好好活着。” “公主……”沈知渝略有些无奈,南棠却意外的认真。 “实话,先把这几样做好,剩下的……你想做的事情就放手做,懒得做的就算了,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我非要不可的。” 沈知渝沉默了好一会:“如果什么都可以直说的话……公主,我希望将晋王所有竭力隐瞒的都昭示于众,希望夺走他费尽心机所得的一切,希望亲眼见他得万人唾骂再手刃血仇,希望他死后灵魂永囚冥渊……” 这些话里包含的野心,让沈知渝只是说说就觉得胸腔震颤。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敢开口,就因为那句轻飘飘的承诺,甚至连那句都不是对他说的。 但他......就是说了。 赤裸直白,没有一丝委婉的修饰,也没给自己留分毫退路。 “沈公子好胆色啊......”南棠亦忍不住轻叹。 随即将要起身下跪的沈知渝按了回来。 “主人。”沈知渝改了称呼,他轻轻蹭了蹭南棠的手:“奴才有罪……” 南棠打断了他:“那就去做。” 什么…… 沈知渝的唇颤了颤,南棠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沈知渝的心就在这轻抚中慢慢定了下来。 南棠再开口时依旧漫不经心: “那就去做,想要他偿命就打磨刀剑,想要他身败名裂就走到一个能左右声名的位置,想要代替他,就往上爬……” 她指尖在那齿痕上点了点: “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吧,我会留凝潭在府上,生死之事上轩辕家会竭力保你,但其余的你要自己谈。府上暗卫我会尽数带走,但冥六我会留下。” 南棠笑了笑:“沈公子聪慧,当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冥六和暗营的势力今日后必与晋王反目,朝堂尚未易主,暗营向来不参与各方势力往来,冥六想凭借自己完完整整留在西晋中心难如登天。 沈知渝这时候能将人托到什么位置,能保下多少,往后就能借力多少。 不是冥六辅佐沈知渝,更不会是沈知渝辅佐冥六,上官菏泽,上官明轩,甚至轩辕家曹家,群雄逐鹿,输赢各凭本事。 好一会,沈知渝突然笑了。 “我竟能同这些人较力了吗?”他将头发拢到一侧,那齿痕完整展现在南棠面前。 “主人啊……太抬举我。” 南棠就笑:“放手去做吧我的沈公子,时间只给到我从北羌回来那日,若你未能成事,那只能换我来做了。” 清浅的一个吻落到那齿痕之上:“看在沈公子今日直言的份上,无论你这儿的局面是输是赢……” 她轻轻笑了笑:“你说出口的,我都会让你如愿。” 南棠了解沈知渝,她亲眼见过他所有的心思手段,见过他如何奴颜媚骨夹缝求生,所以她更知道,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有多难。 沈知渝撑着身子慢慢站起来,他转身面对南棠,屈膝地。 “奴才……” 沈知渝满肚子风月话此时却半句说不出来。 他想了好一会突然一笑:“算了……” 他朝南棠近了一步,只说: “若主人不弃,奴才永远会是……五公主府的男宠。”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30章 跟主人退 午膳时分,冥六带着暗营手令回来复命。 “主人。”他想也没想便双手呈给了南棠,那模样和之前呈上自己的名牌没有区别。 南棠只看了一眼:“你留着吧。” “主人?”这一瞬间,冥六有些慌乱。 南棠就笑:“不只是手令。一会去找冥一帮你立魂契,坤戎我也一同留给你。” 冥六深吸口气,斟酌着用词:“若……如忠清伯所言微实,坤戎此生,皆为推梁王之子登位。” 他顿了顿:“主人……坤戎不该留在我身边。” “我知道。”南棠点了点头:“所以他会尽心为你谋划,这不是挺好的吗?” 南棠抬抬下巴示意他坐下一起,冥六左右看了看,这饭桌上除了忠清伯和北羌那位神使外,还有一位未曾见过的女子。 “属下不敢。”冥六忙垂头回道。 南棠轻叹:“我不需要坤戎忠于我,他必须要死,是因为我需要他永远忠于你。” 她复又看了看饭桌:“不敢就算了,小十八也不敢。” 冥字科似乎总是更谨慎些。 “近三日好好休息,朝堂不用去,也不用告请休沐,你如今明面上是个死人,暗营的事……等晋王找你就好。” 坤戎失踪,没有手令就是晋王亲去也使唤不动。 三天,够晋王查清楚了。 “是,主人。”冥六规矩的叩头。 他略有一迟疑:“那……三日后呢?” 南棠笑笑:“坤戎之死尽数推到我身上,其余该怎样就怎样。暗营不在掌控的事晋王不敢掀到明面,不然就是明摆着告诉底下人朝堂不稳,身边暗卫杀一个少一个。” 南棠朝窗外看了看:“到时不说各家权贵,单来试身手的江湖义士就够喝一壶。” 她正了正冥六脸上的鬼面:“尽量保住暗营在朝堂的位置,别让晋王那么容易抽身。无需担心前路,会有人帮你。” “是。”冥六复又叩头。 南棠轻轻摆手:“去吧,身上的伤注意些,还是那句话,自保为先。” 冥六起身,面对南棠后退几步,这才转身离开。 冥一正靠在门外等他,身边跟着的两眼无神的坤戎。 作为一个新魂,坤戎眼看着这位,短短一下午就吞噬了十七个与他差不多的魂魄,那恐惧不亚于凌迟。 冥六上前一步,思索着怎么开口,就见冥一直接越过了客套,语速极快地道: “新魂认主,滴血立契生世为奴。” 话音未落,他手中鸳鸯钺横扫而过,冥六下意识抽手,指尖微痛,血冒了出来。 这一下,若是冥六反应慢些,怕是要被削掉两根手指。 冥一的神情里有些惋惜,他尚记得,之前就是这只手捏了他主人的手腕。 “点眉心。”他吩咐一句,眼皮都不肯再抬一下。 冥六照做,魂契结成的同时他听见了坤戎有些疑惑的声音: “这冥一……如今是人是鬼。” 冥六也不知道答案,所以只当没有听见。 冥一就笑:“关系户,这回齐了。” “什么?”冥六没听懂这话,冥一懒懒转身不肯再多言。 怪人…… 冥六本也不是多话的人,他看向坤戎,就见他猛地把食指举到唇边,嘘了一声。 “府上尽是五公主的眼线,还请公子暂时忍耐。”坤戎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 他师父也是怪人…… 冥六只得朝府门走去,却没想到更怪的还在后面。 临出门前,暗一拦了他的去路,扔给了他…… 一包银钱。 ??? 冥六拿着荷包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主人赏的。”乌长悲开口道。 “已……在暗营领了一份月钱。” 乌长悲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冥六还想再说什么,乌长悲出声打断了他: “那去跟主人退。”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卷:人皇篇 第431章 更好用的 冥六到底没敢真的将钱还回去,他将那钱袋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贴身收了。 之后几天,南棠过得还算悠闲,如果没有大肆招兵买马的四王子打扰,还会更舒坦些。 上官明轩原本是四位王子里最尊贵的一个,他生母仁妃是魏老丞相的嫡女,舅舅魏凌自幼便是晋王的伴读。 晋王登基之路本就坎坷,多少朝臣背地里闲言,是魏老丞相殿前论理,一日一日争出来了个名正言顺。 可惜…… 魏凌与友人醉宿洹湖,遇歹人轻薄女子,提剑赶驱,歹人慌不择路,失足落水。 数日后,有御史连上三本参其光天化日砍杀命官,魏凌这才知道,那人竟在朝中有个闲职。 那日的女子跟着殿前作证,说他杀了她尚未成亲的夫君。 魏凌百口莫辩,当日便下了狱。魏老大人本就年事已高,因着此事怒急攻心一病不起。 南棠曾从曹卉茹口中听过这段往事,当初先王后为替忠良洗清罪名,接连奔波几日。 只可惜,魏老大人没能亲见爱子昭雪。 魏凌在狱中得到了消息,未赶上见最后一面。 自此之后魏家一蹶不振,纵使还了清白身也再不见往日光景。 仁妃育有一双儿女,四王子上官明轩人前温和礼贤下士,至于人后如何……她那位三哥哥最有发言权。 反倒是八公主上官文芷,娟好静秀,温良知礼。南棠对这个妹妹有些印象,似乎不是好胜之人。 暗十三跪在他面前规矩的回话:“主人,四王子放出消息,男丁无论老幼户籍,凡应招从军者,保每日两餐饭食,另得精面一担。” “无论户籍?”南棠笑了笑:“城外的假灾民看腻了,准备把四方的真灾民都引过来吗?” 她这位父王啊,办事一如既往的不考虑后果。 或者说他考虑了,但是不择手段。 “主人。”祝霄上前一步:“需要的话,鬼族可以自城外百里外起设迷障,保证一个人都走不进来。” 对于鬼族来说,想促成一件事不容易,但想搅和可太简单了。 “小十三去玩吧。”南棠没急着回话,而是朝暗十三摆了摆手。 后者如释重负,叩了个头,脚步轻快的离去了。 她这才笑着将祝霄拉到面前,男人身体有些僵硬,看着南棠眼睛一眨不眨。 自上次冥一那次之后,祝霄还没捞到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让他折腾去吧,不逼急了不敢走险路。”南棠从盘中拿起一粒葡萄,朝祝霄递了过去。 男人下意识双手去接,却被南棠躲了。 祝霄忍不住笑了笑,他干脆屈膝跪在地上,微微张嘴等着南棠投喂。 葡萄拋到半空,祝霄接住没等下咽,带着些草木香的手指便在他鼻尖轻点了一下。 祝霄便咬着葡萄抬头看她。 “最近和童竺一起,帮我盯着点北羌的动向,这里热闹成这样,乌呈不可能不插一脚。” 南棠等着晋王慌不择路,更等着乌呈下一次橄榄枝。 “是。”祝霄含糊应了。 南棠便笑:“吃吧。” 祝霄顺从咽下,复又抬头去看南棠。 “主人……” “嗯?”南棠轻声应了。 祝霄抿了抿唇:“主人,您同我的魂契……还没有签。” 南棠点头: “不是说是嫁妆吗?等你嫁给我那天吧。” “没说是嫁妆……”祝霄小声反驳:“那是祝枭说的。” 好一会,祝霄轻叹:“主人,您永远不会和我签魂契对吗?” 南棠怔了怔,其实祝霄这话说得不错,同小十三的情况不同,祝霄的魂契完全没有必要签给她。 这种平等交易得来的效忠,南棠一向不太热衷。 更何况…… 南棠的指尖在祝霄眼睑轻触,那里曾经落过她的吻。 她说:“签过更好用的。”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32章 多谢 观宁带着袭雪和玉瑶两人收拾了几日行装,傍晚时南棠看着那足足十架马车,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我说……”南棠忍不住招招手将观宁唤到近前: “观宁怎么没把宅子一起装马车里。” 观宁就笑:“回公主,北羌风沙大,如今未出玄英,多带着些奴才心安。 他朝南棠躬了躬身:“求公主怜惜。” 他这话说得漂亮,明明是给南棠准备的,如今反而像是他任性。 一个脑袋突然探了过来:“有我的东西没有?”冥一看向他满脸兴味。 “自然是有的。”观宁垂眸回道:“大人若是有特别交代的,尽可以吩咐。” 观宁说这句话时完全没有料到,不足半盏茶的时间,冥一扛着自己的尸体走了过来。 观宁眉毛微动,他看向南棠。 后者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不是学了些驭尸的本事吗?怎么还自己搬。” 冥一笑了笑:“上面有祝霄的印迹,我越不过他,只能扛着走了。” 他复又凑到观宁脸前微微躬身:“辛苦。” “不辛苦。”见南棠没有反对,观宁脸上便重新挂起温和的笑。 于是观宁又去问了同去的几位是否有要备的东西,他向来心细,连蒙磐处都没有忘记。 祝霄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他是那种荣华富贵惯了,却一样能睡草席的人。 有南棠在的地方,他分不出一点心思在别的事上。 暗营中人向来利落,乌长悲本欲替回绝,暗十三却猛地站了出来。 ? 乌长悲皱眉看向他,就见他微低着头面无表情,问得却是: “集市上买来的东西可以带吗?” 观宁微怔,随即笑着开口:“当然。” 而当他看见暗十三从床底掏出花灯纸鸢竹蜻蜓,皮影面人九连环时,还是险些没有绷住。 发现自己笑得过于真诚,观宁忙收敛些回道:“大人放心,晚点会有人来整理。” 童竺向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那花花绿绿的衣服一套接着一套,待夜色黑成,十辆马车,变成了十三辆。 待到后半夜,久未露面的鬼主送来了份大礼,一只骨凤和燃着冥焰的穷奇。 南棠见到他时,他正绕着这十几辆马车转圈,脸上满是惊叹。 与此同时,童竺蹲在一旁,正在企图教那只骨凤开口叫姐姐。 鬼主看向南棠:“公主这这架势......确定是打仗不是和亲了。” “和亲也不是不行。”南棠就笑:“那乌呈长相如何?” “小公主莫要套我的话。”鬼主也笑:“我与北羌没什么交情,再者说,和乌呈和亲,我那弟弟怕是要哭死。” 他略一抬手,地上那只骨凤立即绕过童竺飞到了他肩头:“ 小白虎别这眼神看我,你放心,他们俩的鬼力太盛,你姐姐签不下魂契,不用划手指。” 他复又看向南棠:“这两个我是挂在祝霄名下,还是签给你家那个凶邪带煞的疯子。” “祝霄吧。”南棠轻轻叹气,这凤凰若是给了冥一,今晚就会送进宫去给暗营看门。 鬼主环顾四周,公主府的男人个个容色出众,也是个顶个的麻烦。 半晌他轻叹:“小公主啊……也不容易。” 南棠眨眨眼,顺着这话开口:“既知道我艰难,鬼主不如再送两只。” 鬼主立即后退了两步,看南棠如同看什么瘟神。 “开个玩笑。”南棠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紧张。 好一会,鬼主开口道:“公主北上,留在这边的人我会看好。尤其是那个人皇,不会让人轻易动了。祝霄就......” “停。”南棠看向他:“你这语气太像托孤了,不太吉利,一定要说的话,我府上有个新魂专业做这个,不如我叫他来?” 鬼主那说了一半的话再没有继续的兴致。 祝霄千年鬼修在身,若是平常别说人界,就是他心血来潮想去同妖族结亲,鬼主也不会多操半分心思。 但如今不同,若这位当真是天谕里的妖女,那四界之乱就在眼前。 好一会他无奈的叹气:“算了,你这是什么性子。” “祝霄不会有事。”南棠难得安抚了一句: “放心,本就与他没什么关系,搭上谁也不会搭上他。” 她伸手摸了摸鬼主肩头的骨凤,那凤凰微一抖身,冥焰燃起的瞬间被鬼主强行压下,南棠只摸到了它冰冷的骨骼,好一会她轻轻笑了: “多谢。”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33章 胆子 这三日,冥六这边始终安稳,宫中陷入诡异的寂静,仿佛坤戎这个人从没出现过。 按暗营历届统计,晋王留用的暗卫百数有余,这是精挑细选的佼佼者,更是晋王身边最后的屏障。 冥六将这些人出营的各项分数记录在册,转呈给了南棠。 南棠毫不吝惜赞美,同时骂了坤戎无能。 主子身体尚未康复,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点灯熬油,坤戎这骂挨得半点不冤枉。 其实他不是没有劝,只是劝的方向稍微偏了一点。 这三日,坤戎始终没有放弃游说冥六着眼储位,过去种种他说了一遍又一遍,梁王的良善,他母亲的英姿,没漏过半点细节。 魂契签订后,坤戎单方面与冥六心意相通,只要十步之内,哪怕睡着了冥六也能听见他的絮叨。 可也正因为这点,那些坤戎刻意保留的东西再无所遁形,无论他曾多了解冥六,都远达不到现在冥六了解他的程度。 冥六这才后知后觉,主人将坤戎放在他身边似乎早料到这点,所有的巧言挑唆都要靠些技巧,坤戎越擅长这个,便越无处遁形。 终于在第三日晚上,坤戎得出了结论,劝了……不如不劝。 “不如一早杀了你。”他有些气急败坏的悬躺半空。 冥六只笑了笑:“师父,歇一会吧。” 看着还在书案上研究暗营最新出营这批人考核分数的冥六,坤戎忍不住开口: “还有空折腾这些,明日早朝还不知如何光景,兴许晋王当着百官的面下令处死你,不知你那公主,来不来得及救。” 他这话说得难听,远不该是对魂主的礼节,但冥六并不生气。 他心底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坤戎......是在为他担心。 坤戎之死除了单纯的暗营权力交接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如今,他再没有能力除掉新君,也没办法名正言顺在朝堂谋事,他所有的行为都要通过冥六才能让外界得见一二。 人的境遇与野心总是相辅相成,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点,坤戎如今远没有他看上去那般执着。 压在身上的担子仿佛瞬间卸了大半,他甚至在想,如果注定了,主人之子要追随五公主,那…… 那但愿她能赢。 面对冥六时,他一贯是说一不二的,他指引着他,也承托着他,他永远严厉,永远胜券在握,可这一刻,坤戎有些有犹豫。 好一会,他看向冥六轻轻吐出一口气:“对不起……” 他似乎是应该道歉的,为这那些冠冕堂皇的大业,为了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和欺骗。 冥六放下纸笔看了他一会,半晌轻轻笑了。 “舅父。”他吐出两个字。 “……什么?”坤戎的眼睛瞬间睁大,这个称呼他这辈子未曾想过,有什么比他的头脑更早反应了一步,坤戎只觉得魂魄都在微微发颤。 从暗营论,他是他的徒弟,从魂契论,他是他的魂主,从梁王处论,他……是主人之子,连坤戎自己都险些忘了,从他姐姐那里论下来,他……是索生至亲的舅舅。 他曾一次又一次利用他们相像的面孔,似乎这层血缘在朝堂大事面前如此微不足道。 冥六复又执笔垂头,他说:“主人那日跟我说,在紧要关头你护了我很多次,无论什么目的,也是她该谢你。” 他的手很稳,似乎这些东西并不能影响他。 “舅父,这么多年……辛苦了。” 坤戎怔了好一会,追问道:“她……她还说什么了?” 冥六看向他略微思索,片刻后回道:“主人说,我不需要割舍身世,不需要没有弱点,不需要凡事超常发挥……” 他顿了顿:“舅父应该明白,梁王之于您同五公主之于我,没有差别。” 他依旧一笔一划的写着字:“您……或许对不起我,但……一定对得起梁王。您做得很好,希望……我也能做好。” 坤戎再说不出话,冥六却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 “舅父,呈暗卫分数那日,主人说想问问您,我小时候什么模样,胆子会不会比现在更大一点。”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34章 托(1) 坤戎好一会说不出话,其实......小时候胆子也没大多少。 暗营中人大多自小培养,坤戎不是第一次带孩子,却是第一次碰见冥六这般好带的。 他不哭不闹也不粘人不怕黑,能自己安安静静待一整天,也能整夜熟睡。 稍微大些说利索了话,冥六问什么答什么,不问的不多说半句。 冷了热了渴了饿了都不吭声,好像没什么是他不能忍耐的。 等到能正式开始训练的年岁,冥六不是最有天赋的,但却是最努力的那个。 他不分白天黑夜冬寒夏暑,永远是所有人中最后一个休息的。 纵使这样,他依旧远不敌冥一。 这大概就是,天赋使然。 冥六小时候更像他母亲些。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说什么都照做,不反驳不叫累。 坤戎那时就觉得,这人......似乎生来就是受苦的。 “舅父?”见他不言,冥六提醒了一句。 坤戎这才开了口,说得却是另外的话: “我……曾私下誊抄蒙磐手上的录页。凡暗营中人皆有记载,大约......比你写得全些。” 冥六这才意识到,他和坤戎,曾做过一样的事情。 他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朝坤荣微微躬身。 这种不太成体统的礼,大多是行给自家亲近长辈的。 再抬头时冥六说:“多谢舅父。” 他声音平稳,神情没有丝毫动容。 其实冥六并不像梁王,他没那么重情也没那么良善,他甚至......称得上一句凉薄。 无论是凌一,是坤戎,又或者如今的冥六,都是差不多的性子。 他们一辈子朝上走,眼睛看不见身边人。 他们藐视自己的肉体,更藐视自己的情感。 可……也是他们,一旦认定了谁,就再也走不出来。 那夜冥六睡得很早,坤戎说有更好的,那就用更好的,谁管明日是生是死。反正那份更好的,会送到他主人手上,连着暗营手令一起。 可惜天不遂人愿,鼓打五声时,宫中传来消息,有刺客深夜潜入刺杀晋王。 冥六心头就是一紧,宫中如今有鬼族照看,是跟在主人身边的那位祝公子,他虽未曾领亲自教这位的本事,却也知晓绝不是寻常鬼族。 有他在,怎会让人悄无声息的摸进去。 那就是......演戏了。 冥六想得不错,祝霄在这方面称职得很,南棠在这场戏的选角阶段就收到了消息。 晋王还是老样子,会毫不犹豫的拿最忠勇之人设计填坑。 在他眼中,世上只有敌人和死士之分,二者......都不值得可怜。 冥六坐起身,在床头的纸上记了一笔。晋王身边的暗卫,大约又少了一个,或者……不止一位。 次日早朝,本以为晋王不会露面,可一向称不上勤勉的竟然苍白着脸色被内侍搀扶而来。 冥六只静静站着,仿佛与从前一般无二,晋王那道如同实质的目光,让他几次下意识想摸腰间刀剑。 本以为刺杀之事会扣到五公主头上,冥六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可晋王只说:“北羌狼子野心不灭,知战事已成定局,欲在逼仄处再动手脚,时局动荡,需调动暗营全力以护。” 冥六眉头就是一皱,说得是调用,不是抽调,那就是连人带名牌要个全套。 坤戎之事确实没有挑上明面,晋王不肯硬碰,却绕了一圈找了个名正言顺的说法。 这是......生抢。 冥六自不会让他如愿,他上前一步: “让贼人惊了圣驾,实是暗卫护主不力懒怠疏忽,按暗营律令,其罪当诛。” 这话说得很明白,要人可以,拿之前的换。 晋王眼睛微眯,他看向冥六:“两名当值暗卫已自裁谢罪。” 两名? 冥六心底冷笑,晋王身边的暗卫,如何轮值也不会只剩两人在侧。 他刚要出言反驳,就听晋王继续道:“暗卫忠心,但双拳难敌四手,难免无力。此事不该再多牵扯。” 他看向冥六:“掌令使,这事……怪不得你们。” 不远处的沈知渝唇角勾了勾,只“你们”两个字,便将已出营的暗卫之过重新和暗营绑在了一起。 冥六若死咬着要晋王身边,其他人一同受刑,那自有人开口逼他连带自己一起。 沈知渝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飞速扫过,正看见了跃跃欲试的四王子。 沈知渝轻笑,那大约……是他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35章 托(2) 冥六也听明白了这话,他没再纠结此处,而是略一躬身: “陛下,蒙掌令骤然失踪,暗营更迭,尚无合适人选能当此重任,三月后新一批暗卫出营,其中不乏能人可当大用。” 这算是明面上的拒绝,不等晋王开口,上官明轩上前一步温声道: “大人此言差矣,蒙掌令在时,暗营一众皆是忠勇儿郎,怎换大人当家就不能重用了?还是说.......大人心中不愿这才找借口搪塞。” 他顿了顿:“大人......你是要违抗王命吗?” “不敢。”冥六复又躬身:“殿下息怒,实是陛下安危非同小可,臣不敢囫囵行事。” 上官明轩只笑了笑:“大人,暗营上下有身手高低之分,但胸中都是一般无二的赤子之心。故此等危急时刻,陛下白倾力相托,大人如此推三阻四意欲何为啊。” 冥六抿了抿唇,鬼面下沈知渝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片刻后只见他面向晋王抱拳行礼: “臣誓死效忠陛下,不敢有负。陛下宽仁,但暗营百年,律令严明,不惩处不足以正营律,往后若人人心存侥幸,将陛下安危至于何地。” 他不等晋王开口复又躬身:“臣虽无能,却愿倾暗营之力保殿下平安。只一点,臣斗胆,请陛下将昨夜当值暗卫尽数处决以正营律,暗卫首领同罪以论,其余暗卫杖刑一百回暗营听训。” 晋王眉头就是一皱,上官明轩刚要开口,便听冥六继续道:“臣身为暗营掌令使,未能约束下属,愿领刑杖二百,自省十日。” 上官明轩未出口的话当即哽在喉咙里。二百刑杖……这是上赶着找死。 冥六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他在赌,赌他敢死,但晋王不敢将命托付给他送过去的新人。 护卫这东西,数量和身手都不是最关键的,忠心才是第一位。 千数如何万数又如何,其中混上一个叛徒,就够超度了晋王。 晋王眼神微暗,暗营出来的人果然烈性,这意思是搭上性命也要借机除掉他身边的暗卫了。 片刻后他抚掌大笑:“好!” 冥六只觉得心下一沉,晋王看向他,目光阴毒如同狡蛇,可话语中却满是欣慰。 “有此般忠臣,是西晋之福。” 他目光一一扫向众人:“暗营延续三代,自成体系,掌令使如此忠正,我又怎能因一时恻隐而伤千秋大业。” 他看向曹正业:“巡防营何在?” 沈知渝猛地抬头,坏了 …… 王上遇刺本就不是暗卫一家之过,晋王始终没有提巡防营,此时开口意思很明显。 纵使曹家已与五公主结盟,此时也必在自保和保全盟友中间做个选择。 更何况,沈知渝比旁人更清楚,暗营之事隐秘,并未知会曹家。 曹正业顿了顿,向前一步抱拳道:“在,请陛下分吩咐。 晋王扬了扬唇,惨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狰狞笑意: “掌令使以身正律,万不可辜负。由你巡防营出面当殿执杖二百,以全掌令使一片苦心。” “这……”曹正业半躬着身子,不知该不该应是。 晋王却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他转眸看向冥六,好半晌,竟站起身微微颔首。 一时间殿上跪倒一片,冥六亦屈膝跪地不肯受这一礼。 晋王长叹口气:“忠者中也,至公无私。义不负心,忠不顾死。掌令使忠义两全,朝堂安危应记头功,特封三品忠仁将军,以时册命。” 沈知渝眉头一皱,人都死了还封个屁。 他向前半步刚要开口,便听武将列中一声高呼 : “陛下万万不可。”轩辕景阳抱拳叩首道: “敌人尚在暗处窥伺,暗营直属陛下,为万安计此时绝不能自断手脚。” 轩辕景阳背后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早几日凝潭便送来消息,今日输赢胜负不论,冥六必须全须全尾下朝。 有这话在先,这二百刑杖绝不能落下。 他话音未落,上官明轩便要开口,一旁的三王子上官菏泽抢先一步抬头看向晋王。 “父王,轩辕将军所言甚是,更何况蒙磐失踪多日,掌令使临危受命,怎可因早先出营暗卫的过失再罚己身。”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36章 托(3) 其实这件事上,上官菏泽并不知内情。 但他知道,轩辕家要保冥六,那就是……五公主要保他。 晋王绝不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按常理,冥六纵使身故,旁人仅靠暗营手令依旧无法指挥暗卫,但…… 还有蒙磐。 上官菏泽静静站着,一旁但上官明轩看着他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平和。 这个杂种曾经是何等下贱卑微,为了在他们手上讨一口吃食,什么话没有说过什么事情没做过。 他该是任打任骂的倡馆货色,和那个当戏子的娘一样,可......可他如今竟然敢抢他的话。 “上官菏泽。”他深吸口气冷冷看向面前男人,上官菏泽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 “父王。” 他只直直看向晋王:“掌令使武家出身,胸无城府一派赤胆忠心。之前推拒调遣暗卫是一门心思为父王安危着想,定无半点冒犯之心,还请父王不要被小人挑唆,父王息怒。” “你说谁是小人?”上官明轩这句话几乎从牙缝中咬出来。 无论是宫女内侍还是贩夫走卒,他都能撑出个笑脸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关怀之语,偏上官菏泽不行。 这位三王子,自小......自小就是兄弟几人中最低贱那个,父王不许下人礼重,不许他读书听学,甚至不给他一顿饱饭。 而他,他母家是文官之首,自小锦衣玉食长大,他是宫墙中顶尊贵的角色,连自己宫中最下等的内侍都过得比他好些。 他凭什么,凭什么敢这样说话。 或许连上官明轩自己都不清楚,他异常执着往昔岁月,执着三王子最不堪最无力的那几年,也是在执着他母家最辉煌的日子。 一旁的沈知渝心下微松,这位三王子不是寻常人物,只几句话说出来,不止给上官明轩扣了个卑鄙小人的帽子,更是将晋王绕在其中。 其实在场之人都知道什么依从暗营律令,成全忠良之心不过浑扯。 可有些事情明明人尽皆知,却偏偏不能真的挑明。 上官菏泽这句话说出来,晋王若是再执意当堂杖毙冥六,就是坐实了他度量狭隘,因着前事怀恨在心,意欲杀人泄愤。 “哦?”晋王看向上官菏泽似笑非笑:“依你之意,此事该如何处理?” 上官菏泽屈膝便跪:“儿臣庸碌,只不忍忠臣枉死,不敢左右朝政。” 沈知渝的唇角勾了勾,好一个进退有度,半点多余的话都不说。 朝堂之上原本是没有上官菏泽的位置的,无论是比他年长的还是下面的王弟,都是十三四岁便可入朝议事,可晋王始终没给他这个机会。 好在上官菏泽与五公主交好后,轩辕家屡次进谏,硬生生将他推了上去。 也好在将他推了上去,这样的人若是无处施展,着实可惜。 冥六垂眸而立,主人说朝堂之上会有人帮他,他以为只是照应一二,却没有想到,是这么决绝帮法。 晋王的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划过,最终同上官明轩对视。 后者当即开口道:“父王,儿臣有一办法不知是否可行。” 晋王抬抬手示意他说下去,上官明轩清了清嗓子: “如今北羌贼子在暗,我们在明。既然已落下乘,便只能靠压制性的武力稳定局面。刚刚掌令使说了,暗营没落,如今的暗卫,各个不堪重用......” 他看向冥六展颜一笑:“既然如此,不如将暗卫打散,混编入巡防营中,再由曹将军带人保护陛下安危。 时不待人,来不及等掌令使培养出无所不能的全才保护父王。但好在,从军者通力合作奋勇杀敌,旁人之所长可补吾短,旁人之所短可仗吾长,先作权宜之计,待局面稳定,再重整暗营,到时候掌令使便有大把时间为陛下培养最优秀的暗卫了。” 这情形连不远处的轩辕景阳都听明白了,上官明轩同晋王早对过本子,晋王的意思是,若不能将暗营尽数拢在手里,就干脆打散。 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也没关系,只要也成不了旁人的助力就好。 曹正业眉头皱得更紧,他着实不想过早站在储位之争的中心。二王子和六公主尽数折在此处,他如今无论站在哪边都是为旁人做嫁衣裳。 正在犹豫之时,曹正业抬眸怔对上了远处沈知渝的眼睛。 那少年就那么静静站着,不知看了他多久。 没有情绪,更没有使分毫眼色,曹正业却明白他的意思。 他如今站在这,就如同五公主亲眼见他抉择。 晋王......绝不是可以追随的人,昨日的吴家便是例子。 曹正业也曾不死心过,可上一次他损失了一个女儿一个外孙女。 那......这一次呢?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37章 托(4) “陛下......”曹正业颤抖着开口:“老臣无能,万不敢号令暗营的各位好手,还请陛下三思。” 他不能应这个差事,起码不能马上应。 曹正业选择了一句一听就是推脱的推脱,他必须摆出这样的态度。 若晋王执意将暗营编入曹家军,该怎么拒绝就是场上其他人的活儿了。 沈知渝这才转开眼神,曹正业自然是不如轩辕家坚定,也不如上官菏泽尽心,但作为盟友,他做到这一步就足够了。 “陛下。”轩辕景阳复又抱拳: “兵士训练着重配合讲究战术,但暗营诸位却是独行的好手。二者大相径庭,若强行糅杂,怕对于双方来说,是牵制不是互补。” 他看向上官明轩:“四王子刚刚也说了,如今群狼环伺,暗营百年传承的手段尚且来不及培养,何况这种临时的整编。” 晋王眯眼看向场中众人,曹家与轩辕家,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的两门武将,那上官菏泽,更是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他一早知道这位女儿不是池中之物,可亲眼看见她将朝堂搅动归拢成了这般模样,冷汗还是隐隐浸透了他的里衫。 他深吸口气,眉头紧皱看向冥六: “暗营之事,掌令使最为了解,这方法是否可行?” 冥六没有马上答话,他刚刚回绝了晋王第一条路,四王子马上引出第二条,那么纵使他想出一万个说法再拒一回,那么第三条......第四条呢。 沈知渝紧紧盯着他,在二人目光相触的瞬间,微微扬了扬下巴。 他知道冥六心中所想,但此时不该是在拒绝和不拒绝中思量。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同敌军论,决不能同顶头的上位者论。面对晋王,最好兵来还兵,水来还水。 冥六看懂了他的意思,但一时想不到解路。 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暗卫并非将领,亦不是寻常兵士,自入营起,无同窗同袍,一间屋子里屋住的亦是敌人。 自幼只学杀人之术,从未习阵列更不懂战场配合,以臣愚见,混编入军并非良策。” “哦?”上官明轩看向他。声音依旧温和: “大人好生古怪,让你派暗卫保护我父王你拒绝,让你将暗营混编入军你还是拒绝,莫非大人骤然登上掌令使的位置,不舍得手中的权力.......” 他不等冥六反驳,便正了正身子,拱手向他施了一礼: “还请大人暂抛个人得失,替百姓考虑,替西晋考虑。” 话音刚落,人群中又一位老者站了出来。 沈知渝记得这人,这是户部尚书苏柄生,他的幺子还在五公主府上挂过名头。 苏柄生看向冥六,轻捋胡须一派长者风范: “大人,四王子此言甚是,大人少年英雄,万不能一时鬼迷心窍走错了路,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这暗营亦是陛下的暗营。” 等他将话说完,那个远在高处的晋王白抬了抬手: “暗营尽是忠烈之士……掌令使虽年幼,亦不该是自私短视之人。” 上官菏泽的目光在几位武将身上绕了一圈,重重叹了口气。 此时场上安静,众人皆被这突兀的一声引住了目光。 上官菏泽似是有些尴尬,不得不看向晋王: “父王,儿臣武艺平平,本想着不该在这时置喙军中事宜,恐贻笑大方。如今见苏大人一介文人亦尽一番薄力,方觉惭愧。” “你……” 苏炳生猛地回头,这位三王子……是在拐着弯但骂他文人之身,贸然插嘴军中事丢人现眼。 手上无兵,是晋王最薄弱之处。也是他今日极力拉拢曹家的原因。 如今场上情景,三门武将极力反对,其他人说出花来也是外行。 上官明轩轻笑一声 : “兄长所言甚是,是我们唐突了。既然如此……父王身边暗卫首领亦是武家出身,又长在暗营。 他与蒙掌令年岁相差不大,论资历,或许比掌令使更了解其中关窍,不如……叫出来问问?” 晋王神情一缓,他这儿子,比他想象中更有用些。 …………………… 求互动求爱发电!!! 坚持一下!!!三章之内写完,带大家去北羌看兽奴!!! 第一卷:人皇篇 第438章 托(5) 晋王略略抬手,便有一名黑衣暗卫现身,他脊背笔挺,面向晋王屈膝叩头: “属下暗卫首领影一,参见主人。” 冥六的眉头皱了皱,这人大约受了很重的伤,血腥味浓得熏人。 按暗营的规矩,除非主人提前交代,否则这样的身体是不能出现在主人眼前的。 那就是......早有安排了。 晋王看向他:“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回主人。”影一复又叩头:“属下跟在主人身边一十三年。” 晋王略略点头:“殿上所议之事你有何想法?” “回主人,暗卫不懂配合简直是无稽之谈,暗营虽不学排兵布阵,但为保主人万全,暗卫之间的默契绝对不输于军中。” 他冷冷看向冥六:“身为掌令使,竟不知如何运用暗卫,不知是当真无能还是刻意隐瞒?” 上官明轩笑眯眯上前一步:“掌令使年纪尚轻,有些欠缺也可以理解。” 冥六没有看他,只是直直回望影一。 暗卫之间的交锋除却两边的主人外,没人插得进手。 “主人在眼皮子底下受了伤,不自裁谢罪还有脸论旁人是非,你是出了营的,陛下没点头我不好越俎代庖,暗营从来不是论资排辈的地方。” 场上一时无人说话。 没法越俎代庖吗? 沈知渝轻笑一声,也不一定。 他慢慢走出几步,众人的视线随着他的脚步移动,直到来到影一面前。 面具下,影一的眉头就是一皱。 已出营的暗卫,向来只跪主人一人,更何况他的主人还是君王。 可沈知渝就这么生生隔在中间,将这礼受了个全套。 影一没有同他正面冲突,只是微微挪开了些,沈知渝却像是极没眼力,也跟着他挪动两步。 这是……明面上折辱。 轩辕景阳便想出声提醒,五公主府上的人都是不怕死的疯子,但他却知道暗卫的刀有多锋利。 也就在这时,冥六抬头看了他一眼,轩辕景阳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 “忠清伯可是有话要说?” 晋王看向他,沈家这小子不是良善之辈,他与寻常的世家子弟不同,身上没有仁义道德束缚,做事不择手段不能不防。 沈知渝回身行礼:“回陛下,只是觉得好奇。” 他复又看向影一:“既然暗营如此适合与兵士混编,在战场上如鱼得水,那西晋多年战火,怎么不见暗营出征?究竟是如今的掌令使无能,还是暗营历任掌令都是无能之辈,只你有大能耐?” 他轻轻摇头:“大人出营一十三年,依旧只是暗卫首领。不得不为大人鸣一声不平,大约是在主人身边隐忍多年,怀才不遇,壮志难酬......” “主人!”影一不去搭理沈知渝,只是猛地叩头:“能追随主人是平生幸事无上荣耀,属下绝无此意。” 伤口因这剧烈的俯仰崩裂,血腥味更浓了些。 上官菏泽笑了笑:“怪不得一开口就极力游说,想将暗营编入曹家军。原来是嫌掌令使这个官职太小,想换个将军当当。” 沈知渝便转眸看向苏柄生笑得灿烂:“老大人,该您出马了,这暗卫的野心昭然若揭,您劝一劝,建功立业的机会多了,此时要暂抛个人得失,替百姓考虑,替西晋考虑啊……” 暗卫本就不善言辞,上官明轩眼看着这几人要靠三言两语扣一条罪名,慌忙开口: “谁说暗营无人出征,蒙掌令当初就是临危受命带兵应战北羌!” “哦?”沈知渝轻轻扬眉:“胜了吗?” 不等上官明轩回答他再次看向影一:“既然暗卫之间配合无懈可击不输兵士,陛下为何受伤?我再问大人一句,你又胜了吗?” “忠清伯……”苏炳生颤抖着开口:“我虽不懂用兵之道,但蒙掌令只带了八千兵士出城,如何能胜。当初是你父亲,是他顶着千夫所指据理力争说蒙掌令有功,你如今当殿大放厥词,置你父亲于何地,这是不孝啊……” 沈知渝面上不见分毫动容 他看向晋王:“天地君亲师,父亲始终教导我,万事忠君为先,求问陛下一句,当初的蒙磐,到底是功是过?” “蒙将军自是有功……”一旁的上官明轩立即换了称呼,晋王的脸色就是一沉。 若说有功,便要有封赏,上官明轩只以为蒙磐下落不明,不过一个谥号,追封个将军有何不。 可晋王却知道这人此时身在何处。 如今兵权旁落,哪怕只是一个空名,他那女儿也有本事危急关头靠这空名从曹家手上再争出兵士。 可若说无功……前言种种功亏一篑,怕是还要再搭影一的性命。 晋王看向沈知渝,死死攥着拳头。 这人心思深沉比他料想更胜几分,他真该,真该在他羽翼未丰时便除掉他……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39章 托(6) 晋王的沉默不止封住了上官明轩的嘴,更是让影一下意识抬了头。 他看向晋王,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明白,在给蒙磐一个体面和他的命之间,自己是被舍弃的那个。 没有惊讶,没有不甘,影一似乎一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长久的注视着晋王,什么都没说。 “蒙磐危难时刻不堪重用,以至八千将士平白埋骨边疆,自是有过无功。” 晋王的声音悠悠传来,影一闭了闭眼。 沈知渝就笑:“如此看来,暗卫从军未有胜迹,塞外犹闻号角,兵士热血未凉,如何能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上官明轩亦不敢多言。 沈知渝看向影一:“大人......未免太急功近利了些,此危急关头,进退乃成败之关键,您因一己私利舍暗营不顾,置天下百姓不顾,令人闻之惊心。” 影一没有说话,他知道,既然已是弃子,主人不会再为他多言半句。 那么接下来无论殿上之人如何唾骂,他都要认。 沈知渝略向前一步,他此时正站在影一面前,二人之间只有一步距离。 “身为暗卫,狼贪虎视不分轻重,一门心思只想成四方之志是为不忠。 主人受伤,当值暗卫尽数殉命,连新上任的掌令使都自请受罚,你却不肯慷慨赴死是为不义。 都说暗营尽是忠义之士,怎大人这般敛息畏缩贪婪背主?” 沈知渝的话字字珠玑,影一指尖颤抖,却仍是垂头跪着一动不动。 “大人忠义不比蒙磐,悍勇不比坤戎,戴罪之身竟妄想以资历压人,当真为天下豪杰不耻。陛下何等雄才,竟有你这小人在旁。” 影一的手握慢慢收紧,一旁的上官菏泽似有所悟,他拱手行礼道: “父王仁善,但此等卑鄙小人,不杀不足以正国法。忠清伯仗义执言,若他自此怀恨在心,怕是终成一方祸患,还父王做主。” “是啊。”轩辕景阳随即附和: “谁人不知暗卫武功高强,沈老大人一家是文臣根骨,忠清伯年岁尚幼,又无长辈家人做主,若一时失察,怕是要铸成惨剧,还请陛下怜惜忠臣遗孤。” 晋王猛地呛咳出声,原本惨白的面容更无半分血色,一旁的孙德喜慌忙上前替他顺气。 “陛下……”似真似假的担忧声四起。 晋王好一会才喘匀一口气,他艰难的摆了摆手,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押……押下去。” 轩辕景阳当即上前一步。殿外近军应声而至。 影一始终温顺的跪着,有人按着他的手腕反制身后,就他随着这力道起身时,忽闻面前极低的一声: “大人先走一步,马上就送你的主人下去陪你。 什么? 影一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在震惊中猛地抬头,正看见沈知渝袖口处一闪而过寒芒。 你...... 影一浑身一震,电光石火间来不及细想,他猛地挣开身后巡防营,腰侧长刀顷刻出鞘,肃杀之气如同银辉出谷,那长锋刃直斩沈知渝的脖颈。 上官菏泽离他最近,此时下意识向前半步,却见沈知渝唇角微微勾起。 他死死盯着影一,不躲不闪,反迎着那刀锋扑去,一声低喝自喉咙处涌出,惊得上官菏泽打了个冷战。 “护驾——” 轩辕景阳不能佩剑登朝,只得抢身上前,可距离太远眼看就要来不及。 好在冥六反应迅速,手中长刀横甩而出,锋刃相撞,影一手腕微偏,长刀贴着沈知渝脖颈擦出一道血痕。 来不及阻止,晋王身边暗卫当即现身,沈知渝身形不动,喊出第二句。 “陛下近身暗卫叛乱,护驾——” 近身…… 上官菏泽怔怔看着他,这种时候,他竟还能顾忌暗营处境。 …………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救救!!! 帮我看看广告!!! 第一卷:人皇篇 第440章 托(7) 大殿陷入一片混乱,苏柄生被逃窜的人群挤到角落,数不清的刀剑出鞘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现身的暗卫立即被近军缠住,一时无人分得清他们究竟是要杀谁。 冥六始终站在沈知渝身侧,他不是绝顶聪明之人,却绝对辨得清形势时局。 看着那人脖颈处的血痕,冥六手中的长刀紧了又紧,忠清伯,不能死在暗营之事上。 沈知渝远没有他紧张,或者说,他没时间紧张。 暗卫身手远胜于近军兵士,虽说双拳难敌四手,但殿中到底空间有限。 离龙椅最近的几位,在混乱刚发生时,便迅速反身将晋王护在身后,他们不肯参战,近军也就没理由朝他们动手。 轩辕景阳不知从谁手中抢过一柄长刀,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 他落点刁钻,不急于取人性命,似乎只是想将场面搅得更乱。 可那几名暗卫只死死将晋王护住,手中刀剑横于身前,不肯轻易动手。 轩辕景阳始终没找到机会,不由有些泄气,路过沈知渝身边时,少年伸手一把拦住了他。 轩辕景阳眉头一皱,便见沈知渝指向王座高喊道: “将军!他们挟持了陛下!” 轩辕景阳愣了愣,忙和声应道:“保护陛下!” 无数兵士当即朝晋王冲去。 “近军反叛!”影一愤怒到了极点,他猛地提刀朝沈知渝劈去。 兵器相撞,冥六看向沈知渝:“莫再找死。” “住手!住手啊——”上官明轩大喊道,可无人理会,他只好看向晋王: “父王,快让他们停手,再打下去暗卫就要折损干净了……” 上官菏泽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轻笑,晋王当然不会喊停,纵使他知道这是沈知渝步步引诱做局,知道只有停手这些暗卫才有机会辩驳翻身,他依旧不敢喊停。 暗卫忠诚,只要他一声令下,哪怕刀斧加身也不会再动一下,可……近军不是。 到时候才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怎么敢喊。 晋王明知道几人的心思,仍咬着牙同他们一次又一次周旋,不是因为他广开言路仁善宽宏。 而是……他手中没有兵权。 没真刀真枪的能耐,才想依靠文武百官悠悠众口,逼暗营妥协,可惜……这位忠清伯,不是正路出身。 他知道晋王缺什么,更知道他怕什么,你一言我一语什么时候是个头?拒了一条两条还有三条四条,那就干脆一锅端了。 沈知渝隔着杂乱的人群和晋王遥遥对望,半晌轻轻勾起唇角。 五公主想将他逼得急些,那就让他更急一些。 他的报复,不一定要登上最高处才能开始。只要他能站在晋王面前,那每一日他都竭尽全力。 “让他们停手……”晋王看向轩辕景阳,几乎从牙缝中咬出几个字。 “陛下莫急,为臣这就来救你!”轩辕景阳猛地劈开面前横挡的长刀。 眼见他一路砍杀到晋王面前,沈知渝扬声喊道:“保护陛下先走!” 上官菏泽眉头就是一皱,如今晋王在场于事无补,何必费这么大劲护他离开,除非…… 除非沈知渝并不想死无对证,才必须趁着晋王不在将罪名落实。 这些暗卫……他是要留活口。 “忠清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纵使罪名落实,也未尝没有再翻案的风险。暗卫不侍二主,切莫动恻隐之心。” 一个声音自沈知渝耳侧响起,上官菏泽左肩有一处伤口,衣衫一片血红。 沈知渝没有说话,上官菏泽复又问道:“这是五公主的意思?” 沈知渝看向他肩膀处的伤口:“殿下护好自己吧。” 五公主的意思是,他这时候能将暗营托到什么位置,能保下多少,往后就能借力多少。 有这样的机会,沈知渝自然不惜代价。 但……同乌呈交易,也是要本钱的。若此时暗卫尽数殒命,沈知渝怕他们这笔买卖谈不成了。 他敢借轩辕家的势,却不敢乱南棠的计划。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41章 晦气 “主人,您不担心沈知渝把自己玩死了?”祝霄坐在一旁,鬼族的消息传递只在转瞬。 “玩死了你就去接他回来。”她撑着下巴静静坐着。 祝霄就笑:“您在骨瑛那给他换回来一条命,总不是为了再死一次的。” 南棠的声音依旧懒散:“给他的就是他的,爱怎么用我不会拦,真要说的话……兜个底就够了。” 她确实不希望沈知渝死,自从同鬼族有了紧密的联系,死亡似乎已经变成了不那么恐怖的事情,但也只是似乎。 如今各界没有明面上的冲突,鬼主和未来的人皇尚能同桌而食。但南棠知道,不久之后就是四方战乱。 诚然,鬼族的实体与人族区别不大,只要南棠愿意,纵使沈知渝身死,依旧可以以鬼族之身重踏朝堂。 但……人皇不能是鬼族。 天道限制,无论神鬼妖都不能凭术法在左右人界。 可谁说只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算杀戮,一旦鬼族仅凭权势就能左右万千性命,人界也到尽头了。 说到底,人族的肉身也是灵魂的载体,而鬼族……没有不吞魂的。 南棠不是不信沈知渝,但逼着人在众多诱惑中坚守本心,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沈知渝够苦了。 朝堂之事大局已定,南棠没有再看。 午膳时分凝潭处传来消息,晋王身边暗卫犯上作乱意图刺杀晋王,人已经尽数押至天牢,由近军看管。 王宫护卫暂由冥六接手,当然也包括……晋王的安危。 “押?”南棠夹菜的手顿了顿:“有死伤吗?” 凝潭略微躬身:“近军重伤十五,无人战死。暗卫首领影一,押送路上欲刺忠清伯未果,自裁当场。” 南棠微微点头,于暗营来说,这也算是大获全胜。 她看向凝潭:“沈知渝呢?” “回公主。”凝潭略斟酌了一下用词:“忠清伯受了些伤,现已回府医治。” 回忠清伯府吗? 还真新鲜。 南棠垂眸笑笑,她倒要看看躲能躲到什么时候。 “公主。”凝潭看了看她的脸色:“将军晚些时候会来同公主商议出征之事。” “不用商议了。”南棠回看她:“偌大王宫,仅靠暗营怕是不够,舅父今天还有得忙。” “公主的意思是……”凝潭眼神微动,这就是说,王宫护卫之事允许近军插手了。 南棠只轻轻点头:“出征之日,我要八千安阳军。” 南棠借力,大多讲究个有来有回,不会红口白牙仗血缘关系硬要。 “奴婢明白。”凝潭轻施一礼,转身离去。 一直到晚膳后,沈知渝依旧没有露面。 “主人。”祝霄窝在南棠寝殿的小桌旁,正企图展示他新得的一对儿双生尸。 “很有趣。”南棠难得有兴致,看着那动作一模一样的两名少年,她笑道:“像你和鬼主。” “啊?”祝霄愣了愣,随即也笑:“主人,我可没他那副皮囊。” 南棠便抬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片刻后在他唇边点了点:“祝霄漂亮得要命。” 祝霄刚想说什么,眉头便是一动,片刻后他一脸无奈的看向南棠: “虽然很想装没看见,但……主人,沈知渝回来了。” 同时探到这位的还有冥一,他远没有祝霄讲规矩,只一闪身便出现在了沈知渝面前。 沈知渝穿了一件玄色狐裘大氅,长度一直拖到了地上。 冥一的目光由上到下扫过他,只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怎么没死外面?”他笑吟吟问。 “托你的福。”沈知渝的嘴唇始终在抖。 “晦气……”冥一轻叹,略侧了侧身。 沈知渝从他身边经过,所行之处有两排脚印。 直到府门口,他回头看向冥一:“劳烦,开个路。” “嗯?”冥一扬了扬眉,没太懂他的意思。 下一秒,沈知渝身上的大氅从肩头滑落,冥一顿了顿,墨色的鬼气瞬间将他包裹住。 看着那人的背影,冥一笑着骂了一句。 同时骂出声的还有屋中的祝霄。 他看向南棠复又问道:“主人,我能装看不见吗?” …………………… 前两天事有点多,今天恢复两更!! 以及不知道为什么, 最近总有那种段评和章节评论数量在, 但点进去看不见 _(:з」∠)_ 第一卷:人皇篇 第442章 别生气 “可以。”南棠点头。 祝霄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好一会他才开口: “那个......主人,你说跟骨瑛换回来的命要是冻死......是不是有点亏。” “你还真是操心。”南棠逗他:“沈知渝应当给你送面锦旗。” 祝霄撑着桌子正色摇摇头:“不是......是怕您不开心。” 沈知渝的死活他不太在乎,或者换句话说,死远点最好。 南棠便伸手过去,指尖提了提他的嘴角。 祝霄的呼吸一滞,他轻轻的闭眼,将眸中的晴欲压下。好一会再睁开时,又是一副懒散模样。 他顺着南棠的指尖笑笑,没再多言,两名双生的少年便被他收了起来。 他站起身:“下次给主人挑更有趣的……” 不等南棠回答,祝霄便转了身,行至门口时才扬臂摆手: “走了。” 沈知渝的身子不住的发抖,他本能的想去环抱肩膀,又生生忍住了。 门.......没有打开。 沈知渝不是第一次入府,他知道,这么大的阵仗五公主不会不知道他来,那么不开门就是......不想开。 他略微犹豫,屈膝跪在雪里,双脚已经麻木,膝盖骤然的冷意让他轻轻哽咽了一声。 祝霄出门时正听见这么一声,他看着沈知渝,神情是同在屋中时截然不同的审视。 那目光从沈知渝的眼睛一路打量到膝盖,毫不掩饰的厌恶让人心惊。 顶着这样的目光,通身赤裸的沈知渝轻轻颔首,模样竟有些矜贵。 “在话本子里,你接下来应该怀恨在心下毒谋害他。” 一个满是玩味的声音响起,冥一凑了过来:“考虑一下吗?” 祝霄没有理他,反倒是沈知渝笑了笑:“等我怀了王嗣一起害吧。” 这是玩笑,但冥一当真话听了,他看向沈知渝:“祝你如愿。” 沈知渝撑着地跪行了几步,他手指几乎无法并拢,只颤抖着抬起胳膊轻轻叩门。 “进。”南棠没再故意折腾他,沈知渝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慢慢推开门。 寒气猛地钻入殿内,南棠的眉皱了皱。 “冷吗?” 这句算是明知故问。沈知渝只轻轻摇了摇头,殿内炭火生得很旺,本已麻木的皮肤传来针扎似的刺痛,沈知渝觉得大脑有片刻的浑浊,他强打精神叩头: “奴才有错。” 少年的睫毛上尚有未消融的冰晶,他四肢的关节冻得紫红,腰腹处简单缠了一圈绷带。 南棠看了他一会,出声道:“离炭火远些。” 骤冷骤热,才真是找死。 “是......”沈知渝轻声应了,却借机凑得近了一些。 “忠清伯府的大夫如何?”南棠问他。 “血气在身,怕冲撞主人,深知有错,没想好如何交代,这才……不敢见您。” 沈知渝知道南棠这句是什么意思,便不敢只按字面回答。 “现在想好了?”南棠在沈知渝膝盖处踢了踢:“所以这般模样来见我?” 沈知渝便又近了些:“这个……是早应下的,只是上次有坤戎在场,怕出丑丢公主的脸面,没敢乱来。” “错在哪里?”南棠继续问。 沈知渝的身子还有些僵硬,他叩了个头这才说道:“没能耐在局中保全自己,又轻狂设局,伤了属于主人的身子是其一。” 南棠没有说话,沈知渝轻轻吸了吸鼻子:“野心太盛,做事不择手段是其二。” “不择手段?”南棠挑眉。 “是……”沈知渝应道:“奴才明知这样做有可能伤到自己,也明知道主人会因此不悦,但……奴才还是做了。” 他看着南棠:“奴才有罪,任凭主人责……” 一巴掌瞬间甩到了脸上,沈知渝头偏了偏。 南棠不是第一次动手,但很少有这般当真含着怒气的。 “想一下午,就想出来个这个?” 南棠起身将人拖到桌旁,她下手没收力气,沈知渝的脸几乎是贴在铜镜之上。 他双手牢牢背在身后,任由下巴磕在桌上,嘴唇一麻,沈知渝口中腾起铁锈味。 片刻后,南棠听见了他的苦笑:“奴才……没说惯实话,多准备了些时候,主人……” 别生气…… ……………… 三章出不去了,但是下章就出去了! 我没睡!!这章算今天更的!!!! 第一卷:人皇篇 第443章 兜底 沈知渝维持着这个难堪的姿势,透过镜子看南棠的脸色。 其实他知道,刚刚出口的话,是在拱火。 我明知道你不愿意让我这样做,但我还是做了。 这话敢当面说出来,沈知渝觉得这巴掌都轻了。 南棠给的纵容,远没到他可以恃宠生娇的地步。 镜子里那张脸朦胧旖旎,美得有些妖冶。 “小公子啊……” 南棠的指尖轻轻掠过他脖颈的伤痕。 “没疼够是不是?” 沈知渝偏了偏脖子,让南棠更顺手些。 其实……腰腹的伤重得多,重到,他不包扎不敢让五公主看见,重到……以他的耐性,依旧缓了一下午才能勉强起身。 影一拼死一击,若不是轩辕景阳反应快,沈知渝可能真会死在今天。 但……这话说出来,比之前的更欠打些。 “主人……”沈知渝的声音轻得如同呢喃。 南棠隔着镜子与他对视:“小公子,你这样……会让我放心不下。” 什……什么? 沈知渝下意识回头,又被南棠按了回去。 回暖后的身体比平常更灼热些,沈知渝只觉得冰凉的手指抵在后颈。 南棠的声音很轻:“山高水远,再相见遥遥无期,小公子,我不太想你死在这里。” 其实这是实话,只不过听在沈知渝耳朵中,多添了些别的味道。 五公主说…… 放心不下他。 沈知渝从未奢望,自己能有这样的份量。他的头慢慢垂下,南棠没法再从镜子中看见这张脸,索性垂下眸子不再看他。 “你说没想好怎么跟我交代,但小公子,我不日便要去北羌,这时候你晚来找我一刻,我们能相处的时间便少一刻。” 她轻笑笑,松开了手,沈知渝却维持着刚刚的动作,半晌没有起身。 好一会,南棠听见了他颤抖的抽泣声。 沈知渝似乎比在冰天雪地里更冷上一些,一种无法形容的难过蔓延开来,这两天被他有意压抑的情绪似乎再克制不住。 他的五公主啊,总是知道什么话更让他难受…… “奴才……”沈知渝闭了闭眼,却不知应该说什么,只复又将头垂下。 南棠轻轻摸他的头发:“你没想好怎么跟我交代,便可以不来见我。那……” 她猛地扯住他头发逼他抬头:“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有点事便关了府门不见你呢?” “还是说……”她扬了扬眉:“沈公子知道我会有这想法,才这般装扮让我不得不开门?” 沈知渝瞬间便明白了南棠的意思,他周身如坠冰窟,好一会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是想找东西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沈知渝一路走到殿门外,无论是面对冥六还是面对面祝霄的注视,他没有过一刻低下头颅。 他通身赤裸,却只当被爱意迷魂,理直气壮没有分毫羞怯自惭。 可这一瞬间,沈知渝迫切的想要什么遮一遮丑。 他……从没动过这样的心思。 他有无数角度解释,好听的不好听的,上得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沈知渝……不是嘴笨的人。 可南棠等了他许久,少年只是哑着嗓音开口: “主人,我……不敢的。” 什么东西兜头落下,沈知渝下意识去摸,那是一件柔软厚实的披风。 沈知渝忙将身体裹住,南棠看了看他: “其实我原本没有那么生气。”南棠坐回桌边: “沈公子,野心也好,无能也罢。我让你自己去做,不是让你猜我想要你用什么手段,而是无论你做了什么事,都有我兜底。” 她伸手替他紧了紧胸口的绳结:“小公子,躲我干嘛……” 沈知渝怔怔得看着披风的绳结,就听南棠继续道: “你愿意以身为饵是你的自由,是你行事的方式,我不会多管。” …………… 虽然都是单更,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会补! 第一卷:人皇篇 第444章 无错 “无论……用什么方式吗?”半晌,沈知渝出声问道。 “你觉得你如今的行事有误?” 南棠没有直接回答,她抬手倒了盏热茶推过去,待沈知渝接过才继续道: “我手边有无数筹码,要送谁下场大可以细细挑来。但你多年无所倚仗,万事孤身一人,你竭力图求以命相搏,错在何处?” 只这一句话,沈知渝身子便是一震,他双手握着那茶盏,没有入口。 滚烫的温度灼得手掌生疼,可他依旧紧紧握着不肯放开。 “脑子清醒些,居高临下的指教大多是浑话,你听见谁说就只管砍了他的脖子。如何生存如何朝上爬,你比任何人都擅长。” 南棠笑了笑:“我的沈公子,并未做错。” 沈知渝下意识去看南棠,当初陈国公笑他软弱脏污家门,斥他浪荡如同脔伎,往后多少人说他执拗说他疯癫,说他为了成事污秽下作不择手段,但…… 他的主人,说他无错。 “不用这般看我。”南棠摆手:“你靠着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步走到了我面前,我当初不曾拉你一把,如今就不能再说你这套不对。我不能说,别人更加不能。” “奴才……生性卑贱下作,不择手段,脏了公主的眼。”沈知渝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却被南棠弹了一下嘴唇。 “疯话。”南棠半垂着眸子: “小公子前十年受圣贤书教化,后四年入泥沼挣扎,刀斧加身历万虫噬咬之苦,种种滋味旁人体会不到万一,那如何平衡也就没人有立场教你。” 她抬眸看向沈知渝:“你一双眼睛,见过楼阁高座,也见过人间疾苦,我不信你分不清善恶是非。小公子非迂腐之辈,却不算下作小人。” “可……奴才是公主府的男宠,如此行事,是在用性命搏前程……公主,应当重重责罚。” 沈知渝没有忘,是非善恶是世人论的,他的罪……只有五公主能定。 这不会是唯一一次,若不打怕他吓住他,让他再不敢这般行事,那往后他在西晋的每一步,都会这样走过来。 “那小公子教教我该怎么做。”南棠撑着下巴看他:“是再把你吊起来抽一顿,还是关在笼子里让你日夜只能看见我一人,或者干脆告诉你,再这样行事我就丢下你?” “……都好。”沈知渝跪直了身子:“把我关起来,让我不敢再生野心妄念,让我日复一日痛苦无暇谋划,告诉我,我会被丢下,被厌恶,让我不敢放肆。主人……我都愿意的。” 南棠看了他一会,一个吻突兀的落在了他额头上: “若有一日,你闯的祸我兜不住,或许会这样。笼子这东西,不止能防止你出去,也能防止旁人进来。” 她复又坐了回去:“在此之前……尽情去玩吧小公子,我不会逼你全然信赖我依靠我,学着我的方法行事,那么就……想赌命还是想当饵都无所谓,我自己的东西,护不住怨不得旁人。” 沈知渝没有说话,片刻后,南棠听见了泪滴落盏的声音。 少年的头死死低着,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曾觉得自己配不上所有好的东西,声名坠落高阁,学识无用武之地,那么好的父母亲人啊……他配不上,这才弃他而去。 沈知渝一早认了,可……这世间顶好的东西,就这么奔他而来。 “奴才……平生未累善德,何配慈莲度化。” “术业有专攻,度化的事你得和童竺论,你肉身献于姓氏血脉,姑且算是偿还天道。可灵魂却甘愿为棋生祭于我,小公子啊 ……” 南棠的声音顿了顿:“你做了赔本的买卖,我理应疼你。” 脑海中的提示音响起: 【恭喜宿主,驯养对象沈知渝,好感值升至99/100,驯化值升至99/100】 …………………… 注意!! 这里没有肉!!! 南棠的强度 小鱼现在不太行 下一章已经写好啦 等我修一下就发 第一卷:人皇篇 第 445章 别离 “以为你是聪明人,结果是个傻子。” 南棠忍不住叹道,随即她听见了压抑到极处的哽咽声。 她想将手中的锦帕扔过去,却见沈知渝低着头,双手还死死握着那茶盏。 “近点。”南棠叹道。 少年膝行了两步,跪在她面前。 南棠没强迫他抬头,反而就着这个姿势胡乱擦去了他的眼泪。 她的目光落在沈知渝白净的脖颈上: “只一点,麻烦下次找死的时候,先知会我一声。” 南棠声音中有几分无奈:“小公子,我们已经是一伙的了……不是吗?” 如同哄稚童玩闹,最后三个字,问得极尽温柔。 “奴才永远站在公主这边……”沈知渝应道。 他这话回得直白,却与南棠问的有所不同。 他从未想过从南棠手里捞回平等的爱意,所以不是谁和谁一伙,而是他永远追随着她。 当初那事,未在南棠心底的横刺,反而穿了他的胸口。他生怕多言半句,多求半点,就是别有图谋。 他将那披风收得更紧,没敢再提前事,只说: “晋王身边百名暗卫,虽非同路,亦是昭昭忠魂,忠奸善恶天定,行不义之事,不敢攀扯公主。” 其实这也是真话,沈知渝总觉得,富贵显荣风光无限的事该他的主人露面,阴暗处的撕咬吞,他该自己担着。 影一闭眼前声声诅咒,说弑君夺位覆灭朝纲必遭天谴,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所。 沈知渝……是认的。 南棠略有些诧异,忠奸善恶吗? 她本没想到,沈知渝会这么早便考虑这些。细一想却又觉得,他最该考虑这些。 “我不安慰你这般无错,但冥一当初杀吴王后的孩子时,也一样是我护的。若论无辜,稚子何辜?” 南棠从他手中接过杯盏放于桌上:“我知世间善恶囫囵分不周全,却也信死生之事逆天而为定有果报,但那又如何,我本不是善类,不算冤枉。” 她看着沈知渝:“我不是软玉,莫怕脏污了我。你……也算喊过我几声主人,不如随大流儿,无论是过去之事还是往后种种,是非功过报应因果,都交给我担着。” 她勾了勾唇: “小公子别忘了……我是妖女,不怕这些。” 王位更迭多尸骸铺路,纵使南棠,也做不到尽善尽仁,她会给忠良留后路,但……暗卫是不走后路的,这从一开始……便是死局。 好一会,少年轻声唤道:“公主……” “嗯?”南棠轻轻应了。 沈知渝抬眸看她,问了个南棠意料之外的问题: “妖女……吃人吗?” 南棠就笑,少年眼睛还有些红,她觉得有趣,便又将人扯得近了些。 “主人……”沈知渝仰着头换了称呼:“您知道我为什么不常这么叫吗?” 南棠看向他,沈知渝解开了胸前盘结,披风滑落的同时,南棠听见他说: “调情的,叫多了……就不灵了。” 他轻轻环住肩膀,看向南棠:“主人,想要……” 南棠顿了顿,披风滑落的瞬间,她闻见了一缕血腥气,就见沈知渝腰腹上已有血痕渗出。 “你……”南棠开口要问。 “想要……”沈知渝就又重复了一遍。 南棠有些无奈:“我是说……” “求您……” 沈知渝再次打断她,“求求您……” 他手背在身后,靠腰腹的力量叩了个头再直背,血腥味更浓了。 沈知渝……后悔了,不是因为朝堂之事,也不是说与不说。 只因为南棠那句,‘你晚来找我一刻,我们能相处的时间便少一刻……’ 这大约是沈氏获罪之后,他第一次拥有什么,却是在……离别的前夕。 沈知渝……舍不得,他想再多一刻。 “今晚留下我……好不好?” 见南棠不语,沈知渝软着声音求她:“想……同主人多待一会,求求您,好不好……” 他久久凝望着南棠,一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这是南棠少在他身上看见的,不掺假,也没有躲藏的脆弱。 夜风穿廊而过,呼啸声决绝悲凄。沈知渝半跨在南棠身上,少女的手掌托着他的腰背。 他声音喑哑:“主人……我可能是在找死,提前……和您说一下。” 南棠偏头笑了,揽着他的手却又紧了紧。 “今日没有,小公子死心吧。” 沈知渝还想说什么,就听南棠道:“我说……不是只应了性事才能同眠, 别急…… 没要赶你出去。” ……………… 坏消息:一秒睡着 好消息:半夜惊醒 这两章小鱼戏份有点多,主要是后面他要送情郎了,让他多一点吧。 第一卷:人皇篇 第446章 八骏 丑时三刻,宫中传来消息,司天监夜观星象,北羌一役主星登位,天明前,大军定要出发。 同时入府的还有三王子上官菏泽的秘信,许是除夕那夜宋承星过于冒头,又或者昨日上官菏泽站队太过利索。 晋王当即便找了宋承星的错处,新提上来的那位司天监监正,上官菏泽搭不上关系。 寝殿门外,外院传话的侍女左右踱步不敢叩门,守夜的玉瑶同样不敢。 她看着那侍女,好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正要上前,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观宁匆匆披了件外氅,疾步走来。玉瑶这才松了口气,她略行了一礼,观宁理好衣冠端正回礼。 听了侍女禀报,他站在门外略顿了顿,轻敲了两下门。 无人开口,但观宁隐约听见了衣襟摩擦的声音。 那便是……沈公子醒着。 观宁在门外站了一会,给足了里面人整理的时间,这才轻轻将门开了条缝。 屋内有烛灯两盏,昏黄下,沈知渝正撑着胳膊半躺在五公主身侧,观宁行至近前略略躬身。 “出什么事了?”沈知渝的声音压得很轻,观宁始终垂着眸子: “晋王有令,大军……天亮前需出都城。” 沈知渝神情就是一僵,好半晌,他闭了闭眼咬牙将到嘴边的那句脏话咽了回去。 早知道……还不如白日里先给他一刀,省得最后一夜都睡不安生。 “公主……”观宁上前一步跪在床边,他将手捂暖,这才搭在南棠额头上轻轻揉捏。 好一会,南棠皱着眉偏头看他,观宁照例先说事后请罪: “公主,晋王下令,大军即刻启程北羌,曹家人已携虎符前去调兵,扰公主清梦,奴才该死。” 南棠压了压火气,反手在观宁头上揉了一把。 “乖……” 观宁抿唇笑了笑:“奴才去通知其他人。” 待殿门重新合上,沈知渝凑到了南棠面前。 “嗯?”南棠略有些疑惑,沈知渝朝她轻轻歪了歪头: “公主……也摸摸我。” 南棠勾唇,一把扯过沈知渝的头发,将他压在床上。 腰腹的伤口一震,痛楚瞬间袭来,沈知渝却轻轻笑出了声。 南棠的手撑在他耳朵两侧,沈知渝借着这个姿势,久久看着她。 好一会,南棠抬手捂了他眼睛。 顿了两秒,她收手起身再没说话。 沈知渝跟着服侍她洗漱穿衣,一直到南棠出门,他亦没再开口。 他曾想过,这一天或许会策马送一程,或许驻足城门依依惜别,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沈知渝甚至没勇气再问一句,他怕一张嘴就是恳求,他怕忍不住求五公主带他一起。 他既怕五公主拒绝他,又怕她当真同意。 沈知渝……是不敢耽误她的事的。 天空不知何时落雪,弥天而散皑皑如絮。南棠一身火红狐裘披风,在混沌银白下异常夺目。 沈知渝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安排行事,看她微微甩头,抖落额前白雪。 沈知渝突然想起,许久前京都城外,她也曾一身红衣策马而来,从北羌使臣的队伍里截走了他。 他的公主,杀伐果断毫不留情,却肯替知溺裹上衣衫。 沈知渝该是怕他的,可他早便不怕了。 周遭一切仿若虚无,沈知渝的眼中只有这一抹红色。 他很难想象,这个人一炷香前还睡在柔软的被褥里,与他近在咫尺。 那时……他本以为可以看她整夜。 南棠察觉到了这道视线,但她始终没有多说,直到观宁躬身请她上车,南棠才回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身形单薄,这一个回头,他便猛地向前了一步。 南棠笑了笑,扬声道:“小公子,多保重!” 直到那身形消失,马车渐行渐远,沈知渝这一步迟迟不肯退回来。 此行匆忙,好在观宁做事向来周全,这般时候也没有忘记手炉。 八千安阳军已集结在城外,随行的侍女只带了凝潭一人。 北羌苦寒,玉瑶弱不禁风,没必要一起折腾。而她不在,袭雪大约是不安心的。 此外,一同前往的还有府上暗卫以及……观宁。 南棠靠在马车软榻上,观宁垂眸跪在一旁替她揉肩。 她腿上趴着只猫儿,身旁一左一右,坐着祝霄和冥一。 马车缓缓前行,满满二十车金银细软跟在身后,惊亮了沿街窗户。 ……………… 很棒 感冒了 _(:з」∠)_ 第一卷:人皇篇 第447章 再想想 京都城外,八千安阳军铁甲覆身,战旗在风中铮铮而鸣。 带队的将领二十几岁,身材魁梧肤色微深,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属下钧辞,参见主上。” 主上? 南棠看向一旁的轩辕景阳。 就见男人朗声而笑:“给你的便是你的,安阳军不认虎符凋令,只认轩辕家一门血脉。” 南棠……当然知道。 多年前,也曾是八千儿郎,仅凭先王后一张脸,就心甘情愿赴北羌拼杀。 大约也是……这样的雪天。 南棠的目光落在面前人那双厚重的鞋靴上,她放眼望去,就见那八千兵士衣着不见单薄,上下装备一应俱全。 一旁的轩辕景阳轻叹口气:“公主放心,我西晋的儿郎,再不会打必死之仗。” 只这一句话,南棠只觉得心头微颤,片刻后她开口问道: “舅父当真相信我是赢家?” “为何不信!”轩辕景阳似乎想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可最终只是在身侧搓了搓: “我一十六岁带兵,问你外祖父要了三千人马夜袭敌军营帐,任谁不说我以卵击石心存妄念,唯独他信我。” 南棠笑了笑,她看向轩辕景阳郑重行了一礼: “舅父乃国之大将,扯鼓夺旗,勇冠三军。” 这是南棠的真心话,轩辕景阳不算聪明人,但他能在战场扭转乾坤一戟定音,这是何等骁勇。 轩辕景阳的唇角挑了挑,他板起脸想强行压下,却忍不住又挑了挑。 男人轻咳了一声掩饰,抱拳看向南棠:“时不待人无需多言,此行艰险,还望公主……万万珍重。” “舅父。”南棠看向他:“我一定会赢。” “好……好啊!”轩辕景阳轻喝,还想说什么,忽闻远处马蹄声起,轩辕景阳眉头一皱,就见一人一骑踏雪而来。 安阳军训练有素,瞬间成扇形横挡在二人身前。 见这阵势,远处那人干脆勒缰翻身下马。 直至近前,南棠才看出,是一身黑衣的冥六。 “主人。”少年于万军前俯身下拜 南棠笑了笑,扶他起身。 冥六长久的看着南棠,她本以为会听见些柔软的话,但半晌冥六只说: “主人,我会......护好忠清伯。”少年声音很低。 “护好你自己。”南棠郑重看他: “你的命,你手中的暗营才是你最该费心的。沈知渝可以信,轩辕家能信七分,上官菏泽……道不同,五分勉强。” “是,属下明白。”冥六还要再跪,却被少女托住了胳膊,她压低声音耳语道: “王兄……让我见见你的本事把。” 冥六就是一怔,他难得没有因这称呼请罪,反而抬眼看向南棠。 “……是。” “乖……” “五公主当真是好福气。” 一声轻笑自身后响起,南棠略一偏头,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抱拳拱手。 “末将曹钏,参见公主。” 南棠细细端详他的五官,男人凤目斜挑,薄唇挺鼻,说话间神采飞扬。 与曹正业没什么相像处,反倒…… 南棠看向他: “曹老将军安好?” “公主莫要怪罪,家父年事已高,已向王上告假还乡颐养天年,此北羌一役,末将领主帅之职。” “恭喜。”南棠略略颔首:“敢问将军,虎符何在?” “这……”曹钏微一沉吟:“公主恕罪,王上并未命公主接手虎符。” “哦?”南棠扬眉:“西晋向来由监军掌虎符,既然父王未下旨意,那就烦请将军派人,再请旨一道。” “公主。”曹钏笑了笑:“王上有令,天亮前大军定要启程……”他看了看天色:“如今怕是来不及再请……” 轩辕景阳冷哼一声:“你不愿去,那我亲自去请!” “舅父稍安。”南棠笑笑:“此处还需舅父镇场,若您离去,我怕拦不住曹家军启程呢。” 她看向曹钏,声音依旧温和:“既然天色不早,将军还是快些吧。我与将军接触不多,您怕是不知道,我一向是桀骜不驯的,父王早已惯了。但若将军抗旨不遵天亮前尚未启程,怕是只能论国法论不进家规。” “哦?”曹钏轻笑:“人情朝暮变,公主莫将昨日比今朝。” “万变不离其宗,将军应当明白。” 南棠微微歪头,复又打量了曹钏一遍,片刻后轻道:“初看将军便觉亲切,如今想来,大约是您与荣妃一母同胞,这才与我那仙逝的二王兄颇为神似,如此说来,你我间也算有些缘分, 将军……再想想?”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48章 虎符 “公主这话,属下听不明白。”曹钏神情不变。 “那我大点声说,总有人听得明白。”南棠扬头做势要喊,曹钏猛地上前一步。 “斯人已逝,公主还不肯放过吗?” 几乎是同时,两侧寒芒袭来,一个来自乌长悲,另一个则是冥六。 八千安阳军刀锋出鞘,曹家兵士中也有不少人提剑上前。 祝霄眼神微动,刚冒出头的几分晨曦被浓重的鬼气淹没,周遭血腥味四起,暗红裹挟着稠墨倾压而下。 地面震颤浮雪翻涌,仿佛无数冤魂要自冥渊钻爬而出。 天边传来两声嘹亮的凤鸣,骨凤平展双翼遮天蔽日自人群上方飞掠而过,连轩辕景阳也忍不住后退半步: “这……这……” 南棠神情不变,只静静看着曹钏,这场面下,她的意思很清楚,要么请旨,要么她自己动手来抢。 曹钏身体微微颤抖,不是他怯懦,而是人族对于未知事物本能的恐惧。 这五公主……果然是天的妖鬼,竟能让这么多阴邪之物俯首称臣,怪不得……怪不得连晋王也要避其锋芒。 她……竟是死在这样的手段之下吗……这该是……何等的恐惧和绝望啊。 曹钏看向南棠,一瞬间,眸中的仇恨如水浇油。 南棠没有忽略这个眼神,她忽又想起,当初曹正业在六公主与荣妃之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以荣妃昔日的身体和境遇,定还有其他不能死的缘由。 南棠复又看向曹钏,这缘由……怕是来了。 她倒是没料到,曹家这般吃人处,二位竟是真感情。 怪不得临阵换将,曹正业不来曹铎也不来,看来晋王挑中了更合适的人。 只是看方才曹钏的反应,为何合适,晋王了解的也不周全。 “监军莫要动气,末将只是建议,若您认为不可行,末将自当按监军意思行事。” 男人对上她的眼神,略一拱手。 话音刚落,他身旁副将当即策马远去。 “监军吗?”南棠只轻轻一笑:“我还以为.......将军更愿意叫我王储。” “末将不敢。”曹钏抱拳低头。 南棠没有说话,王储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朝中上下无人不知,如今看来……咬人的狗,果然是不叫的。 “曹将军忠君守义有成人之美,实乃君子。”她不再多纠缠,随口甩出两句虚话。 曹钏面上不见分毫勉强:“多谢公主,曹家与五公主府同气连枝,自当相互帮扶。” 轩辕景阳一声冷笑,五公主府就算同也是和轩辕家同,关曹家屁事。 “既然相互帮扶……”南棠目光扫过曹钏身后兵马:“如今这样……怕是帮不到我。” “好说。”曹钏轻一抬手,身后兵士即刻散开,先登队面向城门而立,号角声起,大有有攻城之势。 南棠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有仇也好有怨也罢,好歹是个聪明人。 不多时,那副将手持圣旨策马而来,跪地双手呈于南棠。 曹钏不等旁人开口,便径直将手中虎符呈上,南棠看了他一会压低声音: “若是……曹老将军也有将军这般干脆利落,荣妃娘娘……大约能安度一生。” 她说着便要拿那虎符,可这一下没能接过去, 曹钏死死攥着虎符,手微微颤抖。但只一瞬间他便反应过来,手心平展,双臂向上抬了抬。 南棠只当没有发现,她自顾自将虎符接到手里,转身朝马车走去。 冥六的眼神始终追随着她,其实……这是不合规矩的,该受的刑罚不会给自己打一分折扣,但此时此刻……他忍不住。 “五公主如此骄奢淫逸,光马车就跟了二十数有余,哪有半分行军之势。” 有三两句碎语入耳,冥六眼神就是一冷,不等他寻到那声音来源,就听几声惨叫同时炸响,远处曹家兵士中有三五人同时摔倒在地。 冥一懒洋洋蹲在一旁笑道:“接着说啊……爱听。”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提前五一快乐!!! 第一卷:人皇篇 第449章 起誓 不止冥六,场上包括轩辕景阳在内,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监军!”一个声音响起。 就见曹钏身边那名副将蹙着眉头上前半步扬声道: “既出了京都,无论是何姓氏出身,皆是共同迎敌的手足兄弟。他们虽然有错,可该如何惩罚自有军法在上。监军手下人私自动刑,是否......是否不合规矩!” 南棠这才仔细看了看他,这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五官不算出众,但个子很高脊背笔挺,远远看去当真有些兵家杀伐气。 “封炀不得无礼。”待他将话说完,曹钏这才低声喝道。 那副将当即拱手抱拳:“末将失言,监军恕罪。” 曹钏看向南棠:“封炀向来脾气直,是末将御下不严,还请监军责罚。” 有点意思...... 冥一动手本就不合规矩,众目睽睽之下,若再抓着封炀的错处不放,必激军中怨言无数。 可若轻易放过……那这副将大约又要“直言”按军法处置冥一了。 南棠目光扫过这配合默契的两人,最终落在那名副将身上:“封炀是吧?” “是。”男人复又抱拳,低眉顺眼端足了规矩。 冥一站起身眯眼看过来,刚想动作,便被南棠的眼神压了压。 “按军法,非议监军该当何罪?”南棠出声问道。 封炀仰头回答声音洪亮:“回监军,初犯军杖三十以儆效尤,再犯当斩。” 这也是他此时开口的原因,那暗营的男人出手诡异不说,更是丝毫余地不留。 封炀眼看着最先说话的那人吐出了一口黑血。只是说错了句话啊……又是初犯,何至于此。 “多谢提醒。”南棠微微颔首,她转眼看向一旁的曹钏:“既是将军麾下,还请将军再按军法处置。” 曹钏的眉头就是一皱:“监军,他们已然重伤在......” 南棠不等他说完便抬手打断:“是将军动手,还是我来?” 她话音刚落,钧辞手中长刀出鞘,周遭鬼族亦有围拢之势。 曹钏沉默半晌,慢慢回头看向身后兵士,欲言又止。 他眉宇中满是悲色,端足了受王权逼迫的架势。 触及到他的目光,才刚吐血那位扬声喊道: “将军!将军休要为难,不就是三十军杖吗,挨了又能如何!” 他看向南棠,眸中满是愤恨:“监军大可以一次打死我,看我死了这悠悠众口能否堵住!” 好主意啊…… 冥一心头一动,看着执杖上前的曹家兵士跃跃欲试,可惜南棠没有理他。 三十军杖落下,几人硬是无半声呻吟,自己人动手收了力气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心头有怨 “监军……可满意?”曹钏声音有些颤抖。 “将军满意就好。”南棠只笑笑,曹钏似是松了口气,他慌忙挥手,等在一旁的军医即刻上前。 “慢着!”南棠扬声喝道。 “监军……”曹钏看向她: “此一路本就日夜兼程,如此伤势若不医治,恐难活命啊……” 人群中骚乱再起,只这次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连冥一一时也无法分清。 见状,曹钏压低声音:“监军三思,军中与朝堂不同,兵士们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如此一来恐难服众。” 他看向南棠:“不如暂时放过……末将定会好好约束。监军已有虎符在手,军中事物还请交于末将,定让监军名利双收。” 交于? 南棠似笑非笑看向他扬声道: “将军误会了,不是不许医治,地上这几位重伤在身,此行不必去了,回城休息吧。” “你……”最先开口那人撑起身子:“你什么意思?” 南棠没回答他,只看向众人:“还有不想去的吗?也出来骂上两句,领三十军杖回城休息吧。” “监军万万不可!”曹钏抱拳拱手: “临行在即,逃军皆斩啊!” 他这话说完,就见地上那人大骂出声仿佛怒到了极点: “你……你这黄毛丫头,就该在你的公主府好好养着,为何偏要搅和军士之事!我……我入军营一十五年,替西晋打过……打过多少胜仗,你红口白牙便想将逃军的脏水泼到我身上,你……你好歹毒的心肠!” 南棠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将食指竖到嘴边:“嘘……” 她眼神的悲悯不似作假: “你再骂下去必死无疑,到时曹将军折损一位忠勇之士,亲者痛仇者快,何必如此。” 那人一怔,当即噤了声,曹钏的眉头却是一皱。 南棠长叹口气,目光扫过众人:“王储之事,想必诸位也有耳闻,说句实在话,外有北羌迎战,内有京都势力步步紧逼,此一去十死无生。” 南棠向前一步:“我知诸君皆赤胆忠心之士,以血肉之躯替西晋百姓挡下屠刀,我虽出身王室,却也有半副武将血脉,此生绝不负军,愿替诸君谋条活路。” 她看向那二十余架马车:“今日诸君离去,皆因我穷奢极欲鼓馁旗靡,诸君仗义执言,宁军杖加身亦不肯与我为伍。” 她顿了顿,肃穆神情抬手指天: “我上官灵雁以西晋王族起誓,诸君回城亦是龙虎英雄,绝无半分烦扰缠身,西晋内外无一句逃军之言。”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50章 意识 场中霎时寂静无声,南棠微微抬手,天边黑沉逐渐散去,阳光洒落苍雪之上,晃得人撇开眼去。 曹钏目光幽深,这位五公主小小年纪却实在阴险狡诈。 刚刚那话说得慷慨激昂,好像这二十马车的金银细软带出来不是为了享受,反而是专程给将士铺后路的。 曹钏明知道这是收买人心,可这五公主偏点到为止,似乎只为了将话说明白,全程没多半句邀功。 曹钏了解他手下的将士,性情中人最易煽动,再加上轩辕家累世叠加的声名,西晋入军营者不论派系,无不心向往之。 这上官灵雁,先是以雷霆手段让这些人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又挑了那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悍者叠了重罚。 就在群情激愤之际,她靠着“诸君”二字,将刚被踩到泥里的众人捧到了高位,他们这才发现,这位五公主宁可名声受累也要给他们铺条活路安身。 这是西晋最尊贵的五公主啊……她竟拿自己的名声做局,拿王室族亲起誓,只为在这条活路上再他们送一程…… 众人这才想起,上官灵雁也是将门之后,是轩辕家嫡亲的血脉。她的父亲兄长也同他们一样,从马背上挣出了荣华功名。 曹钏定了定心绪,看向一旁的封炀,后者微微点头,刚要开口就被人一把揽住了肩膀。 “将军莫急啊……”懒洋洋的声音自耳旁响起,冥一笑吟吟的看着他: “刚刚是在下莽撞出手伤了将军的兵士,实在无理冒犯不合规矩,在此给将军赔个罪。” 男人的笑容异常灿烂:“往后都是同吃同住的手足兄弟,将军莫要介怀,有什么话我们私下说开就好。” 封炀得了曹钏的授意,此时哪有功夫同他攀谈,他想抵开冥一的胳膊,后脑的剧痛却让他猛地失去了力气。 “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冥一轻叹。 封炀顶着剧痛勉强睁眼看他,这人明明两只手都在能看见的地方,却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 封炀只觉得,有把刀从天灵盖插入,仿佛是要将他的灵魂从肉体里剥离。 封炀的意识逐渐混沌毫无反抗之力,被冥一轻松架去了一旁。 曹钏的脸色更沉,他看向尚趴在雪地里的那位,男人的眼神明显有些犹豫。 这次倒不是恐惧,而是……这位五公主似乎和传闻中不同。 他挣扎再三,终于深吸口气下定决心准备开口。可就在抬头的刹那,男人脑海中一片白光闪过。 曹钏眉头一皱,就见片刻后男人重重咳了咳,再不看他,反倒转头看向南棠。 南棠隔着大雪同他对视,男人的身体死死趴在地上,灵魂却已经空悬在半空。 冥一的睫毛垂了垂,那男人似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当即开口问道: “公主所言......当真不是为了除掉我们才故意诓骗?” 这话乍听恶意不改,却正好问到了南棠想说的点上。 南棠轻笑了笑:“若想除掉你,刚刚就会让我的人执杖行刑,而不是由着你们放水。”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看向那个鬼气森森的男人,行刑前,确实见他迎上去准备接手。 南棠等了好一会,给足了这些人反应的时间,这才继续开口: “骄奢淫逸纵情风月的五公主,诸君自然可以不信,但今日我站在这,是轩辕家的女儿,也是西晋唯一的王储,还请诸君莫要辜负。” 她笑了笑,像是自嘲:“话已至此,再多言便是强求。只一句,若还有人愿意留下同征北羌,还请无论生死,都将今日之事烂于腹中,莫要扰了回去之人声名。” 场上再无人说话,却有无数询问的眼神看向曹钏,可南棠早已转头,正同曹钏面对着面。 这个距离下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任何一点小动作都无处遁形。 最先开口的,是和冥一搂脖抱腰的封炀,他猛地挺直身子朝南棠抱拳行礼: “护国佑民乃将士份内之事,生死不论,承监军情谊,但......” 他猛地拔出场剑指天喝骂道:曹家将士没有孬种!”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那刚受了三十军杖的几位争相开了口:“没错!监军.......我们也不走,曹家军没有孬种!” 越来越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比起刚刚群情激奋的议论更显铿锵。 ........ 看更新时间应该能猜到 最近没有摸鱼的机会QAQ 没错 我五一正常上班QAQ 第一卷:人皇篇 第451章 出发 曹钏的手心见了汗,若是没刀剑上的本事,仅凭一张嘴还不算什么大麻烦。 可现在的情况,他打也打不过。这五公主不来捂他的嘴就不错了,他如何能拦住她的话。 曹钏看得出来她的伎俩,可奈何旁人看不出来。 人向来这样,越是同吃同睡的人,凑到一起才越不习惯各自思考。 一旦有人刻意引导,将大义混杂在阴谋之中,所有尖锐的偏激的行为都会美化成正义之士替天行道。 更何况......曹钏也明白。将士出征北羌本就是军令,本身也算不上尖锐偏激。 曹钏长长叹了口气,既然不能扭转乾坤,那硬挺着还不如占个先机。 没再浪费时间,曹钏干脆抱拳拱手看向南棠: “监军大义感天动地,主帅曹钏向监军保证,曹家将士绝无一人退缩,此行定上下一心舍身相报。” 南棠看着他,不等说话,便听见身旁轩辕景阳一声没压住的嗤笑。 这曹家人见风使舵的本事还真是代代相传,众目睽睽下半点脸面不要。 曹钏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南棠却只当没听见,颔首回礼道:“多谢将军,出发吧。” 两方兵士纷纷整装列队,将领翻身上马,待一切就绪南棠这才看向轩辕景阳。 就见她那舅父还一脸喜滋滋的遥看阵列。 “舅父。”南棠轻叫了他一声,轩辕景阳没半点反应。 南棠只好加大了音量:“舅父!” “诶?”轩辕景阳一个激灵,这才看向她,眸中的自豪尚未收敛干净。 他轩辕家的女儿啊,天生就带兵打仗的好手,纵使五公主从未习武,却也是这般压得住场面。 “舅父美什么呢?”南棠挑眉问了一句。 “我看这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半人半鬼的都追随你,心里高兴!”轩辕景阳朗声回道。 ? 半人半鬼? 暗十三往前凑了凑。南棠听见了他逐渐清晰的心声: “主人这个舅舅到底站哪边的,怎么一张嘴就脑子不好似的……” 南棠垂眸笑了笑:“舅父,城外风雪大,早些回吧。” 她看一眼还站在旁边的冥六:“京都之事还要麻烦舅父照应,有什么不好处理的,可以派人往公主府送个信,自会有人将话带给我。” “好!”轩辕景阳压低声音应道。 想起刚刚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骨凤凰,他本想劝她多加小心,最终却只道:“五公主……一路平安。” 这位五公主,自己有数。 南棠便转头看向冥六:“回吧。” “主人……”少年垂着头试探着开口:“属下……等主人走了再走,可以吗?” 南棠就笑,她抬手在冥六发间摸了摸:“乖,我看着你走。 离别总是多愁情,背影这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直到少年翻身上马,那黑色的身影在雪中消失,南棠才转头登上马车。 观宁跟在她身后,默了默,没敢伸手扶她。 车帘内,祝霄正懒洋洋找茬:“疯子确实天赋异禀,若不是亲眼看见他那魂魄在外面飘着,我都险些以为话是他自己开口说的。” 冥一窝在角落里斜看了他一眼:“我演你也很像,不信的话......把你尸身借给我玩两天?” 尸身....... 祝霄怔了怔,其实按照鬼界的习惯,纵使修了的实体,尸身也会妥善保管,尤其他们养尸一派,更是比人族照顾幼崽还细致些。 但祝霄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自己的尸身。他未曾问过祝枭,但几次都被囫囵遮了过去。 见南棠进来,祝霄直起身子规矩颔首:“主人。” 南棠将身体摔在软垫上,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她早习惯了这两位吵嘴,无伤大雅的不会拦着。 南棠从小桌上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观宁依旧没有说话,只静静跪在南棠面前。 “小菩萨,罢工了?”南棠就笑,她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观宁坐下。 ……………… 可给我摸到鱼了! 今天两更!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52章 荣华无边 观宁暗自吸了口气,顺从的起身坐到了南棠身边。 他很少会在这种时候告罪,说什么惶恐不敢的话扰人兴致。 南棠将手中的杯盏放回小桌,看向观宁笑道:“给我端茶。” “是。”少年垂眸应了,他先是抬手隔着壶壁探了探茶温,这才重新取了杯子。 南棠撑着下巴,靠在桌边,那杯盏慢慢凑到她眼前,南棠没有接,观宁略一犹豫,便又坐近了些。 观宁袖间有淡淡的檀香,连同着茶水一起送到南棠唇边,南棠就着他的手轻抿了一口,抬眸看他: “说说?” “是。”观宁还举着茶,垂着眼开口:“奴才目光短浅思虑不周,这二十车随行给公主徒添麻烦,求公主责罚。” “为着这个?”南棠看了看桌子,观宁便将茶盏放下轻轻应声:“奴才有罪,不敢......亲近。” “亲近?”南棠挑了挑眉。 “是。”观宁复又垂首:“于奴才而言,伺候公主.......便是亲近,是亲近……便是奖赏,奴才有罪,不敢讨赏。” “小观宁的嘴越来越甜了。”南棠眉眼柔和了些,抬手在观宁唇边轻点了一下。 不是嘴甜....... 观宁轻轻摇头:“公主......事忙,没那么多时间猜人心思,奴才本就帮不上什么忙,怎敢再给公主添麻烦。” 观宁活得太明白了,在五公主这儿,有话藏着掖着要人哄着说的,怕是一辈子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马车摇晃,观宁后背停得笔直,他远不如冥一他们那般恣意,可他神情柔顺呼吸平稳,周身看不出半分局促。 见南棠看他,少年抬手掀开车侧绣帘,晨曦混着雪光倾下,少年动作有条不紊,眉眼间是自成一派的温柔。 “观宁通透,怎会不明白,没有我点头,这二十马车出不了公主府。” 早在出发前,观宁便在她这儿过了名录,南棠当时没有阻拦。 观宁轻轻摇头:“公主纵容。” 这话,在南棠刚看见这二十车的时候观宁也说过,只不过那时是漂亮话罢了,观宁并没想到,公主......当真是纵容。 观宁知道这般招摇行事会引人非议,毕竟是行军打仗,大军后方的粮草补给本就不少,再额外加这二十车,实在说不过去。 但观宁更知道的是,五公主此行绝不是打仗这么简单,所谓人皇,是要四海一统万民归心的,若说西晋留给了沈知渝和轩辕家,那.......整个北羌都是五公主的战场,绝不是两军刀剑相撞这么简单。 打仗可以一切从简,但......常驻不行。 南棠自然但将话接过:“什么纵容,这二十车,是帮了我忙。”她将高束的长发扯散,观宁忙垂了眼不敢多看。 顿了顿,观宁继续道:“公主若真想收拢人心,无需靠这些。如今结果尚好,是公主算无遗策应对自如。公主......纵容。” 南棠看了他一会,忍不住笑了。观宁啊,从来都是明白人。 她没有否认:“观宁多习惯些吧,这算什么,往后……还会更纵容。” “……公主?”观宁微怔,就听南棠继续道: “观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带什么就带什么。别说此次是为了我,哪怕只是为自己高兴也没什么。” 她透过小窗遥遥看向车外白雪,当初观宁坐着马车孤身一人来到西晋,何曾有行囊傍身,何曾有亲人相伴。 同样都是这条路,如今要回,那便千军万马一同回去吧。 观宁的仇怨,从始至终只讲过那么一次,他平日脸上总带着几分笑意,温柔明媚,像是未尝人生八苦。 但观宁是如何活到现在的,提及他母亲时,眼中是何等痛楚,南棠永远不会忘记。 “三千里地太远了,我怕西晋的风没法将话吹到北羌。”南棠轻叹。 他要观宁事事随心无不如意,要他居高位享荣华无边,在……他母亲看得见的地方。 ....... 一如既往的睡着 这次没有惊醒_(:з」∠)_ 今天终于休息啦!!! 第一卷:人皇篇 第453章 安营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曹钏派人请示安营,一同来的还有钧辞。 南棠只略点了点头:“辛苦。” 纵使一路歇在这马车几层的软垫里,南棠还是觉得浑身的骨头晃得松散了,她将一旁的猫儿拎起抱在怀里出了马车。 一同跟下来的还有找乐子的冥一,他从南棠背后绕到她眼前,垂眸静静看着她。 南棠抬了抬眼开口道:“去玩吧,稍微收敛些,别让我听说你杀了谁。” 冥一唇角轻扬:“主人放心,定不会让旁人看见。” “嘶......”南棠扬了扬眉毛,就见冥一后退半步:“别,开玩笑的。” 见南棠再没动作,冥一这才略一颔首转身离去。 “姐姐,要我去盯着他吗?”怀中的猫儿探出了个头。 “不用。”南棠笑笑:“他最近乖,你还是盯着我吧。” “好啊。”童竺便抬起头看向南棠,好一会,见他还没有看够的意思,南棠笑着按下了那毛茸茸的脑袋轻叹:“你也乖。” “主人。”祝霄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刚刚鬼识探到了些有趣的事,主人要听吗?” 南棠转身,祝霄便对上了童竺那双猫眼,他轻笑一声:“呦,小白虎也在。” “什么有趣的事?”南棠接过了话。 祝霄抬眼扫过曹钏的方向,压低声音道: “这人在搞小动作呢,私下里安排了几个人传闲话,说是您带的那二十箱金银连同兵士的命,都是送给北羌的见面礼,为的就是求一个和亲之位。” 祝霄说完这话忍不住轻笑:“想象力还挺丰富,带兵屈才了。” 南棠却没有笑,这闲话听着有些耳熟,当初晋王可不就是这么个套路。她眉头微蹙,片刻后回道: “晚些时候,将传话人请到我帐中。” “请吗?”祝霄有些意外。 南棠点了点头:“尽量别起冲突闹出动静,若是非起不可,就干脆点直接弄晕搬过来。” 祝霄便笑: “是,主人。” 南棠再次看向曹钏的方向,他会继续做那些马车的文章不是稀奇事,可这说法,太经不起推敲了些。 轩辕家与北羌交战多年,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别的公主这般倒还有些可能,可先王后是轩辕家的血脉,她哪有不求母家庇佑反而求仇人开恩的道理。 这些将士追随曹家多年,若要动摇军心有的是更合理的说辞,曹钏偏偏挑中这句只一个可能,这话不是想传到将士耳中,而是想传到她耳中。 南棠不知道曹钏如何得知当年之事,但这大约是个试探,或者说......示好。 她忍不住轻叹,起初以为,这曹钏是晋王挑中的最佳人选,如今看来,还真不好说究竟是晋王慧眼识珠,还是曹钏引导在先。 这人......还挺有意思。 军帐不多时安扎完毕,南棠这边几个是钧辞亲自负责的,结束后又里里外外检查了几遍。 他抱拳拱手向南棠施了一礼:“安阳军负责周围巡守,主上放心,绝不会出差错。” 其实原本是两方各出一半人手,但钧辞信不着姓曹的。 南棠点头,将不远处的乌长悲叫到近前,钧辞眉头就是一皱,这人身上杀气太重,纵使知道是主上的暗卫,钧辞还是下意识想去摸刀。 “别紧张。”南棠声音中有几分安抚:“二位照个面,手下人也熟悉一下,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 乌长悲垂头应是,他抬眼和钧辞碰了碰,没多说什么。 其实暗卫是不会惊动巡守的,这点南棠也清楚,与其说是相互认识,不如说要摆清楚自己人的姿态。 南棠看向钧辞:“我身边有几位爱出去闲晃的,不用理会,都能自保。 我未曾于军中磨练,或许有想不周到的地方,往后还要辛苦钧辞。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来讲,他们不会拦你。” “是。”钧辞抱拳应道。 ……………… 耶!! 今天没睡着!! 第一卷:人皇篇 第454章 找死 行军艰苦,向来是小米粥混着肉干热乎乎煮一锅,就算一顿美餐。 当天南棠这边的晚饭是观宁准备的,他做事周到,连安阳军那边都额外备了几份。 碟盏与家中无二,南棠舀了勺羊肉汤送到嘴里,只这一口,便觉得周身的寒气都压了下去。 少年垂着眸子,替南棠将几道爽口的小菜推得近了些: “公主恕罪,东西不全,有些不好存的奴才没有带来,怕是还要将就些时候。” 这还是将就? 南棠看向他轻叹道:“观宁啊......当真是宝贝。” 晚饭后,借着鬼气的遮掩,祝霄将七八位兵士带进了军帐。 南棠正坐在软垫上听祝霄新得的那对双生尸唱戏,她手边还放着一碟蜜饯。 见他们进门,南棠略扬了扬头,两名少年温顺行礼退下。 面前几名兵士皆是三十岁上下,为首的那位看南棠这般做派,脸色就是一沉。 那人三十上下的年纪,他看向南棠面露鄙夷:“五公主当真好雅兴啊,不知是来监军的还是来享清福的。” 祝霄眼神就是一冷,南棠却轻轻摆了摆手:“我天生就是享福的命,跟我同路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总有不开眼的硬要找罪受。” 她的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我说得对吗?各位英雄。” 那男人冷哼一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监军敢做这般寡廉鲜耻之事害怕人说吗?” 南棠默了默,长长叹了口气,她看向祝霄:“曹钏选人的标准,是从手下里挑最蠢的几位吗?” 她本以为这几人该是曹钏的心腹,就算不知全貌,也多少明白一些其中猫腻,却没想到,他们传这话,是当真深信不疑。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此事和将军无关,是我等看不惯你作恶多端还假仁假义装好人。” 南棠抬手拦了他一下:“差不多得了,在这儿安稳等你们将军过来领人吧,吵得我头疼。” 她只愿意和明白人说话,实在没兴趣大晚上浪费时间吵嘴。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冥一,若任他再骂下去,无论到时同曹钏谈得如何,这人都活不过今晚。 可这一拦,反而更激起了男人的怒气,他看向南棠: “ 你......你可知那北羌民风彪悍,纵使是正式夫人也常有交换取乐,你竟为了苟且偷生上赶着去那等腌臜地方为人玩物,你如何对得起王上,如何对得起轩辕家列祖列宗!” 这次不止是冥一,一旁的童竺也慢悠悠坐起了身子。 “别……别说了。”他身边那名兵士看了看南棠几人的脸色压低声音说道。 虽说将军有言在先,五公主绝不会杀他们,可……可这毕竟是王上最疼爱的女儿,这般说话,是上赶着找死。 童竺轻抬下巴淡淡看了他一眼,他那身红衣甚是艳丽,男人明显不识得他,看清他的面容后,脸上的鄙夷更甚。 “你竟……竟将这些豢养的男宠也带上战场,堂堂西晋公主,奢靡淫乱至此,你当真……当真半点都不害臊?” 南棠神情不见分毫变化,她慢悠悠站起身来到那男人面前。 男人死死盯着她,脸上不见分毫惧色。 将军向来料事如神,他说五公主不会杀他,那就一定不会。他骂便骂了,大不了受些皮肉之苦。 南棠垂眸笑了笑,从腰间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 那男人也笑:“你……你吓不到我,我是……” 他仰着头,还保持着桀骜的姿势,口中的话却戛然而止。 南棠猛地抽回手中的匕首,男人脖颈处的血瞬间喷了出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南棠,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身体重重栽倒到了地上。 坐在远处摆弄木雕的冥一抬起了头淡淡看了那男人一眼,难得对那飘在半空的魂魄没什么兴趣。 南棠的身上染了一片血红,她看向祝霄,淡淡吩咐道:“曹钏来得太慢了,尸体扔到军帐外,催一催他。” “是。”祝霄垂首应了,拎着人的衣领拖了出去。 南棠这才看向其余几人:“京都城外,我给过你们机会骂人,那时只要有种,你就是指着我鼻子骂我祖宗我也会保你们平安回城,现在......不行了啊。” 南棠勾了勾唇,那笑容依旧温和,可配上衣裙上的鲜血,却让几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他们都是战场上趟过来的,不怕血光,可南棠杀人时脸上没有分毫动容,让人不自觉的心惊。 “那么现在......还有谁要骂吗?” 半晌,帐中鸦雀无声,南棠的笑容便更真切了些: “很好,那就好好待在这儿,等你们一无所知的将军来接你们吧。” 她转过身,迎面正对上了观宁的眼睛,少女尚未收敛凛冽的杀意,身上的血气似乎将人浸得猩红。 观宁眉头微动,南棠本以为他会下意识后退,可观宁却迎上去半步,手中的绢帕轻轻拭去了南棠腕上的血痕。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55章 大事 观宁很少有不经过南棠同意,便主动触碰她的时候。 “奴才有罪。”他哑着声音道。 南棠的眉眼柔和了些,她看了观宁一会,隔着锦帕在他眉心点了点。 观宁心头一松,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虚扶着南棠坐回软垫上。 冥一这才重新看了看那魂魄,似是知道他所想,南棠轻道:“不许散魂。” “主人……好脾气。”冥一却没压声音,他复又拿起桌上的木雕,南棠探头去看,那是个做了一半的小人像。 眉眼以下只有个轮廓,可单那双眼睛,就看得出是冥一自己。 ......好脾气? 远处几位兵士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他们不明白这屋里都是些什么妖怪。 十几岁的姑娘家手起刀落,眨眼间就结果了一条人命,身旁人竟还说这是好脾气。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曹钏便赶来了军帐外,男人的尸体胡乱扔着,曹钏浑身一震,他忙上前了几步,半蹲下身子将男人拖到腿上。 尸身已然冷硬,手却还是反绑的姿势,那下半张脸……满是鲜血。 男人一双眼睛大睁着,满是不可置信,曹钏眉心一跳,他想起了不久前的对话。 “这般行事,那五公主会杀了我们吗?”男人问道。 曹钏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他说: “放心,她不会动手。” 他手下的兄弟,只要他点头,无论是多凶险多不可能的事情,他们都会听令行事。 这大约是长久以来第一次,事情没有按照他以为的走向发展,曹钏不知道问题在了哪里。 他借几人之口点出晋王之事,上官灵雁当知道他是友非敌,就算......就算她心有怀疑,也不该直接下杀手。 这几人,是绝不会的,可上官灵雁……杀了他。 怎么会这样......? 曹钏颤抖着手覆上了那双眼睛,他慢慢将人平放到地上。 有那么一刻,他当真想集结将士踏平这军帐,可......曹钏不能。 帐帘掀开,冥一踏出一步朝他微微颔首:“将军请吧。” 男人脸上带笑,从头至尾都没有看那地上的尸体一眼。 “你......” 曹钏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将军!”几个声音同时响起,他派出去的那些人正排成排跪在墙角。 他们盔甲尽去,身上只着单衣,双手束在身后周身瑟瑟发抖,那模样不可谓不凄惨。 曹钏上下打量他们,却是轻轻松了口气。 好在......剩下的还活着。 南棠四平八稳坐着,见他进门,轻轻颔首道:“贵人难请,还以为今日等不到将军了。” “军务繁杂,监军恕罪。”曹钏抱拳垂首。 南棠没有说话,曹钏便继续道:“末将斗胆,可否请监军屏退左右,末将有紧急军情同监军禀报。” 屏退左右? 南棠似笑非笑看着他,曹钏深吸口气硬顶了这目光。 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曹钏只是不敢在这时候开口求情让五公主放这些人出去。 本就是两方谈判,曹钏恐太在意这些人,反而失了先机。 再加上这五公主做事乖张难以捉摸,难保他直接求情反而适得其反。 曹钏知道接下来的事不异于与虎谋皮,他担心哪句话说错,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既然要屏退,那墙边那几个人……一样要出去。 “将军……重情重义啊。”南棠笑着叹道,曹钏脊背就是一凉,他想说些什么,却见束缚几人的那诡异的黑色雾气缓慢消散了。 南棠干脆利落的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将军?”几人站起身犹豫着不肯出门,曹钏眼神就是一冷: “无能之辈,莫耽误我的大事!” ................. 耶!今天也没睡着 求互动求爱发电 啵啵啵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56章 有幸 南棠勾唇一笑,看向那几人:“快去吧,别把你们将军气死了。” 这也是南棠宁可同聪明人斗个你死我活,也不愿和蠢人纠缠的原因。 输赢生死好歹有个干脆,若真让自己人气出毛病,说出去不够丢人的。 曹钏等那几人出了军帐,这才复又行了一礼。 南棠身边人没半点回避的意思,曹钏也没再提屏退左右这茬。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想将心头那没什么用的情绪压下。 南棠没给他太多时间,她看向男人轻轻一笑:“曹家军果然悍勇,若是我.......这样的人,折了一个都心疼。” 曹钏的神情僵了僵,他回看南棠: “监军言重,这都是小事。一个兵士罢了,定是出言不逊顶撞了公主才受了责罚,这也是……罪有应得。” 他强笑着说出最后四个字,南棠也笑,她越过肩头向曹钏身后看去,男人下意识回头,可身后空无一人。 “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将军慎言,这话让亡人听见,怕是……再难瞑目了。” “什么?”曹钏没反应过来,南棠知道扬眉: “我向来爱同神神鬼鬼打交道,早上不是给将军看过了吗。那罪有应得之人的魂魄,如今就在这帐中,他正……看着将军呢。” 其实这不全是假话,那男人的魂魄确实在看着曹钏,只不过他眼中没有半分怨怼不甘,有的……只是纯粹的担忧。 曹钏……什么都看不见,可他知道她说得都是真的。 一种无力感满上心头,不单单是这条性命,更是因为他自己费尽心思自以为有十足的局面,自见到这人开始,便一步一步崩盘。 她不急于靠武力镇压,几乎是彬彬有礼的等他出手,像是笃定无论哪条路,她都不会输。 曹钏紧紧捏着拳头,强稳了稳心神,却见面前少女笑得温柔,她说: “是我多虑了,将军......料事如神,自然……是早知道的。” “你……”曹钏只觉得太阳穴重重鼓胀,他上前半步死死盯着南棠: “当初……先王后送八千安阳军出征时,大约也是料事如神吧。” 兵士枉死之事,怎会只曹家一门出过。若说初见晋王与这位最疼爱的女儿陡然翻脸时,他只是怀疑。 那亲眼见到这八千安阳军时,曹钏便是笃定。 这是不多不少,整八千人,与当初先王后送出去的,一模一样。 曹钏仔细盯着南棠的表情,似乎想从从中看出些什么。 可她只是静静回望他,没有否认,神情却也没有半分波动。 好半晌,曹钏轻轻叹气。 南棠始终淡淡的,反倒是她身旁那个一身红衣的漂亮少年,默默看了他一眼。 从他进门起,那人始终撑着下巴趴在桌上没有抬头。 此时猛地照面,曹钏心下巨震,下意识摸向腰间佩刀。 北羌阿曼...... 怪不得五公主突然知道了内情,他还以为是同路人,没想到她竟当真投靠了北羌。 怪不得,怪不得她什么都不问就敢杀人。 南棠只当没看见他的反应,自顾自问道:“将军有何紧急军情要说。” 曹钏只觉得有什么堵在了喉咙处,既然五公主已投靠北羌,那无论是什么都不必说了。 他抿了抿唇,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从这群妖鬼手上尽可能的保下将士的性命。 可笑他费尽心思才有机会踏出的这一步,竟然从最开始就是死局。 “姐姐。他认出我了呢。”童竺懒懒歪头同曹钏对视,那双眼睛仿佛能摄人魂魄。 曹钏咬咬牙,抱拳拱手:“麒麟殿上曾有幸得见阿曼。” 童竺没有回礼,甚至懒得看他一眼,这模样神态,如同常人看待蟋蟀麻雀,他在刚刚迎他进门的那暗卫身上也瞧见过。 曹钏姿态放得很低,他看向南棠:“监军恕罪,之前为了试探,这才派人在军中散播谣言,只因此事关系重大,末将不得不小心。” “哦?”南棠抬手给自己添了茶开口问道:“何事如此重大,不知我可有幸一听?”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57章 回头路 曹钏此行本是领了晋王的令,在关键时候“稍有不察”,送去五公主这条性命。 这本该不是难事,战场纷乱,死个把人算什么,更何况这一路还有京都势力暗下杀手。 曹钏知道她有鬼族护身,可那又如何,曹钏也曾见过梵姬,这些鬼族虽本事通天,可他们只谈同盟绝不效忠。 曹家好吃好喝供了多日,凡所求无有不应,只希望打好关系能借力一二。 