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录：成毅x你》 第一卷：正文 第1章 露水 提示： 这是因为不想嗑真人但是又想嗑cp所以读者变厨子的产物。 背景是演艺圈（剧组为主），主线是绕指柔化百炼钢。 角色是成毅x女化妆师。 前几章慢热，主要是为了塑造女主。后期两人戏份增多。 *第二人称限制性叙事，和常见叙事形式不太一样。 作者是女主控，所以会以女主的事业/生活/情感来铺展叙事。 不虐毅也不走俗套狗血戏份。 预警：成年人尺度！！！ 我觉得我写得蛮好，嘿嘿。 谢谢为了这篇文而从lft过来的朋友，你们见证了它的初次成型。二稿是我自己的敝帚自珍，也是我善待自己第一次完成的一部长篇。 大概12万字左右完结，70章以内。 “他”可能不是你心中的那个成毅，“他”身上还有更多属于作者本人设定和虚构色彩的成分。 所以建议把这部当作是他出演的一部纯属虚构的剧来看，可能会更合适。 祝愉快。 ————————————————— 虽说已过正月十五，但横店还残留着些春节旅游旺季的气息。从高铁站赶往开机仪式的路上，道路两旁挂着的新年红灯笼在窗外飞驰后退。 又一年了。 二月二，龙抬头，所以每年农历二月初，总是横店新戏开机最多的时候。 晚点的高铁让你直接错过了造型团队仪式前的简短会晤，等你夹带着一身料峭春寒赶到剧组团队初见会时，仪式刚刚开始。 你出示工作证，沿着走廊的后门，坐进圆弧状会议室尚有空位的最后一排，周围都是一些年轻的、新鲜的面孔，带着初入演艺圈的雀跃与期待。 还没取下围巾喘口气，仪式主持人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 “各位，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欢迎本次的主演团队，成毅老师，贾铭姿老师......” 你闻声注目，光鲜亮丽的演员们从第一排起身，依次亮相，朝大家挥手致意。成毅转过身来，妆容精致，温和有礼，朝人群微微欠身。 你下意识偏了偏头，鸭舌帽檐隔绝了可能相接的视线和自己紧张的神色。哪怕前排激动的群演纷纷踮起脚把手机举够得更高，几乎已快挡住你。 啧，偌大个横店，几十个不同的剧组，居然都能再次遇见，真是太巧了。 而更巧的是，几天前，你刚被临时通知更改的工作分工，竟然就是男主演的主化妆师。 难怪当时对接的制片助理宁愿软磨硬泡给你加薪，都要求你接下这份工作。 算了，你安慰自己，不过是一夜的冲动过而已，后续也并无联系，如今再见，未必还有印象。娱乐圈的你情我愿，灯一黑，不都默认了天亮醒后彼此的缄口不言。 退一步说，需要爱惜羽毛的人，又不是你。 剧组初见会后，是各部门的分组见面会。 造型团队，则直接与演员对接。 造型总负责人是业内有名的赵纪平，此前你已经跟着他进组了好几次。这次的合作，虽是他主动邀请，但你本也是冲着他会坐镇剧组，外加安之齐担纲总导演，才早早答应下来。 简单集合后，演员单独与各自相关的造型人员一一碰面。 避无可避，你站在队伍的最后，等他一一握手打招呼过来。 「成毅老师，真巧，又要合作了。」 真是幸运呢，他笑着跟你礼节性地握了握指尖，如同刚刚和其他同事一样的温文尔雅，却又俯身稍低，悄声说，努力了很久，才争取到元老师。非常期待这次的合作。 你朝他对视一眼，心绪复杂，却碍于身旁有人，难于开口。 从服装到发型，从道具到妆面，直到终于轮到你负责的一对一试妆环节。 剧组化妆师需要在正式定妆前确认演员的脸型、肤色、面部折叠度，甚至一些必须小心的区域。 负责帮你打下手的化妆助理小刘已经为成毅卸好了妆。你找了个理由，打发她去找服装团队对接一些并不重要的小细节。 确认化妆室暂无他人后，你看向等在镜子前的成毅，决定在这不多的时间里，坦然直言。 「成毅老师......指定我来负责这次的化妆，该不会是因为那一晚？」 如果我说，与此有关呢。 你蹙眉，却见他一脸无辜又真诚地看着你，好像在谈论的是天气好坏这般寻常的事情。 「成毅老师，成年人，各取所需，露水情缘，别太当真。」 各取所需吗……他笑了笑，既然是各取所需，那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取得呢？ 你读不懂他问题里的哑谜，直接转移话题，申明态度。 「这次拍摄周期大概三个月，希望可以和成毅‘老师’有良好的公事上合作。」 公事？ 成毅又把话题扯了回去。 只是公事？我们之间不是已经有了私人关系吗？ 「私人？」 你扬了扬手里的笔刷，倍感荒谬，不过一次偶然的失控，换来的居然是紧追不舍的纠缠。 「大明星是想包养我吗？或许愿意被你金屋藏娇的人不少，可惜并不包括我。你可以找找别人。这个圈子里，自愿用身体换取所求的人，不会少。」 从来不少自愿的金丝雀，但是没有笼子关得住你。 不是这个意思。 他突然坐直，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我没有包养过任何人。 在你看来，这突来的自证更不可信。 「你情我愿是我所有事情的原则。如果那一晚给你留下了什么误解，我希望现在我解释清楚了。」 你回应他，「我不打算受制于任何人。于公于私，都是如此。能合作，就好好相处。如果不能，现在我赔钱、剧组换人，也还来得及。」 最近准备开机的剧组那么多，你不怕没有新的工作机会。只要成毅不要出手针对你，靠技术吃上饭，你还是有这个自信。 抱歉。 他抿住下唇，似经历一番艰难纠结后，重新开口。 我的意思是，如果还有你情我愿的可能，元老师，可不可以，考虑我呢？ 你把玩口红的手，蓦得顿住。 他伸手轻轻握住你的手腕，顺带补上最后一笔唇色，浓得耀眼。 露水也可止渴，不是吗。 第一卷：正文 第2章 前因 “不好意思，元老师，合约上确定了你就是成毅老师的化妆师，这也是他本人签约时要求的一项，所以这个确实不能更改。” 你盯着剧组发来的回复，无奈着。 在尝试申请换合作演员的要求被无情驳回后，从剧组初见会结束到正式的公开开机仪式前的这一段时间，除了不得不有的线上工作对接，你刻意与成毅保持着距离。 造型团队初建，目前主要是由赵佬赵纪平出面把关整体设计与造型的概念，所有的细节落实环节还无需进一步推进。赵佬熟门熟路，已经带着团队过了好几遍基于剧本的设计思路，一遍遍地提案，又一次次的修改。其间好几次，他特意停下来提问你对于几个角色相关妆造的意见——坊间传闻一直独门独户单打独斗的赵纪平准备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你知道，这不仅意味着化妆技术的传授，还意味着演艺圈里相关资源的共享。 没人会不心动。 你也是。 但你知道自己的优势不仅在于妆造方面。上一次剧组合作时你提议的造型数字化计划——理论状态下，可以将妆面的设计稿转化为3D立体的数字模式，利用参数的调整来模拟在不同光线等外在环境变化与化妆对象脸型大小等因素影响下的差异，让定妆这件事情变得更具前瞻性，而不再是传统的手工作业。虽然必要时，仍然需要演员到现场来实际试妆。 这种筹备的日子过得紧张忙碌，好在，你与成毅暂时没有机会交集，倒也相安无事。 只不过眼下，在时不时听见团队成员提及“成毅”两个字的时候，你仍会下意识地想起那日与他重逢的场景，心下顿生起些许烦躁。 —————————— 这不是你和成毅的第一次合作。 年前，在上一个剧组，你与成毅已经偶有碰面。 那时，你主要负责B组配角的妆造，而他归属A组团队。只有在部分重头戏的场次，你们才会有共事的机会。 当时，成毅刚上映了一部古装电视剧。这部剧在暑假档的风口上收获颇多好评。于是，热播期间，常常有粉丝或好奇的路人在酒店的出妆间门口排队等候，或是在外景拍摄地点的外围登高远观，就为了看一眼真人。 人气，在横店，或者娱乐圈，就是一种货真价实的支票，利滚利，只等着某日兑现成功。 所以哪怕再不特别留意，也会被日日门口拉开的横幅、铺开的海报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反复提醒着他的存在。 剧组，有时也受惠于此——名气大了，探班的人也多，茶点小食，烧烤炒饭，倒也能缓解剧组长时间工作的疲乏。更别说适当的曝光度对于剧组来说，就是免费的宣传。 于是，候场补妆时，换棚转场时，那些熬在现场的日子，你也会不自觉留意到他——倒是没有某些演员的架子，无论导演说再拍几遍，他都一句“OK”以应。化妆师帮忙整理妆发时，他会特意屈膝放低身段，甚至候戏时，也常常找个小马扎或者索性就地坐着和一群群演聊聊天。连他身旁的几个助理，看着也和和气气的。 有过合作的化妆师、场务等工作人员或者群演找他合照，他也乐呵呵地答应，连路过的你都被逮住帮忙给他们拍过几次合影。 而你对他的印象，本来也止于此。 你一向不太关心演员的新闻八卦。对你来说，每一张演员的脸都如同画纸一张，有的质感好，底子强，个人特色鲜明；有的平平无奇，堪堪及格，也不过是需要多花一点心思罢了。化妆师的工作，就是在每一张画纸上完成属于自己、也属于角色的作品。 对于你来说，没有什么比一个真实生动的妆容在屏幕上活过来更有意义的了，而演员不过是载体而已。 如果不是那件事，你们彼此大概是不会交汇的平行线—— 剧情需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有些重头戏的拍摄会选景在某些特别的场地——如山林，沙漠等。户外景色的天然风光虽好，但对于剧组工作来说，却常常是巨大的挑战。毕竟各种物品和人员的移动和安置，算起来是件大工程。 那场沙漠里的打斗戏已经拍了一天了。但是沙漠里天气多变，风沙不定，威亚吊着几个演员在空中晃晃悠悠，找不准方向。风沙一大，演员的妆造也难以维持。比如，才拍了几幕打戏，成毅的发套就直接裹了一堆泥沙，严重影响上镜效果。 这样的拍摄，既危险，又难以在镜头里呈现出理想效果。于是导演改为一边调度着先拍一些文戏，一边等风力转小天气放晴。 临时搭出来的大棚做了妆造室，主要演员全部在这里候妆。人来人往了一天，场面逐渐变得杂乱。 「因为户外光比较强，所以眼妆比之前化得更浓一些。」你补上右眼最后几笔眼影，向助理小刘示范妆面效果，也跟小女孩叮嘱：「如果一会眼里进了风沙，不小心揉了眼睛，记得喊我来补妆。」 画完了，你习惯性地退了一步，上下左右打量，确保妆面的完整性，右手也顺带往后放下笔刷。 「嗯？」 指尖的感觉来得太快速，以至于大脑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地弹开——卷发棒热得发烫的温度直接让你的指尖掌心迅速红肿起来。 “天哪！”小女孩吓得一声尖叫，人声嘈杂的大棚一秒安静，随后更加混乱。 “水，快拿水来——” “叫一下医护！” “直接送医院吧，谁有车。” 混乱的关心已经传不进你的耳朵，指尖的痛感上蹿，一瞬间麻木了整个手臂。 不知谁给你手中塞进一瓶冰水，又被人群拉拉扯扯出了大棚。你咬牙挺着，上了不知道谁的车，颠簸着送去医院。 一路上痛得你把天王老子都在心里骂了个遍。 急诊，处理，包扎——再加上医院里各种琐事的折腾，等你的右手被结结实实包成了个粽子，已经天色昏暗了。 ———————— “元姐，你的手机这些我给你带来了。” 走得太混乱，你的个人随身物品被同组的小刘帮忙送来。 “元姐，”她欲言又止，“姐你右手伤了，之后怎么上工。” 你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大粽子，苦笑一声。 「能怎么办。医生说大概要半个月才能完全好。好在只是皮外伤，没有影响神经。」 但是对于化妆师来说，右手就是一切。 “你放心，毅哥跟导演说，他会承担你全部的医疗费和误工费的。” 「成毅？」你不知道这是哪出剧情。 “对。下午烫伤你的那个卷发棒，是毅哥闲着无聊在摆弄。结果导演让他去审戏，他一时忘了拔掉。” 你一挑眉，长吁一口气。 一个上升期间的男演员，对于剧组来说，就是一个免死金牌一样的身份。 你只能无奈感慨：「倒霉的我啊。」 “赵佬下午都亲自上阵动手化妆了。”小刘吐吐舌头，“本来出外景就人手紧张，现在还折损了你这枚大将。” 「好在B组的戏拍完这两场就暂时没有了，你们只能先辛苦这几天。」 小刘点点头，陪着你打车回到酒店门口，又直接奔赴剧组了。 据说风小了不少，导演准备先拍一些夜戏。 —————— 包成粽子的右手，确实做什么都不方便。左手从包里掏了半天的电梯卡才拿出来。 被剧组包下酒店顶楼，此刻还没什么人回来。出了电梯，沿路右转，却见你的房间门口已经等着几个人了。 逆光的方向，你看不真切，却见有个身影人快步迎了上来。 “抱歉，元老师，今天实在对不起——” 第一卷：正文 第3章 人情 转身关门时，下意识的动作牵扯到右手，绷带的触感让你顿了顿，而后又改用手肘推上房门。 左手的礼品袋里，是厚厚一叠现金，沉甸甸的，和两张虽然轻飘飘但却写满了密密麻麻条款的协议书。 对方律师的话犹言在耳—— “元知女士，这是一份同意补偿和保密的协议书，为了弥补您受到的损失，也为了成毅先生的权益，避免某些不必要的新闻出现。如果您同意这种处理方式，希望我们可以妥善解决这次意外事件。如果您有什么其他想法，也可以提出来，我们好好商量。再次向您致以歉意。” 你简单翻了翻协议书，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就用另一只手歪歪扭扭签下了姓名。 答应得太快，以至于对方律师都显得有些震惊。 连一旁同行的成毅助理张涛，都忍不住开口。 “元老师，如果赔偿的金额不满意，或者需要其他医疗资源，我们也会尽力满足的。” 「不用了，我理解。」 以成毅现在的名气和上升趋势，势必是也一点黑料都不可以有的。哪怕是自己将之视为一场普通的意外，但是将来也防不住有心之人大做文章。 趁他们还是客客气气地对你，你选择见好就收。 你交还另一份协议书，接过张涛递过来的礼品袋。 「如果可以，请帮忙向剧组替我请假两周，保留我的工作。这边的医疗条件不是太好，我可能需要去一趟上海，毕竟干我们这行的，手的恢复情况可能会影响之后的工作。」 张涛立刻点点头，又补充到：“毅哥本来是想一起来向你道歉的。但是剧组今晚有大夜戏，他现在实在走不掉。晚些时候，一定来当面见你。” 外景拍摄，剧组一天就要烧掉几十万的支出。而你不过是手受了伤，又没有危及到生命安全，确实“没有必要”为了你耽搁整个剧组的进度。“当面见你”这种客气话，听听就罢了，难道还能指望大明星屈尊就卑？ 至于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进度，那又有什么重要呢？ 一个化妆师不能工作了，不过可能造成一时的混乱而已，很快，也会有别的人顶上你的工作。 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罢了，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什么时候该顺势而为，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吃过亏的你，早就清清楚楚。 演艺圈就是个金字塔，光鲜亮丽的人才是需要被看见的上层。 至于地基下面踩着些什么人，不重要。 曾经刚入行的你还心存过幻想，到最后发现越在乎越是笑料——那些温柔，爱意，拥抱，猜测的思念都是假。自己独自入了戏，而对方早就清算明白，抽身离场，反手一道算计，再继续保持光鲜亮丽。 混在这滚滚红尘的人，要有这种游戏人间的娱乐精神。 谁较真，谁输光。 甚至，此刻手中袋子里不轻的重量，都已经算是你的幸运。 所以，拿好赔偿，保留工作，权当放假，也算和和气气送剧组一个人情。如今的你已经深谙这红尘的游戏法则。 「辛苦了。」 你朝张涛点点头，挂上礼貌的笑容，刷开房门，把他们的身影关在门外。 没等太久，小刘就传回消息，剧组那边已经确认你的请假许可，赵佬还出于私人关系帮你推荐了一家皮肤科的专业私立医院。 当晚十点，你就收拾好行李，飞到了上海。 左手本不是你的常用手，一路上，你拽着行李走得磕磕绊绊的。 但裹成粽子的手实在太过招摇了，连机场安检的人员都留意到了你的情况，帮忙开了优先通道。 原来成为“病号”还能是这种待遇。 你心里摇了摇头。 日常在剧组，小痛小病，大家都不敢休息。 至于因为拍摄而挨饿受冻，更是常态。 “女士，我看你右手不便，需要我们这边提供什么帮助吗？” 空姐蹲下面，善意地询问你。 「谢谢，谢谢。」你报以同样的笑容。「如果有需要，我会摁铃的。」 上海的医院又对你的伤口进行了详细的检查，伤口算不上太严重，但是每隔几日的换药还是颇为疼痛繁琐。 好在成毅那边给的赔偿金确实出乎你意料的充裕。 因为成毅那晚没有在酒店当面见到你，之后张涛甚至还通过小刘联系过你一次，确认你已经顺利就医。 你也会有担心：今后毕竟还是要靠手上功夫吃饭，尽可能治疗过程留下隐患，在选择范围内，所有的药物耗材你都毫不犹豫地选用了最好的。 十天后，最后一次复诊。 拆掉绷带的包扎，除了右手虎口内侧表皮的颜色仍有一些淡淡红痕，基本已经算得上恢复。 医生又帮你再做了一次神经方面的检查，确认未受影响。 你再一次久违地使用了右手——拿起桌上的写字笔，在诊疗书上签下名字。 一切都算是有惊无险。 刚好，剧组也进入了最后赶进度的阶段，不是早起就是晚班，天天拉足十五个小时的工作时长。 小刘忙得日日叫苦不迭。 赵佬电话里关心了好几次你的治疗情况，话里话外，也在提醒剧组人手紧张，让你记得及时返工。 你预估了下目前手里的事情，索性决定提前归组。 B组到同事们相见，难免对你的伤势问候关心一番。 你像一只吉祥物招财猫一样，晃着右手兜着圈给大家展示了一遍又一遍。 很快，剧组紧张的节奏又让大家都全身心投入到日日到拍摄之中。 但没想到刚复工没两天。 午间，又有熟悉到面孔再临—— “元老师，你好，不知道现在你方不方便？” 第一卷：正文 第4章 旧识？ 你循声抬头，视线交错。 张涛的身后，站着一个出现在这里算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成毅。 你被这突如其来的会面弄得措手不及，手里正在调试颜色的材料都没来得及放下。 环顾室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本忙碌的化妆室不知何时只剩下你一人。 虽然本来也是饭点时分，但现在的局面显得有些过于正式了。 你对于金字塔上的人，总是保持着天然的敏感。 而成毅展现出的“低姿态”，或许是出于他的本性，却也让习惯了在工作环境中低调的你感到一种被额外关注的不适感。 把你的沉默理解为了默许，张涛冲你点点头，退出了门外。 只留下你和成毅直接面对面——一次迟来的会面。 你甚至有点后悔，或许应该在当时就简简单单见个面，迅速了结掉这段“意外”的插曲。 此刻，你只能直面这个插曲的始作俑者——他发饰整饬，妆容完好，戏服外裹着一件他自己的外套。 看样子，是刚刚下戏过来。 还没等你揣测明白当下的情况，成毅就先开了口。 元老师，之前因为我个人的失误，导致你的手受了伤，实在对不起。 他伸手递过身旁的袋子，满脸歉意。 这是我托人买到的一些皮肤护理药品，希望能帮到你。 拎着袋子的手臂在空中等候了几秒，袋子迟迟没有被接下。 因为你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如果是公开的补偿，应该在场的人越多越好，就像上次备好现金和协议书直接杀到酒店房门口的律师，要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守口如瓶，以防再翻出什么浪花影响演员声誉。 如果是私人的歉意，金钱、礼品、乃至于其他利益交换，也多是由助理出面。即使他真的对于你受伤感到愧疚，但有着助理陪同的风险都远远小于此刻你们两个人的面对面。 万一身为当事人的你心存侥幸贪得无厌，再次敲诈一笔，他一个人来面对，又怎么能确保万无一失。 长居娱乐圈的人不可能愚蠢至此。 那么这次见面的目的...... 你心中警铃大作。 表面上，你却只能安之若素，赶紧放下手中的工具，起身接过袋子，伪装成一副因为紧张惊讶而反应迟缓的样子。 「谢谢成毅老师记挂！其实我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如释重负地搓搓指尖，放松一笑。 知道你能够回来工作，我也很高兴。 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看似真诚的对话，只能继续维持表面的和善。 他瞄向你的右手。 可以看看你的伤口恢复情况吗？ 你点点头，脱下右手上为了方便调试颜料而带上的一次性塑料手套，露出手掌，伸给他看。 「很幸运没有伤到神经，只不过皮肤的恢复与再生需要一定的周期，现在也只是表面看着略有红肿而已。」 你以为不过又是一次简单的确认。 但成毅却小心翼翼地俯身，隔空捧住你的手，仔细认真地察看。 他发饰上的坠子因此摇摇晃晃，铃铃作响，耳畔的几缕长发垂落身前。 「谢谢成毅老师，真的没有什么大碍了。这两天工作里大家也很照顾我。」 你把掌心在他面前上下翻转，灵活地合拢又展开，想早点结束这过于细腻的关怀。 一瞬间，手腕被他伸手握住。 你大吃一惊，却对上他亮晶晶的双眸。 真的是你。 无数个问号此刻在你的心中叠加，堆砌在脸上的肤浅笑容也变成了几分疑惑。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你右手食指指腹——那里有一处红色的小痣，是你儿时就有的小小胎记。 嘿，你不记得我了吧？ 他噙满笑意的眼睛流露出几分真实的得意来。 可是我一直记得你，记得你手上这颗痣。 你的笑容僵在脸上，努力翻找着脑海中各种记忆，却无法对上他的话语。 这种不对等的重逢戏码，实在让你尴尬。 正欲开口问询，下一秒，你却脸色煞白，冷冷地抽回了右手。 因为你听见他说—— 你给我化过妆呀！你还记得五年前的“美人心”剧组吗？ 第一卷：正文 第5章 往事 你抽出手的那一刻，亮晶晶的表情一瞬间变成了错愕，定格在他的脸上。 你想说，我不记得了。 你想说，你认错人了。 但你什么都没能说，因为全部力气只够支撑你咬紧嘴唇，让自己别在此刻失控。 我——你—— 他顿时变得慌乱了起来，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明明上一秒眼眸里还满是高兴与得意，此刻却被你的一瓢冷水浇得通透。 “咚咚—” 门外适时传来声响。 张涛推开门缝。 “哥，上戏了。” 成毅没有转身，只是再次神色复杂疑惑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你。 短暂沉默后。 我——那时候，他谨慎地开口，揣摩着自己字句，那时候，我还不叫，成毅。 