可纵使这样,梵姬依旧只谈战场收尸,旁的事绝不多帮。 可曹钏没有想到,这里的鬼族竟如此不同,别说是帮忙,就是说马首是瞻也不为过。 如此,便不是谁更兵强马壮就能打赢的局面。 曹钏不知同样擅长鬼神之术的北羌能不能挡住她,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 曹钏向来行事干脆,自从明确了这点,他就再没起挑衅的心思。 与晋王的约定又算什么,到时谁是晋王还未可知。 亲近手下在军中传谣,为的不是脏污五公主的名声,更不是为了挑唆军心。 他是想透一点口风出去,他想借着先王后之事与南棠站在一路上。 曹钏刚刚接手曹家军,此时根基不稳,既然借不了晋王的势,那借五公主借轩辕家也是一样。 只是他没想到,除了鬼族外,五公主的帐中还有北羌的阿曼。 这位五公主……竟一早投了北羌。曹钏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果然是……亲父女啊。 若是之前,曹钏大约会敬佩她,可……如今不同。 他带出来的这些将士绝不能填了权力争夺的万人坑。有一人死于战场外,他梦中便已无法抬头。 他……答应过她,要刀锋戟亮要上下清明,要让曹家……换个样子。 曹钏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回监军,您久不在军中,有些事情或许不清楚,末将斗胆多言一二。” “将军尽可直言。”南棠象征性的颔了颔首,等他的后文。 曹钏深吸口气:“陛下......早在数年之前就与北羌暗中往来,西晋与北羌面上摩擦不断,可实际征战是假,维稳是真。 边关苦寒将士以天为盖马革裹尸,多年光阴追根究底不过是陛下与羌主共同设下的棋局。” 南棠眉头微皱:“将军此话怎讲?”她本以为曹钏会提当年之事,没想到还当真有新鲜的说法。 曹钏上前两步继续道:“羌主继位年头不长,羌人生来勇猛,一向轻礼教,重杀伐。边关平顺武将必闲,顺则生乱,闲则生变,羌主唯恐朝堂动荡,干脆与晋王共同设下此局。” 他看向手中佩剑,似是强压心头怒火:“只要边关大小战乱不停,武将便无法回京,外敌未除如何争家。”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童竺,见他只漫不经心坐着才继续道: “西晋与北羌的战火不会因为输赢而彻底熄灭,这般你来我往已是双方君主眼中最好的结局了。 这事情我知道,轩辕家也未必没有怀疑,多年前先王后之事就是最好的佐证,晋王眼中兵家性命不过蝼蚁。末将……愿为西晋牺牲,可实在不愿意死于朝堂争斗和君主猜忌。” 他猛地一甩披风单膝跪地抱拳道: “末将之所以私下试探,是不知监军是晋王的监军还是轩辕家的监军。今日之言十死未可赎罪,唯愿监军多思......明察。” 他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明察?”南棠似有不解:“依将军所言,我该当如何?” 停顿片刻,曹钏猛地抬头看她:“与其争斗百年,倒不如同行同列天下共主。末将斗胆,王储天资过人志向高远,却被晋王逼走北羌。末将以为,与其顺应不如反抗,干脆回头围了都城,掀了天去!” 回京都? 南棠听出了话里的重点,她将目光落在童竺身上若有所思。 这话表面上看起来是撺掇她造反,实际……怕是想替外面的将士谋一条回头路。 可……曹家该是没有这样心性的人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58章 选 曹钏双膝跪地叩了个头:“王储本就是将门出身,轩辕家最重血脉亲情。如今家父年迈,无力再论军中事,曹钏愚昧,却愿誓死追随王储。” 南棠直直看着他,突然就笑了:“....我父王选中了你,当真是他的福气......” 曹钏看着她,干脆接了这话里的讽刺:“监军教训的是,曹钏自知背信弃义行不顾言实是寡廉鲜耻之小人。 但......恕末将直言,晋王手中尽是浊血冤魂,金銮宝座之下,又何止埋了轩辕家那八千儿郎。他得位不正,并非万民良主。” 他眼中情绪真切,说到最后颇有几分义愤,南棠却分毫没被感染。 她看了看一旁还在摆弄木雕的冥一:“我与鬼族勾结造反夺权,又与北羌牵扯不清,我得位就正了?” “王储……”曹钏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南棠的笑容却更深了些: “开个玩笑,将军莫要介怀。只敢问将军一句,若是进门没看见我身旁这位,你又该是什么说辞?” 这......哪里是玩笑。 曹钏思绪百转,想从脑子里选出一个最安全的话说。可这位与他平常打交道的人不同。 他既也不如军中人般直爽利落,又不像寻常闺秀温淑,她……冷静敏锐得让人胆寒。 无论是提及先王后还是提那八千安阳军的性命,甚至与她面对面直言谋逆,也不见她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面对这样的人,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啊…… 曹钏还要再想,心头猛然一惊,不好......他思索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他不用开口,便足够对方印证答案。 曹钏把心一横:“回王储,原本没想到您与北羌亦有往来,只是准备向王储投诚共谋北羌大事。” “那如今想谋求什么?”南棠继续问道。 “王储才能远超末将料想,如今自然是先谋西晋,后谋北羌。” 曹钏回得毫不犹豫,话音刚落,他便听见了一声清浅的笑声。 童竺看向他,眼中满是玩味。 相比之下,南棠的神情便温和了不少,她叹息一声,说了同刚才一样的话: “将军......重情重义啊。” 重情重义...... 曹钏便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了。 南棠没有纠结他前面的话,仿佛欺瞒与否都不是大事。 “将军深夜入我军帐,不知多少双眼睛瞧着看着。多余的话不说了,我是不会回西晋的,不只是我,军中上下无论哪家,一个也不能回去。” 南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曹钏嘴唇却颤了颤。 “将军莫急。”南棠随口安安慰一句:“虽然不能送这些人回去,但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将军如愿。” “什……什么办法?”曹钏看着南棠,就见少女轻轻仰头: “群龙无首,便是一盘散沙。既然是沙,那么谁拢到手,便是谁的了……” 曹钏随即明白,这是,要他的命呢。 南棠透过帘布看向远处:“世上没有做错事的兵士,只有没脑子的将领。将军聪明人,选一选吧。”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59章 饱饭 南棠看着他,唇边的笑意半分未达眼底。 既然做出了救人的姿态,那就摆到明面上来。 这世上的善恶不能以发了多少善心来看,要看究竟付出了什么。 南棠是不认慷他人之慨的,自然也不认没有代价的救命。 曹钏沉默了一会:“当初......你也是用这样的方式逼死荣妃的吗?” 南棠没有说话,他便抬头又问了一遍:“敢问王储,当初是否也是用一样的方法,逼死了荣妃娘娘。” 他依旧跪着,却仰着头同南棠对视。 南棠轻轻摇头:“将军说什么胡话,荣妃娘娘是畏罪自戕,她留有书信一封,亲笔认下了毒害吴王后的之罪。不管谁问,都这一个回答。但……” 曹钏死死看着南棠:“但什么?” 她笑笑,轻一挑眉:“但将军心里的这份仇,可以算在我身上。” 荣妃确实是她逼死的,但同时,她死于王权争斗,死于家族离心,死于至亲背叛,死于...... 南棠复又想起那个悬挂在梁上的女人,她衣裙在风雪中飘飘荡荡,仿佛这辈子第一次这般自由。 但这些东西,没必要和曹钏来讲。 “昨日京都城外那暗卫,可是当初跟在六公主身边之人?” 南棠看向他,目光有些玩味:“是与不是,都是我的人,记在我头上就好。” “记在你头上……”曹钏死死咬住牙关,半晌轻轻松口:“除夕之夜,王储亲手推出个两家三方同归于尽的局面,真是……好计谋啊。” “过奖了。”南棠只轻轻颔首,似乎完全看不出曹钏眼中的恨意。 她说:“将军与荣妃,并不是同一种人。” “您说得没错。”曹钏勾起嘴唇,那笑声冷得吓人:“这世上再没有她那般的人了。” 再没有了…… 他初登战场那年只有一十四岁,比长枪高不了多少,他跟在将士的马匹之后赤着双脚,草屑碎石刺破皮肉,但他半点不敢停顿。 他害怕,他怕耽搁一步就会被身后督军砍掉脑袋。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赢,他手中的铁剑砍不透盔甲,他能做的只是往前冲,他不想死,哪怕多活一秒也是好的。 这大约是很难启齿的心境,他想活着,不是为了家国不是为了血亲,不是什么壮志未酬心愿未了,他只是......单纯的想活下去。 他是京都众多乞儿中的一个,不知父母身世,靠着施舍和小偷小摸混到了十几岁。 那日路过一户府门,同行的乞丐告诉他,要想出人头地,就要想方设法在这样的地方谋一份差事。 他说他有位远亲在京都曹大将军府做事,体面不说,还顿顿能吃到烧鸡。 烧鸡…… 这对乞儿来说,是睡梦中都想不全的东西。 自那之后,曹钏想尽一切办法在贵人面前露脸,他拦过马车,被一鞭子抽到了脸上,他在气派的宅院门前长跪不起,被毒打一顿扔下了河。 可他不在乎,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再无乞儿与他同行,他们都说他疯了,说他在找死。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找死,他是想活下去。 他想让贵人们看见他,他想求一份差事,不用多体面也不用赚多少银子,他只是想吃饱饭,如果可以,最好还能吃一次烧鸡。 终于有一天,一扇顶气派的府门开了条缝,有人将他带了进去。 穿着干净舒适的衣裳,曹钏小心的几乎不敢走路。 他以为……以为一切努力抖有了回报。他竭尽所能讨巧卖乖,可...... 可他最终只得了个……得了个假冒罪臣之子充军的下场。 那时他便知道,这世上没有良善之人。 曹钏第一次吃饱饭是在战场上,那日他接连喝了七碗米粥。 一开还有米粒,后来只剩米汤,最后的最后,曹钏都不知道那算粥还是算水,但他还是一碗接一碗喝着。 他本想吃完这顿饱饭就死去,可他一次又一次的活了下来,他一步一步往前走,一点一点向上爬。 曹钏……运气很好。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60章 不听 十六岁那年,他被一柄长枪穿透肩胛钉在了土里。 在战场上,这样的伤和死亡几乎没有区别,他很快就会被马蹄踏烂血肉,被针脚般细密的箭羽射成筛子。 他以为自己会死,但他运气着实不错,虽然周身不知多了多少箭伤,但他还活着。 那一战曹家胜了,打扫战场的兵士当他是尸体拖拽,他知道他们不是没分辨清楚,而是他伤得太重,勉强带走也活不了多久。 曹钏都明白,但曹钏……不肯死。他抓着那人的鞋靴一遍一遍求他,没有回应,紧接着那鞋重重踩住他的手背。 那天,曹钏断了两根手指,很疼,但也很值。 因为那天,他活着看见了一抹,竹青色的披风。 那是曹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也是他这辈子遇上的,第一个贵人。 “给他个机会,他能活下去。”这是这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句话,让曹钏得到了最厚的床褥最多的饭食和最好的医治。 伤好那日,曹钏领命成了她的近身护卫,此后三年,形影不离。 他见过她最璀璨飞扬的模样,见过她与将士同吃同饮,见过她轻衣短裘飞身纵马,见过她以刀做笔三两下便勾山河。 他以为他的大小姐会一辈子这样张扬自由,可一道入宫的旨意轻飘飘落下,却将这样一个女子压得喘不上半口气来。 那是……他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啊…… “我送小姐出京都。”当夜,曹钏跪于廊下轻道:“城外已安排了人接应,小姐一路北上莫要回头,此后天高海阔,小姐......” 曹钏顿了顿:“小姐尽可自由。” 彼时的荣妃只十几岁,她该是不懂事的年纪,可她只看向曹钏艰难笑笑: “我受家族十数年供养,不能不偿还恩情。我走了......大家都要死。” 虎狼窝里,谁有良心谁就是肉,荣妃不是家族里唯一的肉,却是最早开始牺牲的。 曹钏沉默了许久,久到一旁的冥一已经开始请示能不能直接动手时,他这才看向南棠。 “我与晋王......仇深似海不死不休,王储......可愿听我一言?” 回忆种种皆是真,可他生来卑劣不择手段,他要活下去,那仇怨也好情深也罢,都不过是手中刀剑。 真又如何,如果能用过往真事换来一个活命的机会,那他分毫不会犹豫。 “不听。”南棠干脆打断他。 “你与晋王不死不休和我有什么关系。”在南棠这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是疯话,大部分情况下有共同的敌人,只能证明要争同样的利益。” 再者说...... 南棠看着曹钏眼神一转:“将军啊,按着亡人的棺材板讲故事没什么意思,有些事情你说出花来也不过是个野史,荣妃的魂魄我没留,没处验证真假。” 曹钏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那就是......没得聊了?” 他心底细算时间,入军帐前他曾嘱咐身边副将,若一炷香的时间他未能脱身,那就即刻吩咐曹家兵士围困军帐。 那时他尚未见过童竺,不过是习惯性留个后手,而如今...... 如今若是没办法保曹家兵士活着回京都,那就……所有人一起死吧。 他宁可一个不留,也不会任由他们被人当做人情互赠。在曹钏心底,这些人最好是他的,如果实在不能是他的,那也起码不能便宜别人。 “将军是在等他吗?”南棠话音刚落,就祝霄提着一个人进了门。 那人甲胄未卸,手还捏在刀柄上。可他头歪着,身上没有分毫力气。 封炀…… 曹钏心头一惊,随即便听见了温柔的轻笑。 察觉到曹钏的目光,南棠轻轻颔首:“看将军等得辛苦,我派人亲自去接了。” ……………… 周末愉快!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61章 慢了一步 “你杀了他?” 曹钏的声音有些干涩。 南棠没有回答,她慢悠悠站起身,来到封炀面前,指尖在男人颈脉处贴了片刻。 随即颇有些遗憾的看向曹钏:“好像是死了,不过没事,反正你不会用他,倒不如给我,免得浪费了一副俊秀皮囊。” 其实封炀的长相与俊秀半点不挨,他皮肤粗粝,棱角过于分明,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 南棠不是当真喜欢这相貌,她只是……在明抢。 曹钏眼睑微跳,他自出生起便是一无所有,一草一木皆靠自己去争,他的东西……可以毁去可以消散,但绝不能便宜别人。 南棠静静看着他不再说话,这样的距离下,丁点的神情变化都逃不过眼。 曹钏仰头笑了笑,他看向南棠,目光怪异又阴狠: “王储应该看得出来,我这样的人,是不会为了旁人自裁的。” 他哑声笑了笑:“不止我不会自裁,这些人也不会给您。和亲的说法刚刚几位已经尽数放出去了,既能杀一个封炀,不如把四万人连着我一同杀了,我们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舒心。” 或许是这目光锋芒太盛,祝霄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了南棠面前。 他将手中的封炀扔到一旁地上,看着曹钏目光冰寒: “将军还是没搞清楚状况。鱼死网破,也要看是什么鱼,什么网。” 鬼气翻涌而起,威压让曹钏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祝霄冷冷笑道: “你不识得我,但或许见过梵姬。鬼界尸魂千万,我只避鬼主一位。若能让你当着面撺掇起一位兵士举剑,我便找个坟包自己躺进去。” 不只是驻扎的营地,就是方圆十几里的一草一木,都在祝霄鬼识范围之内。 别说是造反围帐,哪个将士多吃了一块干粮多喝了一口水,祝霄也一清二楚。 可他话音刚落,南棠的眉头就是一皱。冥一眼中兴味大盛,和童竺同时抬了头。 说错话了啊…… “还得是祝公子……鬼主近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冥一不怀好意的扫过祝霄的下腹,那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在打岔。 曹钏的目光下意识跟着他一同看去,可还没等落定他心绪就是一顿。 不对劲…… 按照鬼族这位刚刚所言,他能力远在梵姬之上,那自己死或不死,哪有可选的余地。 不止是他,曹家将士归不归顺也根本不需要谈,五公主今日根本没必要和他废话,甚至……没必要见他。 今晚照面,她除了最开始杀了一位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 她态度强势下手狠辣,可细究起来从始至终都是个防守的姿态。 她没想斩草除根,她只想把所有的路堵死,等着他自己和自己困兽之斗。 可……不需要这样,在绝对的武力碾压面前,一切计谋和言语上的胜负都不过画蛇添足。 她对自己和荣妃之事没什么兴趣,也一早猜到了上官平潭的身世。曹钏自知已过中年没什么姿容,哪怕只是逗用也没必要选他,那……她究竟图些什么? 曹钏心绪百转,他目光从帐中众人身上一一掠过,这才意识到,从始至终,无论是北羌阿曼还是这些鬼族,都是全然顺从的姿态。 一个大胆的想法随即出现,从见到那位阿曼开始,他就先入为主的认为是五公主归顺了北羌,要带这些将士一同送死。 可还有一种可能。 这位阿曼.......归顺了五公主。 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举国奉为神明之人怎会轻易倒戈,可这五公主身上匪夷所思的事情多得是。 如果是这样,那她此行便不是投靠,而是货真价实的侵略和吞并。 她要得也不是他,不是眼前曹家旗帜下这些兵士,她要的全部的曹家军。 她只是在看,看他的谋略做不做得了家主,看他的心性……能不能为她所用。 他与晋王的关系,与荣妃的往事,都不是判断的标准,她要看的,是他对将士的态度,她要看他如何带兵。 曹钏想通了,可晚了一步,他那鱼死网破的话已经直白说出去了。 生死……只在刚刚一念之间。 “脑子慢了。”曹钏轻叹,他猛地抽出手中长剑扔给一旁的祝霄。 “你动手吧,我这样的人,不甘心自己死的。”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62章 一直活着吧 祝霄没接那剑,刚刚童竺和冥一的反应足够他看明白,他下意识想跪,又将将忍住。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南棠,比起当着外人面喊打喊杀,他的主人更喜欢关起门解决问题。 长剑落在地上“当啷”一声,南棠没有点头,帐中无一人擅动。 “王储......这是何意?” 曹钏的表情从阴狠到决绝再到自嘲,如今......竟有几分狐疑。 总不会是这五公主当真有什么特殊癖好,或者鬼族有什么邪门的仪式,非要自杀才算礼成吧。 南棠看穿了他的想法,轻轻摆手道: “将军莫多想,我只是觉得……执缠绵之笃趣,守德音以终始。将军情深,行事已有八分故人风貌,为何独差一二?” 这是南棠从始至终不太明了的事,曹钏身上的矛盾点太多,纵观今夜,因谋划失力受挫惭愧的是他,一意孤行不肯放权的还是他。 因荣妃之死怨恨朝堂争端的是他,执剑前来孤身入局的还是他。 费尽心思为兵士谋求活路的是他,可最终说出鱼死网破拉四万人陪葬的还是他。 曹钏身上仿佛有两个灵魂,他们善恶泾渭又同气连枝。 南棠看得出,他在遵荣妃的遗志,她只是不明白,为何最后……又不遵了。 男人似乎因南棠这话怔愣,不是因为不好回答,而是...... 誓中诚于曒日,要执契以断金。执缠绵之笃趣,守德音以终始。 这讲得……是夫妻情分。 南棠或许是随口,可这两句话听到曹钏耳中却觉得那般触动。 南棠也不着急,她转身朝软垫走去,路过祝霄时,托了一把他的手臂。 那这动作很轻,少女的指尖冰冷,祝霄因犯错忐忑的心却瞬间定了定。 待南棠重坐回软垫之上,曹钏这才开口: “王储当初摆了两个选择在曹正业面前,他不保晋王的亲骨肉,反而保下失了圣心又缠绵病榻时日无多的荣妃,王储可有想过为什么?” 南棠当日确实有疑惑,但除夕之夜棋面太大,曹家这边不算主角。 见她不语,曹钏又笑了笑:“因为自成为曹家三公子的那日起,我便说过,若荣妃娘娘在宫中不顺心,那曹家不会有一人顺心,我不在乎生死,更不在乎什么满门荣誉。她稍有差池,二王子的身世一个时辰内就会摆上晋王的书案,我要曹家倾尽全力保她,否则便九族一同陪葬。” 所以在曹正业眼中,荣妃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因为她死了所有人都要死。 所以曹钏纵使能力远在其他人之上,此行之前依旧没能接手曹家军,他是个疯子,满脑子儿女情长的疯子。 只可惜……她还是死了。 大年初一,花爆如鸣凤,红纸屑堆叠铺满了整条官道,而宫墙尽头,只剩一口黑漆棺椁。 曹钏闭了闭眼:“我曾答应她,往后血亲骨肉再不会刀剑相向,我曹家的女子,不入宫门,不攀姻亲。我边关将士,唯替万民开路,不替王权牺牲。” 只要有他在一天,这些人的刀锋便只对外敌。 曹钏既不会让他们成为向北羌投诚的祭品,也不会让他们替五公主造反夺位。 曹钏必须活着,只有他活着,荣妃的遗志才能继续。若他身死曹家换将,那这数万儿郎终究还是做恶人的刀剑,替新君垫脚。 他宁可拉着众人同下地狱,也绝不给旁人大业添砖加瓦。 他再度看向屋中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南棠身上。 无论是鬼族还是阿曼,是自始至终没露面暗卫还是帐外的安阳军,尽为面前这名少女所用。 他毫不怀疑,以她的心智和运势当真能担住王储二字。 人和人啊……当真生来就不相同。 “我与王储,相差甚远……并不冤枉。”他脚尖一勾,将地上长剑提到半空抬手握住,搭在自己颈间。 不等他动作,就听南棠开口道: “有件事将军或许忘了,鬼族除了能杀人,还能起尸,并不是四万人都死了,事情就了了。” 她就着观宁的手抿了口茶,笑容有些蛊惑: “这四万人注定要替我做事,将军想开些别折腾了。看在……荣妃的面子上,我给将军指条活路。” 南棠缓缓站起身:“今夜将军与我换帐而眠,若明日一早你还活着,那……你就一直活着吧。”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最近公司大裁员 半数以上走掉 实在实在不太好摸鱼 第一卷:人皇篇 第463章 舍不得 换帐而眠…… 五公主这边的几顶军帐,是安阳军那小将领亲自负责,查防巡守十分严格,曹钏根本没机会近身。 既然如此,为何要与他交换…… 曹钏下意识回身几步掀帘查看,亥时将过,军帐外一片死寂,只偶闻几句鼾声呓语。 曹钏屏息凝神细细感知,可……什么都没有。 祝霄和冥一难得对视了一眼,曹钏能感觉到才是真出鬼了。 自从离开京都,他们身后就跟了四五家尾巴。祝霄的鬼识探过两次,其中大多都是世家派来监视的眼线,没有出手的意思和能力。 唯独跟得最近的一队,十二人同行黑巾覆面,看身手不像正路兵士,大约是江湖出身。 祝霄一早禀告过,南棠的意思是由着他们跟,直到营帐落定,才让拦一拦路。 这事交给了冥一去办,祝霄眼看他翻出几具顶瘆人的尸体,东窜西窜引得这十人绕了一个多时辰都没走出山路。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在当鬼这方面,冥一的天赋高得离谱。 “主人,现在放行,大约要再一个时辰方至。”冥一凑到南棠耳边。 他鼻尖隐隐触到了南棠的鬓发,这距离不远不近,正踩在了“冒犯”的界限之上。 南棠微微皱眉,不等开口冥一便直了身子,朝南棠垂眼颔首,他一派恭敬守礼,仿佛刚才那动作只是无心。 南棠神情自然像是没注意到,只说: “辛苦冥一一趟,去接接,我最多等半个时辰。” 冥一垂眸笑了,半个时辰……距离摆在那,纵使是一马平川也不可能省去一半时间。 他的主人极少有这样不合理的命令,除非……在故意折腾人。 冥一的笑容愈发灿烂,有点难搞,但是不亏。 “笑?” 南棠伸手提他的衣领,冥一双手摊开顺着力道向前半步。 “错了,回来打吧,要来不及了。” 南棠看了他一会,慢慢松开了手。 待冥一出门,曹钏试探的问道:“什……什么半个时辰?” 祝霄因之前的事尚有些心不在焉,懒得回这话。 见半晌无人应声,童竺便抬头回了一句:“没什么,你的死期。” 曹钏的表情僵了僵,帐中气氛陡然诡异,而更诡异的是,刚刚被南棠宣告死亡的封炀……缓缓睁开了眼睛。 “将......将军。”封炀声音有些哑,他下意识伸手去揉后脑,眯眼左右看了看。 目光与南棠相撞的瞬间,他的眼神猛然清明,撑身而起,一把抽出长剑护在了曹钏身前。 “属……属下来迟,请将军重罚。” 大幅度的动作让封炀一阵眩晕,他隐约记得,是将军让他带人围帐,可他却不知为何昏睡了过去。 “你……”曹钏半晌没反应过来。 南棠撑着下巴,将话接了过去:“嗯?将军好像不大高兴。” “不敢,只是王储不是说……”曹钏话刚出口一半又咽了回去。 既然五公主有意放过,他抓着刨根究底才是真疯了。 明白过来后,曹钏拍了拍封炀的肩膀,后者回头看了他一眼,手中的长剑仍旧没有放下。 曹钏便干脆捏住了他执剑的胳膊,命令道:“收剑,谢王储恩典。” 封炀眼中的戒备还未褪去,他不知道这位王储究竟恩了什么,可还是顺从的单膝跪地抱拳道: “末将封炀,谢王储恩典。” 还挺乖…… 南棠重新打量这位她夸过俊秀皮囊的男人,封炀感受到她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低了低头。 “你要陪你的将军一起吗?”南棠的声音中有几分兴味。 曹钏的眉头就是一皱,虽然不知究竟会来何人,但五公主的意思很明显,有人要袭击这定军帐,他替五公主挡了且活着出来,那以后便不会再动他。 曹钏明白,今夜情形,封炀留下就是找死。 他没接这话,只看向封炀冷声命令:“愣着做什么,带王储去我的军帐休息。” “您……您的军帐?”封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还是抱拳应道:“是。” 南棠笑着摇头,或许追着另一个人的脚步久了,便很难再走自己的路。 曹钏话说得狠戾,但……还是心软。 …………………… 求互动求爱发电 鬼公司 把我饭搭子弄走了 气的我回家点了两份外卖 第一卷:人皇篇 第 464章 厉害 “王储早些休息,末将告退。”封炀将人带往军帐后,抱拳拱手。 他话回得规矩,眼中的急切却没遮掩干净。 封炀不知道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将军绝不会做没意义的事。 换军帐便一定是军帐里有些什么,他得快些回去问清楚情况。 “等等。”南棠出声唤他。 “王储。”封炀只得又转回身,耐下性子应话。 “你们将军吩咐了,今夜我的安危由你负责。” 封炀微微蹙眉,有暗营和安阳军在,护卫的工作怎么也轮不到他。 南棠只当没有看见,身后的观宁将软垫吃食摆好,又加了炭火,躬身请南棠落座。 “将军的吩咐吗?”封炀略一迟疑: “王储恕罪,属下久在军中,只知战场拼杀,未习护卫之法,还请王储稍候,属下向将军请示。” 他斟酌了用词,生怕惹怒南棠再添旁的争端。 南棠却没这闲工夫,她看着封炀直白道:“你留在这儿,或者你的尸体留在这儿。” “你……”封炀没敢正面顶撞,只应道:“是,末将领命。” 这位五公主啊……果然是嚣张跋扈分毫不讲道理。 南棠便不再看他,身后的祝霄见再没什么正事,屈膝跪地上轻声道:“主人……。” “嗯?”南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说错话,给主人添麻烦了。”祝霄温顺的垂眼。 南棠看了他一会,突然笑出了声。 “鬼界尸魂千万,你只避鬼主一人。”南棠学着他的语气。 祝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尝试着拦南棠的话,却只是轻轻呢喃:“主人......” "挺好的。”南棠的笑意更深:“祝霄每次提到鬼族之事,眼睛都亮晶晶的。” 她指尖在祝霄眼睑点了点:“那时你身上那劲头,漂亮得很。” 大约是鬼族以实力为尊,而祝霄又当真有本事。他看着懒散温和什么都无所谓,可一旦牵扯到鬼族,骨子的傲气压都压不住。 和冥一的锋利不同,祝霄热衷于被压制被摆布,他下意识觉得,在主人面前,软弱黯淡敛尽锋芒才不算冒犯。 他不需要旁人的认可,也懒得夸耀实力,他站出来,是因为曹钏当着他的面,威胁他的主人。 “我……不够聪明。”祝霄这样说。童竺能看明白,冥一也能看明白,偏偏他看不明白。 “人总会因为犯蠢付出代价。”南棠眨了眨眼:“鬼也不例外。” “是。”祝霄听了这句,反而稍稍放了心,他没什么付不起代价。 南棠便抬手在他胸前弹了弹,细微的铃铛声让祝霄脸颊微红。 “你犯了错,会因此受罚,但有些话要先说明白。” 南棠便又弹了弹那铃铛:“祝霄断蛟刺虎掀天揭地,足矣独当一面,是极难得的人,也是我离不开的小狗。你说得那些话,本身没半点问题。” 祝霄怔了怔,南棠便干脆捏着那一点将人扯近,剧烈的喘息声中,南棠开口: “那模样真带劲,往后多给我看看吧。” 她不需要全然怯懦顺从的提线木偶的,否定和打压美化一万遍也开不出花来,芬芳灿烂的,永远鲜活热烈的灵魂。 ……………… 赶上啦! 急急急!!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65章 地道 南棠笑了笑,她拍拍旁边的软垫示意祝霄坐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这位来说,跪着根本不是惩罚。 封炀垂着头不敢看这场面,二人间似乎是没有太逾矩的动作,可气氛却异常暧昧,让人不由脸红。 封炀犹豫着背过身子,就听见一声轻笑响起:“狗祝霄,离姐姐远点。” 童竺漫不经心的开口:“人家小将军都没眼看了。” 祝霄瞥了瞥,转眸去看南棠的脸色。 见少女只静静坐着,眼中没有什么不悦,祝霄这才放下心来。 他脸颊微红,顺从的挨着她坐好,只当没听见童竺这话。 紧绷的思绪松懈,祝霄这才有兴致去感知冥一的动向,片刻后他压低声音开口: “主人,冥一那边已经开始了,按如今这速度算,半个时辰足够。” 冥一确实很有手段,起码祝霄是做不出骑在一具无头男尸脖子上追着人跑的事来。 人族的潜能当真是无穷无尽,祝霄估摸着,骑马都不会快上多少。 不是难事? 南棠笑笑没有说话,以她对冥一的了解,他是绝不会在半个时辰内将人带回来的。 冥一当然会拖延些,他知道她在找茬,便不会扫她的兴致。 大约……要多等一盏茶吧。既不会显得刻意,又不会真耽误自己的事。 果然,这行人即将跑到扎营处时,突然停下了。 南棠的指尖在杯盏处轻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一盏茶喝完,祝霄的眉毛动了动: “主人......来了。” 封炀没能从这只言片语里猜测出什么,但他五感敏锐,帐外那丝不寻常的声响瞬间惊动了他。 封炀下意识想掀开帐帘查看,刚走出半步便顿了顿,他轻叹口气转身看向南棠请示: “王储,怕是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末将......” “用不着你。”南棠轻飘飘的打断他。 “......是。”封炀抿了抿唇没有多言。 军令如山,纵使曹钏不在他也不会打折扣。 隐隐的不安笼罩,封炀略一犹豫,不动声色的离帐帘更近了些,握着长剑的手紧了又紧。 他知道此行凶险,尤其……是这第一夜。 突然,一阵冷意将帐帘掀起,冥一的脸猛地出现在他面前,那人瞳孔黑沉,与他几乎脸贴着脸,他周身冰寒,皮肤不见分毫血色。 封炀下意识后退两步,长剑只抽出一半手就再动不了分毫。 冥一先是朝南棠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看他,强行伸手替他一点点收回长剑。 “你......”封炀嘴唇微微发抖,冥一却抬头朝他笑了笑:“喊打喊杀,真没礼貌。” …… 封炀这才认出来人,她没敢正面同冥一冲突,想再后退,却发现不只是手,他的双腿也仿佛负了千斤。 南棠的指尖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冥一没有动,只眼神同南棠对了片刻,迈步走了过去。 与封炀错身的同时,后者身上的力道便是一轻。 “主人。”冥一微微躬身:“时辰过了, 愿领一切罪责。” 他眸光中的愉悦过于真切,南棠也笑了:“好啊,去找暗一领罚。” 冥一的笑容僵了僵,片刻后他偏头轻声骂了一句。 “不服?”南棠的笑容更深,冥一摇了摇头:“不敢,刚这句我一起找他领了。” 见南棠不说话,冥一干脆屈膝跪下:“你玩他,他玩我,应该的。” 封炀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五公主身边的关系着实混乱,他身处其中愣是辨不明白。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兵器撞击声响起,在寂静的黑夜中传了很远。 封炀忙回过头朝帐外而去,却又一次被人定在了原地。 “王储!”情急之下,封炀低喝出声,他听得出这声音正是从将军所在军帐的方向传来。 “我说了,用不着你。”南棠便又重复了一遍。 既然曹钏按了她的意思行事,那这小副将的命不保下,便太不地道了些。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66章 画地为牢 封炀尽可能的让自己定下心。 没……没关系的,周围都是曹家的将士,哪怕将军那边的巡守不是他们负责,这么大的动静也定会有人前去查看,到时还怕制服不了几个歹人吗…… 他想,将军算无遗策,让他走,一定是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不会有事。 封炀偏头朝主位看去,五公主正在与那吓人的暗卫低声说话,似乎完全不担心帐外之事。 那男人垂眼跪着,唇边始终带笑,与刚刚面对自己时判若两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封炀强放下的心又逐渐提起。 料想中的场面没有出现,周遭将士仿佛睡死过去,任由那打斗声久久不绝也无一人查看。 封炀忍不住再开口道:“王储,末将请战。” 南棠没有看他,封炀一连说了三遍,终于再压不住火气,他死死盯着南棠: “王储与将军换帐在先,又拘我在此处不许援救,可知蓄意谋害将士是重罪,王储当真一辈子不回京都了? 重罪? 南棠的笑容十分温和:“我犯得重罪多了,一条命早抵不过,难道还能杀我千百次不成?不如小将军和晋王请示,灭我个九族如何?” “你......”封炀还想再说什么,可冥一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上,那人周身气质如同恶鬼,只轻飘飘一眼,他便觉得寒意穿透了脊背。 远处的拼杀声愈发激烈,封炀额前见汗,可帐中几人依旧神情自若,就是一旁端水的那内侍都看不出半点惊慌。 不等封炀再看,一声沙哑的,满含怒气的低喝穿过层层黑夜破开耳膜,封炀猛地打了个哆嗦。 将军...... 是将军…… 他再顾不上南棠,回身便朝帐外跑去,可他双脚双手都被死死禁锢,如此一挣,身形不稳重重摔在了地上。 将军...... 有血从鼻腔涌出,可封炀没空理会,他手脚不能动,就一点一点朝帐外蹭去,可半步都不到,一只脚便踏上了他的后背。 “如今还是五五之数,你再折腾,我就去帮他们一把。” 冥一话里听不出半分威胁,可封炀却再不敢动分毫。 将军于他有深恩重义,他害怕帮不上忙,却更怕让事情更糟。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远处的刀剑声慢慢迟缓,黑夜重归平静,封炀只觉得寒气顺着地面爬满全身,他连肺腑都在颤抖。 “还活着。”冥一压低声音看向南棠:“但明早再看,大约就死透了。” 他笑了笑: “我招魂的手艺见长,明日给主人看看。” 他知道,南棠说是明日,那就一定会等到天亮再论生死。 南棠没接这话,只问:“那位荣妃的魂魄你动过吗?” 冥一微怔,随即有些无奈的开口:“主人,冤枉。坏事不都是我做的。” “那就是没动。”南棠没有和他扯皮。 冥一顿了顿,轻描淡写的道:“是,那时只顾了骨瑛,没时间理旁的魂魄。” 除夕那夜他忙着把自己破碎的魂魄沾到骨瑛身上,半点鬼力都没给留下,哪有别的能耐。 “招魂。”南棠干脆的命令,一旁的祝霄却上前半步。 “主人,不用招了,荣妃的魂魄在我这里。” ? 冥一有些纳闷“你一个驭尸的,抢什么魂魄?” 祝霄没有理他,他确实要魂魄没用,但除夕那夜,他主人看见了荣妃高悬在房梁上的尸体时,有那么一瞬间,祝霄在她眼中看见了遗憾。 那是南棠脸上极少出现的神情,他没有站在南棠的角度思考问题的天赋,也就读不懂那个眼神,但祝霄,足够关注他的主人。 一分一秒,都不肯错开眼去。 “那就简单了。”南棠看向祝霄:“明早若他死了,这便算礼物吧。” “主人要将荣妃的魂魄送给他吗?”祝霄问道。 南棠摇了摇头:“他是……给荣妃的礼物。” 一个曹家养出来的,干干净净的将领,一个至死都在与贼人拼杀的英雄,荣妃应该看看。 南棠明白,在他们的关系里,荣妃是自由的,而曹钏此生都在……画地为牢。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67章 活着 其实以南棠的性格,荣妃的魂魄是不会留的。 倒不是怕报复,她只是觉得,活着时不得已深陷宫闱受人摆布的女子,死了不会愿意再成为谁的奴仆。 她与荣妃没什么死生不饶的深仇大恨,如果说有,那也是荣妃对她。 当然,祝霄做得也没什么问题,起码按现在的情况来说,他确实给了这二人又一个机会。 南棠没想到的是, 曹钏活着挺过了一夜。 昨夜安阳军得了命令,天亮前,无论帐中有什么动静都不许入内。 钧辞听见了打斗声,他与那八千将士以肉身围了营帐,他们不能进的,别人更不能进。 以八千对数万曹家军,钧辞本以为将有一场死战,可不知哪里来的黑气将他们牢牢护住,他连曹家军的面都没有照到。 “这里用不着你们。” 那暗卫首领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声音冷得吓人。 钧辞眉头一皱,谨慎的开口问道:“是主上的命令吗?” 乌长悲没有理会,撂下这句话便径直走了。 这自然不是南棠的命令,但绝对是她的意思。 乌长悲肯提醒一句已是难得,不会为他们入帐请一句准话。 钧辞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离开。 少睡一晚不算什么,若误了主上的事,才是万死难赎其罪。 帐中早没了动静,可直到天光微亮,黑气逐渐散去,钧辞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指挥队伍散去,自己依旧在原地等候,没有入帐查看。 “天……天亮了!”封炀始终借着帐帘的缝隙死死盯着天色,见到那点晨曦跃起,他忍不住高喊出声。 虽然只半句便被一旁的祝霄封了嘴,还是吵得南棠皱着眉睁开了眼。 她本没什么认床的习惯,可前半夜始终说不安稳。混沌中似乎有一双手轻轻揉捏她的额角,淡淡檀香下,南棠这才沉沉睡去。 观宁依旧跪在床边,他的指尖还搭在南棠额头,四目相对,观宁收了手叩头行礼:“奴才冒犯。” 南棠扫了眼他的腿,观宁下意识挪了挪,垂着头没有说话。 这便是……跪了整夜。 这位小菩萨,只要肯拿三分照顾旁人的精力照顾自己,便能让人少操些心。 凝潭捧了水进门,洗漱完毕南棠掀开帐帘,寒气扑面,不等她打哆嗦,便有厚重的披风落在肩上。 南棠偏头看他,观宁抿了抿唇:“奴才有罪,明知腿有旧疾还不多加小心,有负公主关怀。” 他本就敏锐,怎会看不出南棠的不悦。 观宁难得有些懊恼,若不是地上那位突然出声,他不会被逮个正着。 南棠看了他一会,轻轻摇头:“劳累整夜换不来个好脸色,这世上没这样的道理,所以这次我只说,观宁辛苦。” “不敢……”少年忙躬身行礼,却听南棠轻轻一笑:“可若有下次,我保证你这辈子都进不去我的寝殿,小观宁……可以试试。” 南棠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观宁怔在原地。 行至军帐外,钧辞正了正身子,面向南棠单膝跪地: “参见主上。” 南棠的指尖在他肩膀的盔甲处点了点,上面结了厚厚一层霜冰,南棠便知,这位同样守了整夜。 “主上?”钧辞有些疑惑的抬头,南棠却只看向军帐:“什么情形?” “回主上。”钧辞复又抱拳:“昨夜亥时三刻帐中起了争斗,子时方歇。之后再无人进出。” 南棠轻轻点头,她近前两步,不等钧辞阻止便径直掀开帐帘。 帐中场景摊开在眼前,纵使是南棠也不由微微吸气。 十数具尸体横七竖八躺着,兵器断肢甚至头颅散落一地,血腥味熏得人眼涩,整个军帐……犹如炼狱。 曹钏半靠着看帐帐帘方向,那目光正与她相撞。 南棠只停顿片刻便朝他走去,曹钏身上有伤口无数,其中致命的不下三处,血浸透了垫毯。 南棠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活着,但他......还是活着。 ……………… 周末愉快!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68章 成全 王储...... 曹钏想开口说话,可张了张嘴只吐出了一口黑血。 南棠抬腿迈过残肢,曹钏死死的看着她,近些,再近一些……他的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长剑。 直到南棠行至他面前,曹钏动了动嘴,南棠似是没有听清,她撑着想要半蹲下身子,曹钏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再......再近一些。 他的灵魂一阵阵颤栗,却见面前少女动作一顿,突然直起身转头看向身后那黑袍男人。 “离我近些。”她声音依旧轻柔:“你那位置,等会来不及拦他的刀。” “你......”曹钏呼吸一滞,干脆起身搏命,身体存留的最后一点力量跟着剑锋一同挥出,其中凛冽的杀气足够没上过战场的人吓破胆子。 可南棠只是后退了半步,祝霄抬手稳稳捏住了曹钏的胳膊,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祝霄的眼眸冰寒,其中满是轻蔑。 还是......不行。 疼痛从断臂处传来,可曹钏却没有半分力气嘶吼,他只是怔怔的看着那跌落在地的长剑,身子慢慢软了下去。 杀......杀了她...... 曹钏轻轻的念叨,南棠这才蹲下身子,曹钏艰难的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南棠的衣摆。粘稠的血染红了披风,可她一动不动,神情不见分毫嫌恶。 这才是荣妃身边之人该有的样子,不放弃敢拼杀,以这样的身体拔剑实在愚蠢,可连南棠都不得不承认,这是离杀了她最近的一次。 他是大小姐的护卫,他这辈子,不会向第二个人低头...... 曹钏只觉得眼皮沉重,恍惚间他看见了帐帘处一人朝他奔来,曹钏猛地打了个哆嗦,那......那是封炀。 他张了张嘴,想大声的质问南棠,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看见。 昨夜命封炀送人就是不想让他掺和进来,五公主明明也允了,为什么还要让他看见,这一眼,便是必死的结局了啊。 他大张着嘴,可喉咙中只是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南棠垂下眼,轻轻笑了。 曹钏与荣妃,都顶别扭的人。 荣妃见过天地山川,她厌倦家族束缚,厌倦那称斤论两的骨肉亲情,却又偏偏被她所厌之事束缚了一生。 曹钏口口声声说着不会为手下兵士牺牲性命,可在昨夜最后的关头,他亲手把副将推出了军帐。 蠢……但不是不能成全。 南棠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曹钏听见:“将军放心,我不会杀他。” 真......真的吗? 曹钏不信这话,却又觉得这般光景下没什么必要骗他。 他看着南棠,眸光一点点涣散,一句话从喉咙中生挤了出来: “敢问......王储,末将如此,算不算......算不算战死沙场?” 他想知道,他算不算听了命令,他算不算不辜负曹家, 他这一生,算不算对得起大小姐。 南棠轻轻摇头:“这话轮不到我说,你自己问她吧。” 这该是极冰冷的一句话,曹钏忍不住想笑,他想骂南棠狠毒,最后一刻都不肯让他舒心,可下一秒…… 他看见了荣妃的魂魄。 他...... 真的能亲口问一问了。 军帐外,清晨的风卷着碎雪拂面而过,南棠轻轻叹了口气。 “主人当真不杀封炀?”祝霄跟在她身后出声问道。 “不杀。”南棠看向他:“昨夜的贼人是何身份,让他去查吧。”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69章 特权 祝霄微微蹙眉,昨日所见,封炀与曹钏情谊颇深,留他活在身边,祝霄多少有些不安心。 南棠似是知道他所想,她回头看向军帐方向:“曹钏比谁都知道封炀如何才能活下去,他自己会教。” 钧辞不远不近的跟在二人身后,这个距离听不清他们的对话,有变故却能第一时间出手。 他很能摆清自己的位置,绝不会做逾越的事。 “那荣妃这边......”祝霄犹豫着开口。 “给他们一个时辰叙旧别去打扰,早膳后起曹钏的尸,刚离开京都一日,换主将说不过去。” 祝霄怔了怔,随即轻轻笑了:“我以为主人不会让我动他的尸体。” “他效忠谁便该归谁庇佑,轮不到外人发善心,物尽其用就好。” 世家门阀之争本就是这样,后宫前朝沆瀣一气,赢家继天立极输家万劫不复。 这时候贸然以胜利者的姿态施恩,要么是笼络,要么是赎罪。而这两点,南棠都没兴趣。 “主人……”祝霄轻轻的开口:“我似乎还不够懂您。” 他本以为他会是所有人里离她最近的一个,可事实上肉体上的适配不足承担全部。 “嗯?”南棠偏头看他,借着雪色的遮掩,她在祝霄下巴上轻轻吻了吻。 “那希望我永远莫测,永远新鲜。” 被人追随也是有代价的,无论是南棠那个时代还是如今。 人总是多面的,有强势就有软弱,有聪慧就有愚钝。所有的胜券在握背后都是枯燥到顶点计算和复盘。 太尖锐的情绪和太动荡的情感都是不合时宜的,永远不托付不剖开血肉寻求共鸣,似乎是当主人的基本素质。 祝霄的呼吸颤了颤,他眼神有一瞬间的情动,却见南棠笑了:“我饿了,回去吃饭吧。” “是……”于是那点迷乱被干脆的压制,祝霄跟在南棠身后:“主人,昨夜得羊肉汤很好喝。” 南棠没有料到的是,早膳远没有昨夜那么好的待遇,帐中不见观宁的身影,听说是回马车上睡觉了。 术业有专攻,倒不是说凝潭的手艺不好,而是她连汤里都加了几味补药。 南棠舀了一勺,脸上的笑容难得有几分尴尬。 “听说昨夜有贼人入帐,伤了一位将军,可要奴婢去看看?”凝潭开口问道。 “不用。”南棠摇了摇头:“已经康复了。” ? 祝霄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唇角轻轻勾了勾。 临出发前,钧辞和乌长悲同时出现在帐外,简单交待两句后,南棠看向乌长悲轻轻招了招手。 “主人。”男人单膝点地,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他压低声音道:“定了二百军杖,停食水三日,不许近前服侍。” 南棠微怔,才意识到他说得是冥一。 “不许近前服侍?”她歪头笑了笑,乌长悲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垂着头低声应道:“是……” 暗卫受罚确实有这一条,但比起鞭鞭见骨的手段,这实在不算什么。 乌长悲刻意附带这条,多少有些公报私仇的味道。 “怎么没罚个死生不相见。”南棠弯下腰凑到面前逗他,乌长悲抿了抿唇: “不敢。” “闹了吗?”南棠继续问,“没有,但……”乌长悲撞上南棠的目光飞快垂眸:“他认罚,却不肯悔改。” 这不是乌长悲借着魂契听来的,而是冥一一字一句亲口说的。 “二百少了。”南棠干脆道。 “是,属下明白。”乌长悲抱拳应了,起身告退,却被南棠唤住了:“没别的话说?” 乌长悲身子一顿,就听南棠继续道:“谁告诉你,我留下你是要问冥一之事。” “属下……该死。”乌长悲便又抬眸看了她一眼。 南棠难得主动近前两步,她看向乌长悲:“昨日没怎么见到你。” 乌长悲周身的气势一软:“属下……一直在主人身边。” 只是碍着行军的规矩,又有安阳军在侧,乌长悲不好频繁现身。 “多让我看看。”南棠抬手顺了顺他的头发:“不用完全按暗卫的规矩,也不用顾忌是行军还是打仗,我说过,暗一有特权。” ……………… 求互动求爱发电! 虽然这一批没有被优化掉 但还是在疯狂面试换工作 祝我明天能摸鱼!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70章 有趣 乌长悲眼底微热,他一次又一次的拥有明目张胆的纵容与偏爱,他并非真的木头顽石,怎会感受不到。 可就是因为感受得到,乌长悲才更加不敢放肆。 他的主人说过,希望他做一个纵不坏的明白人。 乌长悲不知道如何才能算明白人,但他知道,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才算没有被纵坏。 祝霄去收拢那位“康复”的曹将军的尸体时,南棠已经好整以暇去掀车帘。 她动作很轻,不想惊了里面人的睡梦,可她的那架马车里,没有观宁。 南棠便去绕去后方,一连寻了三架马车,终于找见了人。 在运送货物的马车里,观宁挤在空隙中半靠着,他抻着身子,胳膊趴在一旁的巨大木箱上,这姿势别扭得厉害,可他却睡得很熟。 南棠迈步登车,轻微的晃动让观宁皱了眉。 他仍闭着眼,睫毛却颤了颤,南棠便顺势唤了一声,少年的双眸瞬间睁开,对上南棠的目光,他直起身子挤在缝隙中下跪行礼。 少年脊背笔挺垂目屏息,动作依旧稳妥端方,南棠却注意到了他微颤的指尖。 “去我那睡,好不好?”她轻声哄了一句,伸手在观宁的后颈处捏了捏。 这样的姿势啊,当真睡几个时辰,骨头怕是要散了架似的疼。 “是。”观宁垂眸应了:“奴才谢公主垂怜。” 观宁没有推辞,他的嘴里,绝不说半句扫兴的话。 见南棠没有动作,观宁将声音放得更轻了些: “公主,奴才知罪了,一定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奴才已经改了……” 他脖颈蹭了蹭南棠的手:“求公主,别不让我进门……” 南棠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观宁之所以回马车睡这一觉,是在听她的话。 南棠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所以小观宁找这个磨人的地方睡,是在讨我心疼吗?” 磨人... 观宁似乎没能理解这个词,好一会他才摇了摇头。 他不是找了个不舒服的地方,在观宁眼中这已经是很舒服的地方了。 随军远征,别说他这样普通的内侍,就晋王身边的孙德喜也未必能在这种时候找个地方补上一觉。 他已经……尽量厚待自己了。 好一会,南棠听见他说:“公主......您已经够心疼奴才了。” 她所给予的,几乎是观宁睡梦中都不敢奢求的,他怎么敢讨要更多。 南棠没再说话,她将手递到他面前,观宁的皮肤很白,指甲修剪得圆润,可他似乎觉得还是不够洁净,犹豫着不敢触碰。 南棠就笑,她一把握住了观宁的手腕将人牵出来,一直走到她乘的那架,将人塞了进去。 以观宁的通透,有些话不用一遍一遍说,他并不是自轻自贱的人,他只是……不习惯拥有。 观宁躺在南棠身旁,马车晃得人昏昏欲睡,柔软的毯子裹住身体,观宁只觉得五脏六腑到灵魂都是暖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再睁眼时,周围满是饭菜的香气。 经过南棠委婉的提醒,凝潭放弃了她的药膳计划,这顿比早上好入口不少,于是之后的路途,也不再是观宁一人掌勺。 南棠猜得不错,同曹钏聊过后,封炀明显比之前乖顺许多,虽然他看南棠是依旧满是戒备,却也没主动掀台。 祝霄驭尸的本事纯熟,加上封炀在旁帮衬,若当真有什么拿不准的地方,还可以召曹钏出来现问,几重保险下,一连五日没露出分毫破绽。 直到第五日夜里,不速之客来了。 与之前不同,这次最先探到的是童竺。 少年原本斜靠在小几边同南棠分一盘蜜饯,那懒散的眼眸突然一顿,片刻后轻笑道:“好大的胆子啊……” 童竺从未想到,如今的人界,还有妖族敢到他近前。 一行几位童竺断不真切,但妖族的有三位,两男一女。 童竺将零星妖力收敛回身,生怕惊了猎物。可纵使这样,距离营帐五百步开外,那三位还是停了脚步。 童竺轻哼一声,眉眼间尽是轻蔑,祝霄的表情却有一瞬间的诧异,片刻后他看向南棠: “主人,有趣的东西来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71章 不速之客(1) 不多时,封炀前来禀告,曹家负责外围警戒的兵士在路边发现了一个受伤的男人。 “兽奴。”祝霄的鬼识在他身体四周缠绵: “没想到还没出西晋地界,就会和这种东西照面。” “你也知道?”南棠微微挑眉。 祝霄笑了笑:“主人,虽然我不常在人界活动,但好歹也存在了千年。” 童竺看了他一眼:“真老。” 他如今心情着实一般,为了不惊到那三个藏头露尾的妖族,童竺只能保持着人形不好动术法。 原本可以赖在姐姐怀中的,如今只能自己坐着。 几人说话自然,并未避讳封炀,反倒是厚重的站在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不知是这位王储忘了遣他下去,还是根本不介意这些,他试探咳了咳:“还请王储示下。” “当没看见。”南棠回道。 封炀略一犹豫:“王储若疑是歹人,是否末将补上一刀?” 这才是最常见的做法,行军途中哪有那许多时间,理会百姓拦路,不能见又不能留,便好干脆杀了以绝后患。 南棠轻轻摇头:“小将军可看过西游记没有?” 封炀面露疑惑,就听南棠南棠压低声音道:“这妖魔鬼怪啊,惯会变成柔弱无助模样,泪眼涟涟的诱人援救,待......” 南棠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封炀,声音轻柔,却仿佛最无情的鬼怪。 “待近了身啊,便寻个机会一口一口将小将军这样的少年吞吃入腹。” 他话音刚落,一股阴风自后脊窜上脖颈,冥一紧紧贴在他身后,封炀勉强将一声惊叫压在喉咙里。 他埋下头不敢再看,却见一个人脸正出现在地上。 冥一仰躺着,头向着封炀的方向,正对上他的眼睛后,冥一只微微一笑。 “往哪藏?” “你......”封炀连退几步,正站在帐帘处,冥一还想再跟却被南棠叫住了。 看着面前这活蹦乱跳的男人,南棠不由轻叹,二百……确实少了。 冥一颇为遗憾的朝封炀轻轻躬身,随即站在了南棠身后。 “和下面的兵士说一声,不要靠近,当没看见就行,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南棠恢复了正色,仿佛刚刚开口吓人的并不是她。 “......是。”封炀咬牙抱拳,待出了军帐才腾出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冥一的鬼识早探到了这位,他凑上前两步:“主人真不见见?是位顶漂亮的少年呢。” “冥一喜欢?”南棠偏头看他,冥一却摇了摇头:“我只喜欢主人。” 他的情话总是突如其来,完全不看时间场合,更不管有多少人在身边。 “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美貌。”童竺刚想站起身子就被南棠一把按下了。 她捏了块杏干递到他唇边,童竺眼睛一亮,张嘴叼了过去,就听南棠道:“急什么?躺草里那位比你急多了” 果不其然,天色刚刚擦黑,兵士复又禀告,说那人手里有给王储的信件,只求面-王储。 这次入帐的,是安阳军首领钧辞。 南棠还算给几分面子,她看了童竺一眼,后者干脆的开口道:“姐姐,兽奴多用于试药和侍奉枕席,前者略一沾手便可能送剧毒入体,后者……” 童竺轻轻一笑:“姐姐,太脏了……” 钧辞领命离去,他做事比南棠想得更加干脆,一柄长勾径直刺破了那人的小腿,硬是钓鱼一样,将男人硬拖到了营帐外。 南棠起身掀开帐帘,地上是个二十上下的少年,他身材修长匀称,从肩胛到脚踝,每一寸骨骼都恰到好处。 他趴在地上,除却小腿处的新伤外,后背有道一尺往上但刀伤。 察觉到南棠的目光,他慢悠悠抬头,那是张难得清俊的脸庞,他的眉眼微微上扬,瞳孔是灵透的青色,鼻峰利落精致,泥土和血揉了满脸,他在袖子上擦了擦,哑着嗓子唤: “恩……恩人。”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72章 不速之客(2)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南棠忍不住轻叹,人却后退了半步。 少年身上有浓重的香气,像是脂粉,可仔细闻闻却又有一种隐隐的苦味。 见南棠后退,少年的眼神暗了暗,顺从的也朝后挪了挪。 小腿处的爪钩因这动作将血肉撕开更多,他却只是轻轻的哽咽了一声。 “什么信?”南棠声音平和。 “没……没有……” 少年痛苦的摇摇头,声音又轻又哑满是欲色,他不算纤弱但身形十分修长,上半身在地上微微蹭动,双腿颤抖着相互摩擦,明明衣袍完好,可这模样却称得上淫靡。 媚药…… 南棠眉头微皱,就听少年颤抖着开口:“对不起……没有信……我只是想……想见恩人一面。” 他话音刚落,腿上的爪钩猛地绷紧,这下的力道,几乎是想将他的腿从躯干上扯掉。 “嗯……” 少年的声音揉杂了痛苦和欢愉,他上半身弓起似乎是想反手握住那爪钩缓一口气,可临到手边却又颓丧的摔趴回地上。 粘腻的喘息声里,少年从脸颊到脖颈,慢慢变得粉红。 “为什么要见我?”南棠静静的看着他,少年有些迷茫的抬头,眼泪一颗颗从脸颊滑落,好一会才开口道: “我是……是北羌的兽奴,奉命……奉命勾引公主……” 他话音刚落,身旁几位表情都是一顿。 倒不是不知道他的底细,而是没想到这位竟就这么说了出来。 南棠微微扬眉:“嗯?明着勾引吗?” “是……”他身子一阵阵发抖,应了这句后,从那衣袍中挤出半边肩膀,南棠这才发现,他上半身也染了淡淡的粉色。 在尽是冷硬兵士的地方,这般风情更显勾人,何况这位本身就是万里挑一的相貌,可南棠的眼中却不见分毫动容。 少年试探着朝前挪了挪,乌长悲眼神就是一冷,他手中的弯刀径直缠上那爪钩的铁锁,一提一扯,不等执钩的兵士反应,巨大的力道便将地上人带远了几步。 少年的身体瞬间紧绷,兽奴的力气本就远盛常人,他双手死死扣进雪地,两相挣力小腿上大片血肉撕脱。 少年猛地绷紧身子直直抬起头,他眸中瞳孔竖立,微微张开的口中,露出了左右两颗尖锐的牙齿。 他似是痛苦到了极致,可片刻后,身上却红得更艳。 “恩人……救救我,受不住了……”他崩溃似的轻哼,陡然尖锐的指甲在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狼吗,还是什么?”南棠偏头问童竺。 童竺眸中满是厌恶,刚刚那一下,有血险些粘上他的衣袍。 他本能的想站远些,略一犹豫,却还是微微向前半步挡住南棠:“姐姐,是蛇。” “蛇?”南棠有些意外,那少年便抖着身子应和:“是……恩人……是蛇……” 他去扯自己的衣服,泛青的指甲将一侧的布料划了个粉碎,少年看向南棠,抱起一侧的腿,大腿根处有一圈三指宽红色的蛇纹。 他皮肤细腻,仿佛白玉为底朱砂作画,冥一起了兴致蹲下身子仔细去看,半晌后吹了声口哨:“漂亮。” …… 确实漂亮。 南棠扬头笑了笑:“就算再漂亮,你主子也不至于让你硬来吧。” 这种明摆着的图谋不轨,纵使来了天仙又有何用。 少年却轻轻摇了摇头,他每次喘息身子都微微弓起: “原本……原本是想等恩人救我再……顺水推舟,可您眼明心亮,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他压抑着啜泣声:“恩人……我只是探子,不是杀手……恩人大可以将我关起来,只是……只是药效已起,天亮前我若不能侍奉恩人,便只有一死……求恩人垂怜……求您……求求您……” “哦?”南棠勾了勾唇:“你这药,只有上了床才能解?” “是……是……”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少年的目光满是祈求,就听南棠应道:“好啊,我可以帮你。” 不等少年道谢,南棠转眸看向四周:“此行麾下何止万人,你若想活,大可以求一求他们。”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晚上要赶图 上午疯狂摸鱼写出一章!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73章 不速之客(3) 这话哪里是什么真心的建议,可那少年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当真点了头,眼中闪过了一丝感激: “好.....好......多谢恩人。” 他挣扎着爬起身子,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凝潭身上,那是场上除了南棠外,唯一的女子。 凝潭当即后退两步,她看向南棠压低声音道:“公主......他身上这药来得奇怪,不像中了毒,反而.......反而像是-骨头都浸透了。” 童竺闻言轻一挑眉:“好眼力,这是自幼试药的兽奴,身体本就是容器。他这般的早先在北羌见过几次,似乎是会将体内所有毒性转嫁到第一个亲近之人身上。” “媚药的毒吗?”南棠略有些意外。 “姐姐,是也不是。”童竺继续道:“虽是媚药,但人族体质远不如兽奴,这般药性,沾染便是暴毙当场。 正是欢好时,死状又同纵欲过度力竭而亡没有区别,是再隐秘不过的杀人之法。北羌王室常用来处决些不能明面上动的人。” 望着远处那少年的背影,童竺嘴唇轻勾:“也算是美人计吧。” 他虽然在笑,眼中的厌恶却毫不遮掩,一半的妖族血统,竟然被用来做这样的事,何其龌龊可悲。 不止是他,周围兵士皆面露不屑,也有几个跃跃欲试的,只是碍于南棠在边上,不敢当真伸手。 那少年脸上始终挂着柔顺的笑,他神情动作训练有素,纵使牵扯伤处也不敢懈怠。 他竭尽全力的展示身体,一遍又一遍磕头。谁厌恶他,他便识趣的远远绕开。谁多看他一眼,他便颤抖着求上一句。 他就这样在场中一圈一圈的爬行,裸露的胳膊和半条腿在雪中冻的青白。 万籁俱寂,唯有那重重的喘息,他动作越来越大胆,从起初的柔顺转为放荡,像出猴戏,丑陋又滑稽。 “算了。” 南棠便觉得没什么意思,她对单纯的作践人没那么热衷,尤其是在……对方没分毫反抗能力的时候。 南棠抛出去的折磨,他照单全收甚至当成恩德。无论真假,这姿态都够南棠抬抬手了 她看了钧辞一眼:“扔远些,注意莫离他太近,身上带着毒的。” “是。”钧辞抱拳应道。 没有特殊交代,钧辞不会借由头再添折磨。 他上前几步,手中的长枪穿过少年衣领将人微微挑起,颈后突如其来的锋刃让他重重打了个哆嗦。 察觉到钧辞的目的,少年猛地回过身,他腰背软韧,指尖搭在那枪杆上:“别……再让我试试。” 钧辞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那少年当即转了头去求南棠,二人有些距离,那是南棠第一次听见他放开嗓子说话: 一声隐忍到顶点的哽咽后,少年声音喑哑: “恩人……再给我点时间,我想活,求您了……” 南棠看了他一会,突然意识到,他是……真的想活。 “还有件事……姐姐或许尚未查清。”童竺上前半步,凑到南棠耳边道:“刺杀之事,这兽奴……大约是真不知道。” 兽奴受果报限制,一切杀戮都会遵天授偿还,若想以他们为剑成事,只一种可能。 兽奴本身……不动一分一毫杀念。 既不发于本愿,又不是自身手段,论心论迹皆一清二白,只有这样,才不应天授。 大多数兽奴,直到同主家滚到床上那一刻,都以为自己往后…… 能安稳度日。 …… ………… 字数有点少 但我太困了qwq 第一卷:人皇篇 第474章 煞风景 安稳度日? 南棠轻笑出声:“醒醒吧,世道动荡,我想安稳度日都不是件容易事。” 她转身回了军帐,乌长悲紧跟着进了门,观宁慢了一步,便被那少年出声喊住。 “大人……”观宁本不欲回头,却听那少年压低声音问道: “您是……北羌人,对吗?” 观宁眉头微动,那少年继续开口:“五公主身边有一位自小长大的内侍,原本……入西晋境内应该第一时间与您碰面。” 他指尖在眉心点了点:“大人……认不错的。” 观宁慢慢回身,少年撑着身子一点点朝他挪去,直到与他不过半臂距离。 观宁没有动,冥一却轻一勾唇,也靠近了些。 他不知这妖怪是否轻微触碰就能害人,但这个距离下,他能在这人伸手前便斩去他的臂膀。 那少年也确实下意识伸了手,可只半分他便生生收住了,他同观宁对视一眼,顺从的朝后退了退。 “大人。”有些渴求的目光望了过来,观宁没有否认,只说“我是公主的人,同北羌已无瓜葛。” “是……”那少年的睫毛颤了颤:“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我……都是北羌的细作,大人当初……如何成了公主的人?” 他想知道,他该做些什么。可观宁只静静看着他,没半点回答的意思,他向来分得清轻重里外,不会乱发这种善心。 见无人开口,一旁的冥一笑着接话道:“这问题我能答你。” “是。”那少年便复撑着身子看向他重重叩头:“求问大人。” “让她杀一次。”冥一这样说:“别挣扎别讲条件,记得指准心脏的位置,我主人不擅长这个。” 冥一说得也算实话,只不过分毫没提他能成,是因为一副千金难买的魂魄。 少年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多谢大人,可……我想活着。” “为什么这么想活?”冥一似乎有些不解:“你日子过得很舒坦吗?” 其实这话有几分尖锐,可那少年却丝毫未觉,他想也不想的点头。 “活得很好。” 一旁的观宁心下轻叹,他在北羌时也知晓这些以身盛药兽奴的境遇,其实……是没那么好的。 出生起便困在狭小的笼子里,黑布遮蔽不见天日,无一刻不受药性折磨,四季更迭周而复始,这算什么舒坦。 观宁知道,他觉得好不过是因为,他以为他生来就该这样。 北羌的兽奴啊,是擅蛊者争抢的药畜,身体强壮,耐力好求生欲强,无论是何等痛苦的折磨,无论是怎样绝望的境遇…… 都是不肯自戕的。 可也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不肯死,蛊师不用担忧精心培育的蛊虫随着寄主付之一炬,才敢肆无忌惮的折磨。 军帐内,南棠轻抿了口茶水,就听一旁的童竺问道:“姐姐若是喜欢,到北羌我去寻更漂亮的。” “哦?”南棠眼睛弯了弯:“你替我找吗?” 她觉得有些意外,童竺并不是容得下旁人的性子。 童竺也下意识跟着笑笑:“主要是,旁人不知道去哪里寻。” 他静静的注视南棠的眼睛:“姐姐,我说过的。你要的东西,我都会送到你面前。” 那眸光太过夺目,南棠略微怔了怔。就见童竺歪了歪头:“所以姐姐,要他吗?” 南棠便抬手将他的头扶正:“比起他,我更想要你一点。” ? 童竺微微愣住,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会错了意思,南棠却不再细谈,只撑着下巴继续道: “我若想要,抓个该死的同他睡上一觉就好,犯不上由你成全。” 童竺却摇了摇头:“姐姐想要的东西,不能再沾别人的手,死了的……也不行。” 少年的眉眼如画,看向南棠时,头发丝都软得柔和。 南棠忍不住在他脸颊捏了捏:“虽然这时候说这话有些煞风景,但童竺好歹几百年寿命,也不是头一遭来人界,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为何会围着我打转。” 童竺没有说话,肩处的细链在指尖一圈圈打转,好半晌他轻轻叹一口气:“姐姐,确实煞风景。” ………………………… 昨天加班 回来昏迷了 对不住!!!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75章 神劫 真神堕道,妖鬼两界皆传是天族疏忽未及时召回神识酿成的大错,可……天族从未疏忽。 童竺并非被信徒逼迫无处偷生只有堕妖一条路走,他……是有机会回天界的。 当初他肉身尽毁, 神识重回天界,天帝长子温朝搴亲迎,八十八神将开路,八十八灵官随行,童子仙娥无数。 彼时的童竺除却草木山林,只同那小村庄里的百十号人打过交道,哪里经历过这般场面。 他们说他是白虎仅存的血脉,说他是天界无上真神,说他生来便要护一方安宁。 童竺起初听不懂这些话,直到温朝搴上前一步引到正题。 他说,只要童竺以神识为引,换西方十万群妖性命,便能以真神之尊,登星宿之位。此后镇守西方,享无边香火,受众生朝拜。 童竺……是听不得换这个字的,可他还是回了温朝搴的话,只因他看向他目光慈和,不像是恶人。 “我……没东西可换了。” 童竺这样说。 温朝搴笑着摇头。 白虎之所以是四方真神之一,是他生来便比天族众神多一法门,他能以己身与天道互通交换,世间万物一秉至公明码标价。 故只要神识在,纵使如今肉身尽毁无修为半分,他一样可以换。 换…… 未来。 温朝搴要得是童竺以千年光阴为筹重开法阵,同天道换那十万群妖。只有应下,他的神识才能回归天界。 温朝搴说这些话时神情依旧温和慈悲,可惜童竺不是傻子。 那时他周口身痛楚未散神识飘摇,他口口声声说是迎接,可他......还没能踏入天界仙宫半步。 那时童竺便明白,世道艰险,天界……亦未良善半分。 童竺想不通,若以兽化人便是妖,那他这个生于山林的白虎化人是什么。 若违天逆理死有余辜的是妖,那一刀刀劈砍他血肉的恶徒是什么。 他不明白,要他以千年交换的温朝搴与要他以肉身交换的山野恶徒有何分别,神将手中金玉剑与茅草屋里的锄头有何分别,这道貌岸然的上界天尊,与饮血食肉的妖鬼恶煞…… 究竟有何分别。 童竺不想回天界了,可惜有些路,一踏上就难再回头。 如果说之前种种只当芥子,那他在天界那九日,才算恶运须弥。 那九日,童竺经历神劫十六次,几乎尝尽世间苦楚。 他一次次生一次次死,他是男人,是女人,是哑巴是瞎子,是十年寒窗南柯一梦的举子,是半生富贵家败人亡的罪臣。 他是清醒的,他明知那是神劫啊,可他依旧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沉沦。 每当一世绝散,童竺睁开眼,都能看到团围而坐的一众灵官,他们诵经咏道苦口婆心,他们浩然中正善目慈眉。 他们劝他顺应天道以身为筹便能脱离苦海,他们劝他,扶危济困轨物范世便能普渡众生…… 普渡? 童竺觉得好笑,他不明白什么是天道,不明白降妖捉鬼镇守一方有什么意义。在他看来,神人妖鬼上下四界,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该死…… 那便,去刀下渡吧。 于是第十六次,他在神劫中彻底疯狂,他满目猩红不能视物,他以白虎真身屠戮一山生灵焚尽草木。 那是童竺第一次反抗,第一次不做好人。他觉得无比畅快,可火光大起时他突然认出来。 那…… 那竟然是他出生的那座山。 他早该认出来的,那里的一草一木青果山泉他曾那般熟悉,还有山脚下…… 童竺猛地一震,是啊,还有山脚下的村庄,还有他住在茅草屋里的爷爷。 那一刻他是庆幸的,庆幸到之前种种折磨都可以一笔勾销,因为在这神劫里,他能再见到他,见到那个干枯瘦弱,却死死挡在他身前的老人。 可童竺忘记了,这……是神劫啊。 眼前猩红褪去,他抖了抖毛刚想迈步下山,却发现脚下,有一只踩扁的背篓。 那背篓……曾装着年幼的童竺,一步一步走下山路。 童竺怔住了,直到顺着那破旧的草鞋,看见了半边身子焦黑碎裂与污泥揉在一处的老人。 童竺猛地冲到他面前,他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该如何幻出人形,只能一遍又一遍用鼻尖推着那破败的身体。 老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童竺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他以为他会怪他,会恨他,会像所有人一样放开嗓子咒骂他。 可那目光中没有恐惧,没有痛苦,老人如同之前每一次那样,朝他笑笑,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我的孙儿啊……”老人咬着最后一口力气轻叹:“原来,是只大猫儿……” 那干枯焦黑的手,在碰到童竺之前碎成了灰烟,在那绝望至极的嘶吼声中,老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这……才是神劫。 ……………… 回来啦! 加油加油!!! 第一卷:人皇篇 第476章 那便不说吧 童竺不肯睁眼,任灵官神将摆齐法阵也无法将他唤醒。 他蜷缩着身子,紧紧依偎着老人的尸体,直到他腐烂成一堆白骨,直到白骨再化成一地尘埃,他依旧蜷在地上牢牢贴着他的爷爷。 假的……都是假的…… 他一遍一遍呢喃想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可……没有用。 若第十六次是假的,那第一次便也是假的。 若死在他亲手燃起的山火中的老人是假的,那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将他牢牢挡在身后的,将他放在竹篓里一步一步背下山的,便……也是假的。 这世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给他一点,哪怕一点点……怜悯和爱。 童竺觉得他该是伤心的,可他似乎没有,他只是觉得,他们该死。 不是温朝搴该死,不是这一众灵官神将该死,也不是刀砍斧劈哄抢他身体的人族该死。 而是四界之下茫茫众生,通通该死。 童竺终于从第十六次神劫中睁眼,他当着一众灵官神将的面结出法阵,也当真押上了往后一千年修为。 可他换得不是西方十万群妖的性命,他要换天帝长子温朝搴......一千年的寿数。 这是挑衅,是这位刚刚被信徒背叛被愚民虐杀,连受十六次神劫的少年,以仅剩的一缕神识,向整个天族挑衅。 可惜法阵未能达成,不是童竺变卦,也不是天族干涉,而是他......根本没有再一千年。 连温朝搴都没有想到,不过人界几年时光,童竺不仅搭上了肉身和修为,还将往后几万年寿命双手奉上。 “值得吗?” 温朝搴忍不住问道,回应他的却是童竺愉悦的笑声,耗去的万年寿命是真的,那他的爷爷……也是真的。 温朝搴说谎了,第一次不是神劫,他的爷爷……是真的。 温朝搴终究没能将童竺困在天界,不是敬重,亦不是怜悯。 而是童竺企图在法阵中押上神识,换四界崩裂众生受难。 他不肯以神识为引,却……甘愿以神识为祭。 只是那时无人想到,这缕神识离了天界温养竟还能找到活路。 更无人想到,为了保存真神血脉和这与天道争命的法门,童竺不修鬼道也不入轮回,他硬拼着趟火海渡忘川,入了妖族。 有一点他没想错,只要骨头够硬,真神白虎,一样可以成妖。 如果可以,这段往事童竺这辈子也不想对南棠提起。 天谕现世,童竺从未如此开怀,不是因为他省却了献祭神识这一遭,而是天道当真长了眼,降世的妖女当真长了眼。 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也长了眼。 背叛他的人族,逼迫他的天族,上下四界或鬼或妖都逃不掉悲惨收场,童竺……怎能不高兴。 四界崩炙如何,连他一同死了又如何,他没有需要庇佑的人,也没有不得不完成的事,按真神年岁而计,童竺尚未成年,可他已经历经十七世因果轮回,他早玩腻了。 有一件事童竺从未隐瞒,此番再入人界,除了找些乐子,童竺别无他想。 只是这乐子不是寄情山水,也不是贪恋红尘,童竺只是想亲眼见见,见见这天谕的妖女如何灭世,见见四界之争何时爆发,见见什么是海沸山裂生灵涂炭,他无比,无比期待。 童竺……一早知道南棠是什么人,早到京都城外第一次相见之时,早到……未曾见面时。 她该是强大的,是尊贵的,是凌驾于四界之上的。 她擦出一道伤痕流一滴血都难以原谅,她该是和天道一样,和他自己一样,她该是……是长了眼的。 他追随她,辅佐她,他心甘情愿供她驱使,本不是因为什么情愫,而是这妖女……是他对世间是非公正的,最后一点期待。 所以有一见如故硅步不离,所以有鼎力相助另眼相待。 可还有不该有的,不该有函矢相攻,不该有蹈袭覆辙,不该有……破死忘生。 本该一戏到底,可怜造化弄人。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或许是头次见面那句脱口而出的猫儿,或许是散落在雪地里又被小心拾起的菊花,或许是不容拒绝塞进嘴里的丹药,又或者…… 斩束缚去枷锁,出淤泥得新生。 他姐姐说,这是上上签。 童竺起初想成为一切的见证者,后来想成为天道的参与者,最后的最后,倒不如……永远做一只猫。 如果可以,这一切,童竺都不想说。 什么西方真神什么四界众生,什么事主应卦什么算者应劫,那都不是只猫该想的。 可童竺没料到到,当真可以…… 南棠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追问。 她像是等待狩猎的野兽,拥有无尽的耐心,童竺在这僵持中率先败下阵来,他刚要开口,南棠突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少女声音轻缓,仿佛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 “那便不说吧 ……” 童竺见识过很多次,她如何一步步将人逼到死路,如何一点一点撬开对方的嘴巴,她尖锐,强势,执着到无所不用其极。 每一个想长久跟在她身边的人,都要被一层一层剥开血肉砸断骨头在残渣里翻出所有过往。 可她对着他时却说, 那便不说吧…… ……………… 这周双休!!!! 第一卷:人皇篇 第477章 放松 “姐姐......”童竺愣了好一会,他嘴唇微微有些僵硬,他是很会说话的人,可这一刻竟不知该如何表达。 反倒是南棠先开了口,她指尖在童竺肩头的细链上弹了弹,笑道:“放松。” 她懒懒靠回软垫上:“不想说就不说,不会因此疏远你,更不会背地里想办法诓骗你。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起码,没有我的猫儿本身重要。” 沉默良久,童竺微微仰着头:“姐姐不怕我别有用心吗?” 他下巴轻轻抬着,眼下一点红痣,神情如同第一次见面那般飞扬。 凛冽的妖气隐隐冒出头来,可他小心的收敛着,半分没有沾染对面的少女。 南棠看着他,只觉得那模样,像个颤抖着身子哈人的小猫。 “怕啊......”她语气懒散,复又勾起了童竺肩上那根细链把玩。 “可你初来这世上时大约也是怕的,孤身一人入五公主府时大约也是怕的,世道艰难人心叵测,我呢,没办法让你不怕,那便一起怕吧。” 童竺这样的人是逼不得的,他不需要被打散被重组,他早已破碎成了千万片。 同样是对四界的恶意同样是不死不休,沈知渝选择极致的报复,他要让全天下一同陪葬,可童竺不是。 他口口声声说着众生该死,可他却在期待反驳期待指正,如同是陷入情爱之人常说的那句:“你不爱我,我们分开吧。” 这不是要分开,这只是在讨要爱。 童竺期待着不一样的人,期待不同的答案,他从始至终都眷恋人世的温暖,只要他如愿,所有的得失恩怨都能一笔勾销。 这样的人,是不能逼的。 “童竺,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南棠这样说。 似乎是自这句话死童竺才意识到,他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能算作伤害。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如果你不想说,就自己拿吧。” 南棠丝毫不掩饰眸中的纵容:“我不插手,只祝我的猫儿得偿所愿。” 系统提示音响起【恭喜宿主,驯养对象童竺好感值升至90/100,驯化值升至80/100。】 “姐姐,我愿意说。”童竺深吸口气轻道,南棠眼神微顿,随即扬眉笑了: “这个问题不好,我们换一个。” 她猛地扯紧细链,童竺略一趔趄,手撑在一旁的桌上。 细链一点一点缠在南棠手背,童竺的脸慢慢靠近最后几乎同她贴在一处。 “所以你知道你在围着我转,对吗?” 过分沉重的情绪被着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童竺下意识点头。 南棠声音中笑意更浓:“所以猫儿是心甘情愿围着我转的,对吗?” “是......” 少年声如鸿毛游水:“姐姐,我求之不得。” “因为我是姐姐?”南棠追问。 童竺摇了摇头:“因为我喜欢姐姐。” 他说这话时不见分毫窘迫扭捏,仿佛直抒胸臆是这世界上最理所应当的事情。 “那便够了。”南棠松了手。 童竺扬着脸,眼中的眷恋如同幼兽,他很想蹭一蹭南棠的额头,可最终只是笑了笑,重复了一遍:“姐姐,我喜欢你。” 有的时候童竺甚至觉得,这身人族皮囊是个累赘,比如说现在,他若是只猫,大可以趴在南棠怀里撒娇。但是人时,便只能眼巴巴看着。 南棠像是能看出他心中所想,她在腿上拍了拍,童竺当即化成了银白色的猫,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南棠近距离接触,却是他第一次这般小心。 他将尾巴收拢在身下,蜷在南棠腿上,童竺明明是被纵容的例外,她允许他有秘密,允许他有自己的路走,连言语交锋也不肯伤他分毫。 可童竺却生不出半点放肆的念头,他想蜷得更小一些,更轻一些。 南棠抬手顺了顺那银白的毛发,军帐外,冥一探了头:“结束了?” 不远处的乌长悲面无表情的看他,冥一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语气恭敬:“主人,罚站呢?” 乌长悲眉头微皱,却只当没有听见。有南棠在,他不会轻易动手。 冥一笑吟吟看向南棠:“主人,门外那位能给我吗?” 南棠扬眉:“要活的要死的?” “不敢要活的。”冥一就笑,他还想说什么,帐外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传来。 ……………… 第一卷:人皇篇 第478章 明白了吗 乌长悲第一个踏出门,冥一没有动,留在帐外的鬼识看了个大概,他眸色微沉,半晌看向南棠:“主人,要出去看看吗?” 军帐外,几十号安阳军与曹家揉杂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围拢着,吵闹声不绝。 乌长悲为首的暗卫兵器出鞘,因着安阳军主将钧辞在场,没有贸然上前。 南棠一时竟看不清究竟何事发生,她面色一寒:“让开。” 这声音不算大,可女子特有的清亮嗓音在一众粗粝喧嚷中格外清晰,在场众人皆是下意识回头看去。 乌长悲横刀在前开路,其实也不用拔刀,看见南棠的瞬间,人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南棠这才看见,十几名安阳军将三名曹家军甲的男子押跪在地上,封炀的长剑出了鞘,钧辞只冷冷的看着他,而在他们不远处,躺着那名兽奴。 少年因媚药的折磨不停扭曲抓挠,碎石将他半裸的双腿擦出无数伤口。 南棠只略扫了一眼,这些都不是致命伤,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少年小腹那道一尺长的口子。 这一刀,几乎将他整个人拦腰斩断,内脏混合着大量鲜血喷涌而出,少年双手死死按着伤口,他仰躺在雪地里不住痉挛,身下大朵艳红如同繁花。 南棠一步步朝他走去,那兽奴艰难的一点点朝后挪着,他不住的摇头,仿佛南棠是斩人性命的刽子手。 “别动。”南棠声音很轻,少年顿了顿,他看了看四周,强迫自己停下动作,周身抖得厉害,他却顺从着不敢再躲避。 少年抬起头,腹部的剧痛逼得冷汗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接一滴滑落,可他看着南棠,露出了个讨好的笑。 “恩人,我不动了,我听话的……” 南棠离他很近,近到能看清他脸颊上哪里是汗水,哪里是眼泪。 “疼吗?”南棠明知故问。 那少年点了点头,似是觉得只这样回应很是失礼,他开口补充道:“恩人,很疼的,还好,压了那媚药一头。” 南棠笑了笑,她猛地抽出随身的匕首:“你这样活着也是折磨,不如我送你一程。” “不要……”少年下意识一耸身子,他想躲,却想起了对面人刚刚的命令,他抬起胳膊想撑开南棠的手,又不敢真的碰她。 最终,少年只是将手死死的,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求求您……” 他固执的恳求,南棠手中的匕首抵上了他的手背:“你这样,本就活不了多久。” “我知道。”他轻轻的抽气:“还想再活一会……” 兴许一会就有人肯救他了,兴许…… 南棠没给他幻想的机会:“不会有人同你苟合,哪怕你美若天仙也一样,知道为什么吗?” 少年垂了睫毛不敢直视南棠:“我知道……我是北羌的细作,是最肮脏的兽奴,我……” 南棠摇头打断了他:“谁睡了你,你身上的毒就会渡到谁身上,人族承不住这药性的,就算再鬼迷心窍,也不会有人拿自己的命换你的,现在明白了吗?” 她匕首进了半寸,可少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他只怔怔的看着南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南棠眉头一皱,转了转那匕首,少年这才回过神,他没有躲开,大睁着眼睛看着南棠,一滴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没有料想中的崩溃,他甚至没多问半句,始终捂着心口的手却松了松。 “对不起……” 南棠听见他说。 “嗯?”南棠抬手抹掉了他那滴眼泪,乌长悲眉头一皱,见南棠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恩人,我不知道的。”少年朝后躲了躲,这次不是逃命,他只是想离别人远一些。 南棠在他腹部的伤痕处看了看,转头问:“他们三个动的手?” 这三个男人都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其中一人正是不久前跃跃欲试的几位之一。 不等钧辞回答,那少年先开了口: “恩人,他们不是伤我,是我求着他们解毒,这伤口,也确实压过了……” 他话没说完,南棠的匕首已经抵到了他唇边。 “叼着。”南棠轻声命令。 这兽奴当真很是听话,锋刃就这么衔在口中,他小心的避开了南棠的手指,却毫不担心自己的嘴唇。 …………………… 在回东北的车车上 我可真是特种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79章 新的 他说错话了。 那少年很快反应过来,这种情况哪里容得一个兽奴开口。 他知道这三人没安好心,但他们办得也不算坏事,起码……他又见到了这位五公主,也又有了一次活命的机会。 他想认错,却没法开口,情急下匕首陷进唇角,有血淌了出来。 南棠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这动作谈不上多亲昵,可这是明知道他奇毒在身仍愿意触碰,还是让他有些怔愣。 他呆呆的看着南棠,少女的指尖很柔,并不像是要杀他的样子。 见无人回话,钧辞抱拳道:“主上,巡防的兵士亲眼所见,这三人始终鬼鬼祟祟围在这兽奴身边,动手的是中间那人。” 南棠站直身子,没有看那三人,反而偏头看向封炀。 封炀手中仍旧握着长剑,在南棠的目光中,他指尖略微颤了颤。 “将军无军令擅自拔剑,可是有反叛之心?”南棠声音清朗,封炀一震,长剑脱手,人也顺势抱拳跪地。 身后曹家兵士一阵骚乱,他们想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却发现钧辞为首的安阳军,没一位亮了兵刃。 轩辕家带兵本就规矩甚严,无军令绝不会贸然提剑,更何况是亲手带出来的嫡系亲兵。 封炀稳了稳声音:“末将一时情急错了规矩,愿受一切责罚,只是曹家兵士忠于西晋,末将无能但绝不敢起祸心,还请监军明察。” 南棠没有当真抓了这要命的错处发落,反而一笑: “够有种啊,有多情急,急着为这三个废物同我反目吗。” 封炀抿了抿唇:“不敢。监军有话在前,不可碰这少年,是末将御下不严,愿受责罚。” 南棠没再理他,她垂头看向地上的少年:“这三个人,你挑一个。” 这话轻飘飘的,可不远处那三人皆是一惊,刚刚南棠所言他们听得一清二楚,谁与这少年沾染,那便是必死无疑。 “监军,他们违令行事,大可以军法处置,但此等死法太不体面,还请监军三思。”封炀开口道。 “体面?”南棠轻嗤:“这三位做得事情,何尝有半分体面。” 她示意仍蜷在地上的少年吐掉口中的匕首。 他顺从的应了,艰难转头,想在身上找块干净的布料擦去上面自己的血迹,可挑了又挑,也没一处得用。 “别折腾了。”南棠笑了笑:“送你。” “送,送我吗?”少年的眼神竟亮了亮,声音中也有些隐含的惊喜。 一旁的童竺忍不住皱眉,他一时分不清这是装傻还是真傻。 就算南棠这话说得委婉,正常人也该听得出几分嫌弃,可这位眼中没半点芥蒂,仿佛当真受了天大的恩惠。 “所以,你选哪个?”南棠笑眯眯看向他。 “恩人做主。”少年轻声应了,他目光还是粘在那匕首上。 他不是真的傻,他知道那匕首是嫌弃不愿再要才随手丢给他的。 可……已经很好了。 “喜欢这个?”南棠也有些意外,她看了冥一一眼,后者便上前将这匕首收了回去。 “恩人?”那少年错愕抬头,南棠便又摸了摸他的长发:“既然真喜欢,那一会送你个新的。” 依旧是很随意的一句话,没多少收买人心的氛围。 可若说刚刚那把匕首掺杂了些轻视,那新的,竟当真因为他喜欢。 眼眶有些温热,少年抬手去擦,指尖的血也一同擦在了脸颊上,他抬头去看南棠,那双眼睛在暗红色的衬托下亮如琉璃。 可惜南棠的目光早不在他身上,她扬声命令道:“中间那个留下,其他人散了。” “监……监军。”动手那人颤抖着开口,没有半分刚刚的气焰。 南棠依旧懒得看他,只回头去看封炀:“自他以上,到你为止,各级统帅皆受八十军杖,将军可有异议?” “……不敢。”封炀垂头应道。 两名安阳军当即将人押到近前,南棠看向冥一:“你盯着。” 冥一略略躬身,唇边的笑深了深,南棠紧紧披风转身离去,可就在这时,地上的少年哑声开口。 “恩人。” “嗯?”南棠回头看他,少年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他的手臂大腿在风雪中冻得青白,合着身下的暗红略远些看竟有种诡异的美感。 他垂着眸子不去看南棠,只说: “恩人三思,在北羌,兽奴……是不值钱的。” 拿兵士的命换他,很不合算。 手指深深陷到雪地里,他不知这种生死关头他为何敢说这样的话,可他还是说了。 南棠却没理他,只略抬了抬手。 下一秒,两道锋刃同时划过,在雪地里闪出白森森的亮光,还压跪在原地的两人重重栽倒在地上。 鸳鸯钺回转到冥一手上,包括封炀在内,场上曹家将士无一人看清他如何出手。 少年怔了好一会,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中间这人原本也是要死,就像那匕首原本也要丢,给他……便给他了。 “养个傻子当杀手,你们北羌人怎么想的?” 南棠的笑容更深:“还是说……人,你也想要个新的?” ……………… 先跟大家说抱歉 最近家里人手术,事情堆在一起了,工作请了几天假但还是力不从心。 过段时间尽量多补几章。 感谢@用户38949080 的礼物!!老板发财!!! 爱你们!!晚安!! 第一卷:人皇篇 第480章 选一个吧 新的人? 他没听懂这话,却不敢问。只艰难直起身子磕了个头:“万事全凭恩人做主。” 南棠身后,刚刚还不可一世骂他是下贱男伎的人,此时正惶急的叩头。 他呜呜呀呀似有话要说,嘴唇却像粘在一起般,动不了分毫。 对上他的目光,男人由恐惧转为怨毒,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看得人心头一紧。 恩人确实给了他条生路,可重伤的身子再对上这样的人,他不确信会不会辜负这恩德。 他有些惶恐,却并不畏惧,他没那么矜贵的命,能拼一把已经是难得的机会。 少年静静看着南棠,半敞的衣襟露出细腻到看不出毛孔的皮肤,和锁骨正中一指宽的竖道朱砂梵文。 他一只手还牢牢捂着下腹的伤口,腾出另一只将衣服紧了紧。 南棠起了些兴致,她按住少年收拢衣襟的手,指尖沿着那正中轻抚。 少年微怔,他下意识低头,唇边的血却顺着下巴滑落。 眼看便要滴在南棠手背上,南棠没躲,反倒是那少年捂着下腹的手突然抬起隔在南棠之上,正接住了那一滴血。 兽奴的身子,纵使没受过训练,速度也比常人快上不少。 他接住了自己的血,唯恐那药性伤了面前人。 南棠睫毛微动,就见少年顾不上狰狞的伤口,先拿手背在嘴边蹭了又蹭,确保再没有血淌下,这才重新按住小腹,同时也迎着南棠的手指挺了挺胸膛。 这一套动作做得很是自然,他似乎因为添了麻烦愧疚,甚至没敢去看南棠一眼。 轻笑声自头顶响起,南棠在他发上揉了揉:“当真很乖。” 意识海内,南棠呼唤粉泡泡调出他的属性栏,得出的结果却令人意外。 姓名:(无探测结果) 年龄:16 身高:182 体重:64 颜值:97 健康值:40/100 精神值:98/100 好感值:(无探测结果) 恶念值:(无探测结果) 驯化值:(无探测结果) 南棠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不等她问,粉泡泡便先开了口: 【宿主,驯化系统只针对人、妖、鬼、神四族,除此之外只能探测出基本信息。】 “基本信息?” 南棠看着姓名那栏的无探测结果,略有些无语。 粉泡泡却不见尴尬:【姓名在可探测范围内,没有结果大概是……】 意识海内,粉泡泡左右转了转:【他从没有过名字。】 不止没有名字,连一个代号,一个随口的称呼都没有过。 南棠看了看那少年,那双碧玉似的眸子颤抖着同她对视。 “北羌人当真无趣,这么漂亮的小蛇,居然不给取个花名。”南棠笑道。 少年的眸子垂了下去,他没问南棠怎么知道这个,只说:“恩人叫我什么都可以。” “取名字这事是很有仪式感的。”南棠摇头。 仪式感吗? 少年没理解这话,却还是回道:“冒犯恩人了,小蛇就很好。” 几乎是同时,意识海内少年的属性更新: 姓名:小蛇 年龄:16 身高:182 体重:64 颜值:97 健康值:39/100 精神值:98/100 好感值:(无探测结果) 恶念值:(无探测结果) 驯化值:(无探测结果) …… 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南棠忍不住在心底问粉泡泡。 【宿主,这是系统探测到他自己认可的名字,草率也是他自己草率。】粉泡泡有些委屈。 认可? 南棠忍不住笑了,她捏了捏少年的脸颊:“怎么不叫‘漂亮的小蛇’?” 少年没察觉到这是玩笑,他偷眼去看南棠:“那,那就叫漂亮的小蛇。” 属性面板再次更新: 姓名:漂亮的小蛇 年龄:16 身高:182 体重:64 颜值:97 健康值:38/100 精神值:98/100 好感值:(无探测结果) 恶念值:(无探测结果) 驯化值:(无探测结果) 粉泡泡忍不住插话道:【宿主,我必须提醒您,按健康值的下降速度,他马上就可以起名叫‘死了的小蛇’了。】 “乌鸦嘴。”南棠在心底回他。 她看向少年扬了扬眉:“那,漂亮的小蛇,想杀我吗?” 少年一愣,忙摇了摇头。 南棠捏着他脸颊的手重了几分:“当真不想?” 少年抿了抿唇:“我不会伤害恩人。” “可惜了。”南棠轻叹,她看了冥一一眼,后者便上前一步:“主人放心,交给我吧,不会让你的小蛇死在他身上的。” 南棠就笑:“死在你身上也不行。” “主人。”冥一有些无奈:“我是您的,不会乱来,还是说,您想自己……” 他略一思索,随即笑了:“主人,这样搞,小白虎会翻脸的。” “不会。”童竺靠在军帐外,淡淡看了地上的少年一眼。 姐姐不让他出手,那他就留着兜底吧。 那少年听得云里雾里,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南棠便轻拍了他的头: “改主意了,今天这床,你只能同我上了,要么你死,要么我死,好孩子,选择一个吧。” ……………… 卡审了 改好几遍 一点事情不让我搞 生气 第一卷:人皇篇 第481章 止血 少年怔了好一会,突然挣脱了南棠的手重重磕头:“恩人饶命,我做错了什么,求恩人给我个机会改……” 他明白,若是同那人一起,只要他能熬过去就能活下来,可若伤了面前这少女,他今夜必死无疑。 南棠轻轻摇头:“没有,不是说了吗,改了主意罢了。” 改了主意。 少年心头一阵苦涩,他想问,只是因为改了主意,之前一切都不作数了吗? 可最终,他只是将头抵在雪地上一遍一遍呢喃:“求求您,求求您……” “不是全凭我做主吗?”南棠笑问。 “求您留我一命,我想选他,恩人,求求您,我愿意服侍恩人,只要您不嫌弃,怎样都可以。只是今夜,求求您……” “选他吗?”南棠的笑意更深,这大约是她第一次性事上被拒绝,在睡或者不睡的选择题里,这人选了C。 “主人,他拒绝你呢。”纵使知道其中关窍,冥一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单手撑着腰,察觉到南棠看过来的目光,另一只手伸出去,拦住南棠接下来的话,自觉的屈膝跪在了雪上。 “我错了。”他强行板起脸回道,可下一秒唇角又控制不住的扬了起来。 “有病。”童竺骂了一声上前两步:“姐姐,我可以……” 他话没说完,便被南棠横了一眼,后半句当即咽了回去。 南棠面上一贯温和,杀人放火都笑吟吟的,甚少见到这样明白的情绪。 她看向那少年:“很可惜,没有第三个选项,但是我不着急听结果,你可以慢慢选。” 她自然不急,因为留给这少年的,最多只有两个时辰。 南棠看向黑沉的夜色,说得无比真诚:“愿老天保佑,迟些天亮。”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少年怔了好一会,直到一个愉悦的笑声响起:“漂亮的小蛇,只剩我们了啊。” 他抬头看去,面前的男人五官精致,他眯眼笑着,眸光却甚是阴邪。 “大人……可否借用火把。”少年并没有多少畏惧,只轻声问道。 “当然。”冥一答道,他看了看远处的火把,没半点帮忙的意思。 少年却毫不介意,反而感激的朝他点头,他一步步向那火把爬去,足足半盏茶才成功握到手里。 在某些方面,冥一的耐心多得离谱,他始终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人,直到他深吸口气,将那火把抵在了小腹上。 皮肉烧焦的味道散开,少年的身子瞬间绷紧,耳后的青筋透过雪白的皮肤鼓起,他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可握着火把的手却稳得惊人。 疼…… 剧痛传遍四肢,纵使死死咬着牙关,也有抑制不住的闷哼钻出,这样寒冷的天气,汗水却顷刻打湿了后背。 直到那伤口烧得焦黑,火把落地,少年也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柱香,也许只是一瞬,叫醒他的是下腹的剧痛,他睁开眼,就见那一身黑衣的男人正蹲在他身边,拿着火把接着烧他的伤口。 “大……大人。”少年挣扎着起身,就见那人眸中的兴味更浓:“止血效果不错,哪里学的?” 这样疯狂的手段,纵使暗卫也很少用。 少年看了看他的脸色,斟酌着回道:“在北羌,战场上受伤将死的马匹是这样续命的。” “还以为是个乖孩子,没想到也是个疯子。”冥一干脆坐在了地上,拿火把去晃他的脸。 “我……很乖。”少年微微避开:“对不起,大人,我只是想活着。” 冥一还想说什么,却见周遭的鬼气微震,不等他探查,祝霄的身影瞬间便出现在不远处,他身后,跟着三名妖族的尸体。 没有天授果报限制,祝霄出手从不留活口。 他行至近前,身后三具尸体同他步调一致。 “好相貌。”祝霄探头夸了一句。他鼻子微动,问道 :“什么味儿?” 冥一回头看他:“烤蛇肉。” “……胃口不错。”祝霄斟酌片刻,这才回道。 他转身进了军帐,那少年死死盯着他身后的几位。冥一便又烧了烧他的小腹。 “唔……”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他闷哼出声。 “嘘。”冥一将手指竖到唇边:“再叫就缝你的嘴了。” ……………………… 看见大家的艾特了 上一章改之前的没有存qaq 不过没关系 小蛇不久之后有群文件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82章 试探 “对不起,大人,我不出声了……”少年周身抖得厉害,却依旧压着声音回话。 军帐内,南棠刚刚躺下,就见到祝霄带着两男一女三名妖族的尸体进了门。 童竺抬眼看了看,有些嫌恶的闪开身。这种等级的小妖,活着时连照他面的机会都没有。 “主人。”祝霄躬身行礼:“这三个太能跑了,追久了些。” 这也是不让童竺出手的原因,他但凡动了妖术,就如同黑夜里的烛灯般显眼,猫抓老鼠的游戏怕是要玩一整晚。 观宁上前一步,递了盏热茶过去。祝霄朝他点了点头,这位向来拿他当活人照顾,起初他还劝劝,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 “魂魄在吗?”南棠侧过身撑着下巴问道。 “没动魂魄,晚些让冥一招来就好。”祝霄回道,他看向南棠眨了眨眼 :“主人,新来的兽奴好漂亮一张脸。” 南棠没说话,反倒是童竺轻哼一句:“有什么用,不识好歹的东西。” 南棠看向童竺:“别急,怎么选都会死的局面,当然要好好想想。” 这是明摆着的事,若不进这军帐,那自然是时辰到了毒发身亡,可若进了,将这毒渡到了她身上,一样是死。 “怎样都是死?”祝霄有些意外:“主人不要他吗?” 若当真没有兴趣,他的主人该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位身上。 “看他自己。”南棠懒懒回道。 目前为止,她没在这小蛇身上看见比伺候床榻更大的价值,那他便不会是非要不可的人。 若他不进这军帐,曹家没处死的那位便是留给他解毒的。 美人总归有用,南棠会将他留下,只不过不会再进一步了。 这大约算是个对的选项,比起大多数兽奴,能安安稳稳当条漂亮的小蛇也不算辜负。 若他进了…… 南棠扬头看向军帐外的夜色,轻轻开口:“我也想看看,这天授果报,究竟是什么滋味。” 原本那兽奴不知内情,自然没有杀心,也就不受果报制约,但若他知道了呢? 摆在明面上的规矩硬要冲撞自然会头破血流,可南棠不是死板的人,有些东西不能打破,却可以利用。 死而复生是什么模样,南棠也想见一见。 只是……原本没准备用在自己身上。 鬼族本就熟知天道,祝霄很快明白了南棠的意思。 他的第一反应和冥一一样,看向童竺挤眉弄眼。 这小白虎在大约是他们几人里唯一能开口拦一拦的,可童竺只瞥了他一眼,不肯接招。 南棠轻咳了一声,祝霄忙看向她挤出一个笑来,观宁上前两步,熄了桌上助眠的熏香,借着这个空档,祝霄压低声音道: “小白虎,说话啊,你被毒哑了?” 童竺眼中满是不耐,他扬声道:“没什么可说的,姐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成的话,由我来救。” 祝霄噎了噎,随即释然。有这位兜底,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南棠却轻轻摇头,她看向童竺: “我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出事,说这话不只是为了让你放心,我希望你明白,我说不会让你为了任何人和这狗屁天道交换,这个任何人里,也包括我自己。” 童竺的声音当即软了下来:“姐姐,我明白的,我只是……想让姐姐万事随心。” 南棠看了他一会:“万事随心吗?” 她手肘撑着床榻,仰头轻笑出声。 长发散落在床边,映着帐中烛火,美得让人心头震颤。 童竺怔怔的看着南棠,直到仍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来:“乖猫儿。” 这话若出自旁人口中没什么,可童竺说出来却有另一番意味。 他曾经对南棠功成有着最高层级的期待,他的追随本该明码标价有无数前提。 可如今,他明知道南棠不愿应天谕,却仍竭尽所能为她所用,伤了己身也在所不惜。 随心二字的分量,在童竺这里,重过万山。 【用不用搞得这么情真意切?】粉泡泡的声音干巴巴响起: 【宿主,我都说了,这样绝没有问题,还有可能触发隐藏奖励。】 南棠敷衍的应了一句,其实有没有隐藏奖励南棠没那么在意,她更在乎的是这个位面在天道这件事上有多高的自由度。 她的任务和所谓的天谕截然相反,那么或早或晚她一定有和天道对上那天。 南棠……是不肯完全按规则行事的。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给我看一下广告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83章 杀人 军帐外,那少年试探的问道:“大人,刚刚进去的是……” “你主家的尸体。”冥一仍旧蹲在那他身边撑着下巴:“你不认识了?” 那少年沉默了好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他自然是认识的,但其实这不算他的主家,今夜前,他从未见过他们。 他是羌主乌呈,豢养在宫中的兽奴。 但……羌主他也没能见过。 “我说,爬也爬了,烧也烧了,你选好了没有?”冥一的兴致消散不少,有气无力的问道。 那少年笑了笑。唇角有几分苦涩 :“大人,我不想死……但我怎么选都是死。” 小腹的剧痛稍缓,那药性隐隐有窜上来的架势。 “你不想死吗?”冥一像是听说了什么新奇的事,他眼睛亮了亮:“如果你真的不想死,那我这里还有一条活路。” 那少年听见这话,没露出多少惊喜的神色,他谨慎回道:“大人此话何意?” 冥一没有说话,有什么东西掉落他脚边,少年低头去看,是刚刚送给了他,又收回的匕首。 进军帐,杀了我主人,我带你走。”冥一依旧在笑,仿佛是让他进去给南棠送一盏茶。 “我个人觉得进去睡一觉更好,但如果你觉得不安心,那就用匕首。 “你……”少年好一会说不出话。 “我什么?”冥一自顾自站起身:“五公主本就是西晋的靶子,只是看死在谁手里,这消息北羌没告诉你?你助我成事,这条命就是许给你的好处。” “可她是你的主人。”少年一时反应不过来。 “主人又怎么了,本就是吃人的世道,你杀我我杀你,有什么惊讶的。” 他微微仰头,神情中有些倨傲:“事先说好,我脾气不好,性事上也不温和,跟着我没好日子过。但……” 他唇角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打哆嗦:“但我能保证,只要你不寻死,就能一直活着。” “我,我不会寻死。”他回得异常坚定,却没有意识到,当他开始考虑这句话时,就已经下意识在跟冥一的路走。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太过温馨美好的未来,虚幻得让人怀疑。反倒是荆棘密布划得人身破血流的小路,才更像真的。 “如何带我走?”他压低声音问。 冥一似是不屑回答这话,他抬手捏住少年的肩膀,只一晃身,二人已在百步之外。 他松了手,面前人重重摔在地上。 “这么带。”他这才懒洋洋回了一句。 周身的伤口瞬间崩裂,那少年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直到尖锐的痛楚缓和,他问道: “可是大人,我不明白公主为什么改了主意,为什么逼我杀她。” 冥一没有回答,他微一抬手,百步外的匕首瞬间回到他手中:“接还是不接。” 少年艰难的摇头:“抱歉,我……不相信您。” 其实他知道,如今没有另外的选择,他问的这话听着像是拒绝,实际却恰恰相反。 他的意思是——只要知道了真相,便愿意走这一趟。 这是在讲条件。 可惜冥一实在不是拉扯的性子,他话音刚落,冥一手拿匕首俯身便刺。 那少年大惊,他半坐着,手肘撑地拼命朝后退,那匕首顺着他脸颊滑落,险些切下他的鼻子。 一击未中,冥一眼中闪过意丝兴味。 ………… 这张有点少 先放上来 晚安 第一卷:人皇篇 第484章 会喜欢你 他是真的想杀人。 少年认不错那匕首上的杀意,换句话说,若不是兽奴的身体反应更快,普通人族早已横尸当场。 可……还不够。 男人的神情在夜色中阴邪如恶鬼,他一步步逼近,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的猎物,没有逃跑。 那少年死死盯着他,周身抖得厉害,可他半寸未移,甚至扬了扬脖子。 他说:“大人,逼得再狠一些。” 冥一却没有再向前,只看向面前人微微挑眉。 少年知道,这是……想要个解释。 他闭了闭眼:“大人,我知道恩人想做什么。我虽生在囚笼内不见天日,可……我毕竟是兽奴,天授果报是刻在脑子里的,太害怕时会糊涂,但总会想明白。” 他顿了顿:“更何况,您看恩人的目光,不像会背叛。” 那样炙热的眼神,无论看向何处,余光都牢牢粘在她身上,让人没办法忽视。 他说:“大人,有些事情,我看得明白。” 他不明白的是,那人是晋王最宠爱的女儿,是西晋最尊贵的公主,明明可以用旁人试,为什么偏偏自己涉险。 他那句弄清楚缘由就肯做,也不是要拿匕首刺杀南棠。 试果报也好,暖床也罢,只要回答他,他可以任凭他们折腾,无论什么都愿意。 可惜囚笼外没有笨人,他没有谈条件的筹码,面前人也知道,所以其实不告诉他,他也肯做。 少年看向那军帐的方向:“恩人让我选,大约也想到我会明白,大人,我愿意的。可这杀心,靠着刚刚这一匕首还不够,我怕出了差错。大人,我想活着。” 他扬了扬头:“得让我怨恨,让我报复,让我不顾一切的同归于尽,只有这样才最安全。 既然大人不是温和的人,那就辛苦您……再逼得狠一些。” 冥一看了他一会,匕首在指尖打转回鞘。 “你这么聪明,我会受罚的。” 少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那男人又道:“所以,多谢你。” 冥一说得像是胡话,可他的笑容无比真诚:“至于你说逼出来杀心,在逼人这方面,整个营帐不会有人比我主人在行。” “所以……”冥一歪了下头:“进去吧,她会喜欢你。” 看着他的背影,少年在心底反复琢磨那句话。 她会喜欢你…… 喜欢吗? 少年第一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没见过太多人,没什么对比,可他长得大约看得过眼,不然也不会被羌主选中。 可,恩人身边尽是美貌的人。连刚刚那一脸邪气的侍卫,也是十分出众的长相。 他整了整自己碎布似的衣服,又捧了把雪,搓掉脸上的污渍。 这才慢慢朝军帐挪去。 军帐内,祝霄正懒懒趴在桌上,突然眉毛一动,他看向南棠语气有几分阴阳怪气:“主人,您漂亮小蛇来了。” 南棠看向他:“那我漂亮的小狗要出去吗?” 祝霄笑笑:“主人,小狗愿意一起。” 南棠轻轻朝他招手,祝霄便蹭过去,双手背在身后贴着床跪下。 南棠揪着衣领将人扯近了些,祝霄耳侧微痒,他听见南棠笑问:“喜欢犯贱的小狗吗?” 祝霄闭上了眼,将翻涌的欲望压下,他嘴唇勾起了个温柔的笑:“也可以受十二道香疤菩萨戒,只要我的主人喜欢。” 那少年挑开帐帘时正见到这一幕,只这一眼,药性便成倍的窜上脊背在后脑炸开。 他忙垂下眼,一时不知该不该进门。 “漂亮的小蛇。”祝霄回头同他打了个招呼,笑得像是没心没肺。 “是。”少年轻声应了,他看向南棠磕了个头:“恩人,我选好了。” 南棠的指尖挑回祝霄的下巴,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少年。 帐中明明燃了炭火,暖得人由内到外酥软,可那少年紧张的指尖都在哆嗦,反倒像比外面还冷上几分。 他逼着自己开口:“恩人……我知道您需要什么,但兽奴自幼受规矩教化,对人族……生不起什么杀意,怕……坏了恩人的事,还请您……帮一帮我。” 南棠还是没有看他,不只是南棠,这次帐中没一双眼睛落在他身上,这少年无措的抬头。 外面的大人果然骗他, 她好像…… 并不喜欢他。 …………………… 困死 先放上来 明天改错字 第一卷:人皇篇 第485章 送你 被勾起的欲望这次无需额外的痛苦便压下去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有些沮丧,但也只是沮丧而已。 对于兽奴来说,喜欢,毕竟是个陌生的词。 他从教习口中听过最悦耳的说法,也只是不犯错乖乖听话,便能活下去。 他不需要喜欢。 他只需要活下去。 静默如山岳倾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不能再这样了…… 少年定了定神,他不知道说什么能不招人讨厌,但他知道,现在他必须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他强撑着跪直身子,朝着南棠重重磕了个头,没人回应他便磕第二下,第三下。 少年没有收力,最后几乎是一头栽在地上,再撑着爬起来。 血腥味浓得熏人,南棠这才看了他一眼,得了这个机会,少年却没开口解释什么,反而将衣服左右分落。 他大着胆子挪近了些,仰着头看南棠:“恩人,该如何做,您教教我好不好。” 少年皮肤白得惊人,披裹在身上的雪没有因为帐中的炭火融化,他睫毛上的白霜完整到能看见冰晶的形状。 “你很冷吗?”南棠终于开了口。 那少年连忙摇头:“不冷,雪落在我身上是不融的,从小就是。但我……我真的不怕冷,也不需要棉衣。” 他很好养,不用吃饱穿暖,只要不弄死他,他就能一直活着。 “来了个会装可怜的。”祝霄笑吟吟看他:“西晋的公主,会给不起一件棉衣?” 少年怔了怔,哑声应是。 他不敢顶撞,只能将头垂下了些。 其实不是棉衣贵贱的问题。 北羌的兽奴卖价颇高,他们必须反复向供养人证明,他们足够强壮,不会轻易死去。 幼时他亲眼见过,教习将求一口水喝的兽奴拎出去,从此在宫中再没有见过她。 羌主怎会缺一口水喝?他只是不会要连口渴都耐受不住的兽奴。 “落雪不融?”南棠那少年招了招手,祝霄叹口气,起身退开两步。 南棠的指背在少年的脖颈处试了试,这才发现,帐外的寒气没能散去半分。 “拍掉就暖了...”他小声解释。 指尖的温度与他的皮肤两相对比,暖得有些灼人,少年下意识蹭了蹭,药性也就毫不留情攀上来。 这是极好的机会,可除此之外,少年再无动作。 他直直的看向南棠,那双青色的眸子中没什么刻意扬起的媚意,反而……有些迷茫。 南棠略感意外,抬了他的下巴,仔细打量那双青色的眸子。 她长久的与他对视,冷静的审视那迷茫的真伪。 他鼻头眼睑红得厉害,喘息声让人无法忽视。可那眼神,与大敞开的身体,执拗的心性都不相同。 有些懵懂,也有些可怜。 “北羌没教过你怎么爬我的床吗?”南棠没有掩饰话语中的恶意。 他可以在其他方面笨拙的,唯独情事,他该足够擅长。 少年轻轻摇头:“恩人,教习说蛇本性淫,我这一族……天生便是供人玩乐的,教了才是糟践东西。” 南棠兴致缺缺的收了手,少年慌乱的朝前凑去。 “我会,恩人我会……”他几下将身上碎布扯去,手撑着床边挺起身子想去凑南棠的嘴唇,却觉得胸膛正中一痛。 他下意识低头,就见一把匕首刺破了他胸前的梵文。 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攥住了利刃,血涌出的瞬间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不该这样…… 少年一惊,忙想松开,却见面前的少女先一步撤了手。 “这把是新的。” 她笑了笑:“送你。” ………………………… 后面内容这两天补文件,没进来的看段评,目前小蛇没在关键的位置,这部分不会太长,大家凑合吃。 第一卷:人皇篇 第486章 吻 _(省略的明天晚上来)_ 他应该是死了,死在蛊毒侵蚀少女之前,死在剧痛里,也死在他这辈子第一个吻里。 他几次颤抖着滑落,都被面前人死死的托住腰背,他能感觉到体温随着药性飞速流逝,在这温暖的军帐中,他周身比外面的冰雪还冷上许多。 濒死般的恐惧袭来时,嘴唇被猛地放开,空气一股脑涌入肺部,他大口喘气,面前人环着他腰背的手松了松。 他该趁着这个时候逃离,逃开这地狱般的折磨,他有机会,他要自保,可他这次不想躲开。 冷....... 好冷....... 他轻声呢喃,将脸死死埋在面前人的颈窝,这才发现,她也在轻微发抖。 不明显,若非肌肤相贴大约察觉不到。 少年有些不安,没人比他更知道这身体有多冷静,无论是怎样的哀求哭喊,她连呼吸都没有一丝颤抖。 药性吗? 也和他一样难受吗? 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心底升腾,他没来由的想做些什么,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便只能贴得紧一些,更紧一些。 直到肩膀处一阵剧痛,牙齿刺破皮肤像是要咬下一口肉来。 他身体虚弱到再承受不住任何一点折磨,意识瞬间脱离,他朝后仰去,可这次……没人再托住他。 少年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他身上裹着一床精致却脏污的绒毯,上面有他昨夜所有痛苦和放荡的印迹。 他与这条脏毯子。 一同被扔了出来。 身后有人小声的嘀咕,没等他听清便紧跟着哄堂大笑。 少年艰难的回过头,就见五六个男人在不远处肆无忌惮的打量他,发现他醒了,几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将声音提得更高。 “五公主还真不怜香惜玉,这样的小美人,用完了便直接扔雪里。”有人开口道。 他说着可惜,可语气里的恶意毫不遮掩。 “大约是不满意吧。”旁边人接口: “你是没瞧见,他昨夜四处爬着求人干他,还给人看他腿根的刺青呢,那浪样......”那人似是嫌恶的撇了撇嘴。 “这般的货色,扔出来才是应该的,等过两天公主忘了这个人,哥兄弟几个也能过过手。” 随之而来的淫笑声令人作呕,可少年眉头都没皱一下。 扔他出军帐不算什么,本就没人会和兽奴同寝,送给下面人取乐也不算什么,他本就该用来做这档子事。 绒毯被寒风吹硬,他身上无一不痛,稍动动便一阵眩晕。 但这都不算什么。 他还活着,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事。 他裹紧绒毯,慢慢撑起身打量四周。西晋没有兽奴,也就不会有专门豢养的笼舍,他不知道该回哪里。 只一转身,一名一身黑衣的男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背后三步处。 他穿着与昨夜帐外那位大人相同样式的黑衣,鬓发卷曲肤色微暗,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五官,竟似羌人。 男人盯着他,目光如寒潭冷寂:“主人有令,你可以走了。” 走? 少年垂头行礼,他嘴唇动了动:“大人……我不能走。” 以北羌王室的行事风格,只要他离开这里,便绝没有活路。 没人回话,他再抬眼时,面前空无一人。 少年呆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该和谁求情。他想再进一次军帐请恩人开恩,却被刀剑拦在几十步开外。 他这才意识到,西晋的五公主,又怎么会是他轻易得见的人。 少年赤脚踩在雪地上,看了那军帐好一会,转过身一步步朝远处那排战马走去。 他是兽奴,和马匹待在一起,应该是没错的。 第一卷:人皇篇 第487章 马 趁着无人注意,少年慢慢走过去,蜷缩在最角落里,绒毯紧紧裹在身上。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里避风,他在一匹高大的白马身后,风吹动它的鬃毛,顺滑到立不住霜雪。 真漂亮啊。 他忍不住轻叹,这般干净光亮,他在绒毯上擦了又擦,才敢伸手摸。 那白马十分温顺,转过头与他对视一眼,便任由他藏在自己身后。 少年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困倦袭来,他有些饿,但还好有了绒毯便没那么冷。 这马这样漂亮,不知会不会是恩人的。 他复又想起那个吻,想起落在腰间的算不上拥抱的拥抱。 他不是傻子,她并没有像说的那般当真要了他的性命,她也真的将药性引到了自己身上。 她说可惜没那么喜欢......那是不是还有一点喜欢。 少年的眼睛慢慢合上,半梦半醒时突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他猛地朝那马匹身后缩了缩,透过遮挡偷眼去看。 来人不到四十岁,还是他见了几次的黑衣,只是与之前两人不同,他身上没有配刀。 他抱着几捆干草,添到马匹面前。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什么人!”不等少年再看,男人猛地转头冷喝出声。 少年慌忙站起身子:“我……我是……” 男人眉头皱得更深,不等他说完便沉声道:“北羌刺客?” 昨夜这少年入军帐时他也在不远处,纵使不知道原委,那深夜中远远传开的哭喊也让他猜得到大概。 “是……”少年没有反驳。他朝后退了退,哪怕这人身上未带兵刃,那眼神中的杀气还是让他不安。 “为什么在这里,五公主没有给你安排住处吗?”他皱眉问道。 少年抿了抿唇,轻轻摇头。 犹豫再三,他还是开口说道:“恩人......让我离开。” 这些人大约是恩人最贴身的护卫,他......不敢说假话。 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在那目光中,少年的头越垂越低,就在他想要开口认错再换个地方躲藏时,男人突然转过了身。 他没有再看他,只是自顾自的整理干草。 少年呆呆的站在原地,发现他确实没有再理会自己的意思,这才试探性的坐回原来的地方,男人依旧没有看他。 他有些奇怪,却不敢问为什么,在他以往的经验里,别人网开一面,非追着问个因果就是找死。 直到归拢好最后一点干草,男人转身离去,全程没再朝那角落看上一眼。 这不是他第一次随军远征,确是第一次只能找些喂马的活儿干。 蒙磐的手,再提不动弯刀了。 以他对这位五公主的了解,她绝不会无缘无故让床上人披着个毯子就出来的,这般情况,大约是有错处。 可若只是小错,那位菩萨面的内侍不会眼看着事情到这样的地步,既然他们都不管,自然更轮不到他管。 至于那句让他离开...... 那北羌的兽奴或许不了解五公主身边那几位鬼族,但蒙磐却亲眼见识过。 若当真想要他走,别说躲在马匹背后,就是藏到地底下也一样会被挖出来。 他想得确实没错,此时军帐内,南棠只着了件里衣靠在软垫上,祝霄坐在一旁撑着下巴:“主人,我这边盯着些?还是……” “他会和马一样吃草料吗?”冥一的声音插了进来:“兽奴吃荤还是吃素?” “荤素搭配。”祝霄懒懒看向他:“你当真对他兴趣不浅。” “对你兴趣也很大。”冥一回得极为真诚:“打不过而已。” 南棠半闭着眼没有看他们,意识海内,粉泡泡转了一圈又一圈。 数到第三十圈时,南棠忍不住问道:“刻板行为?” 她语气里颇有些担心:“上回见这架势,还是动物园里关抑郁了的老虎,当系统压力这么大吗。” 粉泡泡的动作顿了顿,他没想到刚刚死了一次的人还有开玩笑的心思。 “对不起啊宿主……”他慢慢凑上来:“我不知道会这样。” ? 南棠眉头就是一皱:“没有触发隐藏奖励?” “那倒不是……”粉泡泡支支吾吾。 奖励是有奖励,但疼……也是真疼。 粉泡泡亲眼看见那兽奴身上的药性透过嘴唇细小的伤口传遍全身,看着剧痛将她包裹,看着死亡一点点侵蚀。 这大约是和这位宿主合作至今,少有的几次见她吃亏。 南棠却扬了扬唇:“有点代价才是正常事,你见过主系统因为上床就给奖励吗?除非真是睡一条蛇。” 第一卷:人皇篇 第488想 药箱 真论起来,南棠是不信世上的便宜,会摆在明面上等人占的。 “宿主.......”粉粉泡泡依旧蔫头耷脑:“可隐藏奖励,好像没有那么值得。” 意识海内,系统提醒随即弹出:【恭喜宿主获得隐藏奖励[兽奴之镜],一次性道具,可开放非任务族类全线属性,完成任务绑定。】 任务绑定吗? 南棠略一沉吟,粉泡泡说得不错,以南棠之前的任务经验来看,能称得上隐藏奖励不说是绝世珍宝,也定会对目前的任务剧情起到关键性作用。 如果只是一个属性探测和任务绑定的话,除非......能探出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绑定什么了不得的角色。 南棠看向粉泡泡:“主系统没有规定这东西从谁身上得到,就要在谁身上用吧?” 粉泡泡摇摇头:【但是.....兽奴在北羌尚不成气候,无论是谁用区别也不大吧。】 更何况,是属性探测又不是属性修改,绑定了属性值还要自己去拿。 “我说......”南棠突然就笑了:“成不成气候,要亲眼见见才知道。” 这世上总有些不认命的人,纵使在最低处挣扎也依旧能搏出些天地来,南棠是不敢小看谁的。 她收好系统道具,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没有再和粉泡泡谈心的打算。 午膳后,封炀求见,委婉的问了是否要多休整一日。 其实这是废话,少有听说谁家行军是早上不起下午赶路的。 与其说是请示,不如说他想亲眼见见,昨日若是兽奴和南棠都没有死,那究竟是谁承了那药性。 “别找了,一个没少。”见他一边拖着长音回话,一边偷眼打量帐内,南棠忍不住出言劝道。 “五公主龙凤之躯,自有老天庇佑。”封炀忙开口回话。 “名医在世可救疾恶。”南棠笑吟吟的看向一旁的凝潭。 后者突然被点了名字,却不见丝毫慌张,反而大方上前一步颔首:“公主谬赞,医者之本。” 男人眉头微蹙,素闻轩辕家随军的医者不输太医院的院使,可.......这女子这般年纪也有这样的本事吗? 待封炀出了军帐,南棠看向凝潭:“辛苦凝潭应了这遭,往后出入会有暗卫随行,大可放心。” 若是京都的名医,医术越精湛越无人敢得罪,当真妙手回春那连宫中也要让上几分。 可若在军营…… 越有价值,便越危险。 凝潭垂眸轻笑:“也请公主放心,轩辕军从没有被俘的医士。” 她语气温和,可那收敛在长睫下的目光却烈烈灼烫。 若均辞在帐中,或许更能明白这话的意思。 轩辕军的医士,先士后医,有战死绝无被俘。 南棠看了她一会:“原本......是想将你留在京都的。” 凝潭略微躬身:“奴婢自当随身侍奉公主,更何况……忠清伯不肯受女子医治,奴婢明白。” 南棠却摇了摇头:“沈知渝不是金玉娇养出的废物,不会当真在正事上矫情。我带凝潭,是因为旁的医者都是国仇,但凝潭是有家恨的。” 面前少女呼吸一顿,她抬眼看向南棠,那惯来疏懒的人,此时眸中却无半分玩笑。 南棠郑重与她对视:“多年前,蒙磐带八千安阳军能在那般悬殊的兵力下撑过月余,是因为地势得利,是因为主将骁勇,是因为兵士齐心,可也是因为,其中有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不算兵士,却手提药箱十日不眠不休。凝潭,我知道的。” 这话是出征前轩辕景阳亲口说的,只十日不眠不休,是因为他只活到了第十日,那是凝潭的哥哥,他答应过她,会给她带回北羌第一大的糖人。 晋王永远不会知道,那八千安阳军不是来军中讨生活挣一口饭的苦命少年。 他们生长在军营,家中世代从军,从不畏惧是因为父兄已先一步上了战场。 输赢生死吓不倒他们,长枪利剑吓不倒他们,连那提着药箱的小郎中,都吓不倒…… ……………………………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89章 嫉妒 “医士本分。”少女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南棠朝她笑了笑:“当然还有一点,凝潭医术好,有你在我更放心些。“ 沉默良久,凝潭也轻轻一笑,她语气温和,话却说得坚定: “公主,我是最好医士。” 南棠微怔,她不是没有听清,只是没想到凝潭会说这样的话。 西晋一向讲究位极将相,无忘谦抑。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大多是有十成把握也只说五成。 “奴婢狂妄,请公主责罚。” 见南棠不语,凝潭屈膝要跪,可膝盖刚弯了弯,便被面前人托住了。 “没有冒犯,我只是觉得,凝潭这话令人刮目。” 刮目…… 少女闻言眼神微动,她没再说话,只是上前一步替南棠添了茶。 自离了京都,近身侍奉的事除了观宁便是她了,本应该做惯了,可她伸过来的手却略略颤抖。 南棠看着茶盏,落水清脆,片刻后凝潭深吸口气。 “多谢公主允奴婢随行,听说北羌有最艳丽的锦缎,最肥壮的牛羊,奴婢……真的很想见见。” 南棠抬手提了一把那壶,茶水这才没落在桌上。 “好,那就一起去看看。” “北羌还有最漂亮的兽奴呢,主人不一起看看吗?” 冥一的声音在门边响起,他先是规矩的俯身行礼,这才继续道:“主人不看,我可看了。” 凝潭这才想起昨夜那位,她缓了缓神开口问道:“公主,冬日风寒,那边可用奴婢诊一诊脉?” “死不了。”南棠看向帐外:“但据说兽奴筋骨清奇脉象与常人迥异,凝潭若有兴趣,倒是可以去看看。” 脉象吗? 凝潭眼神一亮,不等行礼告退,南棠已经摆手让她离开了。 待人出了军帐,冥一这才重新跪在南棠面前,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由上至下,仔仔细细看她。 按理说这目光该是冒犯的,尤其是面对着冥一这样周身邪气的人,可南棠没有半点不适。 他的目光中没有锋芒也没有窥探,仔细品品,竟像有些悲伤。 “想什么呢?”南棠问他。 冥一眨了眨眼:“想如果是我,这时候最想听什么话。” 南棠略一挑眉,就听冥一继续道:“主人玩得开心吗?” 他声音轻快,没问昨夜发生了什么,没问那药性入体是什么感觉,甚至没问她这样做为了什么。 他眉眼间依旧是那带几分桀骜的笑,见南棠不回,他便又重复了一遍:“主人,所以昨夜玩得开心吗?” 南棠同他对视,抬手去捏他的衣领,冥一有一瞬间的慌乱,忙顺着力道向前挪了挪。 南棠略感意外,这人向来不走这个风格,如今这样大约是因为…… 她眨了眨眼,身子朝前倾去,几乎是一瞬间,冥一抬手护住了她。 “你……”冥一忙去看她,对上那双有些狡黠的眼睛后,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玩护卫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有些无奈,手却还悬在半空,像是在确认南棠不会再来一次一样,顿了片刻才放了下去。 “我本就没什么好习惯。”南棠笑得有些无赖:“所以这次看清楚了吗?” “希望他运气够好。”冥一叹息道:“主人,我嫉妒得想杀了他。” 逆天而行的换命,靠肌肤相亲引渡药性,这般惨烈又迷人的欢爱却不是和他。 想到这里冥一嫉妒的几乎疯狂,可他……是不敢朝南棠发疯的。 “给过你机会杀他。”南棠撑着下巴:“你自己不肯。” 在那兽奴第二次进军帐前,身边只有冥一一位,若起杀念,祝霄也未必拦得住他。 “好机会!”冥一双腿依旧维持着跪姿,只仰面躺在地上,她明明知道,他不会背地里做这样的事。 …………………… 求互动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90章 小疯子 冥一若真有一天对南棠身边的人起了杀心,也一定会带到她面前再动手。 这一点,南棠一早就知道。 做了什么恶事,便承什么代价。就像他当初宁可吞那滚烫的茶水,也要当着南棠的面,骂上官菏泽一句戏子生的一样。 冥一骨子同荒原野兽无异,他是认最原始的规则的。 “主人,您这算欺负人吗?”冥一笑吟吟开口。 “当然。”南棠懒懒点头,她扫了冥一一眼:“如果我这句话说完,你还这个姿势赖在地上,还有更欺负人的事。” 话音未落,冥一的身影便从原地消失,下一秒直挺挺出现在南棠面前。 他这一惊一乍的毛病一早便有,别说南棠,这两天连钧辞都见怪不怪了。 可与以往不同,这次冥一没有说话,他只是贴着她静静站着,这样的距离下,南棠几乎能同他共享本独属于鬼族的,皮肉骨骼里的寒意。 好一会,冥一退了半步。 南棠依旧没有抬头,就在冥一以为她没兴致再开口时,少女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今天有些不对劲,冥一有话要说吗?” 这话是个问句,可她声音冷淡眉眼疏离,几乎是在警告他不要多言。 周围气氛微滞,片刻后轻笑声响起,冥一的指尖挑起了南棠一缕头发:“我不多说,那就只一句。若是......若是主人想做什么逆行倒施神怒天诛之事,记得算我一份。” 南棠猛地抬眼,四目相对,冥一慢慢低下头,他的唇与南棠的发丝离得很近,可那个吻,却克制的落在了自己的指背上。 冥一从不是纯粹的追随者,他始终站在南棠的视角,所以看得见旁人注意不到的事情。 昨夜之事,生死全由白虎兜底,这本不稀奇,真神之位,能以修为寿数逆天而行不陷果报,他来换这一命几乎是理所应当。 可......不是理所应当。 若昨夜当真出了差错,明面上是童竺救了南棠,可真论起来换得却是那条蛇的性命, 四方真神的修为换一个兽奴,何来理所应当。 那是冥一第一次察觉出异样,也是他昨夜收敛心性,安安稳稳推那条蛇进军帐的原因。 他的主人就如同初次交锋时说得那样,她将自己规训得很好,所有极端的危险的状态都被稳稳压在理性之下,她惯于掌控全局从不会将成败压在一个人或是一条线之上。 昨夜,是冥一第一次在她身上看见赌性。 冥一并不意外,他们这样的人本该为所有不确定的事情着迷,以蜉蝣之身撼动青天才算绚烂到极致。 可赌是一回事, 拿别人来赌却是另一回事。 以他主人的性子,会这般毫不顾忌拖那小白虎入局只有一种可能。 昨夜,本就是替童竺谋事。 其实利用天道南棠不是独一份,无论是鬼族借尸体的执念做事,还是北羌以兽奴为引杀人,都是踩着天道的底线行事。 可他们都是钻空子找漏洞,斟酌着如何不降果报。 只有南棠这次,是靠果报成事的。 这几乎是毫不客气的挑衅,或者说明着宣战。冥一不知道那条蛇与白虎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童竺有什么事情,是必须彻头彻尾逆天而行才能成全的,但他知道,昨夜绝不是缠人沉溺的赌局,它冷静,理智,满含试探。 冥一垂着眼静静看着指尖的发丝,不等南棠多言,他主动开口道:“放心,我不会乱说话。” 他半蹲下身子同倚在软垫上的南棠对视,片刻后轻轻歪头:“我多知道一些,算是共情的奖励,好吗?” 这一眼,有疑惑,有失落,也有无穷无尽的纵容和期待。 他将那发丝小心的摆回原位,在转瞬的动作中,一切纷乱仿佛烟消云散。 “主人,我要出去玩了。”冥一再次与南棠对视,可这一回,他眸中只有纯粹的愉悦。 南棠半眯起眼,也抬手去挑他的头发,只是同冥一相比,那动作粗暴太多。 冥一好脾气的顺着力道凑近,他几乎是以为,他的主人想亲自教他闭嘴,可片刻后,一个吻清浅的落在他唇边。 少女的声音难得有些喑哑:“好孩子,这才是共情的奖励。” 冥一半闭着眼,唇边的笑意几乎克制不住。好一会他听见南棠继续道:“既然要去玩……昨夜祝霄留了妖族的魂魄给你。”南棠懒洋洋的摆手: “玩得开心,小疯子。” ……………… 差点睡着!!! 求互动求爱发电! 晚安 第一卷:人皇篇 第491章 灾民 童竺听见了这话,略抬了抬眼皮,以那两个妖族的修为看,大约不够冥一玩开心的。 不过也不打紧,他有种预感,昨夜只是开胃菜,北羌这一趟,还有许多热闹等着他们。 南棠结结实实在床上赖了一整天,天色微沉时,观宁将晚膳送了进来,一同露面的还有祝霄。 “主人。”他略略躬身行了一礼:“鬼族有消息送到。” 南棠点头示意他坐,观宁盛了汤,要去接祝霄那碗时,后者忙自己伸了手。 南棠看了他一眼,鬼族向来以强者为尊,抛开那与南棠过分契合的爱好不谈,祝霄骨子里和他兄长一样,是无数冤鬼恶魂垫起的卓立睥睨。 他从不缺人伺候,可铺天盖地的奉承讨好没养错他的脾性,反而让他更知道什么人不能使唤。 就算观宁是奴才,也是他主人的奴才,祝霄是不敢乱规矩的。 “观宁也坐。”南棠的声音轻缓,尾音带了些初醒的懒散。 “是。”少年温声应了,没有过分拘谨,他垂着眸子布菜,偶尔看向南棠,目光安静柔和。 祝霄撑着下巴,修长的身子微微弓着,勺子夹在指尖拨弄汤碗里的虾仁,那模样难得有些沉闷。 “怎么说?我刚离开西晋没几天,沈知渝把自己玩死了吗?”南棠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仿佛就算真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祝霄听见问话下意识正了正身子,他沉声开口:“不是沈知渝,主人,是青怀。” 不足半月,青怀便……又动了刀剑。 今冬雪满成灾,京郊三百里外荒田无数,百姓饥辘流离。 轩辕恒曾借这由头,调动周边蛰伏多年的势力,打着逃荒灾民的旗号围了京都接应南棠。 这群人武家出身,各个身强体壮面色红润,连衣衫上刻意扯出来的几个破洞都只伤布料不减棉絮。 这是真正的贼子乱臣,只要轩辕恒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入都城将那千秋万岁一把撤下高台。 他们连明面上的遮掩都十分敷衍,可守城的兵士偏偏不敢驱赶他们。 这并不少见,从古至今律法的拳脚,大多对准骨瘦嶙峋的疲弱流民。 冲突在南棠离开的当天便见了苗头,轩辕恒的部下撤离不足两个时辰,守城的兵士便开始驱逐城外流民。 那是一群,干瘪到不见分毫生气的活人。 他们怔愣的看着这群之前还不管不问的兵士突然凶神恶煞,看长刀出鞘利剑斜指。 单薄的衣衫贴裹着他们瘦削的皮肉,脸颊手指冻得青紫溃烂。 这该是无比凄惨的模样,但他们已是这一路上运气最好的人。 没有人后退,风雪不敌人心讲情面,退后半步,之前三百里皆是徒劳。 起初兵士并未下杀手,僵持两日后,也就是昨夜,宫中传出一道密令,天亮之前,若不肯离散,以谋反之罪就地诛杀。 “传出?”南棠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谁家的密令不是死士单走一线,从未听说能八卦似的靠风声传出来。 “是。”祝霄略一思索:“这消息来得蹊跷,未必是晋王的意思。” “我想也不是他。”南棠撑着下巴笑了笑,若是没旁的事情绊身,城外灾民确实该当个大事处置,但如今,晋王怕是没这个闲心。 这种着眼全盘,能利用上的半点都不放过。不顾声名不择手段,沾到边的都敢摆上棋盘的风格,倒像是出自沈知渝之手。 “青怀朝哪方动得手?”南棠问道。 若他当真替灾民主持公道,身边鬼族必定一同出手,到时动乱不起,晋王腾出手反查密信来源,沈知渝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都不是。”祝霄轻叹口气:“主人,这次伤的……是杉灵。” 南棠微噎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鬼族来人不是报信,而是……告状的。 “青怀如今这么大的本事吗?”南棠倒不是不信,祝霄敢送到她面前的话,不可能是胡言。 “主人,青怀身上已有生魂至邪之气,可……鬼族未曾引路。” 其实何止是未曾引路,自杉灵出了五公主府后,恨不得一天三遍劝青怀积德行善皈依佛门。 青怀性子温顺极有耐心,每次都认真听她说完,却从无一次应承。 杉灵那时便意识到,天意轮转,并非一力可改。 ……………… 本来想苟一下趁着没被裁员带薪更更文。 但我这人实在苟不住,于是上周是疯狂面试的一周qaq 第一卷:人皇篇 第492章 喝一杯酒 青怀并不是爱惹麻烦的性子,他在宫中活得艰难,生不出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不踩着旁人往上爬已经是天大的仁善了。 更何况他知道能平平安安活着是仰仗谁,这世上从没有累赘还要再带累赘的道理。 他什么都明白,也足够谨慎,可那天在城门处。 他遇见了一个……怀抱婴孩的老妇。 那是小小的一个身体,佝偻着背,身上仅有的那件棉袄朝上翻卷着包裹怀中的婴儿,北风将她零星几绺银发吹得花白一片。 她没有吵闹,更没有哭天抢地,她控制不住的颤抖却还是端直身子行了一礼,她请求这些厚甲加身的官老爷,能给她的孙儿一口热水。 青怀几乎先一步预料到了结局,他......太懂这些人了。 重重一记推搡,老人连一句整话都没有说完便直挺挺后仰在地上,怀中的婴儿脱了手摔出去好远,可......没有哭声。 青怀下意识上前几步,这才发现那包被里的小儿嘴唇青紫,拳头死死闭着,好一会才攒出些力气喘一口气。 周围气氛停滞片刻,紧接着便犹如沸油入水,原本麻木空洞的人群像是突然被什么惊醒,呼啦啦围了上去。 青怀瞬间便被挤到了几步开外,他耳边尽是流民的怒骂,他看见有人将那老人扶起,有人解了衣裳去裹那地上的婴孩。 “别骂......”青怀想拦住他们,可已经来不及了,愤怒的人群一拥而上,可等着他们的是一把把出鞘的刀剑。 “猪狗不如的杂碎,你们家中都没有孩儿吗?”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卯足了劲向前冲去,他几乎是直挺挺奔着那长刀。 城门的守卫眉头一皱转刺为挑,利刃划破那冻得冷硬的薄衫“嘶啦”一声,血腥味一瞬间涌了出来。 那男人并没有死,他捂着胸口后退几步,那兵士以为见了血这群苟延残喘的流民便会作鸟兽散。 可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连那个男人都再一次,再一次冲了上来。 没有什么比死亡可怕,除了等死。 他们眼看着亲人死在家中死在路上,死在一步之遥的城门外,死在自己眼前。 那兵士不曾想到,浓沉的绝望能将所有情绪推到顶点,比如愤恨,比如悲怆。 就如同行走绳索上不知什么时候会掉下来,起初每一步都小心谨慎,每一秒都胆战心惊,求生欲会促使人走下去。 可当那绳索漫长到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尽头时,当前行三步又被退回五步时,当同行人一个又一个失足掉落时,大部分人……会直接跳下去。 从那些流民入京到现在,已经足够久了。 不远处的酒楼二层窗边,沈知渝原本懒散的目光在触到青怀后微不可察的一顿,好一会才撑着下巴抿了一口暖茶。 他是更想喝酒的,不过是顾忌着伤口不敢放肆。 说来也奇怪,沈知渝明知有鬼族在侧一言一行都瞒不过南棠,可他推波助澜杀人放火都不怕她知晓,反而是酒都摆在了桌上依旧不敢沾唇。 此时城门处,刀剑砍倒了一片灾民,守城的兵士原本不该做得这般张扬的,但冲突一旦开始,又无高位者压场,分寸顷刻只是空谈。 耳边哀嚎声一片,青怀却没有多看,他只是呆呆的看着那抱着婴孩的老妇人,看着她眼泪成串的掉下来,看他不住的用干裂的嘴唇亲吻着孩子的额头脸颊。 好一会,青怀轻声呢喃:“我......我可以救他吗?” 没有人回话,直到他说了第三遍,杉灵才意识到,这是在问她。 “你......”杉灵略一犹豫:“主人只吩咐,要随行左右护公子周全,无论什么情况。” 这话说得已经算明白了,杉灵本就没有管束青怀的权力,只不过这少年一直小心谨慎不肯仗着鬼族护身为非作歹,不然他就是把城外这些人尽数送到晋王眼前,杉灵也只有善后的份儿。 “多谢姑娘。”青怀的声音很轻,他似乎没有多少喜悦,或者说......他有些惭愧。 沈知渝的目光始终跟在青怀身上,其实这般态势,多个青怀掺和不算坏事,但沈知渝记性很好,不会在犯同样的错误。 他转头朝身后的男人轻道:“辛苦大人一趟,就说我请贺公子喝一杯酒。” 第一卷:人皇篇 第493章 婴孩 自四方势力围城之日起,晋王便将东西两座城门的兵士尽数换成了宫中亲卫。 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沈知渝本插不上手,但他从来也不是靠明面上排兵布阵成事。 只要摸透人心,谁的人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他要流民和守城的兵士闹出动静,要人今日城外之事尽皆知,要这不仁不义的帽子明晃晃扣在晋王头上。 青怀若此时当着一众人的面将那一老一小带进了城,那走投无路的流民只会更不满更疯狂,这是沈知渝愿意看见的一幕,只可惜......他不能让青怀掺和进来。 城门外,少年上前两步将身上的厚重披风围在那瘦小的老人身上,一同裹住的还有他怀中的婴孩。 “跟我走吧。”青怀这样说,他声音很轻,似乎是怕惊到面前人。 城门的守卫很快发现了这位无论从衣着还是气质都与周围流民截然不同的少年。 他看不清青怀的相貌,只当是京都哪家出城游玩的小少爷,领头的守卫脸上挂上了和善的笑容。 他微微抬手,身后的兵士便轻而易举的将那挤成一团的人群分开。 士气这东西确实能在某种极端的情况下扭转战局,故有哀兵必胜骄兵必败,但前提,是有一战之力。 在这群横刀揭斧的兵士面前,手无寸铁孱瘦声丝的流民仿佛一个个空口袋般被推翻在地。 “公子慈悲心肠。”男人的眼睛没在这些人身上停留片刻,只迎着青怀上前几步,这才看他的长相,随即脸色就是一变。 青怀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躬身行了一礼:“烦扰大人,这两位是我远方投奔的亲眷,大雪截路书信不通,今日收到消息忙出城来迎,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他言罢微微仰头,浅眉凤目,唇角微扬皮肤细白,只眉心差了一点红痣。 四目相对,青怀礼貌垂眼,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张脸远比他这个人出名得多。 五公主弃在京都的男宠......那个宫中带回来的赝品。 男人心下了然,他脸上笑容不减,刚要说什么,一个制式戎装的男子自城中急行而至,他如同没看见他一般,只朝那少年略略颔首,俯身凑近耳语了几句。 男人面色微沉,这是……安阳军。 青怀先是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见暗处的杉灵并未阻止,这才安下心来。 来人声音很轻,青怀却听得分明。喝不喝茶的只是说辞,沈公子这意思,这事他不能管。 青怀的嘴唇抿了抿,半晌后轻轻点头,他复又转身看了看那年迈的妇人,却正撞上了一双满含希冀的眸子。 青怀只觉得有一只手在他心头重重揪了一把,他静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喑哑:“实在......对不住您。” 老人眼中的光暗了暗,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又跟着青怀走了两步,这才缓缓的停住了身子。 青怀一直走到城门内,突然听见一声满是祈求的嘶喊自身后炸响,这一声,震得肺腑翻涌。 “贵人——贵人啊!您救救孩子,求您救救孩子。” 青怀怔愣回头,就见那老人跪在几步之外,将手中的包被举过了头顶。 这一声仿佛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力气,她双臂颤抖得不成样子,只一遍又一遍的念叨:“救救他......救救孩子吧。” 没有活路了,已经没有活路了。她不能不搏一搏赌一赌,她活了大半辈子了不怕死,可这孩子不能死。 做奴才也好,做什么都好,只要能进这靡衣玉食的京都城,只要能留下一命,就是好的。 青怀不敢伸手接,他转目看向身边那人,戎装包裹下,男人一双眼睛阴在黑暗里看不分明,却在青怀看过来时微微撇过了头。 安阳军皆是轩辕家手把手教出来的兵士,自记事起便心系百姓心系家国。面对这样孱弱的老者这样幼嫩的婴孩,袖手旁观远比搭救更难。 青怀试探着回身走了一步,见那男人没有阻拦,他心下一喜忙迈步朝那婴孩走去,可就在这时,领头那守卫先他一步接过了包被。 楼阁上,沈知渝的眉头就是一皱。那人娴熟的颠了颠怀中的小儿身子转了半圈,借着身体的遮挡,沈知渝有一瞬间没能看清他的动作。 待那人转回来时面上依旧笑吟吟的,一手将那包被搂在胸前,另一只手去捏那孩童的脸颊。 见青怀不错眼的看着他,男人爽朗一笑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小公子放心,等夜深不显眼时,我会将这老人带回城中团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小儿递了过去,青怀下意识伸手去接,沈知渝眉头猛地一跳。 不好…… 青怀将那婴孩接到手中不等细看,那男人便朝前一步引路:“刀剑无眼恐伤了小公子,还是速速回城吧。”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求爱发电! 求爱发电! 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94章 变故 怀中的婴孩无比冷硬,青怀的双臂一寒,没来由的违和感攀上心头。 杉灵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看见了那婴孩缓慢离体的魂魄。 城门外众目睽睽,杉灵没有急着现身,一只精巧的铃铛出现在她手上,这是安魂一脉的法器。 杉灵指尖微转,梵音和这叮铃声响起,那魂魄微停滞,慢慢回到了婴孩身上。 “孩子还给他,快!”一道清冷的女声凝成一线在耳边响起,青怀没有动,他已然察觉到了不对,怀中的小儿许久没有抽气声了。 “公子放心,今夜一定将一切安排好。您是五公主面前的红人,您的故交定也是带金佩紫的贵人,我们绝不敢怠慢。”男人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人听清。 五公主...... 青怀面色一寒,这守卫赶在这档口点出他的身份意思不言而喻,若是这时候将手中孩子递还, 那就正好给了那人先开口的机会。 电光石火间,青怀猛地回头瞪向那守卫大声呵斥:“你做什么了?这孩子怎么没有呼吸了!” 这一声极为突然,那守卫没来得及反应,青怀便看向不远处那老妇人:“老人家,您快来看看!这孩子……这孩子被他害死了。” 那老妇人似乎还没从刚刚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她浑身一颤想冲过来,腿脚却僵直着不听使唤,短短几步路,整个人扑摔在雪地上。 青怀身侧,前来传话的那安阳军也忙上前了一步,想探手查看那婴孩,却被青怀略一回身挡住了,习武之人身手就更说不清了。 青怀死死压着身体的颤抖,努力将该说的话全,他不擅长做这个,但这般情况下只有他能开口,他迎着那守卫阴鸷的目光: “你好大的胆子,究竟仗着谁的势力竟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痛下杀手。” 青怀的双眼红得吓人:“只是个襁褓婴儿啊.....你们的良心被狗吞了吗?” “公子休要出言攀污,这孩子在我手里明明好好的,怎的到你这就出了事。”男人声音阴沉:“公子从始至终连头都未低,如何知道这孩子没了声息?” “我本就无拳脚功夫,如今连头都未低,又如何能下杀手?”青怀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他从未般强硬的与人对峙,在那无数道不善的目光中,他习惯性的想要退缩逃离,可他知道这次不能。 青怀深吸口气,这些人确实可怖,可难道能有骨瑛可怖?他决不能让事情坏在他身上,就算是骨瑛,他也要试试。 “孙儿,我的孙儿......”沙哑的啜泣一声连着一声,那老人几乎是爬到两人面前,扯着青怀的衣摆才勉强借力站直身子,她将孩子接过紧紧护在怀中,刚刚还会喘气会皱眉的人,如今再无半点声息。 孙儿...... 青怀的心猛地一缩,刚刚情况过于紧急,他只想着这群人的目的是什么,只想着不要坏了公主的事,这一瞬间他才意识到,是真真切切死了一个孩童,是......是这位老人的孙儿。 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老人,有什么和记忆中的画面缓慢重合,若是他不回头,这孩子还能活下来,若不是他非要插手,他根本不会这么快死。 他明知自己没有这个能耐,明知道自己救不了任何人,他是这样无能,可他的无能,从来只伤害身边人。 又因为他而死的人,又是死在他眼前的人...... 青怀身子微晃,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肩膀稳住了他的身形,是刚刚前来带话的那个兵士。 他上前一步,探了探那婴孩的颈脉,这才发现幼童脆弱的颈骨已然断裂,只微微一动,头便软软的歪到了一边。 那老妇人忙伸手将他的头扶正,可再松手时便又歪了回去。 “不会死的......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死,贵人,我孙儿不会死的……” 半尺深的积雪里,老人如同疯魔一般一遍一遍的去扶怀中婴孩的脖颈头颅,在眼睁睁看着他一遍一遍倾侧。 终于,一声凄厉的喊叫响起,随即便是身后流民冲破围挡的咒骂声,那老人猛地扑到领头的守卫身上,手重重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掐死你——我要掐死你!我要掐死你啊......”她死死咬着牙,声音如同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我都说了不是我!”那男人仿佛无比厌烦,他一把将那老人从身上甩下,只微微抬手,城楼之上无数弓箭对准了冲进城门四散奔逃的人群。 “做什么!”青怀身边那安阳军厉喝出声:“是谁给了你们胆子射杀百姓!”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95章 安魂铃 领头的那守卫没有看他,只扬声喝道:“擅闯城门已是死罪,若束手就擒还能有一条活路,若是再跑就地格杀!” 他确实不敢在城门放箭杀尽这群流民,但他不介意揪出几个挑事的杀鸡儆猴。 比如那个最先冲过来的男子,比如……眼前这个又想扑到他身上的妇人。 青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那老妇人不知何时又爬了起来,她刚刚摔得很重,右脚明显变了形,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一瘸一拐再次扑到了那领头守卫身上,恶狠狠的去掐他的脖子。 “疯婆子!”那男人再次将她从身上扯下,手背在脖颈碰了碰,轻嘶了一声,那里有那妇人指甲留下的,重重一道血痕。 “没脑子的贱妇,只知道生盯着我,我是王室亲卫是守护京都的兵士,怎会随意打杀百姓。你身边那个可是臭名昭著的五公主贴身的男宠,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他是吃婴孩的恶鬼是......” 可那老人不等他这话说完便又一次扑了上去。 她摔倒又重来,眼中的恨意不消反增,发了疯似的咒骂:“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的孙儿就是你!” 她……认准了是这守卫动得手。青怀应该是高兴的, 他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了出来,任凭那人花言巧语也无半点用处。 他该庆幸自己相貌温和不像坏人,又手无缚鸡之力谈不上威胁,他该庆幸他没有坏了公主的事,青怀……应该高兴的。 可在那一声又一声悲愤至极的哭喊中,他只觉得悲哀。这是他第一次站在高位看蜉蝣挣命。自我之下,众生蝼蚁。做事只论成败,得失……只看大局,这便是骨瑛看他的时候吗。 他是五公主府最不起眼的男侍,是放在秤上盛不出二两价值的废物。他的生死他亲人的生死在掌权者眼中只是累成一担的米面,可以随意拿取,可以随意揉捏,可以劈砍火烧只为了逼他做些什么。 他又想起了骨瑛的脸,想起他那混合着慈悲的高高在上的笑意,心头连同记忆一同震颤,那张脸扭曲模糊似乎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 青怀定睛去看,那模样狰狞丑恶,像是那领头的守卫的,像是他那欺辱过他的内官,像是许多他遥不可企及的贵人。 谁都像,又谁都不是。青怀死死瞪着那张脸,终于意识到了那是谁。 那是……是他自己的脸…… 是他温声询问那老人是否愿意随他进城的脸,是他扬唤她来看孩子的脸,是他一剑刺穿欺凌他的内官的脸,是他一片片削去祖母的血肉的脸,那是……青怀自己的脸。 只是瞬息,青怀却仿佛将过去种种重新历经了一遍,他在那间茅屋,在那喧闹的年集,在他祖母破碎的尸身面前,痛苦一股脑袭来无半分缓冲的余地。 汹涌的杀意自胸膛翻卷,浊气顶着喉管直突向上,不是对那守卫,不是对骨瑛,是......是对他自己。 他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眼前一片血红,四肢经脉仿佛叫嚣着爆裂,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叮铃声突地响起。 青怀身子一顿,这铜铃仿佛是引路的神语,将他的意识破开了个小口,梵音四起涓涓而入,不急不躁的冲淡了身体中的恶念。 那铜铃声由远及近,青怀眼前的红色缓缓褪去,青怀这才意识到,他仍站在城门处,一旁的那位安阳军死死按着他摸剑的右手,有血自他紧攥的拳头里滴滴落下。 杉灵手中的铜铃不停,就在刚刚,青怀神魂中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阴邪恨意,几乎瞬间就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青怀紧握着刀柄缓缓松开,眼前渐渐清明,杉灵刚要松一口气,破空声响—— 城墙之上,一支羽箭穿过层层人群自那老人的太阳穴钻入,将她整个身子斜侧着钉在了雪地里。 浓稠的鲜血喷溅到了青怀脸上,也再次染红了他的视线。 ……………… 还没进去宝子 晚上回家传 以及求互动求爱发电! 是谁日更啦! 是我! 第一卷:人皇篇 第496章 消失 不好...... 杉灵心下就是一沉,就见青怀的长剑瞬间便出了鞘,剑锋直点那领头守卫的咽喉。 杉灵周身鬼力一震,安魂铃浮空自动。 其实她并不在意死一个人族的护卫,什么王位更迭两国纠葛都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她只知道,若再让这位贺公子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人,以活人之身生魂起修,走了阴邪的路子,那回了鬼族她必是神魂永囚冥渊的下场。 衫灵思绪微沉,铜铃声重而急促,若说之前是引渡,那如今便是强压。 青怀停在原地,周身如同被巨钵笼罩,半空中的铜铃声恍若撞钟,每一下都让他止不住哆嗦。 杉灵的鬼力不断注入,那轻缓的梵音早不见了踪影,青怀神魂微怔,渐渐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拦他。 是公主留在他身边的那位鬼族的女子在拦他,是公主……在拦他。 混浊的意识陡然清明,可不等青怀细想,手臂就不受控制的缓缓下落,青怀下意识挣扎。 这是安魂铃的强制镇压,能在灵魂躁动无法安抚时强行接管身体,可杉灵并不知道到,青怀绝不能再经历这个。 恐惧、绝望、愤怒、怨恨杂糅成一道巨浪,瞬间将青怀卷入了冥渊。 又是这样,他的灵魂如同看客般无能为力,他不得不看着自己行猪狗不如之事,他不能反抗,不能咒骂,不能喊叫,他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又是这样…… 为什么又是这样! 强压下的回忆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痛苦卷土重来,青怀的双眼隐见红芒,时间在他脑海中倒退,之前种种仿佛只是大梦春秋。 他依旧在骨瑛的控制下从未醒来,他要他生于混沌却独清独醒,他要他痛不欲生却求死不能,他要他恐惧他,怨恨他,又不得不……成为他。 青怀周身抖动如同筛糠,杉灵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下意识将鬼力倾压,强行控制青怀放下手中的长剑,可得到的却是更激烈更疯狂的反抗。 杉灵几乎是震惊的,生魂无鬼力傍身,安魂铃作用于青怀,压制的不是术法,而是魂魄深处的痛苦与怨愤。 杉灵并不知晓青怀之事的内情,这个少年向来温和平静,连说话都柔声细语,她未曾想到,在他魂魄深处,竟是这般鲜血淋漓。 不能再继续了,活人的魂魄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鬼力,杉灵不得不缓下安魂铃的节奏,可青怀体内的阴邪之气却仍在疯狂聚集。 若毫无顾忌,一个转瞬就足够杉灵散去青怀的魂魄,可如今这般情景却是进退两难。 青怀的双眼是全然的红色,手指一点点蜷曲,直到那满是血痕的掌心重重握住了剑柄。 安魂铃猛地落下,没有依托的鬼力四散迸溅,杉灵只来得及避开青怀,却没有避开她自己。 南棠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待祝霄说完,她低头抿了茶,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 “按这般说,青怀如今已经是生魂成邪了?” 祝霄轻轻摇头:“杉灵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周围正有青使办事,及时赶到拦了他的刀剑。原本事情至此也还有余地,但……当夜他在两位青使的看顾下消失了。” “消失?”南棠轻一扬眉等祝霄的解释。 “是。”男人抿唇起身跪下:“主人,我哥和那两名青使已在赶来的路上,鬼族愿不惜一切代价补偿,主……” 他还要再说,南棠的指尖却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唇。 少女的声音甚是温和:“祝霄有旁的什么话想告诉我吗?” 男人微怔,微微摇头。 南棠笑了笑:“那我换个问法,祝霄有旁的什么话,不想告诉我吗?” 前半段里,青怀心有不忍加上安阳军那位纵容,酿成错事。或许尚能说一句命数乃天意轮转,并非一力可改。 可后半段…… 京都如今尽数在鬼主的鬼识之下,又有两名青使看顾,纵使是大罗金仙也不见得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南棠鬼族合作多次,鬼主祝枭是个不错的生意人,也着实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可一旦事涉骨瑛,每每都在关键处出岔子,实在奇怪。 南棠抬手顺了顺男人的鬓发:“祝霄可以为我解惑吗?”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97章 对视 “主人?”祝霄有些迷茫的的抬眼看她,他没听懂南棠的意思,却没有反驳,只是下意识朝她的指尖贴了贴: 男人的头垂着,声音有些无措:“主人是有想知道的事那?您告诉我,我都去弄清楚,好不好?” 南棠没有说话,她抬手捏着祝霄的下巴抬起他的头,祝霄的手背在身后,尽量更柔顺些。 他不得不和南棠对视,随即便被那陌生的眼神蛰了一下。 少女依旧带笑,可那目光冷淡深沉,那是祝霄从没见过的神情,与其说是看他,不如说是更像隔着他同另一个人…… 对视。 京都城外鬼主阴府,男人倚在桌旁,衣服松散的挂在身上,他撑着下巴半闭着眼,本和着小曲儿轻晃的脚尖猛地一顿。 片刻后,那双眼睛缓缓睁开,唱曲的伶伎以为有了错处,忙颤抖着屈膝下跪,口中却不敢停下。 男人没有看他,指尖轻轻一动,面前的魂魄便瞬间炸散,声音戛然而止,一声惊呼都没有留下。 男人长发披散,墨玉长簪在指尖灵活翻动。 这似乎……是被发现了。 同样跪着的祝霄运气却好上许多,他试探的开口询问:“主人,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回答,祝霄默了默,复又开口:“我没有事情瞒着主人,魂契可听心声,求主人……” 南棠的眉头微皱,似是嫌他聒噪,只这一个细微的表情,祝霄便闭了嘴。 他腰背挺着,人却有些蔫,直到南棠松了手。 祝霄一边张嘴活动下巴,一边调整了一下姿势跪正了些。 好一会,南棠听见他闷闷但声音:“我签了魂契就是主人的所有物了,认主的魂奴不受鬼主制约。” 这是祝霄难得执着的事情,他没什么权势上的欲望,得失生死本都不太认真。 南棠把玩着他的头发实话实说:“你现在也不怎么受。” 祝霄难得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主人就不能把我算在鬼族那边了。主人这样,我有些害怕……” 害怕怀疑,害怕连坐,更害怕做错选择。 他不敢明白的把话说出来,可南棠本就不用他多说。 “我和鬼族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我和你却是没有保障的从属关系,我知道祝霄夹在中间受两边的怀疑不是轻松事,也知道你对鬼族的身份地位没什么兴趣。” 南棠看向他轻轻颔首:“祝霄这段时间辛苦了。” 男人目光一亮,想说些什么却被胸前突如其来的疼痛堵住了嘴。 南棠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那一点上,她轻轻扬眉:“但是,还要更辛苦些。” “主人……”祝霄略有些无奈,他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温顺得不可思议。 南棠的神情柔了柔:“我不签魂契是因为我信不着,你这魂魄似乎有别的说法,相比起来,我反而觉得我你本身,更可信一点。” 祝霄的唇抿了抿,又抿了抿,终于忍不住略微勾起,耳垂不动声色的红了。 南棠抬手捏了捏,继续道:“至于你说的鬼主的制约,说实话,我不担心他制约你,但我需要你制约他。” 她这话说得毫不避讳,不止是不避讳祝霄,也算是当着几百里外鬼主的面明说。 祝霄没有回答,只是歪了歪头,在衣领上蹭蹭南棠刚刚触碰过的耳垂。 “可以吗?”南棠轻问。 祝霄就笑:“您知道的,我原本也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鬼将,我本性便是凉薄懒怠懦弱自私,所以……什么都可以,我的主人。” “虚伪的女人……” 几百里外,鬼主的眼睛复又闭上,他似乎并不介意那挑衅,也并不将南棠哄人的话当真。 男人指尖微动,又一个扮相精致的伶人魂魄凭空出现,水袖遮面,伶人眼神柔媚,唱腔悠扬。 …………………… 耶!!!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498章 不一样的 鬼主在当天夜里露了面,其实本用不上这么久时间赶路,他这个级别的鬼物早不局限于肉身实体,几百里也不过转瞬。 鬼主不来,是因为这场面着实不适合他来。 祝霄跪坐在军帐的厚毯上,上半身趴在南棠床边,少女的手有一下没一下顺着他的头发。 胆怯的小狗总是需要一些安抚,来拯救岌岌可危的安全感,比如说鞭子,再比如,拥抱。 没什么晴欲的撩拨,也无刺骨的疼痛助兴,南棠的动作就像真的在抚摸幼犬。 帐内的熏香出自观宁之手,绵长细柔绝不喧宾夺主,这是点来静心安神的,可祝霄却一点都不安分。 他始终看着南棠,那双眼睛直白又热切,被这样盯着任谁都很难不局促,但南棠依旧惬意。 她默许了这个眼神,或者说,她似乎天生就该被这样的目光追随。 南棠的指尖微凉,可祝霄从头到脚连发丝都是炙热的。 他强将呼吸压得平缓,不想惊动面前的人,可南棠还是发现了,她勾了勾唇,轻轻在他耳垂上弹了一下。 只这一下,一发不可收拾。 南棠始终没做什么,可不安似乎加剧这身体的渴求,偶尔眼神的碰撞落在祝霄眼里如同轻吻。 这样近的距离,一切变化都逃不过南棠的眼睛,她轻声问道:“想要?” 祝霄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想……多待一会。” 祝霄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什么都不做就纯粹的粘在这人身旁。 欲望于他而言,是这段关系的起始。他肮脏的肉身下作的灵魂沉溺南棠的手段,他如获至宝,想躲藏在角落欢呼雀跃,却被拎了出来轻轻的亲吻嘴唇。 