等不到你的反应，他犹疑了片刻，才朝门外走去。 哒。 门关紧了。 扶着化妆台坐下的那一刻，你仿佛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气，连手里的轻飘飘的手套都差点拿不住。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以为已被掩埋，却总是沉渣泛起，死灰复燃。 一点点的火星，就足以震颤你好不容易花几年时间重塑起来的冷静与日常。 三年，你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那段背叛的阴影，现实却是，就连偶然听到与某人有关的昔日的剧名，你都片刻从容不了。 你呀，你。 你埋头俯身在桌面上，用掌心盖住眼睛，就像那些躲在黑暗里哭泣的日子一样，等待心绪重新宁静。 饭点后的化妆室渐渐人多了起来。等待下午开场的片刻，大伙也都简单伏案或斜靠着小憩，没人留意到你的异常。 饥肠辘辘，反倒让你有了些许清醒。 虽然并不想再回顾那段往事，但脑海中却想起刚刚成毅错愕慌乱的表情和嗫嚅的半句话。 那表情，显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反派的坏人。 要查他，并不难。 有点名气的演员都有各种公开的词条，网上也少不了各路小道消息。 你摸了摸眼角的湿润，掏出手机，第一次检索着“成毅”这个名字。 屏幕上划动了几下，就出现了一项关于他演艺经历的记录。 早期演绎经历： 电视剧《美人心》，饰冯小宝。 曾用名，傅诗淇（原名）。 傅诗淇。 傅，诗，淇。 三个字，你在嘴里咀嚼了好几遍，没有勾连起什么记忆。 而视线却绕不开那三个字——《美人心》。 下划线的蓝色词条在手机屏幕里突兀着。 你知道，只需要点进去，链接会自动弹出与这部电视剧的详细信息。 那个曾经让你爱到骨髓也痛到骨髓的名字，就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你愣愣看着它。 直到手机熄屏，映出一张怅然若失的落寞的脸。 ------------------------------ 第三次在B组化妆间门口看见张涛时，你表现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不耐烦得多。 你实在不想跟太多过去的人与事沾上关系。 你想对他视若无睹，没想到他却径直走到你面前。 「现在是剧组工作时间。」 你冷冷看他一眼，把粉扑在化妆棉上轻轻拍打清理，任它散出点点烟絮，纷飞在空气里。 周围几个忙碌的同事，都不由得放缓了动作，竖起了耳朵。 张涛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闪躲，明面上陪笑说着来看看你伤势的话，把送来的礼物放到桌角。 俯身时，张涛压低声音说，“毅哥说，他很抱歉让你想起伤心事。” 伤心事。 是啊，你忘了，你可以调查他，他也自然可以打听你。 横店虽大，但化妆的圈子也不过这么些人和事。 要翻出一桩尘封的旧闻，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 人尽皆知，《美人心》的男三号梁任鹫，从这部剧开始，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一跃成为贾徳传媒的力捧对象。 人尽皆知，梁任鹫和同剧女演员的绯闻从剧里炒到了剧外，从荧屏情侣变成了甜蜜牵手，成为了这几年炙手可热的演艺圈情侣表率。 但是当时少数在剧组与之朝夕共事的人却知道，其实他并非单身。 那时，初入剧组的你，为了所谓的他的名誉，把自己藏得低低的，低到了尘埃里，低到了只敢混在粉丝里才大声的呼喊他的名字，低到了为了保证他的妆发完整而陪着整宿整宿的熬夜戏，低到在每一条剧组的微博下面去为他摇旗呐喊。 世间谁人瞒得过炙热坦诚的爱意，身旁的人稍加留心，也能猜测到几分。 但把全部身心都捧给他的你，甘心把奉献当做爱情的你，换来的却是脚踏两只船的背叛。 而他早就花言巧语哄住了你，从未给过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连一边忙着炒绯闻，一边信誓旦旦地承诺唯你而已。甚至连手机都以送你礼物的名义而换走，方便抹掉日日相处的证据。 但是啊，老套的陈世美的故事，在俊男美女的红尘里，在逢场作戏的娱乐圈，甚至都翻不起什么水花。而他也早就拿捏住，骄傲如你，宁愿咬碎了牙把苦痛吞下，也不甘心再变成别人的话柄。 流言再生动，也抵不过时间。 真是天生的好演员啊，后来你盯着他们俩深夜同宿微博官宣甜蜜互动的各种新闻时，不止一次这样赞叹过。 只是，如今你虽不再恨了，却也不愿再记起，更何况以这样的方式反复提醒。 你看着堆放在桌角的礼物，只觉得心生烦躁。 抬头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张涛。 「谢谢成毅老师关心，我实在无福消受了。辛苦转告，我的伤已经恢复，实在不敢劳烦他再记挂了。」 第一卷：正文 第6章 救急 化妆室氛围一下子冷了。 毕竟，虽然张涛只是个艺人助理，但是娱乐圈风气向来就是捧高踩低，成毅作为主演的身份在那里，剧组的人平时里大多是捧着候着，没人敢像你这么直白呛声。 旁人多以为是你还在计较先前受伤的事，只有你俩心知肚明是什么话题。 张涛尴尬地笑笑，退出了化妆间。 好在冷脸相对，确实换来了片刻清静。 或者说，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交集，很快就转瞬即逝了。 忙碌的时间在一日日静水微澜般的紧张拍摄里渐渐翻过。 只不过，还是有些闲言碎语传到了赵佬的耳朵里。 在某次组内会议后，他单独留下你。 “小元，脾气别还是那么轴。” 你把笔刷拿在手里搓磨，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听说你不给成毅助理台阶下，因为受伤的事？” 「赵佬，才没有呢。」 才没有因为受伤的事而计较。 但是确实也没给台阶下。 “圈子就这么大，以后说不定还有在剧组共事的机会，别不落下好。” 「嗯嗯，知道的。」 以后不过避着点就是了。 “你是不是想着以后大不了不合作就行了。” 被戳破了心思，你嘿嘿一笑，挠挠后脑勺。 “凡事不是靠逃避就能解决的。你老师前段时间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完成毕业设计，学籍可还给你保留着呢。” 你闻声低头，收敛刚刚插科打诨的神色，不置可否。 “虽说我们这一行也不看重学历那张纸，但是你有那么好的平台，还是要珍惜。” 赵佬起身，把水杯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化妆这行，说到底还是个技术活。你一个艺术大学重点专业的人，看问题，考虑得更长远。你别担心，我的意思，倒也不是让你回到学校去。不过，你得思考一下，你和组里那些简单进修了就来把化妆当饭吃的人相比，差别在哪。” 「赵佬，」你拿出随身的平板，「其实我最近有个想法，你愿意听听不？」 “嗯？”他刚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朝你招招手。 「是这样的。我最近把上次的妆造做了一个数字化处理，进行了参数的设置。我想啊……」 你拉着赵佬，把前段时间休假时灵光一闪的想法絮絮叨叨了一遍。 其实，在把化妆当作事业之前，你的专业就是数字媒体艺术。 但象牙塔里成天对着电脑屏幕的学习，让你觉得寡淡又无聊。偶然一次参与了某个剧组合作的宣传项目，让你有机会到横店来实地实践。 角色的鲜活，屏幕的造梦，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让你改变了自己选择的人生。 这孩子，够轴的——老师到横店来找你时，赵佬当时就这么评价你的。 也是，在世俗的眼光看来，谁会在大四的时候不顾毕业设计的开题会，而选择进组当一个化妆师呢？ 「因为我喜欢这个职业。老师你知道吗，我觉得在这里，色彩、线条和光影才是真正在一个角色身上活过来了。」 你至今尤记得当时同行来劝你的几个同学脸上的震惊和稍纵即逝的鄙夷。 虽然此刻看来，那句话里确实有不少年少时的天真与傲气，但时至今日，你仍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有人把这一行当作温饱的工作，处处结识人脉，维护关系，也会有人把这一行当作自己的野心与展望。 你就是后者。 你有你自己的金字塔要建。 但你已不想再费口舌跟人解释了。 至于什么成毅成二还是成三，更没什么必要在乎的了。 人气匆匆，风水轮流，说不定哪天就换人火了。 ----------------------------- 终于，距离全组杀青只差最后一场大戏了。 而年关将近，连平日里热闹的影视基地这段时间都清静了不少。 这是场集动作和文戏为一体的大场面，也是全剧剧情的高光。 连室内场地的搭建都用了大半个月功夫，剧组花大价钱平地而起了一座巍巍高楼。 工作人员更是全员出动，统筹协调。 妆造组的剧本与通告板上旁批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哪个场次需要进行怎样的微调，哪些人物需要有怎样的配饰，群演的服饰分为哪几种阵营，化妆的批次怎么安排....... 所有化妆师最怕的，就是大戏给群演化妆。 这是件相当吃力不讨好的事——人多，事忙，技术含量低。 往常，给群演化妆的活儿，一般都是学徒负责，当作他们作为练手的机会，总之，画不差就行。 但是这种大场面的群戏，就需要全组人员齐上阵了。 群演人多，所以多在宽阔场地，又要赶着时间，常需早早开工。 深冬，近八点了，棚外天色渐亮，但却雾气弥漫。 你已经连轴转一个多小时，才画了三四个人。 今日通告是十点开始，看来还得提高速度。 忽而人群里一阵兴奋，你循着大家的视线往去，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成毅老师！” “毅哥早啊。” “成毅，成毅！” 在剧组，一般不允许群演这样“打扰”演员。但身边群演们纷纷朝他打招呼，倒像是熟络得很。 成毅已经穿好了戏服，身姿挺拔，执一把黑伞，怀中抱着剧本，朝人群笑着点头示意。 你手里动作没停，余光目送他转入一旁专门的化妆间。 按理说A组还没有开工，他倒是准时进组。 “他可真好！而且人好随和，一点都没有架子，听说前两天还和我们聊天来着。” 对面的小女孩身子坐着，可眼睛却牢牢追随着。直至看不见了，还幽幽发出感慨。 “姐姐，你给成毅化过妆没，他是不是长得特别好。” 你笑笑，只说：「等你成了大明星，你也好看。」 当你的每根头发丝都会有人忙着梳理整齐，当每个镜头都挑你最优秀的角度拍摄，当后期把所有滤镜和特效都花在你身上，没有人会“不好看”。 这就是娱乐圈造星的方式。只不过有没有演技，能不能有红的命，前者是实力，后者就是玄学了。 「OK了，一会注意如果吃早餐记得尽量避开嘴唇——」 “元姐！”一声呼喊夹杂着喘息飞奔而至。 小刘奔到你身边，话都说不完整，一把抓住你的手臂，“姐，快，救急！ 第一卷：正文 第7章 路窄 本以为你们两人此后再无交集，没想到，十分钟之后，你就和坦肩露背的成毅面对面了。 是不是开机烧香时心不够诚啊，怎么路窄至此。 组里原本请来的特效化妆师因大雾在高速上遇到了连环撞车，虽然幸运地没有伤亡，但却因此要耽误大半天时间。而特效妆不同于面妆，材料技法和手艺都是细致活儿，加之常常近镜头特写，所以多是专人专事，这次剧组更是特意请了外援进场。 可现在，临时出了岔子。 剧组开工等不起，这会儿副导已经马不停蹄地发动人脉到处联络临近的剧组。可对方不是放假，就是同在赶拍摄抽不出多余的人手。 赵佬想起，上个剧组，你曾经跟着特效化妆队待过一段时间，简单学了点皮毛功夫。 于是，你就马不停蹄地被拉过来临时救急了。 “这个效果，能出来吗？要多久？”副导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设计图，满脸焦灼地问。 那是一张上半身的火焰纹状图，颜色不杂，但形状繁复，面积很大。 你虽愿挑战一试，但也不算有十足把握。 可一抬头，眼下全组都眼巴巴等着你。 「大概……一个小时，应该可以。做不到完全一致，但如果加上后期特效，应该可以八九不离十。」 “那就好。” 你听见一众人都松了口气。 副导把图塞给你，“那现在就开始吧。其他人先清场。毅哥，你做下准备。” 工作人员逐渐撤出化妆间，你拉住正往外走的小刘，叮嘱她群演化妆的事宜，建议再增派人手过去帮忙。 室内很快清空，材料也被全部送到。 一切准备就绪，你再次仔仔细细揣摩效果图，拿起笔刷，转身面对等在一旁的成毅。 「成毅老师，辛苦你先把衣服脱掉。」 化妆室里只有你们二人，你又再次对上了那双眼眸。 那双明明是陌生的，却又在你面前流露过喜悦与慌张的眸子，此刻有着更难以言表的情愫。 似意外，似隐忍，又似欲言又止。 你的神思一霎那间如被这双眼攫住，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只想到四个字——含情脉脉。 真是一双天生的演员的眼睛呀。 「先躺下吧。」 你把座椅放平，调高空调温度。 他把戏服褪至腰部，露出上半身来，丛容躺下。 你清洗了工具。浸湿的化妆棉裹着你的指尖，从他的肩颈开始，一寸一寸，涂抹开来。 出于职业习惯，往日拍戏时，你打量过他的身形，是修长纤细的类型。 此刻近距离接触，才发现更加精干结实。 肌肉虽不硕大，但轮廓清晰，线条明显，和那些为了苗条而节食、或为了壮硕而刻意增肌的身材不同，更有人体肌理的美感。 这种身材是服装师最喜欢的，因为在合身之外，还能把一件戏服穿出气质来。 你拿浅色颜料先简单勾勒出一个大致轮廓。 「特效妆的材料不同于面妆，」你一边操作，一边解释，「为了保证能留存足够久，所以会用到一些胶质混合。个人体质不同，可能会对皮肤有影响。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说。」 他的视线看向你，眼神飘忽。 我以为你不会愿意来帮忙。 「这是我的工作。我不会对工作有任何的懈怠。」 你俯身，小心翼翼落下第一笔花纹。 「这，也是我的作品。」 这句话......意料之外，他嘴角浮起温柔的笑意，我听过。 你朝他投去疑惑不解的表情，手里却没有停下动作。 「抱歉，如果你是说以前我们共事过……」 你瘪了瘪嘴。 大大小小的剧组你也待过几十个，画过的人不说上千也有几百。 「待的剧组太多了，忘事也多。」 嗯。 他补上一个勉强的微笑，当作回应。 你听出他声音里稍纵即逝的失落。 你不再说话，而他闭眼小憩。 只剩下化妆室空调嗡嗡地闷着热风。 画笔在他胸前逐渐延伸，绘成一片灿烂的红。在浅白色肌肤的映衬下，花纹显得尤为夺目。 颈下的花纹太过纤细，笔尖孱弱，无处借力，你小声嘟囔一句，掌心附上了他的肩膀，贴近身体。 你明显感觉手掌下的他浑身一紧。 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饶是你本意公事公办，此刻也变得有几分慌乱，匆忙提起笔尖挪开手。 「抱歉。」 你赶忙开口，却见成毅面色泛红，侧过脸去，连身子也不自然地蜷起。 要命。自己好像不小心，点了火。 虽然这样的肢体接触是在工作的正常尺度内，但偶尔，也会有一些意外和尴尬的情况发生。 「我、我去补点颜料。」 你找了个借口匆忙退出去，躲回群演化妆间换了口气。 没敢等太久。 你掐着表算了算时间，估摸着再不继续就来不及画完，才重新进去。 推开门，张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里面坐着，看见是你，没控制住他惊讶的表情。 你微微一颔首，不做解释。 有了第三个人在场，化妆间又恢复了严肃的工作氛围。 你检查了下前面的成果，基本已经定型。 你拎来一个高脚凳，安排成毅坐下，开始了后背花纹的收尾工作。 期间，副导来了一次查看进度。 小刘敲门进出了一次，给你带了一杯冰拿铁。 室内轰轰作响的空调烤得脱了外套的你也倍感燥热，鬓角发丝都湿着贴在额角。这口冰咖啡下去，及时救你，清醒不少。 效果图画得复杂，线条蜿蜒，浓淡相错，只能苦了你反复勾勒，细细描摹。 一个区域看似不大，实则耗时耗力。 身体僵成一个动作太久，酸麻而不自知，起身时差点跌倒。 张涛一把捞住你的手臂，才虚惊一场。 你索性直接扶住椅子，坐下缓缓。 「跟导演说一声，搞定了。」 张涛朝门外吼了一嗓子，随即有人进来帮忙再次补面妆和整理戏服，层层叠叠地开始工作。 “辛苦了。” 副导演左右查看一番，很满意，朝你比了个大拇指，“完成度很高。” 「材料特殊，」你指指一旁的正被团团围住的成毅，「卸妆的时候，再叫我吧。」 第一卷：正文 第8章 夜戏 除了对技术有要求，特效妆材料特殊，上妆难，卸妆更麻烦。 唯一好处是中途不易花掉，不必像面妆组一样全天候着，随时补全。 嘱咐完张涛卸妆的事儿，你简单整理了工具和材料，直奔片场的洗漱间。刚刚操作时为了赶时间，许多原本该做的防护都没顾全，现在趁残留在手臂和衣服上的材料还没完全凝固，抓紧清洗干净。 但即使再小心，你的黑色羽绒服上也沾染了不少颜料。你用随身酒精喷了喷，又挤了点洗漱间的洗手液揉搓。手都快被冷水冻麻了，但还是清理不太干净污糟。 寒冬腊月的，你没带多余的替换衣服，只能先继续将就着。 帮个忙而已，还搭进去一件衣服，怎么还干上赔本买卖了。 你和成毅之间，好像确实八字不合。 片场里隐约传来开拍的打卡声和对讲声——今天的拍摄算是正式开工了。 你倚着栏杆歇口气，又绕到场务那边领了份温热的腊八粥，简单囫囵几口当早餐，再拐回群演区，继续候着这一天的安排。 ----------------------------- 没想到，一等就是一天。 群演的戏份傍晚时分就拍完了。 但成毅还有一些打斗镜头的特写才开始补拍，不知何时才结束。 他的通告不结束，你的工作就不算下班。 你无事可做，又得等着做完最后的卸妆环节。 候着无聊，从场务那讨了个小板凳，找了个避风口，坐下围观。 七八米高的威亚把演员一遍遍地吊高，又一遍遍地调整。 灯光打得造景楼外亮如白昼。导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在棚内回响不断—— “成毅，注意下来的动作要稳定住。” “OK，不错，保一条。” “武指、武指老师，帮毅哥规划一下动作。” “这里，镜头，从下往上切近景。” “烟雾准备。” “这条不错，毅哥有点东西。” 你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集中在成毅身上。 深冬的风，可不温驯。 一遍又一遍，被威亚吊上吊下的他，身着宽大的戏袍，束着飘逸的高马尾，在空中慢腾腾地上升，被鼓风机吹得摇摇摆摆，像个小小的精致的晴天娃娃，却没有一句抱怨。 但只要导演一喊开拍，他的神情动作立刻变化，角色上身，一秒入戏。 你不得不承认，无论从敬业的程度还是演技的能力，成毅，确实是个好演员胚子。 拍摄的节奏紧张，成毅甫一落地，妆造组的人就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中间，忙着调整发型、补上面妆、整理衣服。 掐点一算，大家都已经持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了。环视四周，除了已经结束拍摄按时下班的，剩下的人，只要能坐下的，都没站着。 只有聚光灯下的演员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光鲜，场务灯光摄影化妆等一干工作人员，都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 而这，就是剧组的常态。 你踱到导演监视器旁，光明正大地偷看那个小小屏幕上演绎出的成果。 这一行干久了，有时候你会觉得，那些涂抹在演员脸上的脂粉，那些聚集在演员脸上的光芒，那些摄影机下演员们的一招一式一颦一步，最后所汇集而成这小小屏幕上的光影，不啻于说是汲取自这滚滚红尘中众人的心血。 红尘塑身。 光影造神。 而你的小小骄傲就在于，其中有你的手笔与功勋。 「阿嚏！」 十点多的场地，气温低到只有几度。 你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只想腹诽这还不结束的一天。 你决定不在片场吃这苦了，跟助理打个招呼，躲回成毅的主演化妆室去，享受着空调接着等。 ------------------------------------ 从沙发上醒来的那一刻，你的脑袋是懵懵的，反应慢了半拍。 要不然，怎么会看见一张特写镜头般近距离的成毅的脸。 抱歉，看你睡着了，想给你盖个外套来着。 他蹲在沙发旁边，手里正拎着你的黑色羽绒服一角。 糟糕！ 你下意识地慌张地摸起手机，想确认自己这一觉耽误了多少时间。 没事，其他人已经下班了。我也已经换了戏服卸了面妆。 他指指自己那张素净又疲惫的脸，冲你温柔地笑。 刚好等你醒。 哪来的刚好——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可是凌晨1：08。 再听听周围，连一点对讲机的响动都没有了。 你，足足睡了两个多小时，不仅睡到全剧组都下了班，还晾着演员在一旁等了不知道多久。 「对不起对不起，」你从沙发上弹起来，「我马上来弄。」 你背过身去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从困窘的睡意里清醒过来，却感觉自己脸庞烫得要命。 怎么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你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职业道德都在今晚扣分扣没了。 手忙脚乱解开他外套之下的戏服内搭的时候，暗红的皮肤再次让你心生愧意——特殊材料贴身粘了一整天，他的前胸后背红得都快过敏了。 「抱歉抱歉。」 你越说越没有底气。 前两天还在他助理面前拿腔拿调那个人是谁来着？ 除了重复这句，你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祸不单行。 「热水呢？」 饮水器的开关你试了又试，不仅连热水都没有，连冷水出不了一滴。 听说，他指指外面，这片区的水管爆了，在连夜抢修。 你傻了眼。 寒冬腊月的，没有热水怎么卸特效妆。 