就像…… 少女勾起他的衣领借力直起了上半身,一个清浅的吻落在了他唇边。 “乖。” 祝霄心头微颤。 就像……这样。 “多待一会吗?”南棠笑问,她心说多待一会你扒墙角的哥哥就要多等一会儿。 “可以吗?”祝霄问她。 “当然。”南棠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脸颊。 直到夜色黑沉,晚膳送进了屋。南棠轻轻挥手,祝霄有些不甘心的后退了两步,见南棠依旧盯着他,这次才慢慢站起。 钓了足足几个时辰的晴欲缓缓退却,这身子紧绷到有些硬涩。 也正在这时,周遭鬼识触动,祝霄略有些诧异,这么久不见动静,他还以为他那杀千刀份的哥又是诳他,没想到还真来了。 “在骂我吗?”鬼主混着笑意的声音在帐外响起,下一秒人便径直出现在帐中,跟在他身后的,是两名模样俊俏的女子。 杉灵南棠是一早见过的,另一位一身束袖绀青色衣裙,眉宇间有几分英气。 “猜对了。”祝霄有些无奈,行军途中他步在周遭的鬼识比在京都凶戾得多,可纵使这样,他这位哥哥依旧能轻松穿过。 “我还以为我的好哥哥不准备来了。” “有事耽搁,晚了些。”鬼主声音里没半点歉意,他目光落在南棠身上,眉眼在晦暗的烛火下美得摄人。 “好久不见啊,小公主。”男人轻轻颔首,动作含蓄又矜贵。 “刚刚见过。”南棠吹了吹手中的茶,没有抬头。 鬼主的笑容略微一顿,随即更灿烂的了些。 他偏头看向祝霄:“好弟弟,我同你夫君有话要说,你先回避一下?” 祝霄没理这句打趣,只看了看南棠。 “鬼主的家事不用同我多说。”南棠的眼中没什么温度,话难得说得直白:“青怀呢?” “公主。”杉灵上前一步行了一礼,不等开口南棠便摆了摆手:“同样的故事不用讲第二遍。” 她看向鬼主略一挑眉:“想听点不一样的。”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499章 虚伪 “确实有,但......”鬼主的眼神复又扫过祝霄。 “怎么,私事公事我都不能听?” 祝霄同他对视一眼,语气里却没多少不满,他看了看南棠,见对方没有反对,便略微颔首转身出了军帐。 鬼主身后一左一右两位青使躬身行礼,一同退下。 杉灵前脚刚踏出门,就看见了帐外不远处站定的祝霄。 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难得规矩行礼:“主人。” “躲什么?”祝霄的笑容有些懒散。 “……没有。”自上次青怀的事情后,杉灵对祝霄多了几分忌惮,不止是因为鬼力的压制,还有鬼族对危险天生的感知。 杉灵知道,有那么一刻,祝霄是真想连着她的肉身魂魄一同散去。 她下意识看了看身后的军帐,这样的距离,这位当真出手不知道鬼主来不来得及救她。 祝霄的鬼识远铺到了驻扎处十几里外,那黑雾在鬼族眼中远比常人所见瘆人百倍,唯独这军帐四周干干净净。 杉灵一时分不清是真的没有还是自己鬼修不足以目视。 “别紧张,找出青怀之前,我不会动你。”祝霄眼神没什么温度,但唇角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是。”杉灵抿抿唇垂头应了,见祝霄不再看她,才远远退开几步。 军帐内,南棠撑着下巴看向面前的男人。 今日鬼主换了装扮,依旧是一身玄黑,衣衫却繁复精致数倍,墨玉青花的双龙项圈挂在脖子上,衬得他皮肤白得透明。 一只纯白的骨凤落在肩上,尾羽自肩膀垂落,如海珠挂泪莹莹流光。 南棠撑着下巴:“运气真好,有这么好哄的弟弟。 祝霄似乎对于鬼主的隐瞒没什么好奇心,或者说他毫不吝啬的在这方面装着糊涂。 “也……没有那么好哄。” 鬼主笑容温和:“原本是要搭上些名贵宝物金银美玉才肯罢休的,今日是托了公主的福。” “宝物记得补给我。”南棠懒懒掀起眼皮:“该出去的都出去了,事情该给个交代了吧。” 鬼主眼中有些意味深长:“公主当真想知道青怀的去处吗?还是说……有别的吩咐。” 这位五公主并不是平铺直叙的性子,她在青怀这件事上表现得太过急切了。 见南棠不回答,他抬手替自己倒了杯茶,那动作缓慢优雅: “公主若想强留那内侍在身边不是难事,有小白虎和我这傻弟弟看着,能近身的不多。没必要放出去让我插手,除非……” 鬼主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径直看向南棠: “公主,我好歹也算娘家人,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鬼主原本以为她要鬼族盯着那内侍是怕他出事,后来才明白,她是在等着他出事。 是了,无论四界哪方,能在权力中心搅弄风云的,又怎会是至情至性的角色。 只是这位小公主啊,装得太像了。 生魂成邪是骨瑛起得头,鬼主接手时事情已做了大半,他实在不甘心浪费这个机会。 本想着她对鬼族之事一知半解,又对那内侍心怀愧疚,几番纵容之下,等反应过来再阻拦时大约已无力回天,可惜南棠第一次便察觉了。 鬼主意外之余却也不算慌张,那时不是同她翻脸的好时机,可同时她也没到发作的时候,两方都是明白人,推个人出去扛着就够了。 于是,有了杉灵第一次入府请罪。 安魂一脉历来是最受鬼主重视的,青使无论如何更迭,都会给他们留一个位置。 杉灵恃才傲物,不太将祝霄放在眼里,她这一趟,不单平息不了南棠的怒火,还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鬼主要得就是这个,若这五公主心思足够深沉,那杉灵便能勉强保下一命,若祝霄一气之下杀了她也没什么,他是没打算走安魂这条路的。 可事情再次出乎他的意料,杉灵那般冒犯,依旧活着出了五公主府,甚至毫发无伤。 事情至此,鬼主依旧没能意识到其中关键,直到……祝霄应下了魂契,而她又一次将那内侍交到了鬼族手上。 鬼主这才恍然,她不是对鬼族之事一知半解,才没有想到将那内侍交给他的风险,而是…… 她从一开始,便想要借他之力养出另一个不受天授果报限制的至阴至邪之物。 她不仅要双手洁净一尘不到,还要借着这个由头端苦主的架子让祝霄心有亏欠。 她想祝霄同鬼族同自己横生嫌隙,却又不肯将他彻底从鬼族摘出来,她在最大限度利用祝霄牵制鬼族。 虚伪又狡猾的女人…… 鬼主当即打消了再动那内侍的想法,将人交由祝霄亲自负责,可也就在这时候,出征的日期定了,祝霄要随着同去北羌。 不得已之下,鬼主将四名青使尽数留在了京都,相比起骨瑛,他更担心这女人自己出手,再将事情栽在他头上。 可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 鬼主不知道这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能在青使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弄走,但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口黑锅他不接也要接了。 …………………… 连续加班好几天 今天摆烂了qaq 第一卷:人皇篇 第 500章 消遣 他该是懊恼的,甚至该是愤懑,可惜他没有一丝一毫无用的情绪,连面上的模样都懒得做。 “公主问我,我也想来问问公主,那小内侍,您藏到哪里去了?” 他笑吟吟的,五官轮廓精雕细琢,唇角的弧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般漂亮的皮囊送到眼前,南棠依旧没有抬头,她轻轻吹着茶汤并不急着开口说话。 直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她眼前轻晃,鬼主的声音里带了点纵容:“我说小公主,不会是在装听不见吧。” “已经说完了?”南棠这才抬头,眼中的狐疑不像作假:“我以为鬼主此行是来和我一起解决事情的,没想到是来摘干净自己的。” “怎么会。”鬼主抓住这个机会凑到她眼前,睫毛轻眨:“只是觉得,心计深沉的小公主很有趣,所以忍不问上一问。摘是摘不干净了,鬼族同五公主,内外一体。” 在鬼主看来,青怀的行踪也好,祝霄的身世也罢,都是引子,是以他那傻弟弟为饵借他势的筹码,而以这小公主的脑子,他今天肯来,就足够她判断这筹码的份量。 既然已经输了一步,再在原地拉扯没有意义,他不是纠结眼前事的人,转机这东西往往就藏在对方的目的里,适当退一步才能清全貌。 “你……一向这般自大吗?”南棠眼中的不解更深。 “不是自大,这是乖顺。”男人的指尖在桌上轻点:“小公主还没回答我。这次叫我来是想要什么?你知道的,凭你我的关系,只要是我能给的都不会吝啬。” 见南棠不回答,鬼主眉眼微扬:“或者,您更想将这当成对我办事不力的……惩罚吗?” 他凑得更近了些:“要……怎么罚我?” 这样距离下,南棠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与暗卫身上的味道不同,是一种压抑的混着隐隐的甜味的幽香。 这话明明说得撩拨,动作也甚是暧昧,可那双眼睛深处如同一潭死水,看不见分毫的情绪。 “离我远点。”南棠的声音很冷:“我对尸体没兴趣。” 鬼主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是这样吗?还是我不如祝霄手里的那具新婚的少年。”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主动提及他与祝霄之间的纠葛。 南棠没有再说话,一张符纸凭空出现在指尖,男人不退反进,脖颈向前迎了迎。 他声音里依旧带笑:“小公主,你若是单靠符纸就能成事,早不会与我多费心思。” 南棠的动作没有分毫迟疑,幽暗的冥火在脖颈处舔舐,鬼主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指尖在那墨玉青花的项圈上一弹,清脆的一声伴随着男人愉悦的笑:“同你相处,就是要顶着些痛苦的,我看见过。” 正是因为他看见过,所以才会被这样的伎俩夺了先机。 他用祝霄的眼睛看她,笑吟吟荡在秋千上的,懒洋洋撑在桌旁的,意气风发翻身上马的,挡在众人身前的。 她那般纤弱,却又那般强大,他有时在她左右,有时遥遥看着,他明明与她远隔万里,却总有一个瞬间仿佛摸到了她内心最柔软处,他……确实是自以为是的。 他以旁观者的心态审视,又难免以追随者的视角觊觎,他一直能看见他,所以他以为看见了完全的她。 “有一点我很奇怪。”南棠看着他,唇角微勾。四目相对,竟分不清谁得眼底更冷漠一分。 “你为什么会选择用这样方式和我说话?撩衣服探手哑着嗓子调情,硬生生挤到我眼前,鬼主是对自己的容貌太过自信,还是对于我这人太有把握。若今天坐在你对面的是晋王,是骨瑛,是天族,鬼主……也会这般孟浪吗?” 鬼主眼神一顿,南棠静静的看着他:“你若通晓男女之事当真情难自禁,我只会笑你无能,可你明明喜怒沉寂爱恨寡淡,偏做出这般姿态。 你既不拿我当盟友,也未曾拿我当仇人,你只当成露水情缘消遣。” 南棠也伸手在他那项圈上弹了一下:“好玩吗?” …………………… 回来啦! 晚上还有! 第一卷:人皇篇 第501章 全然自由 南棠脸上不见怒容, 连眸中的冷意都再无端倪,她声音轻缓, 手上的动作也不似贴黄符时狠戾。 事情似乎是在朝鬼主希望的方向发展,可冥火灼烧都没后退半步的男人却在这时让了让身子。 他双手平摊柔声道:“抱歉,我绝没有轻视公主的意思。” 剔除了自身的喜怒并没让他的感知迟缓,正相反,他对情绪的变化格外敏锐,尤其这种藏在温和神态下的波涛。 “无论是晋王还是骨瑛,都不会有和我坐在一张桌上说话的机会,公主材能兼备四界无不闻名悦服,如今这样,只是觉得有些话在床上说对我更有好处些。” 他将颈上的项圈取下随手扔在桌上,端正了身形:“在这里,漂亮的孩子似乎能多得些优待,只是想走走捷径罢了。” 见南棠不说话,男人轻轻颔首睫毛微垂,那模样说不出的矜贵: “公主明鉴,这只是纯粹的......勾引。” “你弄丢了我的人在先,见了面又认准是我做局坑你,话里话外哪句不是说我蛇蝎心肠,这原来是在勾引吗?” 南棠轻轻叹了口气:“那还真是……没见过这种种花样。” …… 鬼主难得默了默:“……好吧,不只有勾引。” 长久的沉默后,男人抬手替自己添了茶:“今日是公主第一次透过祝霄的眼睛看见我,可知今日,并非是我第一次借这双眼睛看你?” 南棠没有说话,这种句式放在戏文里算念白的头一段,本就不需要谁搭腔。 只是有些可惜,眼下不好叫观宁送蜜饯果干进来配茶,南棠从桌上挑了碟小菜摆在面前,好整以暇的等他后文。 男人静静的看着她,“我……曾见过公主许多样子,喜悦的,悲伤的,愤怒的落寞的。我知道你喜甜却不厌过腻,知道你爱鲜嫩的鱼粥,我知道雪夜的屋顶知道花厅处的秋千,我……” 南棠伸出手阻止了他后面的话:“你最好不是准备说你对我用情至深。” 鬼主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我说了,我借的……是祝霄的眼睛。” “我那弟弟傻得离谱,自他留在五公主府起,那双眼睛始终都在你身上。公主身边美人无数自是没空留意,但有一晚你该是还未忘记。他为了回几句话,在你门外站了整夜,直到天明也不敢叨扰。” 南棠神情不变,男人静静的盯着她的眼睛: “若我说……那不是唯一一夜。自那日后,所有没能进门的晚上,他都在你房门外。只是他唯恐惊动你不敢现身,连鬼识都不敢探进那屋子一寸,他在他敢踏足的,离你最近的地方徘徊。” 男人轻嗤一声:“起初我觉得他可笑,明明是狗一样眼巴巴的等着人垂怜,却连面都不敢露,时间久了……我又觉得有些可怜。” 南棠自顾自的夹了小菜送进口中,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你……” “嗯?”南棠疑惑的抬头:“这里是需要一个互动吗?” “你还当真是……铁石心肠。” 南棠点了点头,没有争辩的意思。 这位鬼主若是当真有耐心听全他们的话,就应该知道,她同祝霄亲近,和那一夜的等待没有关系。 祝霄不让人看见,是因为没有必要,他从不需要靠这个乞求垂怜,那是她最开始,便说清楚的事情。 男人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算了,你本就该是这样……你是天谕里的妖鬼,摄人心魄,让人心甘情愿为你赴汤蹈火本就是你的能耐。你知道吗,最开始那段时间我每每到人界,都躲着五公主府走,生怕你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妖法,将我也一同变成那般的痴傻模样。” “如今不怕?”南棠扬眉。 “不怕吧,我亲眼见你行事,见你占尽上风却依旧给身边人留足余地,见你不论得失为一个小人物同骨瑛势同水火,见你放着捷径不走,生怕折损身边人分毫。我的小公主啊,连我也有那么一刻当真信过,信你口中的亲疏敌我,信你当真不会伤害自己人,我……当然不怕。” 他指尖在那墨玉的项圈上轻点:“那时我想,若你真有所图,凭祝霄的情分,成全你也无妨。这世上总会有人输有人赢,若天谕尚站在你那边,那让你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 男人慢慢握住那桌上的项圈,手指收紧,眼睑一点点红了:“可是小公主啊,我走眼了……你演得太像了,所有温情蜜意下面埋得都是腌臜污秽,冠冕堂皇的话背后,你将手中的棋子掰开揉碎利用至尽没有半分手软,你……你当真无情啊。” 碎玉迸溅,有几片落在茶盏中,少女眉毛都未动一下,就着原本的动作,将筷子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咽下。 对面的男人身子微微颤抖,他白皙的指尖有点滴鲜血落下。 肩上的那只纯白的骨似乎受了惊吓,它尾羽轻扬,带着光芒落在男人指尖却被轻轻挥开。 几声尖锐的嘶鸣后,那骨凤扬身展翅在不算宽敞的房间里盘旋而上,直冲着南棠扑去。 “嘘......”鬼主将手指竖在唇边,只这轻轻一声,那骨凤当即转了方向,温顺的落回他肩头, 它在男人耳朵上轻轻蹭了蹭,尾羽缠绕在他脖颈上,流光之下,男人肌肤如玉,五官鬼魅惑人。 南棠重新撑起下巴,她并不排斥送上门的美景: “情绪层层递进,念白感人至深。这小凤凰飞得也很是时候,但是……这和你上我的床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吗?” 男人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公主可曾有真正的自己,可曾有不作假的爱恨,是否也曾为了亲近之人退让过?是了,妖女无心,自是……没有。” 他缓缓合上掌心:“你要祝霄是假,要鬼界是真,与其让他夹在中间受尽拉扯牵绊,再因为魂契背叛我,还不如你直接对上我。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他轻轻扬起脖子,冥焰灼伤的红痕那净白的脖颈上分外艳丽: “论相貌,我似乎不在我这弟弟之下,论鬼修,这世间没人能越过我去,他能做的事情,我一样能做,他不能做得,或许我也可以试试。小公主,不如放了他。” 南棠放下筷子抚掌赞叹:“好一出兄弟情深。” “公主,我一早说过,祝霄,必须是自由的。” 他是麻木的那他便该是敏感的,他是死寂的那他便该是鲜活的,他枷锁缚身苦果尝尽,那他便该任情恣性全然自由。 这样…… 才不算吃亏。 …………………………………… 祝霄和祝枭不会合体,会是独立的两个人。 第一卷:人皇篇 第502章 挡刀 “既然你要他自由,为何又轻易同意他和我签下魂契?” 南棠伸手摸了摸他肩头的骨凤,在鬼主压制下,那骨凤只是略抖了抖,便由着南棠动作。 “公主以为,我说的放了他,是让他远离你身侧?” 男人的手指虚点向帐外:“公主,若是今日我将他从这里带走,明天他就能将冥渊鬼尸尽数堆到我府上。 我并不迂腐,也不会做棒打鸳鸯的蠢事,我只是希望,你对待祝霄,与对待寻常男侍一般。” “寻常男侍?” “是,我希望祝霄风月之外,再无其他用处。” 鬼主的声音依旧和缓,似乎一早便做好了准备。 “你无需利用他钳制我,也不用硬推着他接手鬼族的之事。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由我来做。我知道无法左右你,所以准备用更大的利益诱惑你。我不会强迫他离开你,可以由我来勾引你。只要我能做得够多,利用他便没有意义,这就是我给的,最大的自由。” 他轻轻抿了抿唇:“公主,我那弟弟很好哄的,你……也疼一疼他吧。” 若前面所言算是赤裸裸的交易,那最后一句便更像是请求。 南棠像是没有察觉,只自顾自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会像祝霄一样服从我?”少女微微勾唇:“我为什么信你?” “不需要信我,祝霄的魂契照旧归你,你只需要给我命令,若我做得不好,你大可以再让他来。” 男人探出手,挑了根干净的手指碰了碰南棠的衣袖: “不是我一个替你做事,而是鬼界上下竭尽所能,公主……试一试吗?” 南棠干脆的按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次,少女眼中的审视再不隐藏: “有一点我一直很奇怪,人是在你眼皮子地下丢的,负责看管的是你贴身的青使,这件事从始至终同祝霄都没半分关系,可无论是聊青怀,聊骨瑛,甚至聊你我的.......露水情缘?你都三句话不离他。” 南棠的笑容有几分玩味:“祝霄究竟是你弟弟,还是你亲爹啊?” “你说你出言挑衅是在为他鸣不平,自荐枕席是为他谋出路,好像鬼界上下冤魂千万都是为了成全他一个人,我一时竟也分不清,你究竟是为他出头,还是拿他挡刀。不如你说得更明白些?” “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男人略一挑眉,出声问道。 “你不明白吗?那就奇怪了,本来脑子就不行,还见天把自家的兄弟情义抬在鬼界存亡之上,有你这样的鬼主,鬼族至今尚未灭亡,实在是件蹊跷事。” 她看向面前的男人:“你说,我是该猜你扮猪吃虎,还是该信天道慈悲?” “公主不信我很正常。是真是假本无需我多言,公主一试便知。”男人眉毛微蹙,眸中有隐隐的怒气。 “对,就是这个眼神。”南棠细细端详他的眼睛:“在你说起祝霄在房外彻夜等候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那又如何?”鬼主的声音终于冷了下去:“公主是觉得,我不应该生气吗?” 南棠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是不应该生气,你只是......不应该会生气。” 她松开了男人的手腕,长长叹了口气:“你这样了解祝霄,可知道他提到你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 先发一点 太困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503章 以身涉险 南棠说的很慢,似乎是在回忆祝霄的话。 “喜怒哀乐从不会当真在你身上出现,你……没有偏好,没有欲望,没有情感,你如同一个……流水推动的轮车,不快不慢永不停止。” 南棠轻轻掸了掸衣袖,哪怕之前男人的触摸没留下半点痕迹。 她之所以从始至终都一副看戏的模样,并非是鬼主演得不像,正相反,他实在是太像了。 情绪层层递进,猜疑混着坦诚一环扣着一环,似乎纯白的骨凤出场就是为了那一次俯冲,那墨玉青花的项圈就是为了碎在掌心。 他始终想让南棠跟着他的节奏走,不厌其烦的审度、衡量、试探、围猎,纵使南棠给了口风回头,依旧死不悔改。 他很懂得利用自己的皮囊,利用祝霄的情感,甚至,利用南棠本身的性格。 所有他摒弃的弱点都成为了他拿捏旁人的抓手,绝对的理性下一切未来都可以推测,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赢,自然也知道如何让对方输。 “没有情感?”鬼主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这当真是祝霄说的吗?” “当然。”南棠点了点头。 好一会,男人这才幽幽叹息:“或许他是对的,可人总会有格外在意的事情,公主有没有想过,他看不见我的情绪,不是因为我无心冷情,而是……他才是唯一能左右我喜怒的那个。” “左右?南棠轻轻抬眉:“他确实能左右你,可惜左右的不是情绪。” “为什么?”男人追问道:“就因为祝霄模棱两可一句话?你便认定了我是只会算计的歹人?” 南棠眨了眨眼,她探身凑到男人耳边:“是也不是,哪怕他什么都不说,我一样不会信你是个为了弟弟,将整个鬼界拱手相让的好哥哥。” 南棠的呼吸近在咫尺:“鬼主大人啊,别装了。你确实比不上那一身喜服的男尸,隔着你十步开外,我都能闻见灵魂凋零腐败的臭味。” 愉悦的笑声响起,少女重新靠回椅背,她再次同男人对视,那目光里是毫不隐藏的嘲弄。 片刻后,男人轻轻闭上了眼睛。 南棠伸直胳膊指尖落在男人眼睑上: “多漂亮一双眼睛,可惜你放着不用反而偷别人的。既然你不喜欢,不如打个商量,送给我如何?” 这话听着像是疑问,可南棠那白皙的指尖已经重重探了过去。 男人没有睁眼,却瞬间抬手握住了南棠的腕子。他该是收了力气,没有多少痛感,可南棠的手却再动不了分毫。 “小气。” 少女瞥了眼帐帘,意有所指:“既然你用不着,给了我又能如何?” 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猩红的幽光流转:“鬼族的皮囊并不稀罕,你现在就是挖出来,得到的也不过一团血肉,要真的鬼眼……不如来床上剜?” 他松了手,南棠的衣袖终是沾了两处血印。 “公主,我的眼睛,可比祝霄的小指值钱。” “那还是算了。”南棠颇有些遗憾的看着衣袖:“你的血……太脏了。” “公主。”男人轻轻扬眉:“我保证,我比你身边任何一个都更加干净。” “嘶……”南棠微顿:““你的勾引还没结束?欲求不满的话,祝霄前些日子得了一对双生子,你借来玩玩?” “这次不是勾引。”男人半垂下睫毛:“公主该是能看得出我做事的方式,我是不愿冒险的,操控别人的变数,远比摆弄自己大得多。” “我无法让你相信我,那么就用你能想到的一切手段对待我。在鬼界,熬刑本就是宣誓效忠的方式,你什么都不用做,让我愿意自证。” 冒险……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一闪而过。南棠面上神情不动,心下却猛地一顿。 其实刚刚的话没有说完,据祝霄所言,这位鬼主之所以能稳稳坐在这位置上,除了凌驾冥渊之上鬼修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他不会失误,他永远会选择最有利的路走,没有完美的时机,宁可放弃也不会以身涉险。 ……………… 晚安! 第一卷:人皇篇 第504章 折兵 今日该是鬼主认为的好时机,之前种种都是在保这局稳赢不输。 南棠心中久违的升起些兴致,这人的戏还没有演砸,纵使始终旁观,她也不知不觉成了其中一环。 她将见面前后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为了青怀之事,她以叫破鬼主与祝霄之间的联系要挟,将他当日便逼到了眼前。 看似是她率先出手,可若青怀的失踪,本就是鬼主等的契机之一呢? 见面后,鬼主几次三番将薄情寡义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南棠本以为这是为了撇净责任,如今却觉得,那看似指责的话,其实是试探。 这位鬼主并非笃定她有意借鬼族的手促成青怀生魂成邪,他不相信旁人口中听说的,不相信亲眼看见的,甚至也不相信自己揣测的。 他不曾失误,正是因为他不厌其烦的验证,直到十拿九稳。 只可惜这一次,鬼主运气不好…… 他既没有等来被揭穿的恼羞成怒,也没有等来被误会的暴跳如雷。 南棠的注意力始终没从鬼主身上移开,她没有剖腹自证的习惯,对那明里暗里的质问表现得兴致缺缺,比起就自己的私人感情论个短长,她更介意鬼主本身的态度对正事的影响。 这不在鬼主的预料中,可也恰恰是这点,让他最终定了心。 这位五公主,始终将目的放在首位,绝不在额外处浪费时间。哪怕事关自己依旧一视同仁。那么别人……又怎么会是例外。 鬼主当即借着替祝霄鸣不平的名头,重提了他们之间微妙的联系。 若没有之前这点出入,那他后面说得所有话听在南棠耳中,都该有别的意味。 他说祝霄整夜等在屋外并不是替他邀宠,而是提醒南棠,他能借祝霄的眼睛窥探,没有限制昼夜不歇。 他说宁可他来顶替也不想祝霄夹在两方势力中辗转,是透露给南棠,在鬼族,祝霄的价值甚至比鬼主本身更高。 他口口声声求南棠将祝霄当成普通男侍,实际却是在说,祝霄本就不是寻常的男侍,不是单凭握住了他的真心,就能完全掌握在手上的。 喜怒哀乐都没有的人又怎会怎会一向自大,他处处谨慎步步为营,他从不觉得南棠会信所谓的兄弟情深,他要的就是她不信。 毕竟对于一向手握羽毛扇的人来说,只有自己抽丝剥茧探查出来的线索才更可信些。 南棠的目光落在鬼主今日那格外繁复精致的衣袍上,他做事就如同这衣服,一件包裹着一件,堆出了最完美的,专属于对手的模样。 南棠尚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这绝不是单纯的挑拨那么简单。 鬼主能借祝霄的眼睛,就一定会知道,以如今南棠同祝霄的相处方式,有了防备根本无需压在心底。 她只要提上一句,祝霄便会将魂契双手奉上,到时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南棠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正巧看见了那骨凤微颤的尾羽。 等等....... 南棠突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这兵,本就是他想折的呢。 ……………… 这部分有点枯燥 我尽量缩减一点! 宝子们的消息有看见 裙目前进不了人 等我重新找个途径 第一卷:人皇篇 第505章 叶脉 南棠想得没错,从来就没有赔了夫人又折兵,鬼主原本就想让那迟迟没有落定的魂契签下。 唯一不同的是,他并非料定了南棠的脾性,人不是非黑即白,他给的也从不止两个选项。 他的衡量或试探,并未因南棠哪个瞬间的表现停止。 他确实希望祝霄自由,可感情这东西如人饮水,他又怎么会高高在上的替谁分辨好恶。 若南棠还念几分情分,那套所谓的将祝霄彻底从两方势力中摘除的话术,便是给南棠签订魂契的台阶。 若她当真心中只有算计,那晦涩的挑唆便是催促她尽快将人绑在身边的长鞭。 他不会出错并非是他有什么过人的手段,而是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里,都埋藏着隐晦的选项。 南棠的感觉没错,这的确算是围猎,却是一场他一个人的围猎。 他在每一个不起眼的时间点提供修正的机会,就如同一个庞大的迷宫,一次两次走偏不算什么,他会一点点将人引到他指的路上。 他从不害怕犯错,因为他终归会成功。 察觉到了面前人再次看向骨凤的目光,无数岔路在男人脑海中有序铺展如同叶脉蜿蜒。 他静静等着南棠下一步的反应,可好一会,那人依旧没有说话。 于是他不紧不慢的开口:“公主喜欢这只白色的?” 南棠轻轻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对颜色没什么偏好,我只是纯粹的贪心。” “公主玩笑,鬼族的东西您自可取用。您……”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 南棠却干脆的止了话题:“那便多谢。” 鬼主顿了顿,随即笑着摇头,他并不不急于一时,青怀的事情如同钓着面前人的饵,只要这事不论清楚,便绝不会赶他走。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良久后,那少女果然又开了口。 “公主请讲。”男人微微颔首,就听南棠带了些愉悦笑声响起:“我说,你们鬼族做事这么严谨吗,坑人还要做个思维导图?”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不等鬼主发问,就听南棠继续道:“你肩上这个骨凤让我想起,我第一次问你讨要灵兽时,你说骨凤鬼力太盛,人族签不下魂契。” “没错。”男人点了点头。 “骨凤的魂契我签不下,但祝霄的我却可以。”南棠继续道。 鬼主该是开心的,因为这正是他准备好的指引之一,可他面上却略顿了一下,随即开口道:“骨凤是……” “嘘……”南棠的手指伸到唇边:“抱歉,我没有问你。” 她颇有些遗憾的垂眸:“不得不承认,我没信心在你的框架里赢你,我不知道埋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是引我上钩的,还是笃定我多疑不肯上钩反其道行之的,又或者无论我怎么选,都有新的节目等着我。” 南棠有些苦恼的撑起下巴:“这样玩下去,太枯燥了。” 其实不止是枯燥,在抓不住对方真实目的情况下反复陷入悖论,只会是无意义的蚕食逻辑,南棠是不肯吃这个亏的。 “原本还能再多玩一会。”少女勾唇笑了笑,右手指尖翻转,筷子从面前的那碟小菜里挑出了一片墨玉的碎片,伸到鬼主眼前。 “……可惜,我饿了。” 这是南棠的心里话,可此时说出来却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需要我将自己整理的更可口些吗?”鬼主似乎并未被这些话惊动,他没有看那筷子,唇边的笑礼貌又温和。 南棠看了他一会,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听起来很难理解,但你似乎,是真的很想上我的床。” “当然。”鬼主眨了眨眼。 南棠继续道:“我一直以为,你今日这般反常是同青怀的事情有关,我以为他的失踪正是你等的机会,却忘了,虽然这一次不一定是你的手笔,但只要你想却随时随地可以让他消失,那么关键点便不在他身上。” 南棠抬头慢慢打量军帐四周:“所以究竟是什么呢,最近这一两天我这儿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吗?” 鬼主没再说话,他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与神态,直到南棠再次同他对视。 少女懒懒的挑眉,“我说,该不会是因为那条小蛇吧?” ……………… 来啦!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506章 计出无奈 黑云闭月,兵士驻扎处角落燃起一簇小小的篝火,深红的外缘闪着诡异幽光。 少年蜷缩着小心的用雪搓着身上的绒毯。他身子还在微微颤抖,那双青色的眸子里却满是惊喜。 他本以为撑不过今晚,可就在半个时辰前,在他蜷缩着思考不借炭火今夜会不会冻死在雪里时,他遇见了一个男人。 那人身材修长容颜诡艳,周身萦绕着耀眼的光华。他本以为是自己精神恍惚看见了幻象,可那人却开口说了话。 “兽奴吗?”他尾音带着些笑意,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 少年对上那双眼睛,重重的打了个哆嗦,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冰冷,漠然,如同盯着什么死物,没有半点情绪。 他下意识向后躲,好在男人很快转开了视线:“模样不错。” 不等少年反应,男人略略抬手,面前的雪地上凭空出现一团火焰。 少年吓了一跳,本能的朝那绒毯下缩了缩,又被陡然的暖意引得探了头。 “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如今已经大权在握直上青云了。” 他的声音穿过风雪送到少年耳边:“祝你好运,可怜的试验品。” 少年当时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可他没时间思考这么多,他知道今晚他可以借着这火活下来。 直到那脏污的绒毯干干净净,少年浅浅的笑了笑,又朝那篝火近了近。 “幽冥之火,沾一下便能炼化凡人魂魄,你就这么凑上去取暖?”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少年慌忙抬头,正对上了冥一笑吟吟的脸。 男人看了看他身上的绒毯,舌头打了个清脆的响声,逗弄猫狗似的开口:“还挺爱干净的嘛。” “大人。”少年忙将那毯子裹好起身行了一礼。 冥一略一抬下巴:“走吧,我主人叫你。” 少年眼神一亮,他下意识朝那军帐走了两步,这才发现那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大人?”他试探的询问。 冥一扫了他一眼,抬手将他那紧紧裹在身上的绒毯扯松,少年不敢反抗,直到露出一半的锁骨和两处有些暧昧的伤痕男人才停了手。 “大……大人?”少年眼中满是不解,冥一却只勾了勾唇:“不用谢。” 军帐内,观宁进门行礼,没用南棠开口,他只略扫了眼桌上的碟盘便躬身撤下。 南棠依旧托着下巴,自从小蛇这两个字出口,鬼主再没有说半句话。 南棠一直觉得奇怪,这里刚出西晋境内,纵使北羌人要出手也不至于这么猴急。 在北羌王室眼中,或许兽奴不算多稀罕的东西,可以那小蛇的容貌,总不该随便扔出来送死。 南棠不懂,这颗棋明明有无数更合时宜机会,为何来做最拙劣的美人局。 原来正主并不是北羌王室,这局也并不拙劣,面前这人,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同藏在细密针脚下的线头,面上看不出端倪,但只要翻出来轻轻一捏便能扯开整副绣品。 南棠的声音不大,每个字却都异常清晰:“怪不得你不大在意那位名唤杉灵的青使,几次三番推给我泄愤,原以为是鬼主悍不畏死,不屑于安魂的手段续命,如今看来……” 她微微一顿:“这活儿。你是派给我了。” 直到桌上重新摆上碗碟,鬼力微荡,男人轻轻仰头,脖颈的灼伤和手心的血口肉眼可见的愈合。 他略笑了笑,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平缓:“计出无奈,不过蝼蚁偷生。公主是天谕所指之人,跟您讨些庇护罢了。” 鬼主原本并不相信所谓的天谕,妖鬼两界受天授果报制约何止千年,多少大成者绞尽脑汁求破一二,也不过是借尸身执念引得人族相残罢了。 他并不相信凭借一人之力便能打破数千年的平衡,杀都杀不了,何谈四界相残同寿而终。 直到那日,他在公主府外,截住了骨瑛离去的一半神识。 ……………… 鬼主会反骨很长一段时间。看在他脸的份上,稍微等一等他! 第一卷:人皇篇 第 507章 站在你这边 那是时隔多年后他第一次正面对上这个人,骨瑛没有跑,也没有动手,他就这样同他面对面站着,一句话都不说。 “好久不见。”还是他率先开了口,声音不自觉带出些遗憾。 他确实遗憾,原以为今日能等来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按那沈知渝的路数,该是抱着骨瑛的鬼修同归于尽才对。 有些事情旁人不知道,鬼主却清楚得很,沈知渝身死,若那小白虎置之不理,人皇殒命天谕扭转,卜算之人必应劫难。 纵使白虎以自身换沈知渝一命,人皇连带的果报也绝不是百年的修为能抗下的,就算童竺真神之躯,也一样要耗寿数。 可沈知渝没有死,骨瑛虽损失了一半的鬼修,却神识真身俱在。 鬼主未能料中这个走向,他不知道南棠究竟同骨瑛聊了什么 ,那间屋子连祝霄都没能进去。 “你还是和之前一样,背信弃义,下作虚伪。” 骨瑛的神识萦绕着淡金色的光芒,仿佛初入鬼界时一般神圣。 “过奖。”鬼主轻轻颔首,这话没什么好反驳的,什么同盟什么信义本就不在他考量的范围。 若当真有助那五公主的心思,他一早就可以抓到骨瑛。 早在他第一次和祝霄一起搜查京都那日,早在他察觉到那小内侍身上的骨蝶之时,可他没有。 他毫不避讳的和五公主府亲近,他将青使艳鬼都交给她调遣,他明里暗里坐实了两方的关系然后等着骨瑛上钩。 他明知道府中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是破绽,他甚至也曾跟过去看了那少年的祖母一眼。 可他眼看着祝霄犯错,他放任骨瑛行事,他数着日子等着骨瑛出手,他想一步一步逼这两方不共戴天。 他不是运气好坐收渔翁之利,这鹬蚌之争本就是他一步步推出来的,或者说,这是他计划的一环。 连南棠都以为,与人族结盟坑战士赴死再起尸身的主意鬼族一早打消了,可事实上,他从未放弃。 那小公主手捏符咒不好近身,又有个真神堕妖在旁相护,人界有暗卫有轩辕兵士,鬼界又有个不受果报的凶邪之体和他那傻弟弟祝霄。 鬼主自认没能耐在人界了结了白虎,他不可以,天授果报却可以。 他知道骨瑛那一半鬼修不会让他那傻弟弟起二心,可他不起二心,生来便是恶鬼的冥一呢? 他知道,有他坐镇,鬼修至多一人一半,绝不会全落到冥一嘴里。 冥一这样的人,真的愿意分吗? 按原本的计划,今日之后,五公主府有死有伤分崩离析,而这一切的账目都该算在骨瑛身上。 他要那小公主满心仇恨竭尽全力围堵骨瑛,再在最关键时刻引北羌出兵,逼西晋的兵士迎战。 他要她分身乏术腹背受敌,要她不得不重复利用兵士以求速战速决,他要她亲手将战场的尸体和魂魄交到他手里。 东岳受神界庇佑百年,一向不理人界战事,北羌西晋虽摩擦不断,却已多年未有大战。 老弱的尸骸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羸弱的游魂甚至走不到鬼界,他需要最年轻强壮的尸体,需要最坚定不屈的亡魂。 “你会有报应的。”他听见骨瑛的咒骂。 “哦?你已经同她讲了我的计划吗?”他兴致缺缺的反问,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话,却始终没等来报应。 他并不害怕骨瑛掀底,他设下的局从不只有一条路,无论有多少波折,无论走偏多少次,他都可以修正。一旦踏入迷宫,他明牌旁人也未必能打赢。 可回应他的却是骨瑛愉悦的笑声。 “怎么会,我是这世上最后一个了解你的人。” 他了解他,所以知道他不怕什么。 骨瑛的声音中有些压抑的疯狂:“她见到我说得第一句话,就是会将你的命交到我手里。我也答应了她,如果事成,无论肉身还是神识,我都送给他那小内侍割满一千刀。” 听这话时,鬼主略有些疑惑。他不觉得骨瑛会因为这一句承诺便将一半的鬼修拱手相让,更不信他因此便会拿骨蝶换那沈知渝的性命。 面前人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却还是自顾笑了许久,直到他以为不会再有答案时,骨瑛的声音轻飘飘响起。 “她说你永远都不会赢,天授果报这东西绝不会只护人界一家,无论是躲避他对抗他,还是想方设法钻他的空子都没有用的……” 他顿了顿,复又笑了。 “她说天授果报,本就站在你这边。” 第一卷:人皇篇 第508章 舍命相陪 那日,鬼主怔了好久,仿佛有什么情绪从心底翻涌而来,他想抓住,却发现只是一潭死水。 他忍不住笑笑,这才想起,他早没有这般无用的东西了。 天授果报,本站在你这边。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早在数百年前,在他尚是灵智未开的混沌恶鬼时,在他离鬼主之位水远山遥时,便有人说过同样的话。 他曾将他从冥渊深处一把提起,也曾一寸寸拭净他那与腐肉淤泥混成团的身躯。 他以一己之身为他抗住亡魂反噬,他用他的性命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到了这样的位置。 那是鬼界数千年唯一一个险些撼动天授果报的人,他差一点,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他说无数妖鬼前赴后继仍不能成事,是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天授果报想象成压在身上的大山,想象成阻碍他们修行的泥沼深潭。 他们怨恨它也畏惧它,他们绞尽脑汁反抗他。 可也正因如此,他们永远没机会触及他。 天授果报,从来护的不止人界一家,无论是妖族的兽奴为饵还是鬼族的执念起尸,所有他们自以为钻到的孔空子,原本就在天授规则之内。 它包罗万象此消彼长,它从不是为了护佑谁而压制谁,它不纳参拜发愿,四方一视同仁。 鬼界诸魂以相互吞吃增长修为,可一旦一方独大,便有凶邪反噬灼身,主魂陨灭重归混沌,成为无意识的养料再被后继者撕裂分吃,如此循环往复不止。 鬼族如此,天族亦是如此,一方神识的祭道,便有一方神识清明,都是一样的由弱至强由生至灭。 天道本就是维持四界平衡的滚石,妖鬼两族冲着人界使力气,不过是相比较而言,人族更像案板上的鱼肉罢了,可四方天平哪处最轻,滚石便会偏向哪里。 “我不想跟着什么循环果报赴死,为什么不能是天授本身消亡,既然它一视同仁,为什么不捎带自己!” 鬼主记得自己这样说,他一向不信这般牵强的仁义道德,什么死了少的活了多的,帮助弱的压制强的都是放屁,既然做到鬼界之主一样逃不开这样的果报,那凭什天道就能高高在上独善其身,凭什么它本身不能消亡。 “不见一切法,乃名得道;不解一切法,乃名解法。”那人的声音温和中带着几分笑意,衬得他的愤怒有些可笑,也有些可怜。 “我从未说过天道不能消亡,一样的由弱至强由生至灭,若有朝一日什么能替代它,那纵使天道也不是永生不灭。” 那时的鬼主听来这些不过空话,他和这人从不是一条心的。纵使天授果报终会夺他魂识,他也绝不会停止吸纳停止吞噬,他要站在最高处,他要鬼界众魂皆归混沌一同消亡,他倒要看看,到时谁还能来吞他的魂魄,天授果报又如何以他的魂识辅佑鬼族轮回更迭. 他从不是找到了什么解法才不重视安魂一脉,他只是从始至终都不肯曾受过安魂的恩惠庇佑。 他早该形神俱灭,正面迎击天道的果报早该报应在他身上,他鬼识重归混沌肉身再堕冥渊,他以为一切到此结束,可那人再次将他拉了出来。 天道对人族的庇佑成了那个人最好的武器,他以自身为容器吸纳冤魂恶念,他因他而死,又因天授果报而生。那时他才知道,这个胆敢出入鬼界捞起冥渊血肉的, 这个与他寸步不离形影相随的,竟然来自人界。 他并没有因此放弃,他一次又一次尝试一次又一次失败,他竭尽所能也不过又一个轮回,每次鬼识回笼,他都在冥渊旁,身边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不紧不慢的替他擦拭的身上腐臭的血肉污泥。 他说天道就是这样,既然孕育出了一意孤行要鬼界同葬的鬼主,便也会有他这样冥顽不灵以命相陪的疯子。 ........... 之前的车在微波 搜我名字就可以 裙后面会解散 实在没有精力管理 爱你们 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509章 使用 他开始愤怒,开始对抗,比起遥不可及的天道,身边人的桎梏更让他无法容忍。 或许他生来桀骜配不上所有温和的庇佑,在一次又一次挣扎中他甚至忘了他最开始对那人说的话。 对抗天授本就不是他的目的,他不在乎四界生死,他只是想活下去。 他忘了,他原本,只是想活下去…… 而这位他以为始终同他作对的人,其实从开始就和他站在一边。 他的方式和他不同,就像一早说过的,他从不对抗,他熟悉它、理解它、利用它、主宰它,他在竭尽所能的……替代它。 那个人啊,差一点,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鬼主无法形容,次从骨瑛口中听见熟悉的话时是什么样的感觉,这般的痴人说梦,这八百年来他再未见过。 他开始观察,原本指望着能从小白虎卜算天谕的事上窥见一二,可沈知渝没能死在掌魂蛊上,凭着留给他的势力和他自己的能耐,西晋朝堂怕是吞不掉他。 人皇未死,果报不降,他不得不推新人试探,于是那小蛇进了场。 五公主说得没错,北羌不过是幌子,那小蛇,本就是他的人。 原本不该这样着急,这样的相貌确实该谋划更顺理成章的出场方式,该提供给他充足的时间培养感情,可惜来不及了。 青怀的失踪根本不是什么节点,重要的是,在同一日,天帝幺子温伏清一半神识归了位。 他比任何人都早一步知道,因为五公主府门外截获的另一半神识在他手里。 他太了解骨瑛这个人了,他千年不肯重登天界,此时回头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件事只有在天族才能做。 他要当着四方真神,重新卜算天谕…… 得知这点,鬼主当即开始行动,他不知道骨瑛为何起了这个心思,但他知道,若有天族插手,这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了。 于是他赶在当晚,将那小蛇扔到了驻扎处附近。 这是极好的选择,一来兽奴同北羌渊源颇深,一时半会不会想到他身上。 二来的有祝霄在,鬼族根本近不了身,妖族又实在敬畏白虎,反而是兽奴生死不由自己做主,危不危险都不能回头。 三来那小公主大约有心替白虎谋出路,同源所出自然更贴近些。 如今那小公主远离西晋朝堂,又平定了军中异动,左右有祝霄和冥一护身,若败还有那小白虎续命。 纵使这小蛇出现得过于蹊跷,可在周密的推动之下,所有蹊跷都会变为好时机。 正是因为他来得突然,才不会有人想到,她会为一面之缘的兽奴赌上性命。 更不会有人知道,她以身为容器替那小蛇解毒,要验证的究竟是什么。 若她当真和那人走一个路数,那这一次她也一定会试。 鬼主没有算错,她果然这样做了,做得从容自若,双方全身而退。 南棠未曾意识到,这其实不是容易的事,她在试天授果报的同时,鬼主也在试她。 在那人身死后,鬼主找过无数替代,可没有一次成功。 他们恐惧他,也恐惧死亡,他们不肯信任他,更不肯信任天授果报,他们始终在逃避,在对抗,从这点上来讲,他们同妖鬼两族没有区别。 这样的人族根本无法成为容器,他也曾拿身藏剧毒的兽奴试验,可只靠一个人不够尽数吸纳剧毒,一个不够,十个也不够。 如此算来,若想完全承担他的鬼力,怕是要数以万计,难以实现不说,纵使真的成了,谁又能保证因吸纳鬼力而死的人再睁开眼会心甘情愿将鬼力交还给他。 而这五公主,恰恰两点都可以符合。 这也是他见面后一直鼓动她和祝霄签下魂契的原因。 原本只要有能耐签下魂契,往后魂奴无论是何境遇都会以魂主的意志为重,绝不可能出现魂奴失控反噬魂主。 可祝霄的身体里,不止一副灵魂。 祝霄的身体里掺了他的喜怒,掺了他的情感,自然也掺了他的鬼识。 他能看见他所见的,听见他所听的,承受他所承受的。 他敢给他绝对的自由,是因为只要他想,他就能完美的控制他。 他想让她同祝霄签下魂契是真的,因为他要靠魂奴反噬逼迫她将到手的鬼力交还给他。 他想上她的床也是真的,因为这般动静无论在哪里都瞒不过祝霄的鬼识,一旦发现,他定会想方设法阻止。 唯独这军帐,唯独同她滚到床上时,他这位弟弟才无论如何都不敢窥探。 他借着那小蛇试验,再放出青怀的消息引得南棠逼他现身,他看似身处下风,却一步一步推着人朝他指定的路走。 他依旧不相信这天谕中的妖女是能颠覆天道之人,但他知道,怎么才能最好的使用有这样想法的人。 ……………… 感谢@大岛的纳兀鲁斯的礼物 加更一章 求互动求爱发电! 爱你们啵啵啵! 第一卷:人皇篇 第510章 借给我 冥一将那小蛇带进帐时,鬼主依旧坐在桌边,可周遭已然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几圈人。 不止祝霄和童竺,暗卫手中兵刃尽数出鞘,暗一站在南棠身前半步,两名青使眸中隐见红色,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唯独最中间两位正主依旧安稳的坐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大约是贴在鬼主脖颈上的那处符咒。 “公主似乎很喜欢我的脖子。”鬼主像是没有察觉到危险,反而略扬了扬头:“按常理这符咒该贴在额头上才是。” 一声轻笑传来,冥一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场人听个分明:“你拉不下脸脱衣服,上赶着搔首弄姿的多了去了。” 南棠略抬了抬手,暗卫左右分退,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半裹着绒毯的漂亮少年。 冥一站在他身后,单侧的鸳鸯钺虚揽在他脖颈上,他看向南棠略扬了扬眉:“主人。” 一时间无数目光聚集在二人身上,冥一依旧自若,可那少年却有些无措的抿了抿唇。 他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想伸手将那绒毯拉紧,可手指只是略微蜷了蜷。 对上南棠的目光,少年垂头行了一礼:“恩人。” 冥一收了兵刃,南棠上下扫了那少年一圈,目光冷漠开口问道:“认得他吗?” 少年深吸口气压住颤抖,端正回话:“今夜之前不曾见过,但刚刚这位大人路过时,替我点了篝火暖身。” 再来到这军帐,少年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室内淫靡气已被冷冽的熏香驱散,仿佛之前种种不过醉梦。 他指甲无意识掐着手心,见南棠没有说话,他当即屈膝下跪:“恩人……我只是太冷了,没有别的心思,我……” 南棠依旧不接话,任由这少年在人前一下接一下的叩头。 “公主当真不懂怜香惜玉。” 鬼主冷冷的扫过少年一侧裸露出的肩膀: “是不喜欢他吗?不如公主去我那里挑些别的?” 这话一说,便相当于认了这事。 其实这小蛇着实冤枉,他这样的身份,本就不会知道自己属于哪方势力,也确实未曾见过鬼主。 “还未多谢鬼主大礼。”南棠略一示意,冥一便将地上的人提了起来。 “上不了台面,博公主一笑罢了。” 男人抬了抬手,两名青使对视一眼,又一同戒备的看向南棠,杉灵似乎想说什么,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开口,只是顺从的退出了军帐。 “我说。”鬼主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外面那两个刚修出实体的也站远点,动起手来在或不在都一样。” 南棠轻轻摇了摇头:“那两个不是来动手的,是来看热闹的。” 这倒是实话,暗十三的碎碎念一早就钻进了她耳朵,他找了最好的观看角度,如今正在分析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鬼主的脖子。 “哦,那这位也是看热闹的吗?”鬼主略抬了抬眼,在他咫尺处,童竺的双手不知何时幻为利爪,淡淡的血腥味铺散开来。 “他不是。”南棠说得无比真诚:“他只是纯粹的厌恶你。” 片刻的停顿后,鬼主笑出了声,他发丝轻颤,唇边的弧度仿佛精雕细琢。 “那公主呢?公主也厌恶我吗?” “当然不会。”南棠笑了笑:“如今我一刻都离不开你。” “不如谈笔交易。”短暂的停顿后,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南棠略抬了抬手示意对方先说,鬼主轻轻颔首:“公主,我替你逃过天族追杀,你将身体借给我盛放鬼力如何?” 南棠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我教你如何和天族结盟,如何和天道并肩,你鬼力借给我可好?” ……………… 耶耶耶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511章 借鬼力 鬼主略顿了顿,面上显出些真诚疑惑:“我借你鬼力,你借我身体,听着像一回事啊。” “不是。”始终没有说话的祝霄这时候开了口。 他不清楚自己魂魄的蹊跷,但他毕竟是鬼族,这场戏若想真正演完,重要的不是鬼力借给谁,而是怎么收回来。 他开始庆幸自己的魂契没有落定了。 鬼主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偏头一笑。 “我的好弟弟,这种时候你只管站着等动手就好,你若开了口,你主人还要分心思猜你这句究竟是帮谁。” 他再看向南棠,眼睛亮晶晶的: “公主应该明白,你和祝霄的魂契不定,我绝不会冒险将宝押在口头的承诺上,天族下界又不是诛杀我的,我不着急。” 童竺一的利爪上梵文隐现,鬼主却没有回头。 “有这力气还是留着保命吧,公主不如问问你这小白虎,只凭他和祝霄,能不能在天族手上保下你。邪魂反噬又不是一朝一夕,比命长,一定是我赢。” “你当每个天族堕道的都是温伏清那样的蠢货吗?”童竺轻轻挑眉,露出的皮肤也逐渐浮现暗金色的梵文: “你如今并不着急是因为尚压得住体内邪魂,如果我没记错,你的修为近二百年再无大突破。 温伏清那个废物,竟这么久都没能泛起足够威胁你的风浪,你无需饮鸩止渴自然会留余力。你猜这一次,你还能不能这般安稳。” “哦?”鬼主眸中有些虚伪的纵容:“鱼死网破可不是个好做法,当然,小白虎试试便知道了。” 一阵低沉的笑声突兀传来,原本紧张的空气猛地一松。 冥一不知何时给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他抬手把玩着身旁少年的长发,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礼貌抬抬下巴。 “你们继续,我笑小声些。” 他有时觉得姓祝的这哥俩脑子都不太灵光,你一言我一语连还不还都聊上了,好像他主人铁了心上赶着当这个容器。 可明明借鬼力这事,直接借人就行了。 “你看得很开心?”南棠瞥了他一眼,面上倒也不见什么怒气。 冥一诚实的点了点头:“主人,借来了之后,鬼主能给我玩两天吗?” 只这一句,连南棠面前那始终漫不经的男人都不由怔了怔。 帐中一片寂静,南棠隐约听见暗十三的声音: “他……他刚才说玩谁?!” 这句话没有激起鬼主的怒火,好一会,他只是有些迷茫的看向南棠:“这人一直这样吗?” 南棠理所当然的点头:“最近好一些了,放在早几个月前,他这会儿已经在研究怎么割你的头了。” 如今南棠也算对面前人有些了解,抛开那过于骇人的算计,其实鬼主是个很好打交道的人。 无论他多憎恶你这个人,他都会按部就班实现你最大的价值,当然,这或许因为他本就没什么憎恶。 他始终利己,也就始终可控,他不会因几句挑唆更改计划,更加不会心血来潮和谁同归于尽。 他能允许冥一出言挑衅,也不介意那一张张贴在身上的符纸。利益之外,他的纵容度高得离谱。 童竺回头看向南棠,只对上了一双笑吟吟的眼睛,他心头略松了松,人也后退了半步。 气氛缓和不少,唯有暗一仍旧死死握着手中的弯刀。 “借我这个人也不是不行,可……公主当真还相信我会替你做事吗。” 鬼主撑着下巴看向南棠,还贴着符纸的脖颈就这么大咧咧凑到她手边。 他的身体无比听他使唤,表情神态一派柔顺,如果忽略那隐隐的腥甜气,他当真像是一具任人摆弄的木偶。 “我信你会替你自己做事。” 南棠叹了口气:“今日之后,你一定是最不想让我轻易死去的人。” ……………… 辛苦有时间的宝子们看下广告送一个免费的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512章 别奔着脸来 “那是自然。”鬼主微微颔首,他站起身,脸上的笑容依旧温软: “公主给我安排别的住处吗?还是今夜便留我在帐中。” 观宁站在不远处纹丝不动,南棠轻轻摇头:“鬼主似乎忘了今天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事?”男人皱了皱眉随即了然:“公主是说那小内侍?” 他有些无奈的笑笑:“公主放心,他既不是公主带走的,那多半是骨瑛,如今遍寻不得,大约是带上天界了。” “多半,大约?”南棠反问:“这是鬼主安抚我的话,还是让我用来安抚底下人的?我身边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了,我就靠这多半大约来搪塞手下,你让帐外这些如何心甘情愿跟着我?” “抱歉。”鬼主当即垂眸,态度意料之外的诚恳: “鬼族向来以修为为尊,御下没那么多讲究,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公主准备如何?” “去找,骨瑛此去天界也未必是坏事,起码那些藏在地底下的没了庇佑,可以一同揪出来。” 鬼主的眉头略皱了皱,这不是多难的事,他只是不理解不多日便是天族下界大祸临头,这种情况还和骨瑛较劲有什么意思。 他没有多嘴,只干脆应了:“可以,事情我交给青使去做。” “还是青使吗?”南棠就笑:“再一再二不再三,鬼主多少考虑我的心境些。” “那……梵姬与公主是老相识,不如……”男人试探的开口,南棠却还是摇头。 “那该如何是好,小公主,我只有一个,总不能劈成两半使唤。” 南棠看向他:“不是已经劈了吗?青怀的事我会让祝霄接手,之前也这样做过,只不过如今鬼主在我这儿,下面人难免怠慢,还得麻烦你多提点。” 话音一落,连一旁的童竺都皱了眉。 有些事情鬼主在时祝霄去做,和鬼主不在时祝霄接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鬼主于人界修建府邸,如今大批心腹聚集西晋,南棠明面上说祝霄去接手青怀之事,可实际上能做的怕远不止这些。 鬼主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放任南棠如此瓜分他的势力。 其实对于童竺来说,这两兄弟谁输谁赢本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样的关头支开祝霄反而将虎视眈眈的鬼主放到身边,实在太过疯狂。 童竺抿了抿唇想要开口,却正对上了南棠的眼睛,嘴里的话当即咽了下去。 鬼主见四周寂静无一人阻拦,不由看向祝霄。 “不该张嘴的时候一堆废话,该张嘴你又没声音了。” 他如同之前一样数落祝霄,仿佛今日之事没生半点隔阂。 祝霄长久的看着他,那目光复杂到很难用言语形容。 鬼主干脆偏了头不再和他对视,他向南棠撑着桌子躬身看她:“公主当真……放心我吗。” 这动作过于亲昵,垂落的发丝落在南棠手上。 乌长悲当即抬臂去挡,弯刀在手腕转了一圈,鬼主直起身的瞬间,清浅的血痕已然出现在脸颊上。 他丝毫不恼,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朝南棠笑: “可以,祝霄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其实原本就不用我打招呼,在鬼族,他和我向来是一样的。” “希望如此。”南棠也勾了勾唇。 就听见鬼主继续道:“重要的事说完了,那今夜,我可以借住在公主帐中吗?” 此时这话已半是玩笑,南棠没理会,只扬声道:“辛苦观宁安排,莫怠慢了。” 观宁这才上前朝鬼主轻施一礼:“大人同我来吧。” 鬼主颔首,走出两步后又回头看向乌长悲: “我说,下次别奔着脸来。” …………………… 麻烦有时间的宝子帮忙看一下视频送一个免费的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513章 退让 男人手指轻轻抚过脸颊,那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 乌长悲依旧面无表情站着,他周身的肌肉紧绷,这男人从始至终都是不设防的状态,可他却知道,这一刀能伤到他的脸,是他想被伤到。 “他挑衅你呢,主人。”冥一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兴味,他每次开口,身边那还裹着绒毯的少年都下意识低头想将存在感压得更低些。 观宁适时上前再行一礼:“大人随我来吧。” 待人走出军帐,南棠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新换的菜肴正是入口的温度,一只手伸过来替她添了碗汤。 南棠顺着那修长的指尖一路抬头去看,祝霄静静站着,对上南棠的目光,他单膝跪下,凑得更近了些。 “我陪主人吃了饭再走。”他声音很轻,听不出别的情绪,见南棠没有回答,他又补问道:“可以吗?” 祝霄十分平静,像是习惯性的接受所有,无论是鬼主摆在台面的利用,还是南棠那突如其来让他回西晋的安排,他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的魂魄是怎么回事,祝枭如何借了他的眼睛,他主人为何要做这样的安排,她对他是否有失望有怀疑,五公主府和鬼族之间究竟还能否有余地转圜,此去西晋需要多久,他应该做些什么应该怎样去做。 祝霄该有许多问题要问,可他什么都没说。 他才是刚刚那场交锋中最迫切知道真相最想要个结果的那个,他该是无措的,迷茫的,愤怒哦,不舍的,他该有许多情绪需要宣泄,可他只静静跪着,想吃一顿饭再走。 南棠习惯性的伸手去顺他的头发,这才注意到那轻颤的发丝。 “祝霄。”南棠叫了他一声,男人身子一顿,下意识扬起一个笑。 “在,主人。” 缠绕发丝的手指略微用力,扯痛让祝霄脸上的笑容更深。 “主人还记得,我来人界是做什么的吗?” 他轻声问道,手习惯性的背在身后,隔着衣料能看见一侧胸前铃铛的轮廓。 南棠没有伸手,只目光的停顿便换来了祝霄轻微的瑟缩,他深吸口气继续道: “人界此行,是为诱骗西晋官员,以兵士沙场之念起尸,挑起人界战乱,坐收渔翁之利。” 他曾经将这事情当做南棠的禁区回避,长久以来不肯重提。 他一向懦弱,多一分的怀疑和忌惮都足够他痛苦。 可如今他毫不顾忌的说了出来。 “我与主人,本就分属两方,我入五公主府那日起就明白,核心利益冲突,您不肯放任鬼族吞噬人界,那无论面上如何,终有一日会拔刀相向。” 南棠眉头微微一皱,这番话乍听如同割席分坐,面前男人虽然跪着,却毫不躲避她的目光,这是自叫定那声主人后罕有的强势。 祝霄咽了咽,压下声音中轻微的颤抖:“主人,我生性放荡粗鄙,嗜痛如嗜蜜糖,我有所图有所求,追随主人本就因私欲起,我沉迷享乐并不无辜,我……” 南棠抬手在那铃铛上弹了一下:“不爱听,有别的话吗?” 祝霄深吸口气,硬着头皮将话说下去:“主……主人,鬼族没有良善之辈,我不是走投无路依附您,更不是为情所困不得不忍耐,各取所需不算吃亏,您……” 南略用力扯着那铃铛将人拉到眼前,这是第二次打断,祝霄明白面前人的意思,胸前的痛楚让他呼吸一顿,可他闭上眼咽了咽再一次开了口。 “我活了上千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拉扯也好利用也罢,我既贪求情欲就活该受着,我的身体,我的修为,我在鬼族的价值,在最开始就打包在一起用来图谋您垂怜了。 本就是给您的,没有换到了想要的反悔求自保的道理。性情至卑劣处在于好淫无度,在于固执贪求,后续报应我都认。主人,我说过我玩得起,我……” 我不想让您为难…… 祝霄的话再说不下去,这次打断他的是下唇的刺痛,和混着血腥味的满是侵略的亲吻。 “主人……” 压抑在喉间的呢喃破碎又温柔,祝霄还想说,他想说他始终平静是因为他从来都知道鬼主是什么样的人。 他并不排斥被利用,或者说他本就无法排斥。 他足够通透足够敏锐,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向前什么时候该身退。 他看起来洒脱恣意,是因为他在旁人限制他之前便先约束了自己。 从始至终,他都不在意他究竟有什么用处,也不在意他的灵魂有什么蹊跷。 他一直静静的看着,不是纠结过去,也不是探究鬼主预设的他的未来,他一直……在看他的主人。 他无需问为何安排他去西晋,不是懒怠更不是赌气,而是他知道南棠要做什么。 今日大约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见她犹豫和退让。 他的主人掩饰得很好,连同祝枭在内都以为她占尽上风。 可他知道不是,她做局循序渐进但破局却手段雷霆,维持面上和平避免损伤是退而求其次,她与各方势力缠斗多时,这样的做法他只见过两回。 一回是接手沈知渝与和骨瑛的烂摊子时,为了人皇性命。 一回是今天。 为了他。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514章 下次不会让你发现了 原本事情是无需这般平和的,她尽可以逼着祝霄和鬼主刀剑相向不死不休。 有小白虎和冥一作陪加上那符咒,纵使是鬼主也断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骨瑛与鬼主本就是血海深仇,五公主府不过是被捎带的那个。 若能将鬼主困死在人界,再分些鬼修抵之前的烂账,骨瑛没有理由顶着天授与天族亲近重算天谕,南棠如今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若鬼主控制祝霄以求自保那便更好,人界没有冥渊尸海,驭尸一脉受限颇多,杀了他远比杀了鬼主容易。 祝霄一死,魂魄鬼修如同案板鱼肉,鬼主不抢便是便宜冥一。 若他抢了…… 连童竺都知道,鬼主能安坐高位是因为这些年来没人有能力逼得他不顾天道吞噬魂魄,他压得住自然不急。 可他现在压得住,再加一个祝霄呢? 之于南棠,这是稳赚不赔的局面,只有死一个和死一双的区别。 祝霄不擅长算计别人,却实在擅长称量自己。 他几乎料定了未来,一边是魂魄蹊跷不知何时便会受旁人控制他,一边是签了魂契绝对忠诚,又不受果报操纵能在人界肆意屠戮的冥一。 若是平常时候或许还有余地,但这样的生死关头,没人会保他。 他不愿再开口,他只想静静的等着宣判,可他等来的却是送他回西晋的安排。 没错,是送。 他的主人从始至终都想把注意力从他身上引开,那样好的机会,她依旧不去追问鬼主他魂魄的真相,他看似在风波中心,可从始至终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她不顾鬼主和天族,一意孤行将他送去西晋,生将他从两方势力中拎出来。 她不过问他的选择,纵使他主动投诚她也未曾将这当成筹码利用。 因为她从始至终,都不准备让他面对不得不做选择的局面。 她与鬼主较量绝不轻松,在如此艰难的对弈中,她想的依旧是如何护下他这枚不算有用的棋子。 祝霄当然不需要问他去西晋应该做什么,更不需要问他应该怎么做,因为他原本就什么都不需要做。 接手鬼主的势力本就是个由头,他能做到最好,做不到也没什么,她只需要名正言顺让他离开争端的最中心,避开她和鬼主,也避开骨瑛和天族。 他该是庆幸的,可不知为何,他只觉得悲哀。 他第一次燃起了对抗的念头,他想将一切剖开告诉他的主人,他不吃亏,按照最残忍的那条路走,他也不算吃亏。 利用他伤害他折磨他乃至杀死他,本就是她的权力,他不会退缩更不会因此怨恨。 他的主人是那样难以触及,冷血强大无所不能,他因此而悸动,又因此恐惧。 这大约是他这样的人独有的心思,他一边希望她永远冷酷一边又期待着能在她脸上看见一丝动容。 为了这丝动容,他的欲念不再无法控制,他的感情也没什么值得吝惜。 他竭尽全力讨好她,用身体,用灵魂,用每一次克制每一次顺从。他无比庆幸他在鬼族并非籍籍无名,主宰强者总是比主宰废物有趣,他的卑微或许也更勾人些。 唇齿的撕咬让祝霄忍不住轻哼,有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原本就是,习惯了所有利用的人。他原本就是,做事前便想明白一切后果的人。他原本就是没那么在意输赢生死的人,一千年他早厌倦了,不止是他,大约他兄长也厌倦了。 “主人……”他固执的呢喃,他想说他要一点点爱就够了,哄他一句他就心甘情愿去做了,不用替他想这么多,他没这么矫情,也没这么麻烦。 可就如同最开始一样,他求木得林求泉得海,方知这世上有东西好过他的期待万成。 大脑逐渐放空,就在祝霄以为自己会溺死在这亲吻里时,南棠捏着下巴将人略推开些。 祝霄的喘息声很重,似乎不舍得结束这样的缠绵,可南棠却毫不留恋的直起身子,她一只脚抵在男人腿上,祝霄顺从的退了退,就听南棠说: “你不用急着劝我,我从没否认过你和你所有的一切归我处置。” 她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一点晴欲:“你的鬼修,你的身后的势力,你和你连带的一切都归我所有,不是你不会退缩,而是我不会给你退缩的机会。” “是……” 南棠大多数时间都懒散随意,甚少有太严厉的做派。祝霄怔了怔,几乎下意识叩头。 “把命给我不是多感人的事,从你跪在我身边那一刻起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你理应这样做,又有什么可拿出来说的?祝霄是觉得,这样很悲壮?” “主人……我没有这个意思。”祝霄有些慌乱,他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南棠静静的欣赏他的无措,直到他眼底又有些泛红,南棠才轻轻笑了笑。 只这一笑,祝霄心头便是一松,他垂下头缓了一会,声音轻轻的,有些可怜。 “主人……别欺负我了。” 南棠抬他的下巴:“没欺负你,我只是想说把身家性命寄托在我身上不是个坏事,只有我辜负了才算悲壮。 我始终相信无论是欲望还是感情,你都由我主宰,这样的前提下,我笃定你会为我而死,并且永远保持期待。” 期待吗? 这话不近人情到有些可怖,可祝霄的眼睛却亮了亮。 南棠轻轻吹了吹他的睫毛:“我永远期待,也永远竭尽全力阻止这一天的到来。你可以当成是一种交换,我不会让你陷入无意义的挣扎和死亡的困境,不会让你因为棋面上的得失牺牲,别说保下你,哪怕你说想保你哥哥的命我也一样会替你办,这也是我理应做得,本无需拿出来讲。” 她指尖复又弹了弹那铃铛:“很好理解吧,替我死是你该做的,怎么让你不死是我该做的,祝霄你要相信,我比你自己更会养你。” 一个吻再次落在唇边,轻柔温软,南棠声音带了些叹息: “这次是我不好,下次不会再让你发现了。” …………………… 晚了一点 但是这次字多!!! 第一卷:人皇篇 第515章 知道疼的 连我的性命也可以保下吗? 鬼主静静地坐在桌旁,因南棠这句明显说给他听的话轻声嗤笑。 亲吻,挑逗,若即若离,她是那样擅长主宰旁人的情绪,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轻易将人拉下深渊。 可惜他弟弟是个傻子,当真信他只是去西晋躲清闲,情话是世间顶古怪东西,毫无成本却又勾魂摄魄。 鬼主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体内的邪魂因刚刚的交锋激荡,不住挣扎哭嚎着想从他身体里钻爬出去。 后颈至尾骨斧劈似的剧痛,像是要将他碾碎团揉连同神智一起吞没。 该是很难忍受的,可他面上看不出半点端倪,他近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痛苦时时刻刻折磨着他,只要稍有松懈便会将他拖回冥渊。 哪有什么邪魂尚能压制所以不急,他不急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饮鸩止渴的事他一早做过了。 “主人。” 杉灵的声音传来,一盏茶轻放在桌上,他抬手去拿,手背与一片衣袖相擦而过。 那是上好的魂纱,柔软轻薄,带了些脂粉的淡香,可鬼主眼神却是一冷。 “主人恕罪。” 杉灵想也不想便跪在地上,每次一和这五公主照面她运气便出奇的差,端个茶的功夫也能犯了忌讳。 与祝霄的随性不同,这位鬼主规矩甚严,向来不允半分触碰。 杉灵曾亲眼见过新送来的舞姬主动投怀却被顷刻打散魂魄,自此之后她都是能躲便躲。 鬼主看了面前人一会,没有说话。气氛凝滞,杉灵下意识捏住手边宽袖,早知道她就该换件有束腕的。 “衣服很漂亮。”半晌,鬼主轻笑了一声,抬抬手示意她起身。 杉灵哪敢当真,她重重叩了个头:“不敢,请主人责罚。” 鬼主的目光懒懒扫过她:“怕什么,我又不要你的命。回去领罚吧,记得躲着祝霄些,他近几日大约心情很差。” 他当然不会在这杀她,五公主那条疯狗正眼巴巴等着免费的魂魄。 “是。”杉灵缓缓吐出一口气,正想退下,就听他继续道。 “顺便问问,家里有没有合适的人能替你的位置,算我卖你父亲个面子,一天之内没有回信,新的青使我便自己挑了。” “主人……”杉灵下意识想解释,却正对上了鬼主的眼睛。 短暂的犹豫后,她只规矩的行礼退了出去。 帐中只剩鬼主一个,他的手这才轻轻颤了颤。 疼…… 轻纱掠过就如同刀割一样疼。 大约是逆天而行的报应,这具身体只有表面光鲜,内里一早行将就木。 魂魄的反噬将他折磨得碎裂残破,痛觉放大千万倍,最轻薄的丝袍穿在身上也如承重山。 是疼的。 骨骼的摩擦皮肉挤撞都是疼的,椅子床榻衣袍都是刑具,欢呼雀跃的折磨着他。 他的确已经习惯了,可他还是想少疼一些。 他只能忍耐只能力持不敢显露半分,他无法对抗它,连恐惧它怨恨它都做不到。 他的确没有情绪,可他还是……知道是疼的。 祝霄说这一千年他也该厌倦了,他根本不配厌倦。 风雪吹得军帐呼呼作响,他指尖合着节奏轻点,慢慢闭上眼睛。 军帐外,冥一不知在哪寻来一捆麻绳,反锁着那少年的双手,牵着他悠哉悠哉散步。 少年后退着几次摔倒,又一声不吭的爬起来,偶有周围兵士几声嗤笑,他没空理会,只专注的抖着身上的浮雪。 他刚刚,终于得了一件衣服。 ……………… 求爱发电 小蛇最近会比较惨 是很好的孩子 会长大 第一卷:人皇篇 第516章 好运气 眼看两名青使全须全尾的从帐中出来,冥一颇有些遗憾的叹一口气,看来今天是没便宜捡了。 身后绷紧的麻绳松了,少年终于得机会站稳身形,他小心翼翼转正身子,就见那黑衣男子正遥看着远处一动不动。 “大人?” 他试探的唤了一声,冥一懒懒回头看他,少年的下巴在几次折腾下磕出了青紫,那张漂亮的脸蛋被北风吹得通红。 “对不住,把你忘了。” 冥一颇为礼貌的颔首,接着猛地一拉绳子,那少年再次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小腹的伤口疼得厉害,少年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一个笑吟吟声音的自头顶响起:“这回就对了嘛。” “嗯……”少年温顺的应了,小幅度的挣扎着想站起身。 他有些怕这个人,尽管除了让他摔在雪里外这人也没做什么,可他就是觉得,他比手拿倒刺长鞭的教习更吓人。 看着双手背在身后,只能翻身靠肩膀抵着起身的人,冥一十分满意: “确实很像蛇。” “……是。”少年还是应。 “性子真软。”冥一感叹道:“再等两天吧,等主人把鬼主借给我,就放了你。” “我……不走。”少年嗓子略有些哑,声音却不小。 “嗯?”冥一似乎有些意外:“你喜欢陪我玩吗?” 少年青色的眸子颤了颤,不敢接这句话。只小心解释道: “大人,五公主是我的供养人,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不会离开。” “供养人?和主人一个意思?”冥一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少年思索了一会轻轻摇头:“允许兽奴叫主人,代表着永远不会丢弃,不会卖或转送给旁人,五公主……没这样说过。” 在这方面,北羌比西晋直白得多。 兽奴需要不断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被供养人留在身边,否则就会像体弱或年老的牲畜一样被转手被贱卖。 在谁手里,谁就是供养人。 这也是他很自然的接受冥一欺辱的原因,他没有永久的庇护,他的供养人默许了,他便不能反抗。 “无论是什么样的折磨都不离开供养人?”冥一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折磨?”少年有些迷茫的抬头:“大人,承受折磨本就是我份内的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也不是无论如何都不离开,若供养人杀我,我……会跑。” “跑?”冥一笑得无比灿烂:“放心吧,跑不掉的。” 能困住鬼主的地方,一只小蛇怎么跑。其实冥一知道,南棠没有杀他的意思,不是怜惜,而是不在意。 南棠不在意这个人,冥一才敢借来玩玩。 少年垂着头没再说话,其实根本不用五公主专程杀他,以如今这天气,放任他在外面待上一夜,他自会死在风雪之中。 他何尝不知道跑不掉,但跑不掉……也得试试。 少年轻轻摩挲着衣袖,这是他什么都没做就白得的衣服,他不知道这样的好运气还能持续多久。 好在这一夜已经过半,天不久就要亮了,他……又活过了一日。 驻扎处最中心的军帐,观宁披着件柔软厚实的大氅,怀中是个精致的手炉。 他是等着撤去晚膳的,顺便问问那兽奴的安排,这本不是多重要的事,他也不会拿来叨扰公主。 可如今鬼主下场,这兽奴又是他安排的人,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再问清楚些。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昨晚睡着了 这章补昨天的 有点少,但晚上还有一章! 第一卷:人皇篇 第517章 我是公主 “主人,观宁在帐外。”祝霄轻轻叹了口气,出言提醒道。 “嗯。”南棠懒懒应了一声,顺手捏起一片糕点递到祝霄眼前。 男人有些紧张的咽了咽,扬起头小心的去衔。 他不敢露出牙齿,只用嘴唇轻轻叼上去。 他确实陪着南棠用了饭,以……他最喜欢的方式。 连喂几次的时间,帐外的人悄声退下了。 祝霄这才舒了口气,他其实很舍不得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尤其是在出发前夜。 南棠笑笑:“紧张什么,那是观宁,又不是冥一。” 既然祝霄的鬼识能察觉到帐外有人,那没唤进来就是不方便见。以观宁的心思不会连这都看不出来。 “是冥一我就杀了他。”祝霄小声嘟囔。 其实他不是怕观宁贸然进来,他是怕他……等个整夜。 “不会的。”南棠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明知帐中有人还在这样的天气站一夜,是拿作践自己争风,他不会做这种事。” “嗯……” 争风吃醋吗? 祝霄的头慢慢低了下去,观宁不会做,可他却在南棠的寝殿外一夜夜站过,只不过旁人不知道罢了。 不是争宠,也不是作贱自己,祝霄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如何。类似于飞虫趋光,没什么目的,只是想离她更近一些。 “鬼族也会被风雪吹坏身子?”南棠扬了扬眉。 祝霄轻轻摇头,鬼族并不畏寒,所以他的等待连最简单的意义都没有。 “头垂那么低做什么?”南棠在他长发上揉了揉:“如果不会,那下次在门外,可以让我知道。” “主人……我没有争宠的意思。”祝霄忍不住解释。 “那太可惜了。”她逗狗似的舌尖轻轻打了个响,祝霄抬头,对上的是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无法表达的情感未免太沉重了,若尽要自己消化跟着我还有什么趣儿。不止身体和欲望,爱意和期待也可以摊给我看。” 她略凑近了:“争宠怎么了,祝霄不妨再大胆一些。” 喉结上下滑动,祝霄的声音略有些抖:“真……真的可以吗?” “当然。”南棠叠指在他额头上轻弹了一下:“祝霄想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祝霄追问。 “说来听听。”南棠抬了抬下巴。 好一会后,男人轻轻哼一声:“那今夜我要睡在主人帐中,谁……都不许进来。” “嗯?”南棠笑着逗他:“我也不许进来吗?” 祝霄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他看着南棠,眼中的张扬终于又见了影子: “主人也出去,今夜我当公主。” ? “当你个头。”南棠忍不住骂他。 祝霄眼睛弯弯的,自鬼主出现后便始终压在心头的东西不知何时消散了些。 简单洗漱后,帐中烛火吹熄,南棠躺在床上,脑中梳理着这几日的事情。 鬼主,骨瑛,天族,细碎分散的人或事逐渐串联。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主人?”身旁的祝霄试探的开口。 “嗯。”南棠伸手轻轻拍了拍他。 “我得具会变戏法的新尸,主人要不要看?” …… 南棠没有说话,祝霄等了一会继续文:“还有一个会唱曲的,是从我哥那顺来的,听说生前是花楼头牌。” “……还给他。”南棠略有些无奈。 “哦……”祝霄闭了嘴。 南棠还想再细琢磨,思绪却已然截断,困意很快泛了上来。 低沉的风声中意识逐渐模糊,南棠隐约听见身边人又说了什么。 她强打起精神想听清是要推荐给她什么新鲜尸体,却只听见了带着鼻音的叹息。 “主人,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南棠想问,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察觉到身旁呼吸声逐渐均匀,祝霄翻过身静静的看她。 怎么办啊,明明和她躺在一处,只略伸伸手就能碰到她。 明明这么近,他却……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 次日清晨,南棠是被帐外的悉悉索索打斗声吵醒的。 祝霄笑吟吟站着,目光落在冥一身后拖着的那少年身上。 他睫毛头发上都结了冰晶,颤抖着抱着肩膀说不出的可怜。 “呦,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他烤了吃了。” 那少年牙关颤抖着说不出话,只规矩的朝他行了一礼。 冥一抬眸看向祝霄,笑得无比灿烂:“听说你要自己回西晋了。” 下一秒,一道混着怒气的鬼力奔着脖颈呼啸而过,冥一不慌不忙的拿身旁少年去挡,祝霄忍不住骂了一声,错身收手。 借着这个空档,冥一手中两柄鸳鸯钺出了鞘。 四周的安阳军围了上来,为首的钧辞想上前阻拦却被赶过来的观宁劝住了。 他不算什么熟面孔,祝霄倒还好说,以冥一的性子未必认什么安阳军。 观宁拢紧大氅上前了一步,声音不大却足够双方听见:“二位大人,公主尚未起身,在此动手怕不合规矩。” 话音刚落,帐帘掀开,南棠的长发随意挽了个髻,看向场中温和开口: “好身手,怎得没进去打?” ……………… 虽然天亮了 但是我没睡 所以算昨天的! 21:41 今天的后半夜或者明早发 大家不要等哈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518章 哄 冥一当即收了兵刃,笑吟吟朝南棠行了一礼:“不敢,主人。” “我本就恶名在外,如今又要添一条御下不严。冥一真当这里是五公主府?”南棠声音依旧不大不小。 冥一微怔,片刻后横撩衣摆屈膝跪下,再抬头时脸上已无嬉笑 : “暗营所属,有奸舌利嘴,争势斗狠者,杖刑一百重镣一月。属下知罪,愿倍领责罚。” 他声音平稳,微垂着眸子,脊背笔挺没半点平日的疏懒。 其实暗营的规矩冥一向来学得很好,只要他想,纵使是蒙磐亲自来挑也不会有什么错处。 祝霄有些无措,他想一同跪下却被南棠抬手制止了。 短暂的沉默后,钧辞上前一步请示出发的时辰。 他眼睛下意识朝冥一和祝霄那边瞥,这是他第一次见公主身边这些古怪的人动手,心中隐有震感。 安阳军也常有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士加入,却从没见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 更何况...... 他悄悄看了那被拉出来做盾,如今乖巧的跪在地上的漂亮少年一眼,这人刚刚横隔在交锋正中,却连头发丝都没损伤分毫。 钧辞本就擅武力,又怎会看不出双方远未尽全力。 察觉到他的目光,南棠轻轻笑了:“我身边能闹腾的这几个,再动起手来不用理会,谁把谁弄死了,算是本事。” ...... 不太好吧? 钧辞面上还是严肃恭敬的神情,心中却不由感慨,他常在京都走动,倒也听过世家贵女暗地里养男宠包戏子,争风吃醋闹出笑话的也不少,可真没听说过哪家出过人命。 还是这种,真刀真枪的人命。 他原以为主上这般手段,身边该多是柔顺少年,没想到如今当男宠竞争如此激烈…… 钧辞不敢多话,只是飞快的收回目光抱拳应是,他维持这姿势后退了两步,这才转身离去。 待众人走远,南棠淡淡看了祝霄一眼。 “心里不痛快?” 祝霄摇了摇头,缓缓屈膝跪下,这次南棠没再拦他。 “主人。”祝霄的声音有些哑。 南棠应了一声,就听见他轻声道:“……想您。” 他无法描述这种想念,并非是纯粹的情爱,似乎内心某种东西被被强行扯断,如同孤舟入海,空寂而无所依托,只略想想便浑身战栗。 南棠的手落在他肩膀上轻轻捏了捏。 “别怕。” 怕…… 祝霄这才意识到,原来这种感觉是害怕。 不是怕鬼族怨魂,更不是怕混沌的前路,他是怕再没有如今的日子,怕再没人这样轻抚他的头发。 他不怕离开,他是怕再回来时只剩他一个人。 他比南棠自己,更怕她失败。 南棠抬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我知道说别怕无用,也知道让祝霄一个人离开不近人情,但有些事情必须这样做,我只能说,我信我自己,希望祝霄一样信我。” “我信的,主人。”祝霄觉得鼻腔有些酸痛,南棠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我是最不爱替旁人做决定的,生死天意得失造化,强插一杠乱了因果。” 她微微眯起眼仰头看天:“更何况世事难料,纵使是我也不敢说稳操必胜之券,若选错了还会落人埋怨,恩成仇,友变敌,得不偿失。” “不会。”祝霄忙开口。 南棠却摇了摇头:“会不会都无所谓,祝霄……不是旁人。” 纵使世事难料,比起旁人她还是更信自己的判断,既然没法任由祝霄折腾不理会,那多说废话还不如干脆按她的节奏走。 祝霄心胸微微一震,他仰头去看南棠,正好对上了那双清亮的眸子。 祝霄的睫毛颤了颤:“是我任性了,请主人责罚。” 不止是和冥一动手,在这种必然分别的时间点诉说想念本身就是十分任性的表现,明明他是被保护的那个,却还要南棠花心思来哄他,祝霄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麻烦。 “是该罚。”那双手复又在他头揉了揉:“只有祝霄一人任性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南棠一手捏着他的领子,弯腰凑到他耳旁轻声道:“祝霄,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祝霄身子猛地一颤,不等他反应,南棠干脆的放开了他后退半步扬声道:“回来再罚。” 祝霄怔怔的看着她,耳朵连着眼眶慢慢红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压下了心底翻涌的情绪,只说: “主人,我会竭尽全力做好该做的事情。” 纵使那所谓接手鬼主的势力只是送他避祸的借口,他也一样会当成命令去做。 南棠端正身子略略颔首: “辛苦祝霄。” ……………………………… 耶耶耶我休息啦 这两天把之前补回来!!! 第一卷:人皇篇 第519章 当众 冥一的二百刑杖依旧是是乌长悲执罚,可情形却与上次不同。 在大军启程前,当着无数兵士的面。 南棠知道时架势已经拉开了,她眉头略皱了皱,没有拦。 观宁看了看她的脸色,上前一步扬声道:“奴才多嘴,这时执刑恐误了行军,可否......” 南棠摇摇头打断了他:“观宁站远些,别溅身上血。” 她知道观宁是站出来给台阶的,可惜她不准备给。 “是......”观宁只得施了一礼。 冥一静静跪在正中间,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围在四周看热闹曹家兵士一副嬉笑模样,这几天冥一没少在驻扎处折腾,可封炀三令五申见到他宁可躲着也绝不可冲撞。 真正上过战场的兵士并不会在身手上轻易低头,暗营又如何,王室的鹰犬暗处的毒蛇罢了。 可这位……和传闻中的暗卫截然不同,甚至和“人”都有些距离。 南棠抬眼扫过众人神情,忍不住轻笑出声:“冥一是当真招人恨啊……” 若不是忌惮军法,最前头几个怕是要拍手叫好。 军杖落下,前三十数不少人兴致勃勃,再三十下,便有人隐隐诧异。 跪在正中的冥一始终很安静,只能听见刑杖打在身上的闷响,足足百下后,才能隐约听见喘息。 一百军杖…… 已经足够要人命了。 原本还因为之前那八十军杖耿耿于怀的人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南棠听见不远处几人窃窃私语:“原以为给公主当面首多少人求之不得,如今一看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围观兵士渐渐收了嬉笑神情,就在有些眼神好的已经在研究是否是在军杖上做了手脚,冥一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单手撑着地,身形第一次摔趴了下去,南棠神情不变,以鬼族的身体,一百多下不至如此。 冥一重重喘了几口气,另一只手抹掉了唇边鲜血,他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却还是硬撑着跪直了身子,下一秒又是一杖落了下来。 背后鲜血飞溅而出,乌长悲每次都会等他跪直再落杖,可除了那口血外,冥一再也没借着这个空子多缓一缓。 “好硬的骨头……”人群中不知是谁叹了一声,随即便有更多细碎的声音响起。 军中兵士相处远比朝堂纯粹,力气和刀剑是硬道理,冥一原就本事滔天,只是气场过于阴邪又有一层面首的身份在,众人不屑也不敢近身。 可如今这二百军杖,干脆利落的打散了这层屏障。 不远处的封炀冷喝一声:“扬声笑语,若无其上,禁约不止,此谓轻军。如是者斩之!” 场中当即再无声响,封炀看向南棠恭敬颔首。 南棠瞥了他一眼,当真有人嬉笑时不见发话,如今反而搬出了军法。 周遭空气仿若凝滞,刑杖之声格外骇人,连打在被血浸透的衣料上的回响都清晰可闻。 直至二百下落定,冥一猛地摔扑在地上,他身后的血积在雪地里,融成一片。 乌长悲收了手,上前一步拎着他后领想将人拖走,始终不曾反抗的冥一却轻轻挣了一下。 “没完呢。”他含糊着开口,话音刚落就听见了一个冰冷的声音:“继续打。” 乌长悲神色一顿,抬头看了看南棠。 南棠同他对视,只轻轻点了点头。 乌长悲当即屈膝抱拳应了是,冥一撑着身子跪起来,可只稳了片刻,就又摔扑下去。 乌长悲眉毛一拧,面前人整张脸都埋在雪地里,身子不住颤抖,他俯身查看,听到的却是带着哽咽的含糊笑声。 冥一比谁都明白,既然说了倍领责罚,那不是二百下,便是三百下四百下,甚至五百下。 他主人说了继续打,加的就绝不会是三十五十的零头。 南棠也笑:“不用跪了,就这样打。” 话音刚落,场中又隐有躁动,只是这次不等封炀开口就很快止住了。 这话乍听像是留了情面,可如今这人趴在雪里,少了前后空隙泄力,每一下都实打实落在脊背上,这是当真想要这人的性命。 这里大半都是些上过战场的人,倒不至于为眼前的生死惊骇,他们忍不住开口,是因为这人……过于强悍了些。 乌长悲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倒不是因为冥一,而是今日,主人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他手中动作未停,在又三十三下时,他听见了轻微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冥一的身子就是一僵,一瞬间,周遭鬼力翻涌,乌云蔽月天色沉黑,战马嘶鸣声不绝。 钧辞第一时间朝南棠靠过来,暗卫现身,安阳军兵器尽数出鞘,不远处的封炀也朝这边行了几步。 南棠扫了众人一眼,轻抬了抬手。这阵仗看着吓人,可于她而言,冥一的鬼力同她自己的没有区别。 和她一样冷静的,还有站在最中心的乌长悲。他手下动作不停,男人背上又落了两杖。 冥一死死埋着头,勉力将四散的鬼力回拢,其实这痛苦尚不到让他失控的地步,会有这般反应,是因为几月前,在他尚能称为人的时候,脊柱同样的位置上,曾经被弯刀穿透。 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痛楚。 纵使时过境迁,那种濒死的恐惧与绝望还是让他控制不住心底的情绪。 ……………………… 这次字儿多!!! 第一卷:人皇篇 第520章 十个数 他几乎是下意识去看南棠,这也是从开始到现在,他第一次看她。 预想的四目相对没有出现,南棠略略偏头,身后是一个精致到极点的男子。 “我说,好歹是凶邪带煞能摆脱果报行事的人物,小公主也这般不留情面吗?” 伴随着隐隐的腥甜气,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很轻,却刚好够南棠听见。 “早上和你弟动手来着。”南棠顿了顿:“胳膊肘往外拐?” 鬼主淡淡扫了场中一眼:“他打不过祝霄。” 他离南棠近了近,脖颈处那黄符在皮囊的映衬下,如同什么稀罕的饰品。 “打得过也没关系,争宠这事……各凭本事嘛。” 南棠没有避开,有旁人在,鬼主的动作亲昵却无半点轻狂,他声音又压了压: “本就不是大事,不如这样,我替他跟公主求个情?” 南棠的唇忍不住弯了弯:“比起你帮他求情,他或许更希望你能借他玩几天。” “也不是不行。”鬼主也笑:“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在意这些。” 冥一眼看着那男子垂着眼凑到少女耳旁轻语,从始至终南棠都没有看他。 身后的刑杖依旧未停,冥一再次将头埋在雪地里,还是笑。 “呦。”鬼主的声音带了几分调侃,他示意南棠去看冥一:“您的小狼似乎生气了呢。” 南棠转过身面向他:“那倒没有,他现在……很高兴。” “高兴吗?”鬼主略略扬眉,显然不信这笑是高兴的意思。 南棠没再理会他,只径直上了马车。 刑杖最终落了三百下,没有留手,也不曾故意磋磨,乌长悲在这方面规矩到有些死板。 冥一依旧趴在地上,人群散去,一副沉重的镣铐扔到了他眼前。 “就这?”冥一抬了抬眼皮:“我以为起码会从我脊柱上穿过去。” 他缓了缓,撑起上半身试了试,离他的指尖差半个手掌。 “主人。”他懒懒开口唤:“帮一把手,没力气了。” 其实原不至于这般狼狈,可脊柱那一杖打散了他护体的鬼修。 以冥一如今的本事,重步一道不是难事,只是祝霄不在没人兜底,冥一怕再控制不住会让鬼力四散伤人,便干脆撤了。 最后这一百下,是肉身生抗下来的。 乌长悲顿了顿,确定了冥一当真需要人帮这才半蹲下身子。 冥一梗着脖子歪头看他,乌长悲眉头微皱,眼中透出几分疑虑。 冥一的舌头打了个响:“那是什么表情,没打爽?” 乌长悲没说话,只是捏着肩膀将人翻了个面。 后背着地的瞬间,冥一身子猛地一颤,他下意识想翻回来,却被一把按住了肩膀。 “你……” 他咬着唇,死死抓着腰侧的鸳鸯钺,手背胳膊一直到颈侧的青筋都鼓了出来,直到刺骨的疼痛过去,他才松了劲儿大口的喘气。 乌长悲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干脆的将手脚镣铐扣死,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冥一。 冥一眯着眼同他对视,半晌后,乌长悲偏头看了看那拔出一半的鸳鸯钺 : “你伤不了我,等能动了,自己找主人告状吧。” 冥一张嘴便骂,可乌长悲像是没听见般头也不回的走了。 空旷的雪地里除了他的声音外,只剩兵士渐远的马蹄响。 冥一静静听着,等人尽数走远,他的唇角一点点扬了起来。 他……确实是高兴的。 起风了,雪屑飞扬而起,冥一又在地上躺了一会,这才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他十步之外,一脸无措的少年。 他手还反绑在身后,怯生生的看着他。 冥一眼睛一亮,随即绽开了个格外灿烂的笑。 那少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就见冥一朝他歪了歪头: “我数十个数给你跑,抓到了就……杀了你。” 第一卷:人皇篇 第521章 纸鸢 南棠靠在马车软垫上,手边放着安阳军特制的密信封笺。 观宁坐在一旁,替她拆开双手呈过去,他眼睛规矩的垂着,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南棠接过来扫了一眼,慢条斯理的叠了个简易的纸鸢,送到嘴边轻轻哈了口气。 观宁便抬手去掀车帘,眸中带了些温和的笑意,纸鸢飞出马车随着风飘飘摇摇落在雪地里。 这已经是南棠这一个时辰内扔出去的第五只。 祝霄离开后,鬼主自动接手了警戒的活儿,可他同南棠不在一架车上,来往全靠安阳军传信。 最开始两封南棠还仔细看看,当发现里面唯一记载的内容就是一身是伤的冥一如何追那兽奴时,南棠再没了兴致。 第一封如此,第二封第三封还是如此,鬼主像是个实时记录员,连还差几步追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窝在一旁睡觉的童竺被车帘掀开灌进来的冷气扰醒,他抬起头有些迷茫的看着南棠。 “……还在追?” 南棠点头,童竺便又趴回去嘟嘟囔囔的骂:“两个都有病,跑什么,追上又能如何。” 南棠笑了笑,以冥一那一身血带着笑拎着兵刃在雪地里追人的样子来看。 ……很难不跑。 观宁从一旁的小炉子上提过温好的乳茶,小心的倒进杯中。 他看了看南棠的脸色,这才开口:“公主,奴才愚钝,不知这兽奴该如何安排?” 南棠接过杯盏轻轻吹了吹,其实观宁此时再提这茬,已经不是单纯问那兽奴。 行军途中规矩森严,冥一当众领罚南棠尚且不拦,观宁是想知道,这明显不安分的鬼主该以什么分寸相处。 南棠抿了抿,乳茶比平日更甜了几分,混合着热气在这般寒冬天儿入口,胃里说不出的舒坦。 “观宁不用理会。”南棠脸上便带了些笑意:“那兽奴既然是鬼主的人,自然该他操心安排。至于鬼主自己......" 南棠顿了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该什么分寸处事,活到这个份上还要旁人提点,太没趣儿了些。” 南棠丝毫不怀疑,纵使鬼修尽散,无所倚仗的鬼主依旧能在极短的时间找到合适他的位置。 这也是南棠始终没明言留下那小蛇的原因。 需要一点点摸索相处模式,等着旁人安排位置的人南棠身边也有,比如最开始的青怀。 他需要冗长的时间建立安全感,试探着融入或是追随,他的迷茫和无措写在脸上,遮住了性子里最刚硬的部分。 他无疑是惹人怜爱的,却又过于脆弱。 南棠愿意看这样的少年一步步成长,可惜跟着她,成长的代价太重了些。 南棠身边,不会再有一个青怀。 南棠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双青色的透亮眸子,极致的求生欲其实是很迷人的东西,但不能真的靠“求”活下来。 马车百步之外,冥一不远不近的跟着那少年。 鬼力催动后,他周身伤口正飞速愈合,远处那人每跑几步就慌张的回头看他,眼看着他再次拌倒扑在地上,冥一难得叹了口气。 第十三次,他腻了。 那少年手脚并用想爬起来,却听见头顶一个笑吟吟的声音 “抓住你啦。” ………………………………………… 第一卷:人皇篇 第 522章 他需要更有用 少年惊恐的抬头,脖颈正迎上那带着血气的锋刃,手脚的镣铐似乎分毫未影响这男人的速度。 如同被什么野兽盯上,寒意让少年浑身僵直,连本能的躲避都做不到。 冥一的眼中再无玩味,他看向那少年时如同盯什么死物,电光石火间一只小小的纸鸢斜飞过来,将冥一手中的鸳鸯钺撞偏了两分。 少年只觉得脖颈一凉,尚未感觉到疼痛,血便流了下来。 冥一眉头就是一皱,他半蹲下身子,鸳鸯钺的尖端挑开了那纸鸢,看了看上面的字。 那不是南棠的笔迹,纸张也是他未曾过的模样,可上面的气息他无比熟悉。 冥一当即探出鬼识,可有鬼主的阻挡,他反复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冥一犹豫片刻,没再动手。 百步之外的马车上,鬼主的唇勾了勾,他指尖合着车轮行进的节奏在腿上轻点,懒洋洋闭上了眼睛。 少年这时才反应过来去摸脖子,确定自己还活着后,他一股脑翻过身爬起便跑。 冥一只扫了一眼,没追,他指尖微动,浓黑的鬼力当即缠上了少年的脚腕,将毫无准备的人再次重重摔在了地上。 其实从最开始,他就不是非要靠腿追上。 “别跑了。”冥一声音很平静:“逗你玩的。” “大……大人?”那少年将信将疑,冥一却当真收了兵刃,朝远处的队伍走去,路过时还顺手将他提了起来。 少年犹豫着跟在他身后,就听冥一问道:“你很怕我?” “……是。”那少年轻轻点头。 冥一回头看他,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的血口处。 少年站住了身子,有些警惕的后退了半步,冥一看了好一会,突然笑了。 “忍吧,没办法,你的事只有我能帮上忙。” 少年顿了顿,小心的抬眼看他。 就听冥一继续道:“她带出来的这几位,都是她一眼就瞧上的,你跟他们问不到什么。只有我知道,她没瞧上的,怎么才能留下来。” 冥一这话说得很轻松,细听甚至还有隐隐的得意,可少年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他总觉得那笑里带了些别的什么。 冥一不再理他,只慢慢朝前方走去,锁链相互摩擦作响,少年忍不住看向他的脚腕,那里已经磨出了新鲜的血痕。 冥一依旧记得,在尚未被允许入五公主府时,他曾对暗一说,只要他更有用,总有一天他可以顶替掉所有人的位置,总有一天五公主会默许他杀掉他。 他那时无比坚定,人与物件在他眼中没任何区别,什么情义无价,说破大天也不会有人放下金盏抢木盆,谁更有用,谁就能活得更久。 他这样做下人,有朝一日权柄在手,他也会这样挑奴才。 他也记得暗一看向他时突兀的那个笑,仿佛他的口中的威胁无比滑稽,那笑里有轻蔑,有怜悯,更有他恨之入骨的炫耀。 他说,他主人不重这个。 冥一相信他没有骗他,却不相信这是真的。 上位礼贤下士只是为了哄人心甘情愿替自己卖命,这一点他和鬼主逻辑相同,他只觉得暗一是蠢笨的猎犬,为几顿饱饭迷了心智。 冥一很清楚,如果不是有不受果报制约这价值,他根本没机会留下。 可他并不反感,他喜欢在她身边,拿能耐换乐子,天经地义。 可后来他知道他错了,不是谁有价值谁能留下,而是他必须有价值,才能留下。 他曾极尽疯狂的描绘上位者最热衷的画面,也曾走投无路,拿他会做寝衣讨饶。 冥做什么都很疯,卯足了劲同归于尽似的,他天性如此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是他, 是他这样没被瞧上的人,需要更有用,才能留下。 ……………………………… 不用太心疼冥一,他这顿打是自作主张没经过南棠的,所以他知道会比原定的二百下多。 是南棠默许的,小狼争位置的戏,具体后面会写。 第一卷:人皇篇 第523章 强大的供养人 怎样是更有用? 少年明白这话的意思,却不知该怎么做。 他想了一会,追上已然走远的冥一。 “大人……是像之前披绒毯那样吗?” 他有些忐忑,他还是很怕冥一,不只是对生死的恐惧,这人像是六月天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冥一微愕,随即笑出了声。 “没错,但……还不够。” 午膳后,南棠趁着阳光正好,打开车帘透气,正逢暗卫禀告,说是擒获了一名企图闯入马车的贼人。 擒获? 南棠略有些意外,先不说暗卫没有留活口的习惯,单说能轻而易举摸到队中的也不是凡人。 鬼族的人吗?还是北羌,亦或者是她那父王。 南棠思绪百转,以至于看见被暗卫卸掉了一侧胳膊,垂首跪着的少年时,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南棠眉头一皱,招手示意暗卫将人带进来。 那少年垂着眼任由身后人架着,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披风,看样式似乎正是身旁这名暗卫的。 “又来毁我名节是吧。”南棠有些无奈的打趣,她朝外看了看,没瞧见冥一的影子。 “恩人,我没有这个意思……”原本规规矩矩行礼的少年听到这话就是一愣,他头重重砸在地上,有些惶急的解释。 “玩笑。”南棠打断他的动作挑眉问道:“冥一诓你来的?” 她不觉得这小蛇是敢贸然闯马车的,而整个五公主府最爱出这种馊主意的就是冥一。 她声音不大,不像是斥责,却冷漠又疏离。 少年小心的抬头看了看她的脸色,不敢说是,只是轻轻朝她挪了挪身子。 “我……我想伺候恩人。” 他说这话时只觉得脸颊发烫,明明前不久他还在大庭广众下逐个求人要了他,那时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我不需要伺候。”南棠摇了摇头,那口气不像拒绝,反而像是简单的叙述事实。 少年的唇抿了抿,那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羞涩瞬间冷却,他小声反驳:“可……您是我的供养人,我应该伺候您……” “嗯?”南棠似乎有些疑惑:“如果你一定需要一个供养人的话,可以问问后面那架马车里的鬼主,反正你本就是他的。” “我……” 少年想否认,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这是那夜之后,他第一次有机会和她说话,熟悉的声音让他鼻子有些发酸,一些原本被故意封存的记忆一股脑冲了上来。 …… 我很喜欢你,不舍得让你上别人的床。 我想留你在身边,不能放任你这副模样同旁人亲近。 这一步或许危险些,但是没办法,你这条命只能我救。 他记得他初听这话时的反应,记得那种无措又惊喜的心情。 他日复一日面对着墙壁,面对教习,面对着和他一样麻木的面孔,这种从未听过表达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连每句话的语调都印在脑海。 他几乎是感激的,纵使那时小腹的伤还在隐隐渗血,他还是迫不及待的呈上所有以示忠诚和臣服。 他相信她有办法救他,他……只能相信她有办法。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八成是骗他,可他还是说:恩人,我很听话,真的……喜欢我吧。 我很听话,求求你,真的喜欢我吧…… 他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任由她绑缚双手,他压住所有防备将一切交到她手上,她眼睁睁看着他悦纳所有痛楚哪怕明知生命将到尽头。 可换回来的只是欢爱后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她说,也没那么喜欢。 她说,不让他和别人同床,只是不想要别人剩下的东西。 她说,她玩得很开心,也算是很喜欢他吧。 他从未有一刻,这样冷过。 明明天已经要亮了,为什么不再骗骗他。 他记得他最后的选择,也记得那握在手里的匕首,他记得自己崩溃的质问她一句喜欢凭什么让他拿命来偿。 直到一个吻落在他唇上,一切仿佛随着他意识的消散戛然而止,再睁眼时,与那夜之前没有不同。 他还活着,她曾给他从未有过的希望又毫不留情的打碎,她曾百般折磨他,最后又救了他。 他还活着,可那一刻痛苦和希望,怨恨和爱意都仿佛烙在灵魂里,让他忍不住颤抖,忍不住哭泣。 他记得的每一次刀锋,每一次回护,每一次肌肤相贴,记得混合着死亡气息的深吻…… 他还活着。 那夜的种种是他从未经历的起落,可那似乎也是面前人,最平凡的一夜。 他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只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笑着和身旁人打趣: “去告诉鬼主,他把小孩吓哭了。” 他这才想起去擦眼泪,却忘了脱臼的胳膊很难抬起来。 疼痛让他打了个激灵,就听面前人继续道:“不找他也没事,你挑顺眼的。我们之间没这个缘分,就跟到这吧。” “恩人。”他慌忙抬头想再求,对上那双格外平静的眼睛,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好一会,他深吸了口气:“您说过,玩得很开心,就也算是喜欢我。恩人……还可以接着玩。” 南棠默了默,半晌叹了口气:“这句也是冥一教的吗?” “是。”这次他没有隐瞒,这话确实是那人教的。 南棠朝软垫上靠了靠,由上到下细细打量他。 或许是兽奴体质特殊,又或者冥一不敢扫她的兴致。这些天他身上除了摔出来的青紫外没添什么新伤口,之前的痕迹也好的七七八八。 唯余肩膀和小腹两处刚结痂,皮肉带着火烧的痕迹,比上次见还丑陋一些。 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年有些不自然的侧了侧身子,南棠什么都没说,只略略转开了眼。 少年当即有些难堪,他急急解释道:“恩人,我好得很快,会消下去的,我……” 南棠的神情并不伤人,目光中也没别的东西,她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问道: “我很好奇,既然蛊毒已解,为什么偏要跟着我。” “您是我的供养人……”少年想用搪塞别人的话回答,却又在南棠的注视下闭了嘴。 他不是有事情要瞒着,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要留下。 片刻沉默后,南棠抬他的下巴:“开口,我在等你回答。” 少年呼吸一滞,那双漂亮的眸子直直的对上南棠: “我需要,一个……一个强大的供养人保证我活下去,我没遇见过更厉害的人。” 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观宁听完他后半句话,轻轻闭了闭眼。 这话或许不假,可听到耳中的意思却是,遇见更厉害的人便会背叛。 哪怕是在西晋刚入宫的小内侍口中,他也没听过这么蠢的回答。 ………………………… 出来吧! 拿露水情缘当恋爱! 睡一次就甩不脱的怨夫小蛇! 第一卷:人皇篇 第523章 锁着呢 “哦?”南棠有些意外:“强大的供养人吗?” 她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良禽择木,借着高枝再攀高枝也没什么,敢坦荡说出来,怎么也比惺惺作态花言巧语好一些。 “是。”那少年应了。 “哪怕你明知道我并不是什么仁善的主人?”