「...要不然，」你艰难地开口，「我们回酒店卸吧。」 第一卷：正文 第9章 唇色 成毅隔着车窗敲敲玻璃，驾驶座上的张涛醒了过来，揉揉眼睛。 涛涛，走吧。 你在他身后，低眉顺眼地，拎着包跟着一起上车。 凌晨的横店，只有寂寞闪烁的彩灯。车子驶过广州街，零星热闹的小摊还在坚守。 回酒店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 抱着一丝侥幸，你先去酒店的常用化妆室瞧一眼——走廊一片漆黑，闸门铁锁紧落，已然闭门谢客。 去我房间吧。 成毅主动开口。 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你们两人跟着张涛沿楼道一路辗转，他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连背影都写满了困倦。成毅裹紧了羽绒服，打了几个喷嚏，又灌了一口热水——这种天气下被鼓风机吹了一晚上了，没重感冒就算幸运。 衬得刚睡过一轮的你又清醒又惭愧。 他的房间在顶楼。 涛涛，你先去休息吧。 刷开房门后，成毅拍拍张涛的肩膀。 张涛睡眼惺忪，比了个OK，转身推开隔壁房门。 「成毅老师，把空调开高一点。」 你拎着工具箱在餐桌上一字排开，又快速地接满一盒热水，将压缩毛巾浸湿。 回过身，成毅已经安安静静坐进沙发脱掉上衣。 「会有一点烫哦。」 大概是被他的气场所影响，不自觉，你连声音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你拧干毛巾上多余的水份，细致地展开铺满他的胸前颈下。 他被围裹的热气弄得一颤，继而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也太暖和了。 笑意会感染人。 你那颗惴惴不安了一夜的心，此刻好似被轻轻接住了。 中央空调费时费电，客厅温度还未升高。你翻了翻，从自己包里递给他一个猫咪造型的充电暖手宝。 「你闭眼休息，拿着捂一会吧，别着凉。」 谢谢哦。 他笑着接过，用露出的手指摆弄着猫咪的两只毛绒绒的小耳朵。 你就坐在一旁等着。 「对不起。」你听见自己再一次开口说。「如果不是我不小心睡过去了，不会耽误到这么晚。」 丢脸的事情，也要诚恳地面对。 其实晚上我都看见了。你们组别的化妆师早都下班了，只有你还在等我。今天如果不是你临时帮忙，说不定导演所有的准备工作都要全部重来。 他歪歪头，笑着看着你。 元老师好厉害的。 被他看着的你，觉得自己此刻一定是因为空调才红了脸。 一定是。 要不然怎么解释你此刻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掀开毛巾检查两次，等材料差不多松动了，你拿出金羽夹，从脖颈开始，顺着脉络一点点地往下撕扯。 虽然动作尽量轻柔，又尽量用了护肤水湿润，但是撕扯时仍粘带起皮肤和汗毛。 没事的，他看出了你的犹豫，今天把这部分的戏拍完了，明天不画了。 你抬眼看向他，「那你忍一下。」 长痛不如短痛，你一思量，加快手里的动作。 撕下的区域微微泛红，尤其是前胸与脖颈。 你看着心疼。 你处理掉最后一片花纹，长吁一口气，又转身翻找背包。 「稍等一下，我给你抹一点药膏。」 上次烫伤后，包里便总常备着一些过敏消炎的物品，以备不时之需。 指尖挂住青绿的药膏，先在过敏不明显的背脊上涂抹开来。冰凉的膏体让泛红的皮肤看起来有了些微缓解。面积太大，药膏不多，不知道经不经用，你只能尽量顾着先前绘制的区域，乍一看，像是又重新潦草地描绘了一遍。 绕直身前，看着胸前的一片红霞，你不由得把歉意咽进了喉咙里。看他没忍住微蹙着眉头，你手里的动作变得更轻柔了一些。 从脖颈，到锁骨。 从胸膛，到腰腹。 透明的药膏泛出点点光泽。 等——等一下。 手腕突然被他抓住。 你一愣，抬眼撞见他面上不寻常的潮红。 脑子里嗡的一声。 「你——」 成毅咬紧双唇低下头，发丝掩住仓促的神色，却掩不住胸前呼吸的起伏。 你僵持在原地，单腿还跪坐在沙发一侧，手腕仍握在他的手中，空气里弥漫的草药气息被暖风烘得有股清凉的苦意。 「成、成毅——」 这微妙的氛围，这一再相似的场景。 无需言辞解释。成年人不会不知道意味着什么。是肢体接触的过界，还是...... 别、别走。 他扣住你手腕的力度却没有松开。 你咽了咽喉咙，直视他。 你对我，有反应。 他沉默着。 不应允，也不反驳。 ----------------------------------- 看着眼前这个脆弱又羞涩，温柔又坦诚的人，感受到他握住你手腕的炙热力度，你忽然觉得心中某处微微发痒。 为什么说冲动是魔鬼。 因为魔鬼贪心一切美丽的东西。 没有再等他的回复，你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眉眼，拒绝目光的对视，拒绝可能的解释，俯身下去。 朱唇柔软又笨重地相触时，握住你手腕的力气突然变大，却没有推开你。 真是疯了。 此刻你又清醒又疯魔——心里弥漫着的是，金字塔上的人被你一把拉下而沉沦的快乐。 并不熟练的技巧，甚至略带生涩的试探，彼此却又一次次莽撞的用柔软的唇瓣冲锋陷阵。 直至耗尽了氧气，只余下两人起伏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里彼此回应。 温度在上升。 你稍稍后退开来，欲移开手掌，却兀得被他抬手覆住。 白皙而修长的手，拢住你的指尖，继续遮住眼前的视野。 在暧昧不清的氛围里，他开口—— 你不记得我，但我却一直没忘记你。 那年我刚刚毕业，去剧组试戏，什么都不懂。 是经纪人低声下气求了好久才拿到了一个机会。 开拍前，化妆老师却被调派去给男主角做造型，留下我一个人傻傻地坐着等。 副导演路过，吼我是个愣头青，什么都不会，拖延剧组进度。 我只会站在原地不停地说着。 周围所有人都冷眼看着。 是你，把我拉到一边，快速给我化了妆。 那时候我被吓懵，甚至紧张地问你，可不可以画得帅一点。 我记得你没忍住笑出声来，温柔地跟我说，放心，你绝不辜负你的作品。 那时候，我太紧张，只记得你右手食指指腹有一颗小痣，却忘了问你的姓名。 第二天再去，却没有寻到你。 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感冒的鼻音让他的声音显得闷闷的，落在空旷的客厅里，像一场秋后的絮雨。 你在心里轻叹一口气，为这娱乐圈里难得的真情。 但固执冥顽如你，却不肯顺着这气氛说谎。 「……我真的不记得了。」 没有关系，元老师，真的。能够再遇到你，已是很好。谢谢你让我再次成为你的作品。 视线里，只有他的双唇，还带着残留的水意。 你想起章小蕙描绘某种口红色号，“被吻过的唇色。” 不，你觉得没有什么色号可以形容他的此刻。 「成毅——」 目光流转在他翕动的唇齿间，掀起的却是另一种疯长的心绪。 刚刚，只是一种确认，一步开始。 「成毅，」你不自觉地咽声，「如果我说，我现在只想要你呢。」 沉默把短暂的时间拉得变形，直到他移开你挡住的手掌却仍紧握不放，用清亮而炙热目光攫住你的瞳孔。 好。 随着语言回应你的，还有他覆上来的身形和落下的滚烫的呼吸。 第一卷：正文 第10章 小传 是梦。 你醒来时摁亮了一旁的手机，才凌晨四点多。 但梦中唇齿交缠的感觉仿佛又唤醒了那晚的记忆。 你抬手揉揉眉心，知道梦回的原因——本以为是短暂的交错，没想到，几个月之后，又在新的剧组重逢。 那晚的疯狂与失控在第二天清醒之后就被你快刀斩乱麻——趁成毅从浴室出来之前，迅速地收拾私人物品离开。 走的时候甚至没忘记把桌上的化妆包带走。 剩下的日子，你规规矩矩地躲在B组的化妆室，熬过了年前最后几天，就立刻离开横店。 如果问有没有心虚作祟——确实是有的。 虽然你说服自己，彼此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情而已。 这在剧组并不少见。 只是，历来自诩清高的你，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失控到潜规则知名演员的一天。 当时真是疯了。 都怪这纸醉金迷的娱乐圈，误了你的清白啊！ 心烦意乱冲淡了此刻睡意，你辗转翻过身来。 昏暗夜色中，脑海里响起白日里他言之凿凿地那句露水也可止渴。 这原是那夜次日早晨自己醒来后亲口说出的话——「成毅老师，成年人，各取所需，露水情缘，别太当真。」 没想到，再次相逢，他还能如此坦然地接下一句，可不可以，考虑我呢？。 这人，果然没有面上看着那么温和善良。 也是，混了娱乐圈这么久的，谁还能是一张白纸呢？ 只不过扮猪吃老虎到你的头上，还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你越想越郁闷，一脚踹开被子。 又被初春夜里的温差冷得乖乖起身盖好。 --------------------------------- 负责主演的妆造，对你来说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你虽然同意进组，但却没有松口答应负责男主演妆造。 以前，在剧组，你有意不接主演的化妆工作。 有人将这类工作视为贴金的履历，时时挂在嘴边，以在娱乐圈这个捧高踩低的地方，谋求更多的机遇。而你却宁愿退居B组，为那些戏份并不重要的小小配角，甚至群演工作。 原因无他，唯自由尔。 主演戏份多，妆造复杂，从拍前的反复定妆商讨细节，到拍摄时的主妆、盯妆、补妆，再到下戏前的跟妆，负责人常常要从早到晚的待组。因为摄影机时时刻刻对着拍，些微瑕疵都被放大万千，一场戏下来，上妆补妆个几十次已经是家常便饭。 但这都不是问题。 剧组的工作，吃苦是常态。 除此外，牺牲的，是创作的自由。梳化，服装，造型，本来是角色塑造背后的一体多面，但在主演身上已经被分化为了更精细的分工，三个团队，各司其职，但也意味着有时各行其是。开拍前更是争吵的重镇。 有时还会被明星粉丝的舆论裹挟，稍不留神，也不知道哪里不满意，就有粉丝冲到各个社交平台下指点江山。 粉丝甚至都不清楚剧中角色的身份与所处的情景，只凭借一张路透的照片，就觉得全剧组的人都对不起自己的偶像。 哪怕是赵佬这样的人物，这几年也没少被波及。 相反，在那些别人看来并不重要的角色身上，反而潜藏着一些创作的可能。剧本常常对这样的人物没有过多的描写，如何造型、怎样描妆，小到眉形，大到服装与发型的协调，给了你不少可以发挥的空间。有时候忙不过来，还可以直接上手帮着造型。 不被各方要求的地方，反而让你更容易给专业磨刀。 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主演的化妆工作，接下了，那便要接住了。 手里这份初期剧本被你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为了是在明天的剧本围读会上能够有理有据地说得上几句关于妆面的意见。“赵佬”经验丰富，要在他手下讨到好，并不容易。 手机上又调出往日存档过各色的定妆图，翻翻找找，理出一点头绪，再慢慢梳理成文字的意见稿。半天功夫过去，也在电脑上敲出了两三页内容来。 “姐，导演让我来问问你，有反馈了没？我来负责收集。” 门外冒出小刘圆溜溜的脑袋。她这次跟着你，打配合，算是男主演的化妆助理。 「喏。」你拎拎手里刚打印出来的意见稿。 “这么多呀！”小刘惊喜地走近，“和毅哥写得不相上下。” 你一挑眉，「他还写了妆造意见？」 “不是，他写了好几篇人物小传呢。”见你好奇，小刘从怀里一叠文稿里抽出一本用活页夹装订得整整齐齐的文稿。 你低头凑近，随意翻开一页—— 整个剧本虽从登基开始讲起，但其实真正的故事起源于庙堂政变之后。自此，李炎开始谋划着自己的布局，无论与皇兄决裂，认仇人为父，还是迫不得已亲手射杀恩师等等，这些都是此前他苦心孤诣的布局。他这一路，忍受着万般骂名。他强大，不在乎外界对他的污名。因为兄长和老师早已经告诫过他，他要走的是一条艰难的，寂寞的道路，他只能一个人背负着家国与天下苍生的期盼，走完这条荆棘丛生的道路。 但他不免也会感到难过与脆弱，但留给他痛苦的时间很少很奢侈。他总会独自擦一把弓，以此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真正的重任。 因此，李炎这个角色的扮演，“藏”的部分居多。藏起那些真情流露，藏起那些深仇大恨，藏起所有的野心，让别人看不透他，才有可能真正的保护自己。 小刘还在一旁絮叨着什么，而你却已经没留意了。你把文稿重新翻回到第一页，逐字细读。 小传不长，但对主人公李炎的形象特征把握却准确到位，意简言赅地罗列了故事情节转折的关键之处，又详细分析了人物的情绪性格与行为举止等诸多细节。 纵使自认为自己在对待剧本和人物上向来已算是提前做了功夫，但此刻，你也不得不承认，这份人物小传给你带来了一些新的启发。 你突然问向小刘，「上午检查过的粉底里，A色还有多少？可能还得重新调配一下。」 「你把成毅上部剧的现场特写和影视高清截图调出来我看一下。」 「安导拍戏喜欢室内搭景，但是这部剧有不少户外的通告，人物同一套造型的妆面可能得设计不止两种。」 刚刚用过的签字笔不知放哪里去了，你索性从梳妆台里抽出一只纤细的眉笔，在自己原本的意见稿上进行着圈点批注。 小传上那个隐忍深藏的主人公形象，在你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而先前的一些模糊的设想也随之进行着调整。这种久违的头脑风暴时刻，让你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如果..... 眉笔在你手间转悠了好几圈。 「你去帮我问问成毅，」你还是下定主意，暂时抛开私事，「问他愿不愿意私下来试一试妆，我有一些新想法。」 一个清瘦冷峻的少年孤帝的形象，在你心中渲染成型。 第一卷：正文 第11章 变数 但你没等到成毅试妆的档期，而是等到了剧本围读会延期的消息以及一条娱乐圈热门爆料。 一大早，小刘紧张兮兮地凑近你。 “姐，你看到热搜了吗？我们这部剧不会临时换人吧？” 你放下正在标记的剧本，朝她不解地望去。 她把手机拿给你，指指热搜榜上的第三条，“成毅脱粉”。 「什么意思？粉丝吵架吗？」 “不是，哎，说来话长，我还在吃瓜中，我拉你进小群吧。” 下一秒，你的微信里就弹出一连串的群消息。 你顺着热火朝天的群聊记录，翻看里面转发的消息。 ——链接：成毅庆功宴上冷脸相对，男女主全程无互动 ——网友评论：剧播完就不营业了？骗我感情呢？ ——讨论贴：收留今夜心碎的cpf ——爆料：庆功宴幕后视频，女主角被孤立。 ...... 标题一个比一个哗众取宠，你的眉头越看越紧锁。 各种链接一个接一个地弹出，七八个人的小群里也聊得热火朝天。 -cpf太疯狂了吧 -这部剧我也追了，确实很上头。 -这舆情太可怕了，已经热搜第一了。 -求求剧组可别动摇别换人，我可不想去伺候那些耍大牌的演员。 ...... 小刘一遍在群聊里疯狂输出，一遍跟你嘟囔着，“希望别换人呀，毅哥这么随和的，我可舍不得。” 你点进链接，一则两分多钟的视频，被不同的账号和平台从各种角度进行了剪辑和解读。 你关掉音量，调转屏幕，看完了那段视频。 看得出来，他在宴会上的脸色并不太开心，但是直接被定性为“孤立”“耍大牌”“没良心”，未免还是牵强了些。 你点进微博广场的实时动态，那里已然是一场血雨腥风。 各大媒体如此整齐的出动，有下场倒油的可能，也有趁乱打劫蹭流量的因素。 新戏虽开机在即，但也尚未完全官宣。这时候，出现这样的消息，对于剧组来说，不啻一场动荡。 你并不怀疑，确实是有人故意踩在这个节点上爆料的。 毕竟演艺圈的蛋糕就这么大，安导在古装剧这个领域也算是深耕多年。这大半年来，成毅的人气肉眼可见地有了明显的提升，虽然还够不上顶层的资源，但是这个圈子最怕的，不是已在二流的演员，而是力争一流的演技。 更可怕的是，这个演员还足够随和，踏实，认真。 这个节点，成毅会被换掉吗？ 你说不清。 如果他被换掉，对你来说，或许算得上一件好事——毕竟以你们俩现在这种敏感的关系来看，如果他不出演了，你就不必每日因为工作原因而面对他。短时间内，你们也不太可能会再有交集。 但是，如果换掉他……你想起那本给了你很大启发的人物小传，忽然为他感到有点可惜。 莫名的，你又想起他的眼睛——是片场一声开拍后立刻入戏的双眼，是面对你的冷脸而紧张无措的双眼，是拎着羽绒服等待你醒来的双眼，是捂住不敢与你对视却又满目潮湿的双眼，是再次重逢后直白炽热又严肃真挚的双眼。 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原来不知不觉间，你和他之间，已经有如此之多的交集。 微信群里的消息不停地刷着屏，连一些横店的业务群也开始聊起了他的话题。反反复复的，也无非是一些蜚语流言。 “——姐？姐！” 你被小刘喊回了注意力。 「怎么了？」 “你说，男主角定妆的计划还要继续吗？万一真的换了人，我们现在所有的功夫都要重新来过。” 你伸出手，用眉笔敲了敲她的脑袋。 「该怎么干活就怎么干活，不要心存侥幸想偷懒！」 “我这不是……怕无用功嘛……” 她越说越心虚，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眉笔在你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心里的想法渐渐捋清了。 你终于下定决心。 「小刘，安导呢？」 “不知道呢，我上午去送材料的时候，安导还在没来组里。毅哥这事出了，估计这两天安导够忙的。” 「材料？是昨天你汇总的那个意见稿吗？」 “对，造型那边昨晚才搞定，我今天一大早送过去的，可惜没遇到。” 你突然坐直，一把抓住小刘手臂，「材料在哪？」 她懵懂地抬起头，“材料、材料还在我包里呢。” 「现在去送，马上。」 “现、现在？” 「对。」 “可是我都不知道安导在哪呢？” 「去打听，我来打电话问副导，你去问其他人，马上问，然后一定要尽可能快地把材料送过去。」 “但是，姐，”小刘不解，“现在这个风口浪尖，还适合去吗？不就是几份意见稿嘛，要不再等等。” 「这些八卦消息，」你指指她手里屏幕里不停滚动的聊天界面，「和你，和我，本质上没有任何关系，对吗？」 小刘点点头，却还是不明所以。 「但是就像你说的，你也希望跟亲切随和的演员合作，我也希望一部剧中的角色可以被精彩的演绎，希望出演的演员可以不辜负我们所有人几个月的成果，所以有时候，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 “姐。”小刘突然被你严肃的语气震撼住了。 「安导爱才，他能看懂那份人物小传的份量。」 你拨通了副导的电话，滴滴的声音显示正在接通中。 「所以，你去帮帮他。」 当然，如果最后男主角还是他，你又该继续头疼怎么面对他的事情了。 怎么感觉做了好事，吃亏的好像又是你呢？ 你揉揉眼角：成毅啊，成毅，你还真是我命里的——变数。 第一卷：正文 第12章 剧组 初春的横店还没展露出多少生机，一场倒春寒又夹带着些许寒雨而至。 从酒店出发前，你点进仍然挂在热搜榜上的词条。 毫不意外，下面仍是一团混战——拼命辩解的粉丝，恶毒咒骂的对家，趁乱吃瓜的路人，和火上浇油的各路媒体。 这样的戏码，常常在娱乐圈里上演。看了太多次，却仍然觉得无聊透顶。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戏台，而下场的每个人都是戏子。 你关上手机，沉默不语。 人气的诱人红利和副作用，从来都是相随相至。 因一部剧而爆红的成毅，做好准备了吗？ 被推迟了两天的剧本围读会即将开始，但成毅还没回到剧组。 临场换人，确有先例。有时候正式开拍后，还会出现演员被替换的情况。剧组的变动向来是投资方、制作方、经纪公司等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甚至演员入了组拍了戏份，到最后被“一剪没”的极端情况也偶有发生。 成毅保不保得住这次的机会，看来还结果未定。 你裹着大衣进入会议室时，特意从安导座位旁绕路经过。直到瞄到了那一叠厚厚意见稿里夹着那份成毅的人物小传，才安心了一些。 偌大的圆桌会议室，第一圈坐着导演、编剧、演员和各部门负责人，第二圈坐着像你这样的主要负责执行的工作人员。第三圈第四圈则依次坐着其他工作助理。 这样的座位就是剧组的金字塔，直白地显示着主次亲疏。 陆陆续续地，座位被填满了。 小刘坐在你的身后，热络地和周围人谈笑聊天。她像是你性格中互补的一面，每个部门都有聊得上话的同事，各种消息也是第一时间灵通到位。 “姐，看手机。” 小刘从身后戳戳你，用眼神示意。 上次被拉入群聊后，你才发现原来这些小姑娘这么能聊。上至明星八卦，下至工资红包，什么都能聊出几百条来，无奈之下，你只能设置了“群消息不提示”，偶尔打开看一眼最新的话题而已。 群聊里新消息不断，在讨论成毅。 -我们服装没接到改装的消息，应该不换人了吧。 -这两天热搜还挂着那事呢。 -也不见毅哥公司出来澄清一下，难道想走黑红的路线吗？ -那部戏我还跟过组呢，这两天都有人打听到我这里了。 -所以是他们俩之前真有嫌隙吗？ 忽然，会议室里涌起一声声招呼： “毅哥。” “成毅老师好！” “成毅来了呀。” 一抬眼—— 口罩，牛仔便服和鸭舌帽让素颜的成毅从镜头下的男主角又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他在前门站住，向剧组的大伙微笑点头致意，随即快速落座。 “哇，毅哥！” 小刘和其他同事小声在你身后欢呼。 你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不久，制片伴着安导也进来了。 大家纷纷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剧本围读会正式开始。 ------------------- 剧本围读会，顾名思义主要是关乎故事情节的梳理与主要角色的把握。在剧本具体开拍前，剧组人员会逐章逐句梳理剧情发展，揣摩人物形象，如果有不合理的地方，则会标注出来，由编剧进行后续的更改。 会议的重点在于导演、编剧和演员，而负责造型的服化道组则多是根据讨论意见进行后续的跟进。 赵佬作为服化造型的总负责人，坐镇全组，参与讨论，所以你们其他人基本上只是在外围陪坐。 不过，虽是陪坐，也要完完整整地坐完这两天。 桌上的茶点已经吃完，调整了好几次坐姿，仍然不可避免地腰酸背痛。空调的暖意哄得你泛起了些微困意，于是习惯性地拿起签字笔在拿手指尖旋转把玩，一圈一圈，打发着单调的时间。 一抬头，瞄见了你令你头疼的工作对象——成毅。 