南棠继续问。 “是。”少年深吸了口气:“恩人知道的,我们兽奴为了活下去,是不计代价的。” 他声音有些哑,但依旧很温顺,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话,兽奴不受北羌律法保护,他锁骨正中那条代表身份的暗金色梵文,再厚重的衣料都遮挡不住。 在北羌,没有供养人的兽奴和无主的鸡犬一样任人宰割,他当然需要一个强大的供养人追随。 可……他如今在西晋境内,知道兽奴的人没有多少,或许寻偏僻处搭个草房少与人来往,也能活下去。 他知道跟着这位公主不是唯一一条路,但他不想赌,或者说如果一定要赌,他也想押在这个人身上。 “如果连自己活下去的能耐都没有,那寻个主人确实是个好决定。” 南棠与他的眼睛对上,目光却没什么刺人的轻蔑。 她从始至终都是这样,只是平静的询问他的想法,客观的说出利弊。 “恩人……”少年心中一喜,却听见南棠继续说:“但我没有兴趣。” 没兴趣吗…… 少年的头一点点垂下,好一会他的声音轻轻传来:“可是恩人,您那夜说过,喜欢……我的身子。” 他咬着牙,躬下身子艰难的拿手解去披风,似乎又有眼泪掉下来,可他来不及擦,便再急慌慌挡小腹的伤痕。 南棠挑眉轻笑:“小蛇这意思,是身子给了我,就赖上我了吗?” 依旧是十分平静的语气,细听还有几分笑意,可这一次,他没勇气抬头。 就听南棠继续道:“我不知你们北羌什么规矩,但我这儿没这么一说。那夜之事,若能和我救你那一命相抵最好,若你觉得这身子值钱你吃了亏,也可以说个价听听。” 少年重重闭了闭眼,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意识到,不止喜欢他是假的。 喜欢玩他……也是假的。 他沉溺的那一夜,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少年半裸的身子忍不住发抖,他终于鼓起勇气想再开口时,南棠的耐心告罄。 “算了,价格去和观宁聊吧。”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抿:“漂亮的小蛇,还是那句话,我们之间还没这个缘分。今日之后,你想跟我不会再拦,但兵士莽撞刀剑无眼,自己瞧着办。” 南棠看了看观宁:“带出去吧。” “是。”观宁垂眸应了,他还在琢磨南棠最后一句,还没有缘份,那就是以后或许会有。 其实打发人这种事,哪用五公主亲自来做,她肯见这一面,就是留了余地。 观宁目光扫过少年的侧脸,那光洁的脸上,一双碧色的眸子格外澄澈。 车帘掀开,身旁少年起身时脚下软了软,观宁便不动声色的扶了一下。 “大人。” 他听见那兽奴小声唤他。 “我要一碗甜茶……” 观宁眼神顿了顿,或许旁人听不懂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但观宁却明白,他说的是价格。 北羌兽奴向来价贵,品相好的能卖到百金,但无论供养人之间定下什么价格,给兽奴的都是一碗甜茶。 他没供养人接手,自然也就只值这一碗茶。 马车外,冥一抱着肩膀靠在一旁,目光在那少年身上扫了一圈,轻轻哼了一声。 这世道,若是路都铺到脚下还是走不明白,那就是不配活着。 观宁看向他,没等开口,冥一已然自顾自朝马车走去。 他身上还是那件衣服,错身间血腥味浓得骇人。观宁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冥一便背对着他摆了摆手,铁链哗啦作响。 “换不了,锁着呢。” …………………… 第一卷:人皇篇 第524章 改(1) 血将衣裳粘在身上又被风霜死死冻住,鬼族的身体恢复很快,可之前那杖伤了脊柱,短短半日不足以行动自如。 冥一自己知道,却不会让南棠知道。 他没有贸然去掀车帘,只屈膝跪下隔着帘子规矩的请安。 “属下冥一,求见主人。”他一本正经开口,话音刚落,车帘掀开,童竺探出身子瞥了他一眼。 冥一朝他挑眉,往一旁让了让身子。 妖族本就嗅觉灵敏,浓烈的血腥味让童竺皱了眉。他轻轻偏开头,毫不掩饰眸中厌恶,可冥一没半点尴尬,反而笑得十分真诚。 童竺腾身越过他,骂道:“皮糙肉厚。” 冥一没有回嘴,等童竺下了马车他才扬声道:“慢走,猫儿。” 童竺回头去看,眼神冷得吓人。 这叫法最初进五公主府时冥一就用过,可惜小白虎不如其他人好摆弄,一言不合就下死手,冥一确实热衷找死,但也分时候。 如今这个机会不错,童竺就是再不乐意,也不会当着他姐姐的面截他打上一架。 马车内,少女的声音幽幽响起:“哪位都要逗上两句,冥一好生风流。” 冥一毫不回避的和童竺对视。颇为挑衅的扬了扬眉毛,这才膝行两步挪进来。 “属下冥一参见主人。”他不等南棠说话,照面就重重叩了个头:“主人,属下知错。” 这动作幅度很大,可他托手隔了那锁链,那吵人的锁链,只剩窸窣声。 南棠没有说话,冥一也就维持这个动作没有起身,他脊背温顺的展着,本就浓烈的血腥味更加明显。 南棠像没有闻见,她目光落在冥一背上,眉头一皱,抬手想摸腰间匕首,却摸了个空。 冥一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他直了身子,一侧的鸳鸯钺转了个圈双手奉上。 南棠没有拒绝,冥一便重新俯身,布料划开,她手略重了些,那本就凄惨的背上又添了一道伤口。 冥一抿紧唇,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布料被干脆掀去,连同结痂的血肉一起,冥一的身子颤了颤,从南棠的角度能看见他瞬间紧绷的肌肉。 南棠轻踢了踢他的手臂:“现在不用忍。” 冥一慢悠悠抬头看她,缓缓扯开了一个笑容。 现在不用忍,那就是知道他早上在忍。 喉结上下滚动,他略松嘴唇,喘息声露出了一些:“主人……” 如果可以,挨打这种事冥一不愿意闹到大庭广众之下。 在场兵士都以为他是骨头硬不愿露出懦弱姿态丢了尊严,这才一声不吭。 其实冥一压根没尊严这种东西,他天生就不会将旁人的眼光放在心上。 他不出声,是不敢出。 他太清楚南棠的忌讳了,自己的狗,脆弱和痛苦却要分给别人看,冥一不会喜欢,南棠更加不会。 “记性不错。” 南棠勾了勾唇,她又在男人胳膊上踢了踢。 冥一微顿,随即顺从的向后挪了挪,南棠目光落在他后背的肌肉上,若有所思。 突然,南棠毫无预兆的探过身子在冥一脊柱上按了一下。 这动作在冥一眼中算不上快,起码够他控制住身体的反应,南棠的指尖准确落在脊柱的伤处。 冥一身子抖了抖,还是没有出声,他暗自抿紧嘴唇等着她下一步动作,可南棠的手指只按了这一下便松了力气。 “伤到骨头了。”南棠平静的开口。 ......... 冥一难得叹了口气:“这般明显吗?” 南棠没说话,嘴巴会骗人,但让骨骼肌肉诚实得很,准确判断出对方的状态最基本的,若是连伤到哪里都看不出来,这些年也算荒废。 “玩脱了。”冥一跪直看向南棠:“属下知错。” “知错,但是不改。”南棠轻笑,二人一跪一坐,少女下巴微抬,目光的压迫如同实质。 冥一迎着抬头没半点扭捏,他上身赤着,轮廓并不夸张,却宽肩窄腰,和着血气每一处都凛冽蓬勃。 他朝南棠笑了笑:“主人,再打狠些,就改了。” 第一卷:人皇篇 第525章 改(2) 南棠笑笑:“假话,打死你你也一样改不了。” 她伸手在冥一头上摸了摸:“以你的性子,有想做的事,靠疼是拦不住的。” 冥一的睫毛轻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这个角度下恰好能被南棠看见: “主人,我不敢的,我会听话。”他肩胛骨轻轻缩着,有种敛尽锋芒的温顺。 南棠静静的看向他,半晌略一扬眉。 冥一当即轻笑出声,他将手腕上的锁链压在胸口微微弯腰:“演得不好,日子太悠闲,生疏了。” 南棠却没有笑,冥一仔仔细细观察她的表情,这才压下嘴角端正回话: “属下知错,求主人责罚,如果靠疼不行,那就换些别的。” 其实冥一没说假话,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痛苦确实可以一定程度上规训他。 或许是源于极致的自负,冥一看似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骨子里却是对自己很好的人。 就像和暗一签订的魂契,他不会因痛苦退缩,却会因为乐趣消散而停手。 只要南棠愿意,驯化他没有看起来那么麻烦。 可南棠始终没有。 这大约算是一种默契,在某些方面他足够了解南棠,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知道什么人能玩什么人不能玩。 他主动约束自己,相应的南棠也会允许他一些无伤大雅的任性。偶有出格过火也很少提前干预,大多是事后按规矩罚。 但今天,他亲手打破了这份默契。 其实从越过南棠直接找暗一领罚,撺掇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时起,他就知道这次不会好过。 只是他以为的不好过,似乎和他主人想的不同。 “主人。”周遭气氛凝滞,冥一很难感知旁人的情绪,可这一刻,他却因为南棠的沉默有些无措。 他看向南棠:“主人,我知道您有办法约束我,军杖也好,别的什么都好,让我疼,让我害怕,让我长记性以后不敢再自作主张,好不好?。” 依旧没人回答他,记忆潮水般涌来,他仿佛又回到了跪在门外那几天。回到最开始求进五公主府时,回到他求南棠多看他一眼那天。 “你……” 你生气了吗? 冥一想问,却只说了一个字。 锁链声响起,他猛地凑近死死看着南棠,目光专注得有些骇人。 “主人,看看我……” 南棠眼眸依旧平静,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起任何波澜,她甚至迎着那目光在他头上摸了摸:“为何……要长记性?” “什么?”冥一声音沙哑,熟悉的不安让他几乎想抓住南棠的手臂。 南棠注意到了,却没有停下动作,她语调十分温和,缓慢又混着些许气音: “别怕,我只是有一点想不通,冥一愿意为我解惑吗?” 这声音并没有安抚下冥一,他整个身体都在随着这触碰绷紧,他很清楚南棠的习惯,这种时候的轻抚反而比巴掌更严重些。 “愿意,我愿意。”他咽了咽,镣铐在腕上多绕了一圈,将双手紧紧缚在一起。如今祝霄不在,他不得不比之前更专注的控制自己。 南棠毫不在意,笑了笑继续问道:“你从未对我说过你要做些什么,为何笃定我会拦着你,我为什么……要让你长记性?” 这问题过于简单,与其说是南棠不解所以问他,还不如说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冥一脑中飞速过着南棠的语气和神态,妄图从中找出些别的什么,良久之后,冥一闭了闭眼睛。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不能说。” 他知道南棠不会同意,他怕问了事情挑到明面上他无法回旋,他是仗着这默契当遮掩故意为之的,如果他主人一定要他开口认下,那他只想认这个。 “也就是说确实有这件事了?”南棠收回了手重新打量冥一,她声音依旧温和: “领罚的事早上就知道了,你从未对我说过的是什么?以我对你的纵容,别说是当众挨打,你就是脱光了跑一圈我也未必拦你,那我一定不会同意的是什么?” 南棠声音顿了顿,始终放在一旁的鸳鸯钺陡然落下,声音让冥一身子一震。 就听南棠继续问道:“你今天太紧张,为什么?” …………………… 这几张会推冥一的进度,出场比较多,辛苦不喜欢他的宝子忍耐一下!!! 第一卷:人皇篇 第526章 改(3) 冥一看看那兵刃,他头低了一下,抬起来,再低下,反复几次都没有捡,那模样说不出的可怜。 南棠的目光里有一丝审视,果然再抬头时,冥一下巴微抬扬唇笑了,人也顺势坐在腿上。 “主人,你套我话。”他眼睛半眯着,又恢复了那懒散模样,可南棠却注意到,那缚在身前的手依旧绷着。 场面一时有些诡异,冥一上半身赤着,眼中情绪暧昧不明,他察觉到了南棠的目光,大方的挺了挺身子。 “捡起来。”南棠没有低头,只从眼皮下淡淡瞥了。 “是——”冥一拖着长音应声,他松了松的手,铁链已然在腕上留下了深紫色的印痕。 南棠目光落在他手腕上,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要什么,你直接说就行。” “嗯?”冥一还是笑,带了两分刻意的挑衅:“主人厌倦了看我演戏吗?” 南棠便伸出手,拇指在他唇角揉了揉,这动作亲昵得有些过分,可不等冥一仔细体会就听南棠说: “不是我厌倦了,冥一,是你今天没这个心情。” 冥一的笑僵了一瞬,被隔着屏障一眼看穿让他有些恐惧,他本能的想偏开头,却被提前扣住了下巴。 南棠似笑非笑看着他:“以你对我的了解,这时候能不能躲?” “……不能。”冥一深吸口气,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脖子,又转转腕上镣铐:“主人,这里也可以锁上一道。” “装饰品,对你没用。”南棠看都没看,扣着他下巴的手略用了些力气:“这个才有用。” 确实…… 冥一的唇忍不住勾了勾,又勾了勾,与之前不同,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玩够了就回我的话。”南棠手背在他脸颊扇了一下,不算重,可亵玩的意味十足。 这也是冥一着迷的地方,明知他性情无常出手狠辣,明知没有暗一在场铁链根本困不住他,可他的主人从没有一刻怯懦。 她不惧怕激怒他也不吝惜伤害他,仿佛她天生就该坐在高处,仿佛一切理应都该由她主宰。 “主人想知道什么?” 冥一眨了眨眼:“今晨军帐之外,您说不想多一条御下不严的名声,我便想着反正要罚,不如当那帮废物的面打了。” 他故作自然的动了动腰:“已经没事了,好日子过多了,身子娇气,下次不会了。” 南棠嗤笑,她将人扯到近前,上半身压在软垫上,手按着冥一的后颈,像是压制一只龇牙的小狼。 这样的姿势别说再动腰,冥一就是说句话都要斟酌力道。 “假话。还有更周密点的吗?”南棠在他后颈捏了捏问道。 “有……”既然不能挣扎,冥一干脆选了个舒服的姿势,他手垫在脸颊下面。 “祝霄不在,主人身边位置空缺,我想往上走走。暗卫的身份不够,想换个有实权的当当。” “嗯?”南棠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不是暗卫的身份不够,是五公主的男宠,这个身份不够。 冥一暗营出身,自然知道武夫忌讳,他与祝霄弄出的动静不算小,行军本就枯燥,这样的事足够兵士私下传乐许久。 同样二百杖,没人的地方罚了,是五公主管教男宠。但当众行棍,那按的就是军营规矩。 冥一歪着头看南棠:“主人知道的,我本就是来争宠的,一点水花都没有,太无聊了。” 南棠同他对视,半晌轻轻摇头:“还是假话。” 从自己手里分些权力,或是借着她的托举往上爬,这事沈知渝敢做,冥一却不敢。 不只是不敢擅作主张,而是南棠递到他手里,他也会胡搅蛮缠推掉。 在这方面他比任何人的谨慎,比起南棠,他更了解他自己。 冥一是擅长做高位者的,他享受权力和地位,掌控欲远高于旁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第一卷:人皇篇 第527章 恶狼 也就是说,现在到了冥一觉得万不得已的时候。 南棠略皱了皱眉,因为鬼主吗,还是那传说中的天族……她本以为,这位心里是放不进这些事的。 冥一懒懒回话:“主人,你冤枉我。”可声音中没什么委屈。 “冤枉?” 南棠叹了口气:“如果只是争宠或夺权,那没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冥一不是傻子,应该看得出我没有睡过的人就只养在床上的毛病。” 后颈的手带着些暖意,落在冥一冰冷的皮肤上,引得他阵阵战栗。冥一没有挣扎,只是将头回在臂弯上。 “还是很紧张。”南棠就笑,却也没再碰他。 “你若要顶祝霄的位置,这时候该是研究怎么吞了鬼主,而不是和兵士纠缠。走的是祝霄又不是曹家那几个将领。” 冥一的唇抿了抿,就听南棠继续道:“你向来眼高于顶,还是人族时都未必看得上普通兵士,成了鬼更不可能为他们费心,除非……” 南棠的声音一停:“除非你不是要活的,你要魂魄……对吧。” “魂魄?”冥一闻言笑出了声,他肩膀随着轻轻颤动,好一会才回道: “主人放心,这批人的魂魄我是不会吞吃的,不管姓曹还是轩辕,都是您带出来的人。这点道理若不明白,还不如弄死我了事。” 南棠眉头一皱,她当然知道不是吞吃。 谁会有兴趣和食物打成一片,冥一这架势明显是要养魂。 魂奴认主必须发自本心,只有动了这个心思,他才需要威望,需要堂堂正正站在众人面前。 这顿刑杖只是第一步,战争残酷,冥一却不是凡人,绝对强势的能力配合刻意的施恩,生死一线他能做的太多了。 “别笑了。”南棠将人扯起来:“战场无情,死伤何止万千,若是养魂你靠什么喂?” “主人。”冥一眼中没有半点笑意:“有时候没必要事事较真,我做了什么错事,罚我就行,或者干脆将我绑缚在身边,让我和那小蛇一样只能摇尾乞怜,总之有魂契在我没办法反抗。” 他顿了顿:“主人,让我一次就长记性,或者不要拦我。” “你还知道有魂契在。”南棠让他激出了几分真火,声音也不由冷了几分。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主人明明可以叫暗一进来问,却愿意一点点陪我玩,知道早在我当众受刑时您就看出不对,但依旧纵容我胡闹。知道哪怕我这样挑衅,你也没说半句威胁我的话,主人……” 冥一歪了歪头:“我知道的太多了。” 南棠还想说什么,冥一却在这时撑了撑身子小声抱怨:“主人,腰疼。” 南棠将他甩回软垫边:“疼轻了。” 冥一还是笑:“别气,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您身边暗字科那两个也是我喂出来的,一回生二回熟嘛。” 冥一终于放松下来,他没骨头似的斜靠着:“低级的魂魄,一两滴血就够了,我又不会死,不够就养好了再喂,再不济就分些魂魄。养出个人样就能自己吞魂,怎么样也不会亏。” 他说得轻松,可这件事情若真有这么简单,他就不会瞒着南棠。 养出人样要多久,以战场伤亡的数量,一人一滴就够将他分食殆尽,走到后面若想维持,就只能靠鬼修顶上,若吞噬对面的喂养自家的能够平衡算是幸运,若不能呢…… 这般疯狂的想法让南棠都有些心悸。 以冥一这不受果报限制的天赋,完全没有必要走这一步。 所谓怎样都不亏,不是冥一不亏,而是南棠怎样都不会亏。 冥一似乎知道南棠在想什么:“主人,没关系的,到时候把鬼主给我玩就不亏了。” 他笑吟吟的:“既然祝霄不能签魂契,在我看来不如杀了。您不想杀,那就总要找些更靠得住的方法对抗天族。” 他仰着头眸中有些狡黠:“主人不用担心,这种事对我来说算是喜从天降。靠主人托着算什么本事,踩着同类爬才有意思。” 他撑着软垫跪直身子朝南棠轻轻颔首: “这才是恶狼争宠的方式,主人……喜欢吗?” …………………… 是谁更了两章! 求一个文末免费礼物“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528章 心疼我吗 “杀鸡取卵。” 南棠伸手想抬他的下巴,可冥一先一步扬头,他肩膀略前倾,头朝后仰着,眼中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可知冥渊有多少怨魂恶鬼,鬼主千年修行,你想靠这种方式压他一头和送死无异。”南棠问他。 “那就送死。”冥一干脆回答。 他嘴角咧得有些夸张:“主人,我生来奸邪怨毒,魂魄自成一派,我从未踏足鬼界修行,也就不受天授果报制约,我不受,我喂出来的魂魄只要不入鬼界,便同样不受。” 他手腕翻转,一只小巧的纸鸢躺在掌心,那是南棠不久前送出马车的。 “就算天时地利人和三样占全,鬼主想养一个我这样的也要再十几年。可我不同,十个,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只要我想,不过就是血和鬼修。” “不过就是?”南棠冷笑:“就算不受天授果报,可他们并非凶煞魂魄没有能力自保,你想养出些能耐要多少血多少鬼修?” 冥一舔了舔唇:“主人,人界已经是我最有机会赢的地方了。只要撑过最初那段时日,魂奴便能自行修炼。一万个不受天授果报制约的恶鬼在人间游荡是什么样子,他们能将自己养到什么地步,主人,您不想看看吗?” 冥一手掌微抬,那纸鸢燃成一团冥焰: “主人,无论是祝霄还是鬼主,在人界都是废物。若对抗天族就在不久之后,那我不想将托底的事交到废物手上,更何况……是定不了忠心的废物。” 他又朝南棠笑了笑:“我知道您有自己的方式,也相信您有能力让事情按预想走下去,您尽可以只当我是争权邀宠。” 他轻轻扬眉,萦绕在身上的鬼力缓缓散开: “主人我好歹签了魂契,鬼力放在我身上总比放在那个心思莫测的鬼主身上靠谱,您无需担心输赢,有幸能成,便是我吞掉鬼主取代他。 就算败了也无所谓,我会尽最大可能逼他吸纳魂魄直至怨魂反噬鬼识溃散。” 他略微垂眼,语气颇有几分遗憾:“只是可惜,到时要便宜祝霄了。” 冥一收拢掌心再张开,轻轻吹了口气,周身鬼气随之消散。 他再次看向南棠,目光莫名的柔和:“主人,三个鬼太麻烦,留一个就够了。这种你死我活的游戏有趣吗?您……会喜欢吗?” 南棠突然就想起,清晨这人看见鬼主同她耳语时脸上那个笑。 冥一的心思一向难以捉摸,南棠原本只知道是高兴,却不知道为何。 如今方知道,不止是高兴,冥一在因为自己的决定兴奋,他无比庆幸自己走了这一步,因为稍晚一点,这个位置就要被更危险也更无用的东西占据了。 从始至终,冥一的逻辑都没有变过,他坚信他和南棠是相似的,这种相似让他有机会更贴近她,也相应的让她永远防备他厌恶他。 冥一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她看上的人,但他会是最有用的那个。他愿意选最陡峭的路走,疯狂,固执,不遗余力的,做最有用的那个。 见南棠不回答,冥一的眼中有一丝迷茫,他再次问道:“主人,您……不喜欢这个游戏吗?” 南棠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也不会给你做成的机会。” “主人……”冥一的眼睛暗了暗,就听南棠继续道: “如果略松松手,冥一就要出去玩命,确实不如打断你的手脚,将你永远绑缚在我身边。” “……为什么?”冥一眸中的不解愈发深重,他追问道:“主人,他们做不到的我却能做到,我很重要,对不对?” 他向前挪了挪:“您推走祝霄,往后每一步都会更加危险,对不对?” 南棠皱了皱眉,可这一次冥一没有停下。 “您早知道我怎样才最有用处,却选择和鬼主周旋将天族之事引到他身上,您从没想过尽情使用我消耗我,对不对……” 他凑到南棠面前,眼中的期待让人无法忽视: “主人,你心疼我……对不对?” 冥一双手还缚在身前,前倾的姿势几乎全靠腰部支撑,疼痛让他忍不住颤抖,可他无暇顾及脊柱的伤。 良久,南棠轻轻叹了口气,她依旧没有回答,却抬手扶住了他。 几乎是一瞬间,冥一眼中迸发出了难以描述的惊喜,这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无比的违和,却也无比的让人动容。 …………………… 求文末免费礼物爱发电! 爱你们!! 第一卷:人皇篇 第529章 您真绝情 “很漂亮,但有点吵。”南棠看了他一会,这句话实在不能算做夸奖。 冥一抬了抬下巴,眼神中是放肆的蛊惑:“主人,说你心疼我,好不好?” 南棠还是摇头,她目光过分清明,冥一从中看见自己了的倒影,微微怔了怔。 “我不喜欢一句接一句的逼问,也不接受所有预设了答案的问题。别试图引着我走,老毛病了。”南棠的厌恶明白的写在脸上。 “我不让你做是因为不划算,你的爱一向疯狂,但我还没到为了享受这个铤而走险的地步。在相对稳定的局面上,拿小概率博胜负是很愚蠢的,更何况还是背着庄家开盘。我不介意你做蠢事,但不能在我的局里。” 她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感情:“辛苦冥一惦记,但有一件事你似乎没弄清楚,我只信我自己,所以在我这里,托底的不是祝霄,不是鬼主,更不会是你。鬼族是留一个还是留三个只能我选,怎样麻烦怎样稳妥也只能我自己判断。” 她勾起唇,眼中却没什么笑意:“如果你需要靠臆想活命,你大可以当我这是心疼你。但你必须知道,真到了我觉得需要走这一步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拿你去喂魂奴,你最好不要因此有什么无用的情绪,这是我应有的权力。” 南棠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衬得她有几分温柔,冥一离她很近,近到能听见她平稳的心跳。 “权力吗……”他轻声呢喃,南棠这话说得直白又伤人,冥一该是难过的,可他眸中却没有一点晦暗,先前的惊喜还未完全褪去,就被一种更加浓烈的兴奋替代了。 南棠大方点头:“没错,是你靠近我那天亲自赋予我的权力。心疼这个词太奢侈了,我很珍惜你的礼物,不会因为自身的情感回避它浪费它。冥一是独一无二的宝贝,既然我有绝对的使用权,那一分一毫的犹豫都是无能,都是辜负。” 这不是什么正派的道理,可冥一却听得格外庄重。南棠似乎觉得他这表情有趣,她神色缓了缓问道:“我说清楚了吗?” 冥一的眼神有些迷茫,却还是点了点头。他不能完全的理解南棠,但尝试着共情已经是他的习惯。 “很好。”南棠笑笑:“顺便说一下,如果想玩得开心,在大量喂养魂奴之前,先拿这套托底的说辞诓诓祝霄。能骗来他一半以上的鬼修,你才有赢面。只有将事情做尽,这场游戏才无论输赢都够悲壮。” 悲壮? 冥一怔怔的看着她,眼前的场景逐渐被翻涌的血色吞没,狰狞的尸骸竭力向上攀爬的手脚,腥浊的空气惨烈的哀嚎尖叫。 所有的偏执和疯狂都有最正当的发泄渠道,他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一切蓬勃的生命消亡包括他自己。他是一切的亲历者,又是一切的观赏者。他上一秒用尸身堆砌王座,下一秒或许就会溺死在污浊残躯之下。 冥一似乎完全融入了面前人的思绪,又或者说,他全然沉浸在了自己无边无际的想象里。 他眼中里没有半点恐惧, 反而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那是一种久违的高亢,冥一每一寸骨骼肌肉都在叫嚣着迎战。 这是他主人独有的能力,无论肉体还是灵魂,她都能轻易将他推上巅峰。 “主人……”他轻轻呢喃,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南棠在这时干脆的打断了他。 冥一只觉得托着他身子的手动了动,面前少女蹙起眉头:“起来,你很重。” 冥一愕然,这才意识到从始至终南棠都没有松手。 “我……”痛感骤然从脊背传来堵住了冥一后半句话,也理所当然的浇熄了他过于灼烫的灵魂。 没有丝毫不满,冥一单手撑着小桌偏头笑开了。 那笑声由平缓到剧烈,震动的伤处刀剜一样疼。南棠由着他疯,好一会,他重新看向南棠,表情认真: “主人,您真绝情……” …………………… 晚上睡着了qaq 第一卷:人皇篇 第530章 享受愉悦 “嗯。”南棠应了一声撂下茶盏:“笑够了的话,还有更绝情的。” “好。” 冥一看着她,他眼白有些混浊,水汽弥漫却没有泪落下,汹涌到极致的欲望被生生压住。似乎所有的不甘或愤怒都被囚禁关押,只留下爱意一个出口。 他依然在笑。 “主人还会要我,我是有用的,对吗?”他声音微微发抖。 有用…… 这几乎是专属于他的心魔,是他自小长大的行为惯性,如今,也是他留在南棠身边所有的底气。 南棠看他一会,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你太有用了……能做到的事情越多,想主宰的事情也会越多,在我这儿,冥一越走越高,就会越走越痛苦。 ” 冥一眼神反而安定了些,他说:“没关系,您喜欢我痛苦。” 他扬着头,毫无防备的面对南棠: “自以为是的瞒着你,妄图凌驾在你之上替你做决定,仗着你的信任赌你会纵容我,主人,我做了这样的事,您应该厌恶我。” “被厌恶是什么感觉?”南棠轻声问他。 “我不知道,但……厌恶我很好,利用我,榨干我最后的价值,毫无负担的伤害我。不用考虑是否残忍,不用规训所有欲望,把玩我的痛苦和爱意……这才是对我这样的人最好的手段……” 这不是冥一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可这次他没有半点之前的张扬桀骜。 他眼睫一点点垂下,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连面对面的南棠都听不清晰。 “您没必要抛下我,对吗?”他垂着头,声音闷闷的:“主人,别这么绝情……” “绝情?”南棠有些疑惑:“我一直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从放任你的小错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只是没想到,比起被我厌恶,你……竟更怕我输。” 南棠的指尖杯盏上点了点:“你呢,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你还记得你该是什么样的人吗?我的输赢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眼睁睁的看着我机关算尽却一败涂地不是很有趣吗?” “有趣……”冥一轻轻念叨这两个字,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是啊。”南棠伸了个懒腰重新靠在软垫上:“我始终都是绝情的,只是你变得软弱了。” 冥一猛地抬头神情骇然,他想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口。 “别急。”南棠抬手将他的头一点点按了回去,她动作很轻,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有情感就会有顾忌,会有恐惧也有期待。你会开始想我想的东西,在意我的得失,会绞尽脑汁替我做事,这本身就是共情的代价。” 南棠顿了顿:“你学东西很快,快到让我惊喜。” “什……什么?”冥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身子微微颤抖,竭力克制着自己抬头的冲动。 “我说,软弱不是坏事,是你身上沾染了属于我的情感,你或许不能灵活运用它,但起码你已经拥有了。我不会因此厌恶你,你在努力朝我走,方向是对的,走偏一点不是什么大事。” 南棠在他脸颊上轻拍了拍,冥一这才抬头小心翼翼确认着南棠的神色。 “我一向贪心,既想让你有原本的几分模样,又想让你按我的命令做事不出大错。找平衡点时左右倾斜都是难免的。你敢走这一步就够了。” “意思是……我没有做错吗?”冥一有些不确定。 “做错了,但发现错处,处理错处是我理应做的事。我需要你有弱点有顾忌,需要你和我一起找这个平衡点。” 南棠勾唇笑了笑:“我会罚你,但不是因为厌恶你,驯养本身就伴随着惩罚和奖励,你应该比旁人更容易理解这件事,对吗?” “是。”冥一轻声应她,他眼神一直跟随着南棠,直到一个温软的指尖在他唇角轻了一下。 冥一控制不住的勾起唇,就听南棠继续道: “我确实享受你的痛苦,可单纯的折磨会让人很快厌烦。就像你想尽情享受我的冷漠疯狂,又固执的想找到我心疼你的证据一样。我很贪心,除了痛苦,我也想享受你的愉悦。” 第一卷:人皇篇 第531章 再贪心些 “所以我也可以贪心吗?” 冥一这样问。 “当然。”南棠看着他:“但要先把这次惩罚受了。” “好啊。”冥一笑吟吟的,他并不惧怕刑罚,断一根骨头和断十根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南棠看着他的神情若有所思:“那小蛇是你撺掇进来的?” “是。”冥一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却还是老实的回了: “本来想给主人找些乐子,可惜他吃不了这碗饭。我也实在想不出,除去这漂亮的脸蛋他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冥一幽幽叹了口气:“不如杀了。” 这话其实是玩笑,能杀的人多了,他不会挑和南棠有牵扯的动手,可话音刚落就听南棠回道:“那就杀了吧。” 冥一眼睛一亮,不等开口南棠便继续道:“这算是你这次的惩罚。” “惩罚吗?”冥一有些疑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主人,您确定不是奖励?” 亲手杀掉一个求生欲异常旺盛的人实在是件有趣的事情,短短几秒冥一的脑海中就构想出了无数种新鲜的方式。 南棠饶有兴致的看他:“你当成奖励吗?也不是不行,杀他是我的命令,同时暗一那边给到你的会是让他活下去。” 她轻轻拍了拍手:“祝你玩得愉快。” 冥一微怔,明白南棠的意思后险些骂出声来。 他不会违抗南棠,可魂契又保证了他行为上对暗一绝对的忠诚,两人命令一旦冲突,就意味着他要重新陷入和魂契的拉扯当中。 冥一还记得,当初他一遍一遍尝试杀掉他名义上的主人时,自灵魂深处传来的让人几欲求死的痛苦。 不能疏解不能转换,跨越肉体直接摧残他的精神,无时无刻监管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念头。 冥一记得它如何一点点消磨他的乐趣,击溃他的欲望。记得一切散尽后精神的迷茫和沮丧。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是他一定不愿尝试第二次的,那唯独是这个。 “主人......”他看向南棠欲言又止。 “嗯?”南棠轻声应他。 “您这样……会玩死我的。”冥一的目光十分认真,没有抵触,也没有恐惧,仿佛只是纯粹的陈述这个事实。 他不知道这样反复的折磨他能坚持多久,但他知道,如果惩罚有限度和分寸,这一定是对于他来说最危险的那项。 “不会。”南棠的声音十分温柔:“如果真想你死,我会让你来杀我。” 她又在他脸颊捏了捏:“你可以忌惮我恐惧我,但我永远不会将你放在对立面上。冥一,我不会真的伤害你。” 冥一看着她,像是在理解这话的意思,良久后他点了点头。 “十日吧。”南棠略想了想:“从明天开始。” 冥一的嘴唇动了动,茶水落盏声响起,他下意识的想接手,却见那杯茶已经递到他眼前。 冥一没有接,而是小声的问:“是不是罚过了,我……就可以贪心了?” “想做什么?”南棠便干脆捏住他的下巴,茶水一股脑灌进嘴里。 冥一显然不擅长做这个,他偏过头一阵呛咳,缓了一会才重新跪正。 “不做什么,我就想问问。如果抛开该如何使用我驯化我不谈,也不想什么大局输赢,就只是单纯的看我这个疯子,就只看我……” 他深吸了口气,声音还是抖得厉害:“你有没有……有没有心疼我的时候?” 冥一等了一会,没有人回答他。这口气一点点吐尽,一直到胸腔微微颤抖,那种嗓子堵了石头的感觉再次出现,他闭了闭。 “……没事。” 南棠静静看着他,看他像往常一样朝前凑凑,笑着说: “嗓子疼,再给杯茶吧主人。” “为什么如此执着这个?”南棠微微皱眉:“我什么时候应该心疼你,你在雪里跪着的时候?顶着刀尖跟我索吻的时候?你拼了命将血将魂魄沾到骨瑛身上的时候?还是……你放弃造神计划,不再单纯的因为欲望仰视我,一步步走到身边只为了让我赢的时候。” 始终没有点破的话终于直白说出来,冥一身子猛地一震,试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 南棠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东西是抛不开的,我永远不会因为这心疼你,你胆子太大了,我怕哪天没盯住,你为了这句心疼把命丢了。 “我……”冥一想反驳,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有些无赖的偏头:“好吧,我确实会。” 他将地上那破布似的上衣捡起来胡乱披在身上,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需要我叫暗一进来吗?” 南棠抬脚踩住他的膝盖:“谁说你能走了?每次有不如你意的地方,都想逃开吗?” 冥一轻轻摊开手:“不走,我只是怕你下一句就是赶我出去。” 他朝下看去,目光落在南棠的绣鞋上:“主人,我最近手艺有长进,要不要也给你做一双?” 南棠没有由着他打岔:“既然说了可以贪心,为什么不再贪心点?” “……什么?”冥一有些不解,他抬头去看南棠,少女的目光格外认真: “心疼这种东西,本就是下位者的幻想,是不敢奢望的退而求其次,冥一想要的真的是这个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你应该知道,对于我来说,保留你的特质比彻底压制麻烦得多。你确实很有用,我也正是因为这点留下你,可你我今天需要坐在马车里一点点拉扯,不是因为你有用,而是因为我不舍得亲手毁去完整的你。” “不……不舍得吗?”冥一轻声呢喃,他理解南棠的每一句话都需要些时间,好在面前人并没有催他。 “只想要心疼太卑微了,不适合我的冥一。” 南棠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靠玩命反复试探我的心意也太危险了,不如我直接告诉你。 我很喜欢你,和你是不是有用没有关系,你一切的黑暗面我都无比热衷,纵使有一天你没有鬼力,我依旧会一直将你带在身边。 所以再贪心些吧,我独一无二的小疯子。” ……………… 我下个月必拿全勤! 第一卷:人皇篇 第532章 生辰 马车内,血腥味还没完全散尽,观宁拢袖燃了香。 南棠怀中是精致的手炉,她撑着头,脑海内系统提示音逐字播报: 姓名:冥一 年龄:18 身高:181 体重:69 颜值:92 健康值:50/100 精神值:100/100 好感值:98/100 恶念值:99/100 驯化值:96/100 南棠蹙眉思索,倒不是因为这驯化值,她只是突然意识到,十八岁,这人最近过了生辰。 “是哪一天?”南棠问道。 【生日吗?】 粉泡泡转了个圈 【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 是青怀被掳走那日,南棠尚未出宫,府中无人主事,被逐出的冥一以命换伤,险些折在骨瑛手上。 南棠自认了解冥一,可这一刻她却无法想象,当时的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拼这一场。 马车外,冥一换了身新的黑衣,背上的伤胡乱裹了,他吊着根草,抢了车夫的位置,随着车轮吱呀声哼着小曲儿,氛围奇异的轻松。 在他身边不远处,是绑着双手被马车拖着前进的少年,他脚步还算稳当,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刚刚,这个黑衣男人告诉他,他的供养人下了杀他的命令。 少年第一反应便是跑,可还没等迈开步子,手腕便被重新绑住了拴在了车上。 “大人?”短暂的静默后,那少年试探的开口:“这是……准备将我拖到精疲力尽,再卷到马蹄之下踩死吗?” 冥一看了他一眼:“那倒没有,明天才开始杀呢,现在是绑着玩。” 绑着……玩? 少年的目光有些晦暗,他又想起那天夜里,他的供养人也是这般轻松模样,说玩他玩得很开心。 “大人,你们……都是拿人命来玩吗?”他低声问道。 这话说得冒犯,可今日冥一的脾气好的惊人,他瞥了一眼面前人,竟当真开始解释: “弱肉强食本就是天经地义,没能耐自保,你还指望谁供着你不成?” 他笑得有几分无奈:“我说小蛇。别做梦了,不是我们这些人,而是处处都有像我们一样的人。” 他舌头翻卷,借着草棍四下点了点:“不过你命不错,这里能玩你的就这马车里一位。” “……是。”少年并不相信,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少顶嘴就能少挨些打。 冥一看了他一会,突然凑近了些:“废物小蛇,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也可以玩你?” 呼吸近在咫尺,冥一身上的压迫感太强,少年忙朝后躲去胡乱的摇头。 冥一眉头一皱,显然不满意他这个反应。 锋刃在掌心微转,毫无预兆的勾向了少年的脖子。 “别……”少年眸光大骇,没有任何闪躲的余地,脖颈刺痛,血涌了出来。 冥一的手极稳,这一下只再重一两分便是神仙难救。 “大人,我错了,我想知道,我想知道的!”少年还算敏锐,很快明白了状况。 冥一却将食指竖到了唇边:“嘘……” 他重新凑近,开口问:“废物小蛇,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也可以玩你?” 一模一样的语气神态,连动作的角度都和之前完美重合。 “想……想的。”少年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到了,他强迫自己开口回话。 “想……想的。”冥一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才移开手,心满意足的整整衣襟。 他看向少年笑得真切:“因为我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的主人……喜欢我。” 说这话时,冥一的语气无比认真,眉眼间的雀跃的让人难以忽视。 ……什么? 少年实在没想到会等来这样的答案,他眸中闪过一丝迷茫,犹豫片刻后,还是轻声应是。 “好孩子。”冥一笑得愈发灿烂:“你放心,再十天我就放过你。” “十天?”不远处马车上,鬼主轻声嗤笑:“这么绑下去,十天够从脚跟磨到膝盖了。” 他指尖在额角揉了揉,叹息道:“精神不稳定,脑子也有问题……” 第一卷:人皇篇 第533章 擅长表演 有同样想法的除了鬼主,还有冥一名义上的主人。 那小蛇自然没有被绑在马上十天,但乌长悲却切切实实盯了冥一十天。 这本只是走个形式,乌长悲知道,无论盯不盯,冥一都无法逆着魂契做事。 他没想到的是,其中两次,他险些成功了。 第三日清晨,冥一手中的鸳鸯钺已经刺破了那少年的衣服,乌长悲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只看见汗水在他衣衫上凝了一层细冰,他手抖得不成样子。 乌长悲忍不住拔出弯刀想上前阻拦时,可就在这时,血从冥一口鼻中喷了出来,兵刃落地的当啷声响起,雪地上大片鲜红。 那日之后,冥一足足昏睡了两天一夜,与魂契对着干的魂奴千百年也没见过几个,连鬼主都忍不住来瞧新鲜,唯有南棠一面都没见。 “我去了,这两日他还要补回来。”南棠说这话时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往后几日,冥一略消停了些,但依旧一日三五次朝那少年动手。 转瞬十日将过,直到最后一天黄昏,任谁都觉得他已然放弃的时候。 冥一从不知哪里的乱葬岗拖出了两具残破尸体。 那是生前恶贯满盈嗜杀成性的囚犯,冥一想只用起尸一法,借他们生前的执念心魔除去那少年。 这大约是梵姬或者杉灵那学来的东西,冥一不受果报束缚,却从鬼族那里偷来了钻天道空子的方法。 乌长悲前去禀告时,正撞见来蹭茶喝的鬼主。 军帐内,南棠端坐在桌旁,不远处坐着那个异常精致的男人。 “为那小蛇来的吗?”鬼主率先开了口,乌长悲没有理会,只朝南棠叩首行礼。 南棠略抬下巴,乌长悲起身端立,他这才看了鬼主一眼,目光漠然。 “好傲气。”鬼主细细打量他,一旁的小猫模样的童竺幽幽开口:“已经好多了,你弟弟刚来时他是用刀打招呼的。” 鬼主轻笑:“西晋的暗卫竟有这般好本事,只是不知……” “鬼主还有别的事?”南棠冷冷截断了对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别急着赶我。”男人笑了笑:“十五里外,黑甲铁骑八十,人界我不熟悉看不出来历,但各个身手不凡。” “怎么不踏到我眼前再说?”南棠挑眉,同样的消息,早在今日晨起时冥一便送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奔这边来的,你知道的,我这身份废话太多会惹人烦。” 鬼主起身微微行礼,姿态端正,声音中却有些调侃:“公主有吩咐随时唤我。” “多谢。”南棠颔首,却没有送他。 见人走远,乌长悲这才简单将事情讲了,南棠已经从鬼主那听了一遍,却还是等他说完才开口:“尸体拦了,到此为止,冥一叫进来回话。” “是。”乌长悲略一垂头转身出门,不多时一身血污的冥一便出现在了帐中。 南棠上下打量他,冥一周身遍是淤泥腐肉,一双手指黑得看不出原本颜色,他远远站定行礼: “主人。” “你……”南棠一时有些无语:“听说你从乱葬岗拖出了两具尸体。” 她视线从冥一的脸上扫到指尖:“……拿手刨出来的?” 男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疲态,他扯起唇角笑嘻嘻的将手背在身后:“太着急了。” 其实和急不急没有关系,他没法顶着魂契动用鬼力,连来回路程都是咬牙挺过来的。 见南棠不说话,他又站远了些,声音传来:“主人……还欠两天。” 冥一说话时,尾音有些颤抖,他不敢回想这些日子, 除了那远高于肉体限制的痛苦外,这刑罚还有个很微妙的地方。 没有执刑人。 冥一随时可以开始也随时可以停下,只要他演得像一些,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在对抗魂契。 冥一太擅长表演了,他不愿让南棠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所以哪怕杀不了那小蛇,他也必须拼出点结果。 南棠看他半晌,笑着摇了摇头:“绣鞋抵了。” “真的吗?”冥一眼睛一亮,他刚想迈步靠近就听南棠轻喝: “出去。” 第一卷:人皇篇 第534章 疼不疼啊 那兽奴跑了。 趁着冥一进军帐回话这个空档,那少年拖着还绑在身上的绳子消失在了暮色中。 没南棠的命令,无论是安阳军还是曹家将士都没有阻拦。 乌长悲前来回话时,南棠头都没抬,只说:“随他去。” 有时圈养奴隶靠得不是鞭子也不是蜜糖,是靠明里暗里的灌输教化,让他们下意识认为,不是主人圈养他,而是他不得不依附主人。 主人身边是安全的,外界的一切都可以随时取走他们的性命。 尽管兽奴生来体魄健壮,无论耐力还是速度都远超常人,却依旧相信所有人都能凭借兽纹分辨他们捉住他们,再轻而易举的杀死他们。 他们坚信着自己是无用的,是脆弱的,是必须依靠供养人才能活下去。 南棠可以理解这样的思想为何形成,但可以理解不代表可以接纳,这种程度的依附提不起南棠的兴趣,如今也着实不是玩鹰逗狗的时候。 那条小蛇不走出这一步,南棠永远不会正眼看他。 夜色浓稠,冥一换了干净的衣服,倦色落在他那张诡邪的脸上竟显出几分颓靡。 他盘腿坐在南棠身边,将鬼识探到的东西一点点描述清楚,南棠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他的头发,冥一很少有这样亲昵的机会,他死死的盯着南棠,不舍得错眼。 “主人要如何处置这些人?”冥一问道 “今夜之事我会让鬼主去做,你该休息了。”南棠的声音和缓,没有回答他。 冥一眉头皱了皱,他想说那人不能信任,却又想起南棠之前的话来。 冥一向来记性不错,该不该信任,不是他能判断和决定的。 他犹豫片刻,只笑吟吟蹭了蹭南棠的手:“主人,我不累。” “嗯。”南棠没有点破:“不累就再等等,给你……加一场游戏。” 子时将至,十几个黑色的身形从四面八方向驻扎处摸来。 为首的男人手握一把短刀,他弓身屈膝,行进间却速度飞快。 外围的巡视的兵士二十人一组,身皆披甲胄手握长刀。 男人顿了顿身子,他仿佛一早知道轮换的规律,趁着空隙躲轻松过了几层。 “有叛徒呢……”鬼主半靠在床边自顾自念叨,他心念微动散去了挡路的鬼识,那小公主没来找他,外面就是打上了天也与他无关。 眼前诡异的雾气缓缓散去,那黑衣男人刚想松一口气,一声低喝就便从不远传来了。 “谁!” 这声音不算大,在夜色中却格外明显,男人想都没想,猛地扑身过去,将人压在了雪里,手上的刀利落的刺向了他的胸膛。 这样近的距离,他几乎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场面,他微眯着眼,等着鲜血溅到脸上,可那人竟一把挡住了他。 男人心下就是一惊,这一下的反应速度,绝不是寻常兵士。 坏了…… 男人心头暗骂,一击不中他便想抽身,却发现身下这人速度虽快手脚却没什么力气,肺腑虚竟像未曾习武之人一样绵软。 他心思一动,一手按着那人的嘴,另一只手猛地用力,顶着那股力量,硬生落下短刀刺透了那人的左胸。 鲜血飞溅,他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后脑出一个低低的笑声响起: “师父,疼不疼啊……”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535章 游戏 什么人! 他骇然回头,原本跟在身后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别急,这里太挤,我送他们去别的地方了。”一个声音幽幽回道。 谁? 男人四下寻找,除了冥一在没有人,他顿了顿,一点点抬起头。 一个黑影头下脚上飘在半空,在他仰头的瞬间,脸几乎要贴在他脸上。 男人倒吸了口冷气,他转手挥刀砍向那影子的脖子,可他只略略偏头便轻松躲了过去。 男人还想再砍,冥一翻身落地眉头一皱,鬼力瞬间将他包裹,只一晃神,金属破碎声响起,那柄短刀断成几段。 男人大睁着眼,眸中尽是惊骇,他看了看碎了一地的长刀,下意识咽了咽。 喉结上下滑动,只这一个细微的动作,仿佛恰好打破了身体的某种平衡。 他如同那把剑一样四散垮塌,头颅四肢落在地上,断口齐整平滑,血这才汩汩流淌而出。 “没礼貌的东西。”冥一有些厌恶的看了看地上的断肢: “没看见我在和我师父说话吗?” 蒙磐仰躺在地上,血从他胸膛的伤处和口鼻不断涌出,冥一面上露出几分刻意的自责。 “徒儿有罪,出手慢了。实是没想到,师父如今……连这样的杂碎都对付不了了。” 蒙磐的喉咙里发出粗粝的呵声,他没有理会冥一,而是强挺着精神逼自己开口:“贼……贼人闯营,速……速速……” 他想再大声一些,让多一些人听见。可丹田的气息如同一潭死水,他无论如何也凝不起来。 “哦?”冥一的眉头皱了皱:“你倒是操心的命。” 他幽幽叹了口气,半蹲下身子,三根手指在蒙磐的伤口上按了按。 蒙磐的身子重重一颤,再说不出话。 冥轻轻扬眉,手指划到蒙磐的右胸口,等了几秒才凑到蒙磐耳边压低声音: “听说你心脏是反着长的,竟然是真的啊。” 他像是验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笑得纯粹又残忍:“真有趣呀,原来你才是天生的怪胎。” 蒙磐的眉头死死拧着,手指动了动,猛地抓住了冥一的袖子,这一下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快……快些……” 冥一当着他的面,一点点抽回了手。 你…… 蒙磐还想再做些什么,就见他站起身,只一个错神人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远处的暗十三这才上前,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蒙磐拖入了一旁的军帐。 跟着冥一是南棠的命令,可救蒙磐并不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但他做不到眼看着这个人这样躺在雪地里。 暗五看了他一眼,心底叹息口气,只转身跟上了冥一。 冥一没有说谎,他说没有杀其他人,就是当真没有。 不止没有,他还将人引到了更合适的地方—— 粮草。 冥一腾在半空,手里的尸体魂魄撒出去不少,他没有祝霄那操控千军万马的本事,但百十个还能控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冥一却表现得十分有耐心。 粮草囤积之处,重兵把守,封炀派了最得力的属下,钧辞更是将副将留在了这里。 这群人本想着分头行动,几十个人钻进来,总有成的,却没想到事情进展这般顺利。 什么暗卫,什么安阳军,都是哄人的纸老虎,这样紧要之处,他们轻易摸到了近前,竟没一名兵士发端倪。 冥一就那么静静站着,直到不远处火光乍起,他这才一点点勾起了唇角。 时候到了。 ……………… 求互动求爱发电! 第一卷:人皇篇 第536章 反叛1 钧辞手下副将关成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最先察觉到问题,可那时贼人已然到了眼前。 关成不知道他们如何越过这层层巡视一路摸到这里,他来不及细想,重剑自身后竖砍而下,带动身子向前一个翻越。 离他最近的那人来不及闪躲,手臂连同两寸肩胛骨被生生斩碎。 关成以剑尖为撑越身而起,于此同时只觉眼前一晃,原本隐在夜色之下的营地顿时清晰可见。 他在半空拧身扬头,这才看见背后燃起了熊熊大火。 糟了—— “敌人夜袭,粮营走水,速速传信监军。”他再度举剑挥退面前人,高喝声震天动地。 安阳军训练有素,鼓声立响,刀鸣不绝,周遭火把一个接一个点燃。 借着火光映照,关成看清了离他较近的几个黑衣人的表情。 他们三两对视,眸中没有半点得逞的喜悦,反而尽是错愕骇然。 关成没时间多想,他高声命令道:“以雪灭火,军巡队随我捉拿贼人。” 辎重处总领是封炀新提上来的将领,名唤薛崇。他曾是曹老将军的亲兵,也算曹钏半个嫡系。 关成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没有看见他,干脆随手抓了一个人:“让你们将军派人封紧四周,莫放跑了。” “是。”那人干脆应了。 与此同时,封炀朝粮营方向急行而来,正看见了那猛然燃起的火焰,紧接着便是隆隆鼓声。 他手中的兵器出鞘,刚想朝前奔去,忽听身后远处有打斗声,低沉的号角幽幽传来,那是安阳军集结的号令。 五公主处也出事了。 这是封炀的第一反应,想也知道,此时出手多半是奔着这位王储来的。 封炀本该趁这机会表一表忠心,他相信小股的贼人远不是安阳军的对手,锦上添花比雪中送炭简单得多。 可他握着兵刃的手攥了攥,最终还是朝粮营而去。 这号角本不是唤他,五公主处向来由安阳军负责,如今事态危急,怕是更不会让曹家插手,以自己的身份贸然过去一个不小心便会引火烧身。 更何况,阿谀谄佞本就为人所不耻,王储也好监军也罢,一人的生死如何能与粮草相提并论,相较之下,他的前程更不算什么。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这个看似木讷的选择,竟无形中救了无数曹家兵士。 粮营处,安阳军分了一半人出来救火,兵士们个个打着赤膊,衣衫系在一处拢雪,这样的天气下,汗珠竟明晃晃挂在脸上。 曹家兵士四面合围,将粮营圈在正中。为首的男人三十岁上下,正个头不高,但四肢十分粗壮,正是封炀新提上来的统领薛崇。 他身背一柄宽刃,吆喝着兵士五人一伍连声汇报敌情,尽管那大火近在眼前,他依旧没有援手的意思。 “火势难控,将军可否相助?”安阳军一名将领上前交涉,可薛崇却只当没有听见。 “将军!”那人再度抱拳,就见薛崇横他一眼瓮声道: “军中行事鼓声为令,关成随意找人传信已是犯了军法,看在同僚一场我替他围了,如今还要如何?” 这就是故意为难了。 夜鼓朝旗,军中的确以此为令,但从未听说走水之事也要等军令的。 封炀赶来时正听见这句,他忙低喝一声:“住口。” “将军。”薛崇抱拳行了一礼,面上却没有多少慌乱。 封炀没理会他,一连串指令接连下达。他先是分出一部分兵士一同灭火,再将原本合围的人数减了三成,一部分派去监军营帐增援,另一部分派去接应关成。 薛崇看着他,面上依旧恭顺,可身后宽刃不知何时落在了手中。 封炀自幼在军中长大,脾气火爆做事干脆,他没多废话,安排好一切后,手中兵刃径直抵住了薛崇的脖子: “你要判主?” ……………… 求互动求爱发电! 文末免费小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