他坐在你的斜对面，讨论剧情时全情投入，有时甚至还即兴试演一段。轮到其他人发言，他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收敛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样规规矩矩的，倒是看不出前日里跟你大胆表白的贼心。 你索性托着腮，大胆地看他。 不自觉地，又拿着笔在剧本空白处勾勒出他的轮廓。 美貌向来是娱乐圈顶级的资源，但演艺圈少有永远完美的五官，寻常演员能在没有短板的情况下，有一两个亮点，已算是老天爷赏饭。 职业习惯下的审视，成毅的脸确是一个好的底子。脸型精巧，皮肤白皙，已在镜头前占了几成优势。眉眼因呈流线型舒展而有足够的辨识度，所以眼妆反而需要更加清亮，不可喧宾夺主。立体山根鼻峰与棱角分明的下颌让他具备了成熟的男性骨相之美，但唇珠饱满唇峰明显的特点，又让他显露出可爱的少年感来。 真是一张有可塑性的脸。 你低头翻了翻剧本。 故事里的李炎要在外在上显出羸弱无能的一面欺瞒外敌，实则忍辱负重复兴大业，两种形象的张力与反差，并非简单依靠服饰化妆就可以粗浅地呈现。 这剧的难度，几乎全系于李炎一人，或者说，成毅一身。 安导咳了咳，又招呼来负责场务的陆哥耳语几句。 你就知道，今天的围读会要到尾声了，安导应该正安排场务准备晚餐。 一日的苦刑，终于快熬到点了。 你重新振奋了精神，从背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来。 为更好地结合角色和演员的特色设计定妆的初稿，小刘事先帮你打印了一摞演员的各色形象照，里面有剧照截图，也有演员写真。 你从里面挑出来几张尽可能完整呈现成毅面部五官的底图，用备好的彩铅试着简单进行着加工：眉形的粗细，发套的位置，眼影的范围，甚至还比划了一下青涩的胡渣可能会带来的不同效果。 灵感如丝如缕，在一笔一划的轻重粗细中逐渐成形，渲染出演员与角色融为一体的神色眉目。 你想起剧本中所塑造的李炎，那个清冷又藏锋、孤决又坚硬的帝王。他与既往剧本里那些俗套的皇帝实在太不一样了。 一想到他的结局，你心中一酸，连下笔的力度都轻柔了些。 李炎，李炎。 你沉浸其中，已然忘却了剧本围读会的繁琐与无趣。 兀得，耳边响起一声清亮的低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把我画得这么好看呀。 第一卷：正文 第13章 耳垂 噙着笑意的眼睛，如初春新生的嫩芽，在离你咫尺处闪烁，让你一瞬间恍了神。 “姐，上次不是说约毅哥试妆吗？”小刘从身后探出头，“毅哥说今天散了会有时间。” 你恢复镇定，关上资料，点点头。 「好，走吧。」 坐我们的车一起过去吧。 成毅笑着开口，眼里还打量着你手中已经合上的资料。 赶不上这边的晚餐，已经让涛涛先下单了外卖，一会就送过去。 小刘立刻捧场，“哇，不用吃盒饭了！谢谢毅哥！” 是辛苦你们了，本来前几天就该试妆的，现在特意辛苦你们为了我加班。 至于什么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翻了篇。 车子载着你们驶离被粉丝围住的出口。 隔着车窗，你看见人群里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那些以拍图为生的横店代拍，并不会放过这个热门话题人物在人前出现的时刻，哪怕只有一两秒的瞬间。 张涛熟练地在道路上绕行了好几圈，直到确认没有跟踪的车辆，才敢开往试妆的地方。 试妆的地点就在剧组包下的酒店里面，只不过还未正式开拍，服化道的各种物品杂七杂八地堆在一起，尚未整理分类。 李炎的服装早已根据演员身材数据制作完成，为了避免褶皱，一件件单独摆开，挂在一旁。 成毅走近，看了看，摸了摸。 然后提议，为了人物妆造的参考性，不如换上服装试试看。 你眼前一亮，欣然同意，立刻跟服装组的虹姐通话报备。 对方爽快应允，并且欢迎你有什么反馈可以及时沟通。 你看着化妆间里各种存货，起心动念——不如干脆把服化道都补上。 小刘把几组服装全部推了出来，一字排开，“姐，先选哪一套？” 「嗯....先从最基础的开始？」 你依次取出看了看，最后选定那套水云素白的宽袍大袖的服装。 如果没记错，那应该是主角深夜独白时的服饰。 你看向成毅，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他看着你，笑着点点头，爽快应允：好，都听元老师的。 他一如既往地没有架子。 只是，你却怎么觉得，他笑得有些……过于开心了。 你心中不免警惕了几分。 不过，也可能是角色与机会终于失而复得的快乐吧。 张涛也帮忙和小刘收拾出一些空间，隔上帘子，当作一个简单的试衣间。 你调亮化妆镜的灯光，拍了拍座椅，示意成毅入座。 成毅乖乖坐下。 面妆的思路在下午的样稿上已经基本成型，因此不多久，第一组搭配水云素白的宽袍大袖的妆容，便在他的面容上逐渐呈现出来。 那是忍辱负重的少年帝王李炎深夜屏退左右后脆弱流露的时刻，因此你采用了最清浅的眼妆，尽可能保留少年的底色，又稍微调整了眉形的角度，让他的权谋之心在眉眼之间埋下伏笔。 随后，借着现成的材料，你简单地帮成毅做了个基础古装束发。 左右端详后，你又满意地补上一根玉簪做修饰。 「好了，试试戏服吧。」 他点头起身，转入试衣间。 稍等片刻后，他着那套水云素白的宽袍而出。 那一刻，混乱惨淡的化妆间都仿佛被他点亮。 那些层层叠叠的宽袍大袖被俊秀挺拔的他穿得整饬服帖，仪态万千。 水云素白的暗纹在灯光下映出光洁的质感，华贵的风格彰显着主角帝王的身份。 “真好看啊。”小刘感叹一声，又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笑嘻嘻地捂住嘴。 成毅一挑眉，歪头一笑，看向你们，流露出小小得意。 第一套顺利结束，为了方便之后和组内进一步沟通，你指挥他简单摆了摆造型，选择了几个常见角度试拍了几张。 也没忘记拍完后把成片单独发给虹姐，真诚表示感谢。 「第二套，试试朝服吧，先就着这个面妆。 你挑出一套绣着吉祥云纹的水墨青黛官服。 成毅比了个耶，蹦蹦跳跳地接过来，折返回试衣间。 铃声响起，涛涛折返到一旁小声接了个电话，而后朝试衣间喊到： “哥，你先试着，外卖员迷路了，我去接应一下。” 好。 成毅的回应隔着帘布闷闷的传来。 “我也去，一起一起。” 收拾好化妆刷的小刘热络地申请帮忙。 你点点头，虽然饥肠辘辘，但忙着低头继续在底稿上补充一些新思路。 两人的声响渐行渐远。 这套的腰带好像不见了。 成毅声音隔着试衣间的帘布传来。 「稍等，」你起身在衣架上来回翻找，却无果。 你只能翻出另一条花色相似的，隔着帘子递过去，要不，先用这条临时代替一下吧。 伸出来的手，却越过腰带，握住了你的手腕，将你一把拉进帘中。 毫无防备的你，就这样撞入了他的怀中。 「你——」 他从背后环抱着，用层层戏服裹住你。 让我靠一下。 他的下巴斜靠着你的后脑勺，闷闷的声音夹杂着滚烫的气息从耳后散开。 这几天，我……我好累。好不容易终于进组了，可是想找个理由多见见你，还得是公事。 他撒娇的语气里，几分真切的疲惫，几分假装的无辜。 你放弃了挣扎，手里拽着那根腰带，面上不动声色。 这几天舆论上的血雨腥风，足以摧毁一个强大的内心。今日，他现身剧本围读会后表面的从容淡定，怕是也有几分人前强撑的姿态。 狭窄的空间里，他温热的鼻息吹拂在你耳边，让你不由得有些酥麻。 「成毅老师，」你敛住心神，反手拍拍他的手臂，「再不放开，就算职场骚扰了。不怕我举报你吗？」 是啊，你可算承认了。 他的声音里蕴着低低笑意。 真无情啊，元老师上次骚扰过我，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是已经反复强调过，露水一场，不要当真了吗？怎么偏偏纠缠不放。 早知如此难缠，还不如剧组换了人合作。 谢谢你帮我给导演递交了那份人物小传。元老师，你对我没有那么心狠，对不对？ 你一愣。 这事怎么传到他那里。 「你到底还试不试妆——啊——」 他俯首，轻轻咬住你右边柔软的耳垂，那是那一夜他发现的你身体的软肋。 那你能不能回答那天我的问题，可不可以，考虑我？ 第一卷：正文 第14章 美人 耳珠被含着的那一刻，你浑身酥麻到难以自持，连那一声惊呼都显得像是示弱求饶。 他变本加厉，环包住你腰间的手臂收紧，将你紧紧困在怀中。 你从未在两人关系中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后背抵住他的胸膛，耳旁是他的气息，他的唇齿与你相近，他的心跳和你同频。 这个人，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实则又无赖又固执。 自己还真是招惹了一个“麻烦”。 但是，诚实地说，面对他的示好，他的亲近，他的软硬兼施，你却没有发自内心的抗拒。 从前习惯在情感天平里仰视的他人的你，此刻尝到另一种滋味。 一种危险又迷人的滋味。 打破升温的，是由远及近的说话声。 “姐，吃大餐啦！涛哥点了好多好吃的！” 门一开，小刘便迫不及待地炫耀。 你感觉到身后成毅叹了口气，渐渐松开了手上对你的桎梏。 在你耳畔上轻啄一口后，他放开手，先走了出去，体贴地留你在后整理神色。 妹妹最喜欢吃哪个菜呀，下次又给你点。 “哇，毅哥真好！涛哥也好！” 帘后的你深呼吸几次，让自己重回工作的理性状态。又顺手拿了几件试衣间的衣服当做掩饰，才回到众人视线。 路过化妆镜心虚地看了一眼，还好，没有脸红。 桌面上已经排开了各种盒碗杯盖，还有饮料。 确实很丰盛。 香味馋得你都顿觉腹中空空。 “元姐，这个，这个，这家炒饭是我们上次去排了很久都没吃到的诶！没想到这次可以一饱口福了。还有这个剁椒鱼头，好香啊，涛哥太会点菜了。” 张涛在小刘的热情攻势下飘飘欲仙，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成毅自然而然地先递给你一双筷子，又拿起自己的敲敲桌沿，看向张涛。 我的呢？ “这儿。” 张涛从身后拿出一份保温盒，递过来。 甫一打开，小刘惊呼，“这又是——这也太素了吧！” 你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水煮西兰花，白灼菜心，凉拌黄瓜，外加一堆生菜丝打底。 全绿套餐，健康到了极点。 这和啃绿化带有什么区别。 你虽知道，演员这个职业，注定了对上镜有要求。面妆遮得住瑕疵斑点，却改不了胖瘦。到时候拍出来不满意，先挨导演的骂，再挨观众的骂，甚至还会被做成各种黑照表情包，在网络上长久地流传。 但能对自己这么狠的男演员，也并不多见。 成毅一边将袋子里的辣椒面拆开撒上，一边解释。 快拍戏了，要控制一下体重，免得上镜浮肿。你们吃，别不好意思。 张涛也在旁边帮腔，“多吃点，开拍后还要辛苦你们照顾毅哥。” 「不客气，」你毫不留情地夹起一块鲜嫩多汁的大鸡腿分到小刘的碗里，「来，替成毅老师多吃几口。」 于是四个分成了两组——一边是吃全绿套餐也怡然自乐的成毅，一边香喷喷大快朵颐的三人。 食物总能带给人一些烟火气的抚慰，也让聊天的话题变得日常了起来。 成毅问，妹妹，你全名叫什么呀，总跟着元老师喊你小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呀，就是小刘倒过来。” 刘小？ “对！”小刘拿眉笔在包装纸上写下一个“晓”字，“我去年进组的时候才19，是妆造组的老幺，所以大家都叫我小刘。叫惯了也蛮好的，反倒是不喜欢被叫全名了。” “为什么不喜欢？”张涛好奇。 “因为....嘿嘿”小刘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古灵精怪的表情。 你开口答疑：「因为在组里，一般叫全名，都是挨骂的时候。骂得可凶的那种。」 “对，所以要骂就骂小刘吧，反正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小刘。下了班我才是刘晓本尊。” 哈哈哈哈！成毅被她逗笑得前俯后仰，妹妹你太有意思了。 张涛伸出个大拇指，“原来取个工作的艺名还是个保护甲呀。” 那，成毅转过头，别有用心地看着你，元老师的全名叫什么呀？ 你夹菜的动作一顿——签署协议书的时候，律师可是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你的全名。 「别告诉他。」 小刘刚一张口还没来得及蹦出一个字，就被你快速地截胡。 「免得以后成毅老师在剧组骂我的时候，也叫上全名。」 你慢悠悠拿起柠檬茶喝一口，半开玩笑地说。 不敢，不敢。 成毅无奈扶额。 剩下两人在旁小声偷笑。 话题就这么不留痕迹地岔了过去，随后，大家又聊了些剧组里常见的事，什么开机仪式定在哪天，什么先拍哪几场通告之类的，一顿饭就到了尾声。 张涛主动收拾起了桌上的狼籍，方便你和小刘直接继续进行试妆工作。 男主角整部剧的戏服有十多套，来不及全部过一遍，所以你打算优先选择不同色系的服饰，来确定不同的面妆。 已经试过的素白与青黛两色偏冷，于是你择出一套深红宽袍来。 ----------------------------------- 是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他换装出来的那一刻，你眼前一亮，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以前读《红楼梦》，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些爱恨情仇氏族大家，而是文中描写过的一副场景：皑皑白雪里，薛宝琴站着山坡上，披着凫靥裘，身旁映着盛开的红梅，赢得了一众赞叹。 不是素雪莹白，也不是红梅冷艳，而是美人之美，自可萧萧然独立于这天地间。 就像这一刻眼前的人，红袍映冰姿，素发挽千丝。 合适吗？ 成毅将长袍一展，循着剧本里的描写，就地抱膝而坐，屏息敛声三五秒后，眉眼辗转，流露出一种陌生的神色来——那是属于李炎的隐忍深藏。 「很合适。」 你不禁蹲低身子，替他捋下发丝，却不自觉声音都变得柔软了许多。 「很好。」 你后退几步，留出一段距离。 你不知道导演想象的李炎是什么样子，但你心中的李炎，已经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红尘塑身，这是你觉得化妆这一职业最有意义的追求。 ----------------------------------- 待几人把所有服饰道具全部归位，已经快九点半了。 但是这比起剧组拍夜戏时的晚点来说，还算尚早。 那我们就先走咯。 成毅换回牛仔便服和鸭舌帽，和拎着饭盒的张涛朝你们俩道别。 「辛苦了。」 “毅哥涛哥明天见！” 往门口走了几步的成毅，又重新折返回来。 元老师，方便让我存一下今晚的试妆照吗？ 「可以。」 你转身掏出手机，却在化妆镜里捕捉到他稍纵即逝的得逞神色。 「我蓝牙给你。」 蓝牙坏很久了。 哼，你不信。 「那邮箱？工作邮箱？」 邮箱是公司在管理。 你脑筋一转。 「那我发给张涛——」 他立马开口，——还没正式定妆，流传出去不太好吧。 「哦——」你扬起语调，刻意挑拨离间，「原来张涛也信不过呀。」 旁边的张涛：(?_ ?) 旁边的小刘：|ω?） 微信。 成毅干脆直接点出二维码，明晃晃地亮在你面前。 嘀—— 人还没走，对话框里先跳出两条新消息： 明天见。 我会一直等你的回答。 第一卷：正文 第15章 有心 春雷来得晚，却炸响了横店凌晨的夜。 虚掩的窗被夜雨吹开，侵入的寒意将熟睡的你唤醒。 搓了搓手臂上的凉意，在滚滚雷鸣里清醒了些，挣扎片刻，你还是决定鼓起勇气与这窗户速战速决。 起身时，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了起来，微信弹窗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 指尖右划，成毅的红点消息高挂在首页，一分钟前发来： 你看，还不回复我，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吧。 你笑得都清醒了些许，顺手把手机扔到一边。 顶着寒风缩回被窝后，又伸出手臂把手机掏了回来，在对话框里敲下一句： 「老天爷这不替我回复你了吗，噼里啪啦天打雷劈的。」 想了想，又发给他了一句化妆界朴素的五字箴言—— 「熬夜会肿脸」。 然后爽快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拥被好眠。 ------------------------------ 但第二天的开端却不太顺利。 早起的你还没到剧本围读会的场地，小刘的八卦群里就开始七嘴八舌闹腾了起来。 你刚点进去，就看见了群里发出的打满某个八卦媒体水印的成毅照片。 浅杏色羽绒服裹在他身上，却整个人浑身气压低沉。 照片上他埋头快走，努力回避着镜头外的视线。 群里弹出的聊天消息，还原着今早的详情—— 好几个娱乐八卦的记者打听到了剧组消息，提前候在酒店门口，等成毅一出现，就冲上前去，拿前两天的热搜消息拦路提问，闪光灯咔嚓咔嚓连成一片。 你莫名心下一沉，惦记着这事儿的好歹，迅速收拾了背包就往会议场地出发。 还没进电梯，路上便接到了剧组的最新通知：明天定妆拍摄海报，后天中午开机仪式。 看这紧凑安排，大有种要加班加点敲定诸事的氛围。 下一秒，赵佬便发来一个新的定位。 那是一个小型室内拍摄棚，在剧本围读会反方向的横店另一边。 服化道三组全员临时集合开会，为明后天做好筹备工作。 ------------------------------ 你们的会议开了整整一天，桌上一次性的咖啡杯堆得比一旁的盒饭还多。 好在集众人之力，总算敲定了所有主要角色的妆造设计稿。 直到临近傍晚，才传来剧本围读会结束的消息。 赵佬点了头，总算放大家出去透透气。 除了你，你还在忙着完成一开始的设想，把设计稿转化为数字参数化。 不多时，安导带着一些演员现身拍摄棚，来最终拍板服化道的各项细节。 赵佬全程陪同。 拍摄棚里众人继续紧锣密鼓地加着班。 从早上开始，你只垫了一点面包，中午的剧组盒饭也勉强拣了两口水果吃。 棚里开着暖气，你却不敢脱下外套——大概昨晚被冻醒的时候寒气入体了，今天整个人食欲不振，甚至还感觉有点低烧。 但这个节点可没人敢倒下。 你讨了个口罩戴着，跟服装、道具与场务组拿着电子清单逐一核对明后天定妆的每一个细节，小到拍摄的光照角度、配饰的质感，大到整体造景的风格，又嘱咐小刘把所有笔记同步备份，推送到组里所有人手里，方便大家后续跟妆与调整。 这一忙，等回到酒店，就是快到凌晨。 又是熟悉的久违的剧组作息。 房间门口挂着黄色外卖药品袋，这是你提前点好送到的。除此外，还放着一个标注着“新鲜水果，冷冻储存”的快递箱。 你疑心是送错了物品，但箱子上面却明明白白写着元老师三个字。 等抱进房间，拆开一看，一箱整整齐齐的莲雾。 大概猜到是谁送来的了。 毕竟曾经好几次在片场看见成毅啃这个长得奇奇怪怪的水果，吃得特别香甜。 上次小刘在超市遇着，还特意豪掷重金买了一个来尝。但味道实在令她失望至极，给出的犀利评价是“寡淡得如同泡了一宿卸妆水的彩妆蛋”，多次感慨“他们这些演员味蕾果然异于常人”。 就着温水吃了一堆杂七杂八的药片冲剂，嘴里隐隐发苦。 你索性挑出一个莲雾来，简单洗了洗，拿在手里把玩。 掌心里冰冰凉凉的手感倒是很舒服。 划开微信，往下翻找，你和他的聊天界面还停在昨夜那句“熬夜会肿脸”上。 今天两边开工，都没碰上一面。 不知道早上酒店门口的插曲，对他影响大不大。 收了礼，还是得要表示下感谢吧。 你拿近莲雾拍了张照片，附上一句“谢谢”，发过去。 吃了吗，味道如何？ 不到一分钟，成毅就回了消息。 看来正在玩手机呢，应该心情不错吧。 要回复吗？ 你犹豫不定，最终还是抱定决心，小小地啃下一口。 出乎意料的，是清甜的口感。 如果要用什么去形容，像是燥热酷暑里的捧起一口泉水，丝丝缕缕的甜味是凉爽的尾韵。 恍惚想起那些他捧着莲雾吃的日子，穿着层层叠叠的戏服，还需要挥舞着刀枪棍棒，同时威亚吊着又难以进食。 眼前这个小东西，倒是真的不错之选。 你自然不吝赞美，「蛮好吃，很清甜。」 对话框里飞快地弹出一句：都吃了我的东西，还不能给我个名分吗？ 你无奈地看着手里的半个莲雾，摇了摇头。 这个人，还真是打蛇随棍上，好生无赖。 「谢谢店家，四星好评。」 虚心请教，还有一星，扣在哪里？ 「扣在主动索要好评，实在不太道德。」 那请教一下，要怎么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给好评呢？ 「既然是要心甘情愿，那自然是要对方有心有情。」 页面上方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却等了一小会儿才发来对话。 那元老师，你对我有心吗？ 「你再问下去，」你甩出一个十米大刀的表情包，「那我确实快起杀心了。」 发出去，你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第一卷：正文 第16章 妆造 得益于前期踏实的预案与筹备，今日主要演员的定妆拍摄非常顺利。 除了男女主双人海报部分。 你盯着实时出图的电脑显示屏。 成毅和贾铭姿两人一站在一起，屏幕面前安导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站在你身旁的小刘偏过头，压低声音小声耳语：“姐，安导怎么看着好像不太满意。” 你点点头。 「考考你的专业素养，看出来，问题出在哪儿了吗？」 “好像...好像总是不太搭？” 「直觉是对的。那，哪里不搭？」 “哪里......”小刘拧着眉思索了一会，“气场，还是氛围？” 你摇摇头，「风格。」 “风格？” 虽然不应该这样做，但你还是悄悄用手机对着屏幕翻拍下一张两人合影照片，放大五官，再挑了支杏色的批注笔，在贾铭姿的下巴、鼻翼和眼角处做了部分涂抹与遮盖。 “你是说贾铭姿的脸......” 你手肘一动，阻止了小刘说出口来。 拍摄棚里人多嘴杂，哪怕这在娱乐圈早就是默认的操作。 美貌作为顶级的资源，人人慕之，自然也少不了处处求索。 医美，微调，整容......早就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化妆师这一行，多浸润几年，便也能看出皮囊里有几分真真假假。 不过是非真假在这个红尘圈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足够美，底线是不生硬。 贾铭姿当然是美的，但这种美却太狭隘了——削颌垫下巴，拉嘴角，缩小鼻翼，扩充眼角，调高眉骨。 美得像是一种模板的极致，反而失去了更大的可塑性。 这样的美，在平面媒体上或许占优势。但是对于演员来说，个人特色太强反而是一种劣势——所谓“扮相”“扮相”，意思就是，装扮本身就是一种“色相”。而如果演员本身的五官气质过于突出，则意味着难免会落入“扮”而无“相”的窘境。 毕竟，演员这个职业的核心竞争力，是演技，而非美貌。 贾铭姿的美貌，放在日常生活和平面媒体里非常亮眼，但是在这样一部古装剧里则显得有些违和。 尤其是在成毅一旁。 「而你看成毅，」你两指一拉，展开一张他的定妆图，「他拥有一张整体线条清峻柔和的脸，如果放在现代妆里，或许算不上第一眼惊艳，却仍然舒适耐看。但在古装发套的修饰下，他五官被放大后自然灵动，更能给眼神等微表情以更大的发挥空间。贾铭姿和他站在一起，便像是两个风格的人了。」 “那......”小刘满脸愁容，“男女主角风格不搭，剧可怎么办。” 「那就不是我们这个打工人身份和薪资水平该操心的事了。」 你笑着拍拍她的脑袋。 你们躲在电脑后的角落低声絮语着，主场上，赵佬走上前去和安导讨论了一番，又把成毅和贾铭姿喊到一旁的妆造台去，让其余等候的演员先继续拍照。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就重新出场，调整了角度进行拍摄。 电脑上实时更新着拍摄出图。 “这个姿势，”小刘朝你一看，“赵佬眼光很准呀。” 屏幕上更新着一张成毅捧着贾铭姿脸颊的合照，成毅的手指刚好遮盖和弱化了贾铭姿侧脸部分角度的违和感，而刚刚赵佬也在贾铭姿的面妆上进行了一些线条的柔化处理。 但是等后续拍起剧来，动态之下的面部特征还是没办法靠这种办法来解决。 你思忖，开拍之后，赵佬恐怕还要把时间精力多花在女主的妆造上了。 剧组化妆师就是会面对这样的挑战——因为你们并不是为某一刻偶然的美而服务，一切都是为了角色本身。 而角色，属于故事。 妆造，是观众进入角色沉浸故事的第一步。 ------------------------------ “好，今天辛苦大家了。” 安导在屏幕前反复确认后，终于对拍摄棚里的人发了话。 所有人员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安导的要求历来不易满足，而他说的“好”，那就意味着，今天大家的核心工作已经顺利且高质量的完成，只需要妥善善后就可以下班了。 拍摄棚里不由自主地响起一阵掌声，为今日这良好的开端。 但很快你就开心不起来了。 等你完成妆造备份后，找了一圈，却发现你的“善后对象”不见了踪迹，自愿加班去了。 「难道，就不能，」你面色一沉，气场不善，「就不能卸了妆再去见粉丝吗？还戴着头套呢！」 张涛笑得满脸心虚，“这不是毅哥觉得元老师今天这组妆特别好看，所以想给粉丝一个惊喜嘛。刚刚拍摄一结束，经纪人马上把他接走了。” 你扶住眉角。 「成毅老师该不会是属黄牛的吧！这么勤勉！」 “不属牛，不属牛。”张涛摆摆手，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是属金牛座的，也挺犟的。” 忙于工作，紧绷了一整天，你实在也没体力生气了。 看着陆陆续续下班的人，你索性随手抽了张凳子坐下，没好气地。 「那总得问一句，我们要等多久？」 “大概.....”张涛舔了舔下唇，“大概一个小时，最多一个半。两个小时内，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看来是一个不定数了。 你无奈地叹了口气。 同为打工人，你不想为难张涛这个说不上话的小助理。 成毅的粉丝见面会没有跟剧组提前报备，说明是临时决定。 在你的了解里，这种活动，至少是经纪人层面才有资格拍板和组织的事，助理有时候甚至演员也只有服从的份儿。 而想到成毅最近所处的风口浪尖，确实是需要他出面去好好营业，安抚人心的。你能想到，如此风波中，他带着角色妆造现身时，等候的粉丝内心才能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坚定。 事急从权，你未必不能体谅。 只是拉着你们一起加班，实在……还是可恶了些。 你低头喝了剧组准备着却早已冷掉的姜汤，想起了昨晚放在门口的莲雾，想起他执着追问的答案。 要不，看在莲雾的面子上，姑且饶他一回。 你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在一旁偃旗息鼓的小刘，转头问张涛。 「想问问，你的车还在吗？」 “在，在的！” 「那辛苦你先把我们送回酒店吧，一边休息一边等，拍摄棚也要清场了。」 张涛立刻应允，拍拍胸脯。 “没问题，毅哥离开前嘱咐过我的，保证送到。” 第一卷：正文 第17章 醉酒 正要刷卡开门的动作因房间里传来的争吵声而停顿下来，张涛摸了摸耳朵，尴尬地回头看了你一眼。 你利落地后退几步，有眼力见地与之划清界限。 圈子里，吃瓜是吃瓜，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向来最忌麻烦。 已经多等了一晚上，也不介意再多一会了。 既然不方便等在门口，你索性拎着化妆箱回避到楼道转角的窗廊边吹吹风。 春雷过后的夜，温度逐渐回升，不似前些日子那样肃杀寒冷，已经隐约有些草木初生的气息。 远处影视园区梦幻谷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你知道，那里的夜间花车巡游才刚刚开始，是初到横店的游客必定会去的打卡地。 不知怎的，你想起一个词，灯红酒绿。 这娱乐圈又何尝不是一个大型的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游乐园？ 张涛也跟着你的方向过来，在你身边小声地解释。 “凯哥，就是负责毅哥的大经纪人，今天也来了。粉丝见面会后，和毅哥单独谈了一会，不知道聊了什么，两人发生了一些分歧，就吵起来了。” 你不由得蹙眉——不是，我都回避到这份上了，怎么还要拉我下水？ 大概把你的震惊的模样理解成了好奇，张涛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 “元老师，我猜你也听说了吧，那个庆功宴的照片引发了一大堆烂摊子。这两天凯哥一直在忙着对接和处理。只是一小段寻常的视频而已，非要被解读歪曲成现在这样，到最后，所有的骂都被毅哥一个人扛了。其实当时也有办法可以立刻缓解舆论压力，但是毅哥这个人，你说是坚持也好，你说是固执、太轴也罢，无论公司怎么要求，说什么他也不肯再和女方有任何互动。连社交媒体上做做样子都不愿意。我就不明白了，演剧是演，演朋友也是演，演什么不是演？他非得跟凯哥掰扯，角色是角色，演员是演员，哪怕是私下做朋友也不该拿出去当新闻.....” 「因为私下是真的当做了朋友，所以不愿意被利用？」 “那还不是是因——” 张涛两眼一瞪，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了分，立刻闭了嘴。 果然，一诈就出来了。 这几天，你已经刷到过全方位各角度的庆功宴照片和视频。所有八卦的重点都在男女主角不和睦上面，但你却凭直觉看出来成毅从入场一开始就状态不太对劲。 只有话筒和聚光灯对准他的时候才扮演出几分得体的客气。 那部剧基本全是N线小演员，剧播得意料之外的好，对演员、剧组和背后的公司都是加成。哪怕凭着这股人气，他也能吃下好几年的影视剧资源红利。所以，按理说，哪怕是再大的分歧，或者是利益的嫌隙，也应该是台下解决的事。 而让成毅能在那样重要的场合下都没办法冷静面对的，大概率是已经不是公事，而是公私不分的私事了。 被裹挟的人质也有想反抗的时刻。 其实你也并不想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这个圈子里，谁没点过往，谁又不曾在背后被人嚼舌根。哪怕不混圈子的你，初入行那几年，也没少被组里的所谓的前辈明里暗里欺负过。那时恐怕在别人眼里，你也是个笑话。 只是，刚刚还没忍住，出言试探，一试即中。 「不该跟我说的。」 你把走廊的窗往外推开了些，让夜风吹凉了气氛，也吹冷了你的关心则乱。 「那些话，也别往外说了。涛涛，这个圈子，人言可畏。而你现在的位置，更常被虎视眈眈。」 张涛沉默半晌，低声道，“谢谢元老师提点。” 话没落地太久，房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影现身。 “凯哥。”张涛立刻迎上去。 “帮他收拾一下。”凯哥远远看了你一眼，又叮嘱张涛，“明天开机仪式安排了多家媒体，还有后续的通告，不要像那天一样掉链子。” “好的凯哥。” “见面会的香槟他喝了半杯。桌上有醒酒的药，一会你记得让他吃。他酒量怎么还是那么差。” 你心里一沉。 张涛送经纪人到电梯口，你错开他们，拎着化妆箱推门进屋。 虽然已经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冷静对待，但是屋里明显的酒气还是让你心头火起。 成毅仰靠着沙发，手背遮住眼睛，呼吸声绵长。 这就睡着了？还带着妆呢！ 「扶他坐起来。」 你一边拆开化妆包，一边嘱咐正在关门的张涛。 醉了的人重心不稳，张涛换了好几个姿势才扶住他。你拿起细长的镊子沿着边缘小心挑开古装的发套，把束缚了一整天的他的短发重新解放出来。 虽然面对一个醉酒的人，但职业习惯还是驱使你用鬃毛梳帮他把短发一缕缕打理开来。 「好了，先让他倚着吧。打电话给前台让送两个冰袋上来。再帮我把毛巾浸湿，一会给他擦脸。」 你搓开细密的卸妆油，想要在他脸上涂抹开来。 冰凉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地皱着眉头，下意识想要躲避。 「别动。」 没用。 唉，跟一个醉酒的人能要求什么。 你只能空出一只手控制住他微倾的脑袋，让他一侧的脸颊能完整地露出来。 醉了的时候，他倒是格外安静，任由你们安排 一双多情的眼睛即使闭着，眼角也透出绯红来。 今天的定妆时为了不在高倍镜头前露瑕疵，底妆上了好几层，特别厚重。所以此刻，你用卸妆油结结实实地抹了三遍才勉强弄干净。 最后再用热毛巾擦过一遍，你用指尖摸了摸他的脸颊鼻翼，确保没有残留才放心。 只是下巴处手感有些不同。 「提醒他明早记得刮胡子。」 黑青的胡茬已有隐隐冒头的趋势。 卸完了妆，才开始最麻烦的工作。 「冰袋给我。」 你接过酒店送来的冰袋，在手里掂了掂，冰得冻手，随后拿另一张干净的洗脸巾裹住外层。 「把他摁住了。」 “啊？”张涛不解。 「如果你不想他明早脸肿得出席不了开机仪式的话，给我摁住了。」 “哦、哦哦。” 张涛伸手，锁住成毅的肩膀与手臂，利用沙发把他箍紧。 你隔着洗脸巾把冰袋压上他的脸颊，无视手下人逐渐明显的摇晃与挣扎。 烫... 他嘟囔着说。 「烫什么烫，」你没好气地怼回去，恶狠狠地说，「不消肿，明天你这张脸才烫手！」 张涛在一旁噤若寒蝉，瑟瑟发抖，偏过头假装看别处，只是手下的动作却不敢懈怠。 成毅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长手长脚的，随随便便挣扎起来还真不好控制。 强行摁住他冰了好几个来回，你们两个人都累得不行。 好在应该喝得不多，虽然有点上脸，但是影响不算太大。 你长吁一口气，把已经化了一半的冰袋扔进垃圾桶。 「明天提前一个小时叫醒他，让他起来做一些基础的拉伸运动。」 你背过身去收拾一桌的狼籍。 「如果喝得惯冰美式，最好提前给他准备一杯，消消肿。」 “诶——诶，毅、毅哥！” 你刚循声转回头，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你倾倒过来，睁开的眼睛里还是一片迷离朦胧，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嘴里还软软绵绵地喊着： 元、元老师—— 第一卷：正文 第18章 开机 眼冒金星这个词语，当一米八几的成毅整个人直接把你扑倒在地时候，在你的人生里第一次具体形象地降临了。 即使隔着酒店地毯，你的后脑勺也砸出一声闷响来。 “毅哥！哥啊——” 你觉得自己大概率被砸晕了。 要不然怎么眼前变成了梵高的星空。 要不然张涛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像要哭了。 等终于缓过神来，你没好气地推搡着趴在你身上的沉得不行的罪魁祸首。 「成毅，起来、你给我......看着干嘛，帮忙啊！」 呆若木鸡的张涛被你一句骂醒，手忙脚乱地一起扒拉他。 没想到人看着瘦削，倒是挺沉。 你手脚并用，一边推住他的肩膀，又挣扎着曲起一只膝盖，加上张涛的拉拽，才勉强挪开半个他。 成毅弓着身子皱着眉嘟囔了什么，又翻过去摆成一个“大”字，在地毯上舒展地睡了过去。 你捂着后脑勺，缓缓坐起来。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你眈眈怒目在旁边睡得安稳的始作俑者，咬牙切齿。 「医疗费，误工费，加班费，精神损失费，统统，让你老板给我准备好！」 —————————————— 开工仪式当天九点，妆造室。 妆造室内的每个人都尽量离你远一点，因为哪怕你只是沉默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伤），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肃杀之气。 小刘小心翼翼地靠近，“元姐，都准备好了。” 「嗯。」 “喝、喝咖啡吗？” 「不。」 “还有什么安排吗？” 「等。」 ...... 哈喽，大家早上好呀！ “毅哥好。” “成毅老师早上好。” …… 成毅轻松愉快的声音从门口由近及远。 嗨，元老师，期待已久啦，开工愉快呀！ 你缓缓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眼前这张睡饱吃好后洋溢着纯真活力笑容的脸，和他身后张涛忐忑不已手足无措的样子。 后脑勺的痛感，愈加明显了。 你的视线在张涛身上多停了几秒，他立刻开始慌里慌张地开口—— “毅、毅哥他，他，有时候喝了之后会、会睡醒忘......我还没来得....” 这解释，越说越心虚。 成毅一脸不解地转过头看他。 涛涛，怎么回事，你今天怎么突然变结巴了？ 你悠悠接上一句。 「可能是半夜砸到头了吧。」 “涛涛，你受伤了？严重吗，谁干的？” 张涛指着门外，脚先迈了出去，“那个，毅哥，我、我先去、去看看今天的、的具体通告安排——” 诶？好，好吧。 成毅转回身来，继续散发他早起清爽愉悦的心情。 元老师，昨晚睡得好吗？ 你拿着眉笔刀的手，微微颤抖，尽力克制住想要发疯剃光他鬓角与眉毛的冲动，还要忍住隐约传来的头疼，阴恻恻地开口： 「成毅，你再多说一句话，我不保证可以情绪稳定地出完今天这个妆。」 他立刻怂得闭了嘴，但脸上却还是一脸不明就里的无辜。 ———————————————— “元姐，真不去吗？” 你靠着沙发支着脑袋，「我和赵佬解释过了，你代我去，全程跟妆就行。开机红包也送你了。我一会看看直播。」 “那你怎么办，要去医院吗，等我结束了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电话问诊过了。」 你揉揉眉心。 「不头晕，只是疼，应该问题不大。我回酒店缓缓就好。」 门外传来副导招呼集合、准备出发的声音，走廊上人影也陆陆续续动了起来。 “那我先走了，结束了联系你，你自己小心待着呀。” 小刘挎上化妆包，跟上队伍，朝门外大巴跑去。 妆造室，渐渐清静了下来。 不过开机仪式的现场可以不去，但是仪式不能不参与。 你从剧组宣发的朋友圈里翻出一个直播链接，准备云围观一下。 点进直播，先卡了一会。 还没正式开始，系统显示围观人数已经超过100000了。 暖场引导的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话又密又多，吵得你更烦了。 你索性在无人的妆造室沙发上躺平，把手机扔到一边只听个响儿。 昨晚回去，又累又疼，没睡到个囫囵觉。 今早七点就起床对接服化道各种事宜。 终于搞定一切的片刻让你如释重负，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会。 聒噪的直播声在你的耳旁逐渐飘远，变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半梦半醒间，手机里和远方传来鞭炮齐鸣的遥远声响。 啊，顺利开机了，终于。 ———————————————— 没在化妆室休息太久，你简单收拾了下，折回酒店了。 通告单上，开机仪式后是记者见面会和主创访谈会。 按照惯例，没有四五个小时是结束不了。虽然开工第一天就把补妆工作全部交给小刘负责，实在有点狠心，但想想正式开拍后即将迎来的忙碌场景，你只能劝慰自己能早点休息早点康复，才能不拖大家后腿。 打车回程的路上，屏幕亮起。 是小刘从现场发来的消息。 还没点开，锁屏界面就被她一连串的感叹号刷屏了。 “毅哥真好看啊！ 他怎么做到穿上戏服就完全是角色本人了呀！ 啊啊啊啊啊现场好多粉丝好激动！ 我觉得这部剧肯定会爆火的！ 哈哈哈好得意啊姐，我终于要有代表作了！ 以后我就是合作过知名艺人参与过大剧制作的化妆师啦！” 你不由得噗呲一笑，划开解锁。 红衣的李炎就那么生动地跃出—— 阴云的天空下，是如翼的宫殿檐角。 束带长袍的李炎踏上长长的红毯，走向未知的远方。 衣袂飘扬，红艳绝烈，似深宫权谋大幕的一角。 两旁的粉丝热烈的簇拥，但你看见的，已然只有李炎。 「小皇帝，」你不禁伸出指尖，隔空替他顺了顺飞扬的幞带，「真希望你可以一直这样开心呀。」 第一卷：正文 第19章 冰可乐 悠悠转醒，在被子里结结实实伸展了一个懒腰后，你恍然间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窗帘缝隙间漏出的天光已经昏黄。 你竟然一觉睡到了傍晚。 你转转脖子，好像已经不太头痛了。 习惯性地摸索一番，从枕头下掏出手机，才发现它不知何时已经因没电罢了工。伸手顺过电源线插上，等待它的开机。 你及时检查着剧组的消息与活动的进度。 “姐，今晚的开机宴也不来吗？赵佬刚刚还特意关心你来着，你好点没？” 小刘两个小时前发来微信消息。 顺着头像点进她的朋友圈，她的最新动态是两张照片——一张开机现场的大红包的特写，一张主创团队的大合影留念。 退回聊天界面，你又简单过了一眼工作群里的其他消息，给赵佬报了句平安。 还好，剧组的一切都按照原本的预想顺利进行着。 起身从房间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可乐，冰了冰自己的脸颊，腾出手拧开它。 噗嗤的气泡声把房间里的安静和头脑中的昏沉都打破。 你回复小刘，「今晚多吃点，明天开始就是剧组的盒饭咯。」 下一秒，小刘的语音电话直接弹出来—— “姐！你好点了吗？” 你喝了一口冰可乐，直入肠胃的凉意让你又爽又酥。 「好多了。别担心。」 “那个...你还在酒店休息？吃饭了吗？” 「嗯，还在，刚醒。一会我随便吃点什么就行。」 “嗯.....”她期期艾艾起来，“其实刚刚那个问题是涛哥让我问的，他在我旁边。” 没等你的回复，她又飞快地说，“涛哥特意打包了外卖，说给昨晚麻烦你深夜加班的赔礼。你等一下哦，我们就快到酒店了，马上给你送来。” “元老师，”张涛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元老师，我们马上就到了，等一下、一下就好！” ---------------------------------- 敲门声果然在十多分钟之后响起。 你在睡衣外披上一件厚外套，路过镜子时简单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就拉开了门。 门外却只站了一个人。 元老师，不好意思。 还穿着见面会那套深色大衣的成毅站在门外，手里拎着打包好的外卖，神色羞愧又无奈，嘴角抿了又抿。 .....下午涛涛才跟我说了昨晚喝醉的事。 真是少见他脸上这样的神色，与一大早那张让你恨得牙痒痒的纯真活力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是睡足后头不痛了，面对这个罪魁祸首的负荆请罪现场，你的心情好了许多。 你握着冰可乐，斜靠在门上，朝他手里的外卖努努嘴，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所以，这就算是我的医药费了？」 这只是晚饭。 他拿起袋子，递给你。 加班费和赔偿另外，你说了算。 你理直气壮地接过来，掂量了下，还蛮沉的。 「成毅老师，这种登门道歉的场景，你我之间，是不是也发生过太多次了，怎么看着这么似曾相识。」 他微微低头，摸摸鼻尖。 嗯....好像是哦....那、那我们要一直这样站在外面吗？外卖要凉了。 「“我们”？」 你捕捉到了他话里的玄机。 「你该不会想说，这是两人份的吧？」 他朝你眨眨眼，无辜可怜的样子。 开机宴上一直在各种社交，确实没吃上几口，我也饿。不能收留我一次吗？ 「No！」 你向右迈出一步，横亘在玄关，阻止他想迈进来的长腿。 「美食，可以。你，不行。」 本来该在场的两个人偏偏不在，而试衣间的那个小小插曲，让你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在无辜羊皮之下野心。 在决定是否要与狼共舞之前，你的大脑里还拉着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嗯，虽然上一次确实短暂失灵了。 你以为自己的强势可以打消他的念头，不曾想却捕捉到他眉眼里一闪而过的……开心。 元老师，你，怕我？ 「是啊，可怕了。」 明面上承认着怕，心里却看透他在用这个词来诈你而已。 你继续顺着话锋往下。 「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化妆师，而偏偏招惹上了一个大明星。这个走廊左右两边尽头都有监控，连廊的窗户直接对着街道，成毅老师呢，身上不仅挂着一堆热搜八卦，而且今天现场还来了十几家媒体，你猜，现在有没有可能有镜头正在远远对准你，对准这里呢？」 你伸出指尖，在门框处虚虚划出一道界限。 他在明，在外，你在暗，在里。 既是此刻的处境，也是彼此的差异。 你一直很清楚，而他也不会不懂。 他的神色渐渐变化，不再是此前那副诱你上钩的纯洁天真。 「成毅，你还没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差异。」 你决定再把话说明白些。 「我对剧组这种即兴游戏并不感兴趣，你也明白，凡事不过是你情我愿，哪怕那一晚，不也是如此吗？虽然你是明星，是主演，是万众瞩目明日之星，但其实我比你更自由，更有选择权。」 我不是一直都在等着你选择吗？ 你对他的固执又感受深了几分，但没有被他带偏话题。 「你对我的的兴趣，就像这个，」你摇摇手里，「不过是冰可乐的第一口。那一口，最甜美，最刺激。等气泡消失，不够冰了，或者喝够了，就会不再有有兴趣了。人，都是这么喜新厌旧的。」 我不喝可乐。 「那只是一个比喻——」 我不喜欢喝可乐，也不甘心只当露水。 他那双令你感慨过多情的双眸攫住你。 我喝茶。你知道吗，喝茶要等，等水的沸腾，等茶汤清亮，等茶叶舒展，再小口啜饮，等最后的回甘，甚至连一开始都要等嫩芽在合适的季节被摘下炒制晾晒。我不认为我想要的是“冰可乐”一样的关系。元老师，上次如果不是你躲着我，我本可以有机会早早表白我的心意。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是再见面了，比上一次更好的机会，不是吗？我很擅长等待的，你看，毕竟我叫成毅。 他脸上浮现几分胜券在握的笑。 我不是大明星，也无意去当个大明星。演戏是我喜欢的事业，演员是我的工作，只不过特殊一点，有很多人等着窥探这个职业之外的隐私。这是行业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虽然很难，我正在努力习惯这一点。但是，我一直都对自己很诚实。能够跟你扯上关系的，确实是演员成毅这个身份，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想要跟你索要爱意的，是那个叫傅诗淇的人。他不惮于“成毅”这个身份。 如那夜的春雷炸响过后的一瞬，周遭已然寂静无声。 太过坦诚的告白，坦诚到让你觉得哑口无言。 不过，元老师，你让我发现了，有时候只有毅力还不够。我说过，我等你的回复。但这不代表，我会在原地等候。我会继续往前走一步，两步，直到你有明确的回应。所以，拒绝我是很难的。不过，幸好，这次呢，我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他并不掩饰他的固执。 而且，你对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不是吗？ 他直视着你。 你呼吸一紧。 所以，我要再进一步了。 他长腿一跨，跨过走廊与屋内那道明暗分明的界限，蓦然到你身前。 走廊的光影流转在他的眉眼，逆光的身影显得尤为浓烈。 在房门大开的方寸之地，在明暗间隔的咫尺之间，一只手扶住你的后颈，倾身向下，真实温热的气息在你的右耳旁氤氲开来。 现在，要吻你这个人叫傅诗淇。我等你三秒，拒绝我。 你动弹不得。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随后，唇瓣覆上他辗转萦回的炽热爱意与大胆探入追逐缠绕的野心。 玄关的灯光温柔又刺眼，让你觉得晕眩。 我收回那句话，唇齿相分，他抵住你的额头，现在我好像有点喜欢可乐味。 他深呼吸一口，往后退回两步，走廊的白炽灯重新将他照得一片清正光明，重新做回温和有礼的演员成毅。 除了滚动的喉结暴露出那翻涌迭起又克制压抑的渴望。 没来得及说。 他咧开嘴角，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剧组专属的红包。 开机顺利，合作快乐，我的元老师。 第一卷：正文 第20章 照片 开机第一天，你顶着俩黑眼圈醒来。 昨晚又没有睡好。 当然睡不好，谁能经得住那样耀眼的坦诚。 一吻得逞后，他潇洒自如地转身走掉，留你一个人从震惊中醒来，在饥肠辘辘中面红耳臊地吃两人份的外卖。 美食辣得你口渴，下意识又开了一瓶冰可乐，脑海中却又再次被他那句现在我好像有点喜欢可乐味的情话击中，连手里的冰可乐都变得烫手。 想起之前在微博热搜下粉丝的辩解，“我们家成毅就是个纯情大男孩，所以成毅才能本色出演禹司凤这样动人的角色。” 真是天大的滤镜。 成毅或许能演出纯情大男孩，但那个叫傅诗淇的人，绝，对，不，是。 你敢保证。 ------------------------------ 七点半，你提前到了今天的通告出妆酒店。服化道三组已经各自盘踞酒店一间大通室，但主演可以享有单独一间的待遇。你在入口领取了今天的早饭，两个鸡蛋一杯豆浆，一路上与熟悉的同事简单点点头打个招呼，便长驱直入到了化妆室。 小刘和发型组的另外几个小妹妹已经到了，正刷着手机聊着天。 “姐，来啦！” “元姐早。” “元老师好。” 你点点头。 小刘凑上来，“昨晚的外卖好吃不？” 你差点被嘴里的半口鸡蛋噎到，赶紧喝一口豆浆。 「还行吧，太辣了。」 “哦。”她失望地坐回一旁，小声地说，“涛哥特意找人从上海带过来的呢，他说横店没啥好吃的，特意选了一家他们在上海常吃的店。” 上海？ 你感觉受宠若惊。 小刘继续对着你絮叨：“不过毅哥他们俩是湖南人，估计吃得惯这口，忘了口味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了吧。” 你心虚地看了一眼其他几个同事，赶紧找个话题岔开这个问题。 「昨天开机仪式的照片呢？传给我做一下分析处理吧。对了，剧宣那边跟踪网上反馈了吗？」 化妆师每天都要对演员的妆造进行及时的记录，为了更好地贴合剧本上人物的造型，也是为了避免在妆造上出现问题——例如有时候转换场地，或者中途歇息第二天续拍时，出现前后妆造不连戏的硬伤。 为了提高效率，也为了协调服化道三个部门的运作，在赵佬的要求下，从正式开始拍摄，三个部门就要每日把定妆细节实时同步到共享记录中，方便大家及时查看与跟进。 “在这。” 小刘刚把平板递给你，下一秒就冲着门口开心地说，“毅哥，涛哥，早上好！” 你抬眼，对上成毅，眼神交错。 今天他反常地做了妆造进组——一身皮夹克配休闲款的衬衣领带，随意风格的发型，自然清透的底妆，戴着口罩，在门口现身，和大家打着招呼。 在你眼中，这些看起来就花了化妆师不少时间的发型和底妆，一会全部都要马上作废。 不过你也能理解，为什么明明只是早起进组，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却要如此大费周章。 来的路上，你看见今天还有昨日参加开机仪式的部分粉丝和媒体守在剧组外面，拿着长枪大炮和各种手机，为的就是拍下那么一两分钟明星出现的视频或照片。 而为了这一两分钟，世界上就会有一个无辜的化妆师被迫早起加班。 算了，反正又不是你。 你拉着小刘稍稍后退，先把妆造的空间让给开工的发型组同事。 成毅和工作人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妆造室里的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你倚着墙，翻着平板里存档的图片和笔记，心里一沉。 「这些都是什么？」 “昨天的照片呀。” 「你拍的照片呢？」 “我也拍了的，但是我在网上看见好几张毅哥站姐拍的图构图太专业太好看了，所以我就全部下载下来存档了。” 大概是看见你脸上变得严肃的神色，小刘的声音，越说越底气不足。 “姐，有什么问题吗？” 你严肃地看着她，开口： 「进组的时候，应该强调过，不要把个人情感带入工作任务中，对吗？」 小刘点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剧组在组建的时候不要有明确情感倾向的人吗？因化妆师的工作要充分考虑工作对象的真实情况，要客观中正，而不是被个人立场冲昏了头脑。 所有角色的最终呈现效果是一个综合结果，但是化妆师、摄影师和后期制作，这是三个不同的职能部门。就像我们无法预测后期画面会进行怎样的加工，开滤镜，磨皮还是特效，但是我们必须要把我们这一个环节做好。」 你在那一大堆图片里精准地调出三张来。 「你自己看这三张，有什么区别？」 一大早就被训话，小刘垂着眼，低着头，凑近看。 “......角度不同。” 「还有呢？」 “哪怕是现场同一件衣服，颜色也存在差异。” 「还有呢？你再看看妆面。」 你点开其中一张，指尖扩展，图片陡然放大，李炎的妆面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 「你见过这种妆面吗？你画得出来吗？人脸上连一点立体阴影都没有，连眉尾都虚化到看不清了。再看，全脸都是一个色调，白得和旁边的女演员都不是一个画风了，这种照片，对于我们的工作来说，有什么参考价值？」 突然，你感觉妆造室里变得安静下来。 你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过于严厉了，而这，毕竟是个公共场合。 小刘已经把头埋得快看不清脸了。 此时，成毅的声音悠悠地传来。 是我昨天拜托妹妹帮我保存一些照片的。 手里的平板被成毅接过去，又给你手里塞入一杯不知何时泡好的热茶水。 温热的杯壁唤回了你的理智。 我那边还有涛涛跟拍的照片原图，和我自己的自拍，可以发给你们用。元老师，喝杯茶，消消气。 你感受着现场尴尬的氛围，也有点后悔，虽然妆造室里人不多，但不该把话说得这样直白。 小刘毕竟也只是一个入行两年的小姑娘，何况，昨天自己没有全程跟着提醒，也算理亏。 “小刘，毅哥还没吃饭，走，带我去拿点早餐进来呗。” 张涛及时打破僵局。 “好。” 小刘飞快点点头，憋回去通红的眼角泪水，顺着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张涛一起避了出去。 “元姐，发型结束了，可以接面妆了。” 发型组的小妹小心翼翼地提醒你。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 你接过工作流程，动手开工之前，犹豫片刻，还是点开微信给小刘发了个消息。 「是我的问题，我没有把详细要求跟你对接清楚。刚刚语气重了些，姐姐说一句对不起。」 消息刚刚发出，系统就显示你的好友成毅给你发来了五张图片。 你的心脏在点开图片的那一刻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巨大冲击。 「成毅老师，」你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才能压住嘴角的抽搐，「是谁教你这么使用你这张脸的？」 成毅不解地问。 怎么了，妆面不是很清楚吗？ 你看着那些因为奇怪角度和过近距离而产生的镜头折叠后的照片，再对比自己面前这张明明十分帅气的脸，发自真心地感慨—— 「你可真是个自拍奇才。」 第一卷：正文 第21章 劳模 拍摄的进度推进得很顺利，大半个月过去了。 你本来担心成毅会在剧组做出什么如那晚走廊上一样出格而疯狂的举动。 但是没想到，一进组，最劳模的就是他。 每天都会比通告时间提前15分钟到组做准备，而在现场基本都是10+小时的每天工作时长。 拍戏时，剧本向来是不离手的，手机几乎是不会拿来消遣的。 休息的时候只需要最简单最寻常的矿泉水解渴就行，休息的条件不是随便摆个折叠椅便是就近找个道具凳子坐下，从不挑剔。 候戏的片刻，还不忘就地取材做做俯卧撑或仰卧起坐的运动来保持身材。 甚至作为剧组男一号，拍摄期间连一辆专属的房车都没有。 除了剧组配的一个对接小助理，也只带了张涛在身边——连半是防晒半是防代拍的遮阳伞，也一直是自己撑着，很少假他人之手。 你本已做好了接手男主妆化就要倍加辛苦的身心准备，但是没想到是跟着一个劳模工作，还是把你累得够呛。 不过，这种累，是身体的累，而不是心力憔悴的那种累。 因为单论合作模式，成毅却一点都不让人费心： 每天化妆室最没有架子的就是他，服化道方面有什么新想法他也会乐于尝试。 拍摄进展不顺利或者工作战线太长时，他是那个会主动活跃气氛的人，或故意哼哼走调的小曲，或请大家喝喝饮料，或在开拍前对戏环节时突然用塑料湖南话来上一段。 你担心的那些会因为私人关系而影响工作的事情，倒是完全没有发生。 本来对他有的几分别样的情愫，反而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中有了另一种更强烈的感受——他真是一个好的工作伙伴。 尤其是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娱乐圈里。 他好像是个最不具有“娱乐精神”的人，而是像个一心要读破万卷书的书呆子。 真有意思。 你觉得他作为演员的未来，可能跟圈子里那些昙花一样的流量不太一样。 -------------------------------- 横店的春，在几场春雷夜雨后突然就来得铺天盖地的——到处绿意萌发，苍翠氤氲，连春秋唐园里那几株老旧宫殿一侧造景的桃花都开得灼灼，引得不少游客来打卡拍照。 剧组自然也没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安导立刻把正在棚拍的戏份调整成了外景通告，一大组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浩浩荡荡朝山林进发，莫名有种儿时踏青春游的快乐氛围。 化妆组也不例外，你拉单子，小刘核对，把相关物品一一清单装入大的工具箱，避免遗漏。 张涛一边收拾一些随身的物品，一边向你们发出邀请。 “姐，坐我们的车一起过去吧。” 「帮我把小刘捎过去吧，我还得去跟赵佬确认下午拍摄的准备。」 你拿着场务刚送来的通告飞页，继续加班加点地对照着服化道大组的一些细节。 最近赵佬安排给你的事，越来越多了。 小刘刚迈开的脚乖乖收了回来，“那我也留着陪你。” 「不用，你跟车去，早点到，好确认下今天的户外光线情况，看一会具体开拍时需不需要调整底妆的细节。」 妹妹来帮我对戏吧。 成毅笑着说，下午要拍三四场，全是男女主的重头戏，对着你涛哥，我可不太说得出来词儿。 小刘立刻兴奋起来，不顾旁边张涛的死活。 “哎哟，是不是谈恋爱的戏份呀！我可以我可以！” 哈哈，妹妹是不是也想当演员呀，下次给你申请个客串试试？ 小刘吐吐舌头，“那可不用不用了，我可不喜欢大夏天穿个五六七八层的衣服拍戏。” 成毅笑得弯了腰，然后把剧本卷成长轴，朝门外一挥手。 走，我们春游去咯！ ------------------------------- 临时起意的拍摄变动，最辛苦的是剧组的造景和场务，几大皮卡的物资一拉到户外就要立刻开始抓紧时间布景，不敢有丝毫耽误。 反倒是其他几个部门，忙完开拍前基本准备工作之后，这次难得有了小憩的时间，就三三两两地席地坐着，等待一切就绪后，安导那声熟悉的“各部门准备”。 统筹对接完下午四场戏的所有服化道细节后，你才搭剧组虹姐的便车赶到场地。 一大片山林，零零散散的全是剧组的人。 外围的场务忙着拉蓝棚规范秩序，防止游客的误入和粉丝的过度围观。 你巡了一圈才找到化妆组的人。 走近时，正看见张涛在河边朝几个小妹妹比划着什么。 “……对，就这样，石子拿平，手腕用力，朝水平方向，就可以打出好几个水漂。” 然后一个潇洒的示范，引起一大片惊呼。 果然，比起棚拍时的无聊乏味，还是外景有趣些。 「涛涛，你老板呢？」 不知道何时开始，你习惯跟着成毅用“涛涛”来称呼张涛，跟着张涛用“老板”在背后称呼成毅。 当面的时候，还是叫“成毅老师”。 虽然大家都喊“毅哥”，但不知为何，你却偏偏不愿这样叫。 张涛转过身来，朝某个方向一指，“在那，背词呢。让我别打扰他，我就躲远啦。” 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个清瘦的背影坐在一根卧倒的圆木上，发帽上的幞带在微风中若静水微澜，长袍绸缎交叠起如璞玉浑金。 分明看不见面妆，你却鬼使神差地，拿手机拉近画面，拍下了这一幕。 你觉得，你拍的好像不止是成毅。 你拿着化妆包走过去。 离得还有几步远，你不想打扰他背词，便停了下来，找个石块就地坐下，拿出平板翻了翻剧幕的接妆记录。 一会儿，却又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他的背影。 远处，开工的，娱乐的，休息的，人声如刚刚煮沸的水声，密密匝匝又不太真切。 李炎，也会是这样吗？ 在远离朝臣的深宫之中，在葳蕤繁茂的深林之内，才能暂时脱掉冠冕与身份，静静地，轻轻地，坐成一朵云霞，一株草木。 平板上刚好翻到的，是前几天道具组拍下的一张照片。 城楼上的李炎铠甲加身，屏息拉弓，眼光凌厉，眉目凝重。 那是剧情里他罕有的暴露出属于自我的锋芒。 而眼前的李炎，微微弯着的单薄背影，也是他真实的一面。 你不得不承认，几年来辗转多少个剧组，也少见得这样丰富的角色。 当初接下这份工作，确实也有几分私心，是出于挑战这一角色塑造的难度。 没有人能忍住不倾身于创造出一个经典的作品，哪怕只是以脂粉涂抹。 谁又能说，脂粉不可造神呢？ 视野里的人影突然动了起来，朝天空舒展手臂，又伸直长腿抵着草地。 换了个姿势后，继续时不时瞄一眼剧本，一前一后，晃晃悠悠。 看样子已经磨完情节，是在做开拍前最后剧本准备了。 你起身上前，计划按照例行的流程与演员确认服化道的细节。 突然，身下的那根圆木被他晃得重心不稳，向前翻滚了半圈。 成毅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重心往后跌坐了下去。 啊—— 一声惊呼飞出。 刚刚还风姿俊朗的小皇帝，此刻全身后仰着地，瘫成了一片绵软。 情急事兀，你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你努力瞪大了眼睛，却还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只能马上别过头去，努力想要不让这场景显得太过尴尬。 啊—— 一声羞怯的惊呼被他用剧本掩住。 成毅撑着手狼狈侧身翻过来，挡住脸，在你的余光里，朝旁边飞奔离开。 第一卷：正文 第22章 日常 “十分钟后，各部门做好拍摄准备——” 安导熟悉的喇叭声在场地响起，剧组的人都立即有序地调度与行动起来。 回到妆造棚，无人留意到小插曲在你们俩之间秘而不宣。 只不过，面对面给他上妆时，你还是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住嘴角的弧度。 而这次，成毅全程不敢对视你的眼睛。 连小刘也留意到了你的不同，开拍前凑到你跟前来，问你有什么事那么开心。 「没什么，就是，刚刚，」你想了想措辞，「刚刚看见小麻雀在树枝上崴了脚。」 “麻雀？今天的戏要用到麻雀吗？麻雀还会崴脚？” 你看见旁边成毅的背影僵硬了一下。 「嘘，应该是野生的，意外、意外。」 ----------------------------------- 时至下午四点，原定的四场才拍到第三场。 安导的脚下，烟头已经掉了一地。 这不过是剧组的常态。 拍戏是个琐碎重复的事，有时观众在屏幕上看到人物高光乍现的一刻，背后可能需要演员反反复复从多个角度来演绎。 而再深情再激动的表演，重复得多了，演员本人也难免麻木。 如若遇到对手演员发挥不好，NG多了甚至会消磨全剧组人的士气。 比如刚才配角的那场戏，在第十七遍的时候，安导才松口说了句“先这样吧”。 你看着两演员明显如释重负，退场休息。 但成毅好像是个异数。 他常常越拍越兴奋。 甚至有时候会导演都说“过”了，他自己还会琢磨一会，给出一些新的想法，问问还需不需要再拍一条。 现在正在拍摄的是男女主演深情凝视的一幕。 仅这几秒的画面，就要切远景中景近景和特效四个角度。 而正式拍摄时各个角度还要磨合好几次才能正式开拍。 你在安导身后跟着监视器盯妆，看摄像机拍了一轮又一轮，成毅和贾铭姿之间就“深情”了一遍又一遍。 每一遍“卡”之后，两个人都迅速调整重回起点，换几次深呼吸的气口，等待一声令下，再次上演深情款款。 直到最后特写的一幕，成毅的神色在监视器上放大时，你还是觉得心跳加速了一下。 要命，又是那双会说话的多情的眼睛。 果然，演员这份饭不是谁都可以吃的，至少得要有看摄像机黑黢黢的镜头都可以一往情深的眼神。 --------------------------------------------- “好的，成毅，这条不错，保了。一会试试把弓拉得再开一点。” 收到，导演。 安导的大喇叭一响，意味着刚刚的动作走位全部要再来一遍。 监视器前，你看了看刚刚收录的拍摄画面，叮嘱小刘，「去帮他补一下眉峰，线条再明显一些。一会要拍马背上的戏份了，不好补。」 “好勒。” “小元，”坐在监视器前的安导招呼你。 你俯身蹲下，等他的指令。 “明天黎姜老师要进组，客串一个角色，她的妆造，你来负责。” 你一愣，是那个人称最后一代琼瑶女郎的黎姜？ 「那成毅老师这边......」 “不影响。”安导挥了挥手，“你先忙成毅的，然后再去黎姜那边。” 「安导，」你不明白这个临时的安排，决定直接问清楚，「还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弄得精细点。组里就你的技术我可以放心。如果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安导点了一支烟，没留意你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幽幽感慨了一句，“真美人，也怕老啊。” --------------------------------------------- 古装的外景戏份，常常少不了马。 没想到马队牵着马匹入场的时候，最兴奋的除了马，就是成毅了。 他一会上马试着搭弓射箭的造型，一会驾着马在林子慢速小跑起来，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豪放不羁的笑声。 直到被安导吼了一嗓子，让他别把马骑累了，一会不好拍戏，他才依依不舍地下来。 嗨，马儿，马儿，你要吃草吗？ 成毅又拿着不知哪里拔来的一束野草，逗弄着拴在一旁的马儿，却只换来一个不耐烦的响鼻。 嚯，脾气还蛮大。 他笑哈哈地躲开了，然后又不厌其烦地再去招惹另一匹。 你在一旁看着既好笑又佩服。 在这些日子的合作里，你窥见过他作为专业演员成毅的那一面。 而作为演员之外的“傅诗淇”的那一面，反而在这些时不时的流露中，让你更新鲜和陌生。 他在片场好像没有无聊下来的时候——总是随时可以从衣服里、桌凳下、鞋靴里掏出标记了密密麻麻笔记的剧本揣摩，如若记熟了剧本就坐在一边逮着群演、场务等工作人员聊天，除了妆造需要单独空间外，剩下的吃饭休息都是和大伙一起。至于什么打水漂，踢石子，拿着刀剑在现场左右手互搏地玩耍，更是常态了。 在那些时刻，他身上一点李炎的影子都没有。 「你老板是不是闲不下来，怎么跟电池耗不完一样。」 你蹲进张涛的遮阳伞下面，和他在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 “嘿，毅哥从小就是个孩子王，特能玩。” 「从小？」 “我们俩一起长大的，算起来还沾亲带故的。” 也是，两人的口味和某些说话的口音都非常相似。 “不过，很久没回去了。” 张涛搓了搓手。 “去年那部剧火了之后，毅哥的戏约就多起来了，他也想抓紧机会多拍几部，所以一口气签了好一些通告合约。其实，刚入行那几年，他曾经有过跑好几个剧组却连龙套角色都演不上的时候，大概是等怕了吧，所以，我猜，只要有戏拍，能进组，对他来说就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了。连过年我们也只回去待了一周多。回去的高铁上没买到商务舱，我护着毅哥，差点没被挤晕过去。” 「粉丝？」 “我觉得看热闹的居多吧，大概大家都有种终于看见了活的明星的兴奋感。有一次，甚至还有一位大妈一边拍照一边问我这是谁。” 你哈哈大笑，佩服他还能像讲笑话一样讲出这些糗事来。 “以前还能出去旅游，随便逛街，吃夜市宵夜，现在，”张涛瘪瘪嘴，指指还在逗马的成毅，“他都很久没逛过超市了。人多的地方都不太敢去。有时候被发现了，我一个人护不过来，很怕造成混乱，对他也是个伤害。” “而且，”张涛垂手扒拉着地面的野草，“这段时间不是风波多嘛。以前路上遇到了，哥还会和粉丝互动。但上次有人把他和别的演员的合照P成结婚照，塞给他要签名之后，他就少出门了。真搞不懂这些人，怎么这么坏。” 你瞥一眼远处围着马蹦蹦跳跳的成毅，所以他还蛮喜欢待在剧组的，是吗？ “嗯，哥说，剧组的都是同事，群演也是演员，都比有的人能更能理解和尊重他的职业。甚至，他说，有时候被导演批评，也比听一些冠冕堂皇的恭维的话来得有意义。” 你点点头。 「也是。」 你想起那天晚上他说的有很多人等着窥探这个职业之外的隐私。这是行业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能够有那样清醒的认知，吃过不少苦头了吧。 “不过，”张涛忽然压低声音说，“我感觉毅哥最近，有情况。” 「哦？」 张涛欲言又止，“毅哥开始练习自拍了。” 你一愣。 张涛以为你不信，一边掏出手机翻相册，一边说，“真的，昨天晚上对着手机拗了半个多小时姿势，看得我老吓人了。喏，我偷偷拍了几张。” 你探出头一看，那些成毅举着个手机凹着些造型，像是寻找信号一样，全是些奇奇怪怪的角度和姿势。 你难以想象成片会是怎样的风格。 你笑脱了力，一不小心直接跌坐在地上。 你不禁想，老天爷有时候也真公平，给了他在演艺上的才华，却也顺手没收了他自拍的技能。 第一卷：正文 第23章 黎姜 黎姜一身墨色风衣配墨镜现身的时候，组里都有些按捺不住的八卦气息。 毕竟黎姜年轻时也是一时风光无两的银屏大美人，不仅在当时那个还没有医美和滤镜的年代已经是出落得极美的女演员，而且戏路宽，敢尝试，凭借灵动的演技一路斩获不少实至名归的重磅影视大奖。至今，某站的“忆当年”女演员回忆杀集锦系列中，有关她的演技回顾视频仍然高居点击率榜首。 不过，正当观众以为她会是银屏常青树的时候，她却在中年婚后进入几乎算是息影退圈的状态，近十年鲜再有公开露面的记录。 越不被看到的人，反而越被怀念。急流勇退的人，越是留下许多美好的传说。 这次能请动她进组拍摄，大家纷纷猜测，要么是昔日旧搭档安导的面子足够大，要么是美人厌倦了息影的日常生活，对演戏又有了新想法。 黎姜进组的消息是极度保密状态下进行的。连你的化妆任务，也是头一天才被安导直接告知的。 因此，黎姜的到来，不仅造成了组里小小的轰动，也让大家意识到这是个极其重磅的嘉宾，千万严肃以待。 上午，副导和制片人一路亲自把她送进组里，又陪着上下招呼了一圈，实在是给足了排场。 连发型师，都直接安排了组里资历最老的两个主力。 等到必须进行妆造时，副导亲自清场。 圈子里，有的演员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卸妆的样子，所以服化道的场地里，历来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存在，也最忌偷拍流出一些素颜的照片。 而这次，副导直接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来接待黎姜。 清场之后，副导朝你点点头，关上门，只留下你一人。 说实话，你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工作的无形压力。 「黎老师，您好，我是本次负责您妆造的元知。您可以叫我小元。这是本场拍摄的造型和面妆效果图，服装尺码已经根据您传来的数据进行了调整。」 你调出平板上的电子资料，交给她过目。 你已经做好了方案可能会被挑剔再修改的心理准备。 你不怕耗时费力，甚至为此把今天成毅的化妆工作全部交给了小刘去完成。 但她只是接过，认真翻了翻，询问了一些不太清楚的细节，没什么大意见，便点头通过了方案。 你在心里松了口气。 只不过，她取下墨镜的那一刻，你还是感到了有些讶异，但职业习惯使然，努力克制了表情的变化。 你这才懂安导那句感言，“真美人，也怕老啊。” 黎姜年轻时有一双尤其灵动多情的眼眸，一颦一笑堪称传神。 而如今这双眼睛，褶皱多生，眼眶凹陷，甚至连眼白都略有浊气。 虽然她的气质依然挺拔，但墨镜遮得住一时，却掩盖不住岁月对容颜不留情的刀刻斧凿。 “小姑娘，是不是，”黎姜笑了笑，“是不是和你们印象中的我相比，老了许多。” 「黎老师，没有人永远可以比电视上的自己年轻。」你不愿撒谎，但也知对她恭维只会让她看轻自己，「小时候，我看你的作品，从小女孩演到新嫁娘，从女侠客演到大掌门，那都是不同的角色。如今您也是到了人生不同的角色而已呀。」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但人间怎么可能会没有华发。 黎姜温柔地笑了笑，“你很会说话。” 「一些心里话。我们做化妆师的，从来没有单一的“美”的标准。如果非的要有一个绝对的标准，那只能是这个演员适不适合这个角色。」 你温柔地将粉底液在她的脸颊上拍开揉匀。 「年岁也会带给人不同的气度和风格，黎老师，你现在这样，同样很好。」 “其实，也动过心思，要不要也跟上时代科技发展。” 你猜，她说的是那些医美整容的手段。 “但是想想，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事情，是强留也留不住的。容颜就是其中之一。我觉得，是时候，从演美人，到演美人的妈了。” 噗嗤，你不由得轻笑一声，「黎老师，这部剧，你演男主角的妈妈。」 「不过，」你眼珠一转，噙笑着说，「他呀，倒也算个美人。」 “哦？”黎姜好奇，通过化妆镜看向你，“刚刚有听说他们到名字，叫成毅，但是好像没有看见？” 「今天的他通告先在另一个组，还要晚一些才开始准备工作。不过下午就有你们的对手戏了。」 “有照片吗？来让我提前认一认人。” 「有的。」 你放下粉扑，从身旁平板里翻出前几日的剧照。 照片没有经过任何后期，但是仍能一眼看出成毅在人群中的亮眼。 “唔，”黎姜一张一张翻阅着，时不时停下来细看。 “面容纤弱但眉目含情，身姿瘦削却挺拔。这张射箭的照片显得英气十足，而骑马的模样又潇洒自如。小元，你刚刚那句话说的对，从来没有单一的“美”的标准。他确实是个小美人呢。” 「他虽然年轻，但是演技在这一代小生中已算是颇有潜力。一会儿您见到他，会很喜欢的。」 老一辈演员大多已臻艺术家之境，对于后辈多有爱才之心。 你也不介意，再帮成毅一把。 “那一会，我要期待一下与他的对手戏了。” 第一卷：正文 第24章 背影 黎姜在剧中饰演的，是皇太后。 发饰繁复，加上妆造环节，花了近三个小时。 安导叮嘱你全权负责，你一步不敢离开。 等妆面结束，服装组入场接手，你才有空躲出去，一边敲碎早已冷掉的鸡蛋，垫几口充饥，一边抽空查看手机消息。 小刘按照你的要求，一边上手对成毅进行妆造，一边同步把定妆的细节单独拍给你备份把关。 你点开各个角度的照片，调大细节，对比通告剧本的情景要求，确认基本无误后，才放心回复了一个「OK」。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错，可以独立出师了。」 小刘火速回复一个小狗摇尾巴的表情包。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副导推开门，亲自来请。 “黎老师，可以做拍摄准备了。” “好。” 黎姜起身，整理衣着。 你那句「年岁也会带给人不同的气度和风格」所言非虚。 岁月确实带给了黎姜更沉稳大气的风度。 如果是年轻时的美如灼灼桃花，可化作春光烂漫，此刻的美，更像是雍容华贵的牡丹，纵使夕阳相映，亦是国色无双。 老去的美人，也是美人。 岁月从不败美人。 ------------------------------- 剧中，黎姜的戏份不多，这次要一次性集中拍完，所以从上午到深夜，基本安排满了通告，要和好几个演员在不同的场地过戏拍摄。 你全程陪同，半是补妆，半是照料。 第一组棚拍的部分结束在下午两点，副导亲自送来餐食。 大家用餐后小憩一会，便马不停蹄地转场到了主要拍摄宫殿区，继续皇太后与小皇帝的重头戏——这也是黎姜和成毅的对手戏。 你陪同黎姜进场时，场务告诉你，安导正坐在二楼监视器前面检查上午成果。 你轻车熟路引导黎姜进到导演棚，两人好友重逢，寒暄半晌不停。 你悄然退出来，才算是得闲片刻，歇一口气。 二楼的位置，刚好可以俯视园区大半个区域。你挑了把没人的折叠椅，在窗口坐下，顺手拧开一瓶矿泉水，享受此刻难得的可以慢慢喝几口的时间。 不经意地一瞥眼，就看见张涛从大门一侧打着伞拎着饮料，一路小跑。 你顺着他的路径望过去，果然一个熟悉的人影。 成毅正在栏杆处百无聊赖着。 你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怎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这可不该是今天与太后对峙的那个深藏功与名的李炎应有的神色。 更像是，成毅放出来了那个名叫“傅诗淇”的本体。 你索性用胳膊支着头，趴在窗台上，好整以暇地从上往下打量着他。 只见成毅接过张涛的饮料，就着吸管啜了几口，便还了回去。 尽管小嘴嘟嘟的，但还是被吸管蹭掉了妆。 小刘立刻上前要给他补唇色，他只能乖乖地原地站着。 还不忘微微下蹲，将就小刘的身高。 等从小刘手里解放了，他又开始在原地自找乐趣，一会拿手指把栏杆左敲敲右拍拍，一会又把道具剑拿着挽几个剑花。一转眼，又半撑着栏杆来几个俯卧起立。 要不是栏杆离地有一段距离，你猜他甚至可能会原地来回跨个栏。 “元姐——” 眼尖的小刘发现在导演棚外的你了，立刻原地蹦哒着打招呼。 她这大嗓门，立刻引得周围人朝你注目。 候在一旁的妆造组妹妹们也纷纷朝你挥挥手。 你拧上饮料的瓶盖，笑着挥手以应。 但在一众人里却有个行为举止异常的特例——成毅快速朝你瞥一眼，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剧本来，立刻低头做出一副斟酌沉思状，甚至半转过身去，留给你半个背影。 这是...... 故意不理你？ 你看着他这做作的身姿，哑然失笑。 那天晚上走廊里顶天立地势在必得的模样哪儿去了，该不会是偷看了什么霸总戏份来你面前演绎了一番吧？ 难道是在记恨今天自己没有打招呼就让小刘单独负责他的妆造？ 可是导演的命令可比合同重要多了。 你越想越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好玩。 心里有了主意，自然不能放过捉弄他的机会。 你朝旁边的场务小哥打了个招呼，让他一会开拍前叫你，就顺着楼梯下去，朝成毅他们待着的位置走去。 见你回来，妆造组的小妹妹们八卦的劲儿不小，立刻围了上来。 “姐，黎姜老师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是不是大美人！” “哇我还没有亲眼见过她诶！” “我超喜欢她那部成名作的，简直是我童年回忆经典！” 你看着小姑娘们的兴奋劲，只能笑着解释：「黎老师人很好，很随和，还是很美。」 “有签名吗？合照了没？” 「我没有这个习惯。」 你思索一下，「不过如果你们想合照，或许晚点我可以去帮忙问问。」 虽然不一定能够成功。 女孩们一阵欢呼。 谁会不喜欢大美人呢。 而这段时间，那个背着你的身影硬是没有回转过来。 张涛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给我定妆粉。」 你从小刘盒子里取过粉扑，主动走到成毅身后。 「成毅老师，补一下妆吧，一会要开拍了。」 成毅磨磨蹭蹭，一脸严肃地转过身来面对你。 元老师大忙人，还知道来顾及一下我。 你捉住他的下巴，左右欣赏，像个吃花酒的。 「小刘这不是把你画得蛮好的。」 我要投诉你旷工。 「我要举报你造谣。」 你毫不留情地回应，丝毫不觉自己此刻像是和小学生斗嘴。 「温馨提示，今天在园区拍摄，小心周围的代拍哦。」 你随手朝远处某个建筑示意。 「上次郊外骑马射箭的戏份，代拍把你拍得特别帅气，网上好多人被圈粉呢。」 听了夸奖，成毅的脸色稍霁，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朝四周打量。 「所以呀，」你拿粉扑在他脸颊脖颈处轻轻拍开，「今天万一代拍发一组你现在臭脸威胁我的照片，说成毅老师在剧组耍大牌，或者说你霸凌剧组员工，那可怎么办呀？不知道多少钱才能买断呢。」 成毅听见这半是玩笑半是实话的劝诫，立刻拿剧本遮住眉眼，末了，还不忘瞪你一眼。 你想起黎姜评价他说是个“美人”，心里一乐——美人的哀怨，看着也像是撒娇。 你顺手替他理了理发鬓，补了点发胶——这本来不该你做的事情，但此刻你偏偏想“逾矩”一下，来安抚眼前这只炸毛的小狗。 炸毛小狗的神情，好像也逐渐变得平和了些。 「好啦。」你替他端了端帽檐，「一会好好和黎姜老师拍戏。她很喜欢你哦。」 没有解释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也没有等他有所反应，你抽身后退一步，将粉扑还给小刘，转身朝他们摆摆手，留下一个潇洒背影。 用背影装酷，谁不会？ 第一卷：正文 第25章 佳话 场地布置完毕，机位调度确认，演员妆造完成。 黎姜和成毅的对手戏，在下午三点多正式开拍。 老牌实力女演员对上新晋流量男演员。 围在安导监视器后面偷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变多了。 “xx场次A镜第一次拍摄，开始！” 监视器上是一个从门口的角度所拍摄的室内中景： 李炎缓步入后殿，整理朝服，直身下跪，朝皇太后行稽首大礼。 皇太后高坐庭上，悠悠端起茶盏，啜饮，而后才微微颔首，示意他礼毕起身。 这个镜头虽只拍成毅的背影，但他仪态款款而身姿挺拔，单单背影，也有几分李炎骄傲的骨气。 但吸引大家围观的，却是黎姜——仅仅是端起茶盏啜饮一口再微微颔首这三个动作而已，她却做得细腻又生动：指尖如何端起茶盏，手腕如何带动方向，目光如何由近及远掠过对手戏演员，微微颔首的时候如何骄矜大气。 即使这个镜头在最终成片里可能只有短短几秒。 即使这个场景还会有真正近镜头特写。 但黎姜无一不把每一次拍摄都做到了极致。 真的是老戏骨。 你不禁在心中感叹。 也不禁为同组的演员，包括成毅和贾铭姿在内的人，感到庆幸。 对于影视行业的从业者来说，屏幕上再多的观影经历也不如片场实际拍摄的一次机会。而每一次和高手过招、合作的机会，都是飞速进步的契机。 无论是工作还是为人处世。 这也是你当初一心想扎进剧组的初心。闭门造车再优秀，也有纸上谈兵的缺点和隐患。 你明显感觉，黎姜在剧组起到了一种定心丸的作用——当比你资历深能力高的前辈都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又勤勉谦卑，剧组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调整了状态。 安导出声：“好，过。调整机位，下一个镜头。” 一遍就过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结果，此刻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机位对准成毅的正面，小刘抓紧时间冲上去最后补了妆。 你刚好在监视器里看见开拍前的他：神态沉稳，专注认真。 挺好，面对老戏骨也不怯场。这场戏，他应该接得住吧。 “xx场次B镜第一次拍摄，开始！” ————————————————— 晚饭在七点多开始。 除了惯常的盒饭，还加了水果，饮料和饼干。 因为今天又是一场大夜戏。 副导将黎姜的餐食送进她专用的休息室，你得以暂时获得一些休息的时间。 紧绷了一整天，你也没力气再回妆造组里跟大家聊天了，随手领了餐食到对面台阶上坐着休息。 那里正好可以看见休息室大门外的情况，哪怕有什么突发情况也不耽误。 但也没来得及吃上几口，制片助理就过来和你核对晚上黎姜的下戏时间。 「晚上就走？」 你听到剧组安排的凌晨的航班，愣了一下。 “黎老师要求的，说尽量当天拍完不留宿。所以只能定最晚的航班。” 你刚刚也确认过今天的通告拍摄进度，如果顺利的话，拍完也要十点左右了。再加上卸妆等一些琐碎的事情，也要耽误一些时间。 那么，最迟11：30，必须要从剧组出发。 你不由得看了眼休息室的方向。这样算下来，她要连轴转15个小时左右了。 简直比劳模成毅还劳模。 “安导说，可能还要辛苦你送到机场去。明早可以特批你半天的假。” 真是谢谢安导还知道打工人需要休息这个朴素的真理。 你喝完最后一口柠檬茶，空杯的声音在吸管里刷刷作响。 你勉强振奋精神。 「好的，我知道了，送机的车子信息和联系方式推给我就行。」 ———————————————— 夜戏拍摄间隙。 你在角落按亮手机屏幕，9：47。 「黎老师，」补完唇妆，你递上水杯，里面是温热水化好的葡萄糖，「稍微垫一点吧，免得体力不支。」 黎姜偏过头就着吸管浅浅喝了一些，润润嗓，便示意可以了。 你退到镜头外，半蹲着隐藏身形，等着这个城楼上远景镜头拍摄结束。 “好，保一条。” 众人松口气。 虽没等到安导的那句“过”，但至少有了保底的拍摄，大家心里也算有了盼头。 10：11。 上一条拍完之后，几个导演又聚到监视器前做着最后确认。 你刚为黎姜把折叠椅打开，安导的大喇叭就在场地响起——“今天的拍摄顺利结束。” 原本安静的片场立刻响起了掌声。 但不仅是为了下班，还有从暗处出现的人们。 “黎姜老师，杀青快乐！” “黎老师，感谢合作。” “黎老师，辛苦了。”..... 设备角落的暗处，成毅和贾铭姿各捧着大束鲜花出现，剧组的其他人也纷纷聚集到黎姜身边，为她庆祝，向她道贺。 刚刚紧张疲惫的夜戏氛围，因这份热忱与温暖而轻轻翻篇。 黎姜的表情从惊讶到感动，双手接过鲜花，向四周的人们颔首鞠躬，“多谢，多谢，今天也辛苦大家了。” 虽然在剧组不少见这样的场景，但是因为是黎姜这样的老戏骨，即使是流水线一样的流程里，你感受到，大家比平时多了几分真心与感动。 最后的惯例，依旧是全组的拍照留念。 安导和黎姜手捧鲜花站在人群中间，贾铭姿和成毅作为主演分列两旁，前前后后簇拥着剧组大大小小的工作人员。 一会要机场送机，所以感动之余，你先抓紧时间收拾完了工作的用品。 等合照的队形站得差不多了，你打算随便挑个人少的边缘站进。 忽然，听得黎姜忽然转身唤起你的名字来。 “小元，小元在哪里。” 你循声望去，由身旁众人推着往前送。 黎姜笑着朝你伸出手，你不明所以地被她牵住。 “来，站我前面。” 她想引你站在她的身前。 「不、不，黎老师。」 你连连摆手，仓皇后退。 「我随便站哪里都行的。」 “我说不行，”黎姜温柔却坚定地握住你，“辛苦你照顾了我一整天，合影我就想挨着你。” 说罢，牵住你的力气更紧了些，拉你靠近她，不再容你拒绝。 旁边的成毅闻言立刻机灵地腾出一个空间，刚好让你塞进来。 现在，安导旁边是黎姜，黎姜旁边是你，你旁边是成毅。 你感觉自己简直是重磅大菜上的那片萝卜花。 身价倍增。 “来来来，看镜头。” 摄影师招呼着大家，你只能从言站好，挤出一个笑容。 “一，二，三，告诉我，黎老师美不美？” “美——” 众人放肆大吼，相逢的喜悦与下工的兴奋混杂，震耳欲聋，逗得黎姜笑意盈盈。 11：19 去机场的车早已等在剧组门口，黎姜仍然耐心地与剧组的小姑娘们签名合影。 你靠在车身上，哈欠一个连着一个，困意翻天。 出于礼节，只好勉强用工作牌稍作遮挡。 算起来，你已经打工18个小时了。 也是没想到，这一天走起来最慢的路，是黎姜从剧组到上车的这几步。 张涛开着车路过时，还闪了闪车灯，和你简单打了个照面。隔着玻璃，你没留心车上的成毅。 但不一会儿，手机就蹦出他的消息来。 请问明天元老师还会照常上班吗？提醒你，你签的工作约是我的化妆师哦。 你无奈苦笑，摇摇头，敲字回复。 「难道不该心疼元老师现在都还没下班吗。」 对面的状态显示“正在输入中”，半分钟过去，发来三个字。 嗯，心疼。 半是困意半是懵，你盯着这句话，一时间恍了神。 “小元，让你等久了。” 一抬头，黎姜已经拎着行李走近车子了。 「黎老师，我来。」 你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再坐回车上。 「师傅，可以去机场了。」 夜深人静，高速顺畅。 连轴转了一天的黎姜倚着座位睡着了。 你调大耳机里音乐的音量，让自己清醒着站好最后一班岗。 “乘客你好，目的地到了。” 司机将车辆滑进下客区，黎姜也刚好醒过来。 「黎老师，还有一个小时起飞，我们动作可能要快一点。」 “好。”她语气里难掩疲惫，却依旧温和。 好在红眼航班值机托运的人不多，很快便到安检排队了。 “辛苦你了，小元。” 黎姜从你手中接过行李箱，“希望有机会可以再合作。” 「我也希望。」 这是真心话。 「起落平安。」 她拍拍你的肩，像长辈宠爱晚辈那样。 “帮我跟安导说，少抽烟。” 「那我可不敢。」 你无奈摊手。 “哈哈哈，别怕，他也就是个小老头子。” 黎姜笑了笑。 “也帮我替赵纪平问声好。你们这些小辈们层出不穷，又能干又勤勉，他也可以早点从妆造界退休了。” 你敛声沉默，认真答道，“好。” “走了，再见，横店。” 黎姜潇洒地挥了挥手，走入安检室。 最后，你目送黎姜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在这个圈子，有时候，什么都不必问，什么都不必解释。 纵使隐约听过她与赵佬曾经有过的传闻。 纵使赵佬今日刻意未到场的回避。 纵使昨晚赵佬打来电话叮嘱你照顾好她。 当事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可以是在喉之梗，也可以是随风的青烟。 两个人都为对方留足了体面与温柔。 这未必不是另一种佳话。 第一卷：正文 第26章 姐姐 真的是差点撑不住了。 从机场打车回到酒店的路上，你就已经眼皮打架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 刷卡进门后，你更是直接两脚鞋子一蹬，就栽进床的怀抱。在意识完全被困意吞噬前最后一秒，挣扎着伸手关掉了日常六点半的闹钟。 管他什么天王老子，都不能让一个连轴转了20个小时直到凌晨三点半才下班的人早起。 等到一觉睡到自然醒，肚子饿得咕噜噜，已经接近早上十点。 手机里的未读消息分别是—— 黎姜老师：安全抵达，辛苦小元，下次再合作。 小刘：元姐，我的姐，你今天还不进组吗？你别真让我独立出师了啊！元姐你什么时候来呀！！！！ 安导：和B组对接一下大后天最新的拍摄筹备。xx角色换演员了。 成毅：你！又！旷！工！ 以及显示99+的群聊消息。 你把手机扔到一边去，再眯了一会。 昨晚基本上是累到和衣而眠，因此哪怕此刻从经济合约的角度，已经确实算得上是你对服务对象无故旷工了，但你也决定要去浴室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洗了个清清爽爽，再继续去剧组当牛做马。 ———————————————— 洗漱完的你，有种再世为人还能大干一场的错觉。 出门前，你先确认了今天的剧组工作流程。 通告显示今天上午和下午的具体戏份和棚拍地址不同，按照惯例，演员需先回酒店换妆造，然后出发去新的拍摄地。 反正也赶不上早上的工作流程了，你决定先溜达着出去填饱肚子，再去接手小刘的工作。 横店的白天，在街上慢悠悠散步，都是游客。 虽说不着急工作，但也下意识地晃悠到了下午化妆酒店的附近。 对面的小吃店还没到饭点，正好有座位可以容你安安静静吃个饭——剧组的盒饭大多在片场将就几口，不是坐台阶就是靠栏杆，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桌子是桌子，凳子是凳子，吃过一顿正餐了。 哪怕只是一份炒饭。 你特意挑了个正对窗的位置，看得见街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天天早七晚十的，实在想要吸收点正常人的烟火气。 老板端上来的扬州炒饭味道一般，但搭配泡萝卜粒倒是意外爽口。 一勺炒饭刚好配几粒泡菜。 再喝一口送的番茄鸡蛋汤。 真美味呀——打工人的自由的滋味。 刚转身回头跟老板说了句再给加点泡菜，窗外突然簇拥来一群小女生。 准确地说，是她们围在酒店门口，朝着车行道入车口的方向，举着手机相机，高高低低。 看样子，又有哪个明星到进组了。 造星的横店，自然也吸引着追星的人。 有人在此做梦，有人在此追梦。 而你呢，造梦。 你结了帐，顺道拎了杯冰拿铁，朝酒店侧门的员工通道走去。 刚出示工作证过了门禁，就遇到了正在角落喝奶茶的张涛和小刘。 “嘿，姐！” 小刘高兴到几乎一瞬间冲过来。 “姐你回来啦！” 张涛跟过来，还不忘主动递给你一杯奶茶。 你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才留意到周围的工作人员基本都人手一杯同样的奶茶。 往旁边一看，果然，入口处整整齐齐摆着好几列奶茶。 「今天又是谁请客？」 张涛：“贾铭姿老师。” 小刘补了句，“准确说，是她公司的大经纪人。” 「为什么？」 小刘抢答，“听说是有个配角的角色，因为档期原因演员申请辞演了，他们公司捡漏了。” 你想起安导早上打的招呼。 「那现在谁来演？」 “好像还没定。”小刘摇摇头，“希望是个跟毅哥一样好相处的人吧。” 「那一会顺便帮我跟B组统筹老师要一份这两天的通告。」你左右打量，「涛涛，你老板呢？」 他伸手在下巴上比划两下。 “这两天老熬夜，胡茬长得特别快，小刘刚给涂了泡沫，一会就剃，现在在里面休息呢。” 「行，你们慢慢歇一会吧，我先进去看看」 你推开成毅单人妆造室的门，里面光线微弱。 室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余了一盏小灯。 门外的些许光亮照出了那个戴着眼罩，涂着泡沫，靠在沙发上休息的人。 妹妹？ 成毅的声音闷闷的，还没醒透。 好了没，是不是可以剃胡子啦？ 「好。」 你刚吞了一口冰咖啡，答得不真切。 走近，又摁开一组化妆镜的灯。 突然光亮也让成毅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罩的缝隙。 你拿起早已准备在一旁的剃须刀，凑近一些，检查他胡茬的情况。 初夏的日头已经开始毒了，一天不见，他好像又被晒黑了一点。 白色泡沫柔软地裹住他精致的脸，簇拥着那褪净彩妆却仍显出淡淡肉粉色的嘴唇。 你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个情不自禁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模样和姿态，让一向拎得清的你失去了理智。 妹妹？ 他微微偏头，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回应，伸手揭下了眼罩 。 「妹妹不在。」 你推开边缘的一点泡沫，用指尖摸了摸胡茬的硬度，忽然想逗他。 「妹妹不在，姐姐可以吗？来，叫声姐姐听听。」 摆明了占便宜。 成毅眼睛一亮，从迷迷糊糊的懵懂出神变得清醒聪明。 他探头看了一圈化妆室，突然坐直身子贴近你，瞪大眼睛笑着看向你。 好呀，姐姐疼我。 你被他突然欺近的距离吓得下意识身体往后躲，却又被他早已预料地拉住手臂。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尖尖小荷上。 第一卷：正文 第27章 反常 此刻，你的脸颊又红又湿。 红，是因为被某人偷袭后的尴尬与害羞。 湿，是被沾染到的成毅脸上的剃须泡沫。 「你——」 你没好气地拿手背去擦，他放开钳制住你手臂的力量，在椅子上得逞地笑作一团。 元老师，这是旷工的利息。 你瞪他一眼，却换来他更大声的笑声。 脸上的泡沫虽不多，但粘粘的手感让你不得不抽出一张湿巾又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你气鼓鼓地，夸张地扬了扬手里的剃须刀。 「你敢在在我手里有刀的时候，做这种事，不要脸了吗？」 成毅嘴角抽搐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心虚地说：这话，听着挺耳熟...... 你这句话，半是威胁，也半是提醒。要是真是不小心弄伤了他的脸，简直无异于摧毁大半个剧组。到时候，一句“不小心”“开玩笑”也没法弥补几千万的拍摄成本损失。 熄灭了气焰的成毅被你一根手指轻松摁回了沙发，渐渐收敛神情与动作。 你又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间。 离妆造开始的时间只有十多分钟了。 哪怕你现在面对这个犯罪分子恨得牙痒痒，也必须优先确保一会服化道的各项工作可以按时开始。 你用酒精棉片给器具消了消毒：「要用刀了，危险，别乱动，也别说话。」 哦。 成毅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回应，乖乖躺平，两只眼睛却盯住你，不移开视线。 你一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一手用刮刀沿着他的脸颊轮廓温柔地将泡沫逐渐推开。 一道一道，一遍一遍，直到一个干干净净的清爽脸庞重新出现。 「稍等，帮你敷一下。」 你将过了热水的毛巾拧了拧，折成长条状，留出口鼻的位置，搭在他的脸上。 终于不用顾忌危险，他的嘴巴不再闲着。 黎姜老师都离组了，今天你没有别的工作安排了吧？ 「嗯。」 不如直白地问，今天是不是要一直围着他转了。 成毅闻言，抿着嘴唇，却掩不住他的开心。 昨晚下班很晚吗？ 「送老师去了机场，回来就三点过了。」 这么晚。他忍不住惊呼，元老师辛苦了。 「不敢当啊，天天当牛做马的，还要被人污蔑是旷工。」 还要被人收利息。 要不然……你双倍亲回来？ 你故意横他一眼，他就差没把“我想算计你”这句话直接说出口了。 你伸手摸了摸毛巾的温度，还热着，那就再捂一会吧。 又顺手扯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一边继续剩下的半杯咖啡，一边拿起桌上的工作平板，调出上午的通告和跟妆记录。 「今天上午拍了什么？」 拍了寝宫射箭和宴会行刺的戏份。 「上次射箭的代拍照蛮出片的，这次剧组摄照师应该会拍不少，后期剧组宣传用得上。」 听说代拍那边也卖出去不少，今天中午涛涛已经在网上刷到了。 果然，人气就是生意。 你算了算目前已经拍摄的场次。 「总体拍摄进度应该过1/3了吧。」 这周的通告拍完，差不多了。 「下午拍什么？」 成毅突然顿了一下，不清楚。 你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这遮遮掩掩答非所问的语气，实在不像你这段时间接触的演员成毅。 天天把剧本拿在手里都快翻烂了的人，会不提前做准备每天的拍摄内容？ 连做妆造的时候都恨不得把台词的语气揣摩出八百种语气的人，会不知道下午的通告安排是什么？ 实在有鬼。 刚好，也翻到了平板里实时更新的剧组每日通告单。不过这份通告仅供基本事务安排与参考，所以上面除了详细的时间安排和拍摄地点外，只简单标注了“男主受伤被救，女主喂药表白”的内容。 但是，凭借你之前翻阅剧本的印象，下午的这场戏，应该好像重在主角之间的感情戏。 元老师，成毅突然拉住你的衣角，压低你的电脑屏幕，这两天你辛苦了，你看黑眼圈都熬出来了。要不，今天下午休息一下吧？化妆的事情，交给小刘就行。 劳模主动劝人休息？ 太反常了。 「大明星，今早你不还批评我‘又’旷工了吗？」 成毅耳朵一红。 你好奇地凑近他，逼得他眼神闪躲。 所以，下午到底拍什么？ “姐——” 推开门的小刘，打断了对话，“B组剧务老师说通告单还没定，搞定了发你电子版。” 「OK。」 你掀开成毅脸上的毛巾。 「来，开工吧。」 第一卷：正文 第28章 紧张 正式开拍一个小时后。 在导演身后看着监视器盯妆的你，终于明白今天的成毅为什么如此别扭了。 因为今天要拍的不仅是感情戏，而且还是吻戏。 电视剧里常常对吻戏有极其唯美的呈现：微妙的氛围，柔和的光线，暗涌的眼神，逐渐消失的距离，和不能自已的失控。 以此给观众营造美妙的氛围，引发足够绮丽的联想。 但是，在真实的拍摄过程中，事实上是—— “成毅，这时候你虽然躺在床榻上，但要注意伸手捧住她的脸。” 安导一手卷着剧本，一手亲自拉住他的手，指导一系列动作走位。 “好。这个时候，小贾，你要身体微微前倾。但注意，一开始你的座位就要靠前一点，否则一会够不着。” 成毅和贾铭姿按照安导的要求过了一遍大致的位置。 “然后，这时候，小贾先吻他嘴角，诶，对，就是我手指的这个位置。然后再抬起头，两人视线对视。到这里，大概有一句话的心理活动，留出来时间，再全部吻下去。” 在导演看来，所有唯美的效果背后，都需要精确的计算和高超的技巧。 他手把手地给两人说完了戏，确保他们都明确了所有的要求，才坐回监视器后面，喊出一声“开拍”。 屏幕上，贾铭姿俯下身，亲上成毅的右边，又抬起头，眼神已经有些慌乱而不自知。 她再向下探，监视器上，两个人的唇瓣相触，微分，又交叠。 盯着屏幕的特写，你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觉得这两人的唇妆都还需要再补一点，顺便思考了一下是否需要给成毅的唇线画得再明显一些。 一遍流程下来，勉强算是达到了安导的要求。 安导：“好，动作流程对了，按照这个走位，左下方的机位再来一遍。” “导演，”贾铭姿忍不住先出声打断，“等一下，我、我想一下戏。” 说完，你见她匆忙走到一旁的助理处，但微颤的背影显示出她努力深呼吸也没法克制的紧张与害羞。 监视器上，成毅还留在原地，垂眸看了眼剧本，捋了捋戏服，又仰头自个琢磨角色。 但殊不知，微红的耳朵已经全然暴露了他的内心。 “哇哦！” 小刘挤到你旁边，小声嘀咕，“他们俩好像有化学反应诶！” 「嗯。」 你淡淡回应一声，不置可否。 这种亲密戏确实对于演员来说是种挑战，不论是从演技上，还是心态上。 小刘继续絮叨：“上次外景也是，骑马和教射箭的戏份，摄照组的老师拍了好多剧照推给了剧宣，剧宣那边特别满意。没想到之前拍定妆照的时候还觉得他们不搭，现在拍着拍着，越看越甜。” 拍了快两个月了，两个人之间几乎天天都是对手戏，确实也磨出了一些默契。 并且刚刚你盯妆的时候也发现了，赵佬对贾铭姿的面妆进行了非常精妙的改动，用散光模糊了她面部过于现代的部分轮廓，同时将发际线和发髻的弧度调整得更加柔和，让她适合古装的氛围。 不愧是演艺圈长青的化妆师，眼光狠，手艺强。 “姐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俩蛮配的。” 你想了想。 「确实男靓女貌。不过，你该去给他补补唇妆了。」 “啊，马上！” 不多时，贾铭姿也调整好了状态重新回来。 安导喊开始。 好在这一次，同样的流程，他们两个的完成度比之前好了许多。 “不错，过。” 你看见成毅和贾铭姿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 张涛趁机送水过去，小刘也同时跟进补妆。 近处，安导和主摄正在检查成果，几个监视器上多角度呈现了吻戏的过程与细节。 “这里，”安导指一指画面一角，“可以再加一个俯拍的角度。” 主摄对照着方位看了下：“那张床太大了，俯拍的轨道和支架不好弄，只能扛着机器试试。” 安导指尖在桌面习惯性地敲了敲，沉思了几秒。 “先拍一下试试吧。”安导拿起扩音器，“摄影和灯光调一下从上往下俯拍的光线和机位。演员先休息，十分钟后继续。” 等光线和机位都调整妥当，你抓紧时间多看了眼监视器，预判了变化后灯光、镜头对面妆造成的可能影响，立马准备对成毅的妆造进行微调。 成毅还坐在原位看剧本。 你挨着他坐下，用笔刷粘取了些许粉末，又在手背上抖散，一遍改妆，一遍示范和解释给小刘看。 「鼻翼的阴影再叠一层。像这样。现在灯光调到了从侧平方向打过来，所以面部显得相对平面。同样的，下眼妆也要加深。」 小刘拿着笔快速记录着，旁边负责服装的小妹妹们也凑过头好奇地听。 “元姐。”贾铭姿的化妆师阿镜突然来找，“元姐，你们这边有冰袋吗，冷敷的那种。” 「没有冰袋，但是，」你想了想，「小刘，我们是不是带了几瓶冷冻的矿泉水，给面膜降温的。」 “是，在保温箱里。” 「这个可以吗？」 “可以。” 「小刘你去给她们取一下。」 “好。” 小刘把冰冻的水瓶取了回来，你检查了一下，里面还有大半的冰块，应该足以用一阵儿了。 你问阿镜，「贾老师怎么了？」 她指了指嘴唇，“有点肿，怕一会影响连戏。我先想用冰冷敷一下。” 「亲——」你下意识看了一眼成毅，刹住了后半句，「肿得严重吗？」 阿镜捕捉到了你的眼神，笑了。 “不严重，一会我再盖一层唇妆就好。”她接过一瓶还冻着大半的矿泉水，“谢了。” 你拍了拍她的肩，转过身时看见小刘的眼神。 如果八卦的心率可以被检测的话，她此刻大概直逼一百八吧。 但是，下一秒。 你出来，我们聊一下。 成毅不知何时起了身，拉了拉你的袖子。 涛涛，别跟来。 就这么丢下一句话，他就自顾自地往角落里走，也不等人。 你只能把手里的梳子和笔刷交给小刘，跟在他身后。 棚里没什么地方是没人的，况且主演去哪儿都是被重点留意的人物，你只能跟在他后面走。 成毅穿着戏服走了大半圈，勉强找到了个堆放道具的走道处。既没什么人经过，也足够公共不至于引起人怀疑。 你没忍住先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估计没几分钟安导就要喊准备了。 你没忍住先开口，「到底什么事——」 今天是我拍的最紧张的一场戏，因为你。 成毅转过身，直接面对你，神情认真。 你心里一跳，猜到了什么。 中午休息的时候就反复在想你。想你在组里，又希望你今天下午不在组里。 要命啊，他怎么喜欢随时随地告白。 难怪下午让你别来现场。 你头都大了，不喜欢这种仿佛电视剧里重头戏的氛围，也不喜欢现在这种公私不分的场景。 难道要为了他而不去做你该完成的本职工作吗？ 你看着他微张的嘴巴，准备想个办法快速掌握这场对话的话语权。 「所以你就把贾铭姿嘴都亲肿了？」 你故意露出一副三分无语的表情。 什、什么？」他眼睛倏尔瞪大，亲肿？我—— 他激动地伸出手指向拍摄方向，宽大的袖袍都被甩出风声来。 只是碰到了而已，没有——不是，唉，我！ 看到他被逗得不行，你忽然心里觉得有点开心，像冰可乐上涌出一些小气泡一样。 你当然知道吻戏是怎么拍的，摄影机近镜头下，任何细节都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也猜到贾铭姿的嘴唇大概是因为她紧张而导致不小心自己咬肿了。 你甚至洞明成毅此刻非要单独做出的解释是什么。 只是这些在你看来，实在是太小的事情。小到没有必要在拍摄周期这么紧张的时候去在意。 成毅看着你若无其事的神色，突然反应了过来。 你逗我？你都知道？ 你无奈地点点头。你又不是什么十七八岁的小女生，自然明白什么是真是假。 反倒是他的紧张，让你有些意料之外了。 那……那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适时，安导的大喇叭响起——“一分钟，各部门准备，演员请就位。” 在他转身走回位置之前，你喊住他。 不是那种调侃的语气，也不是那种哄骗小孩的语气。 而是正式地，端正地，严肃地，对他说—— 「成毅，你是专业的演员，也要把我当做一个专业的化妆师来看。所以，我不会为此而回避。而你要做的事，不是在乎我，而是克服你自己。」 -------------------------------------------- 不过，最后的俯拍镜头也没拍成。 因为两个演员都难以再恢复之前的状态。 亲密戏确实需要太长的情绪酝酿，中场休息不是明智之举。 安导的眉拧成了一团，手上的烟头都攒了一簇灰，将掉未掉。 “俯拍镜头重点拍你，成毅！没谈过恋爱吗，你怎么变成了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 正在喝水的你直接被这句评价呛得咳个不停，动静大到你自己都不好意思。 张涛也被安导的用词逗笑了，只敢背过身去，捂着嘴笑得肩膀乱颤。 导演，成毅难得地投降，底气不足地说，吻戏是我的短板。 安导抖落烟灰，嘬了一口。 “准备拍下一幕。” 第一卷：正文 第29章 印记 清明过后，万物葳蕤。 清明假期间，来横店旅游的人多，到剧组围观的人更多。 尤其是来看成毅的人。 有关系有门路的少数人，有机会可以进到拍摄现场，隔着一定距离观看。 运气好的，还能拍到合照。 但更多的普通人，只能选择守在出妆酒店或化妆车的外面，等着成毅进出片场的短短几分钟时间，或是在拍摄外景的时候，在远处找个好的角度举着望远镜看。 路过时，你总能看见那些眼巴巴等在一旁的粉丝，拿着手机，盯着出口，一等就是半个小时起。等到成毅现身的那一刹那，“哥哥”“成毅”“毅哥”的尖叫与欢呼不绝于耳。 许是动静太大了，妆造室里大家也不由得当着他的面聊起这事来。 “毅哥，今天外面等你的粉丝又比昨天多了。” “你们没看昨天那山坡上，漫山遍野的，全是人。” “昨晚下戏也是，门口差点被堵得走不了。” 这些话，是恭维，也是实情。 成毅倒也只是笑笑，不辩解也不骄傲，端着杯茶水，一边等发型做好，一边小口小口慢悠悠地喝着。 你不经意间听了一耳朵，却想起另一件事来。 那是上次成毅入组前舆论风波期间，你刷微博的时候偶然刷到的一件小事。 被卷进舆论风波的人，注定要被网友们分析到每根汗毛。他的微博关注列表对象，自然也逃不过被拎出来挨个审视的命运。 其中有个账号，简简单单，却引起你了注意——那是他在诸多粉丝站子中唯一回关的账号。 明星的账号一般不会反向关注自己的粉丝。 自从他这几年因为作品逐渐火起来之后，各种以他名义开起来的粉丝站也多了起来。你记得，在那一场风波中，他的粉丝站，有几个选择闭站关停，成为了被大做文章的把柄，让#成毅脱粉#这个话题因此被挂在热搜上好几天不下。也有的粉丝站选择在暴风雨中坚持为他发声，但下面的转发和评论却充满了冷嘲热讽。 而这个粉丝站，却一直挺过了那段时间，坚持到了现在。 当时你没忍住，点进主页，一点一点顺着时间线往前翻。没想到看完了它的所有动态。 从2016年至今的所有动态，从当下血雨腥风中人微言轻的争辩，到此前每一次公开活动、剧播时期的宣传推广。 你看着它记录的每一个时期的成毅：从现在动辄转评几十万，到早年期间只有个位数的评论；从如今的一二线时尚刊物，到刚出道时连现场活动照都只能从别人的照片里截图；从如今众人簇拥追捧的线下追星，到那些年在机场被接送机时他的不可置信。 你好像一下借由旁观者的眼睛，重新陪他走过了入行几年的路。 也看他从刚出道时乱七八糟的时尚风格到现在干干净净的服化道，从面对镜头时的紧张与青涩到现在的自然自若。 他像是这个人人求速成功法的浮躁时代里一个普通人的缩影。 一步一步地走。 回首，还看得见泥泞道路上曾经踩出的印记。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当时你主动让小刘把他所写的那份人物小传在那样一个风口浪尖递到导演面前。 甚至如今偶然看见他的粉丝横幅时，都会不自觉留意一下有没有那个粉丝站的名称。 能够陪着走这么久的人，应该都不止是粉丝了。 算半个家人了。 而善待粉丝的人，不会在圈子里混得太差。 你盯着镜子里正在换戏服的成毅，突然好想知道，他的演艺之路，能走得多远，走到多高。 【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搜微博“丘比特站”】 ------------------------------ 室内棚拍，午间休息。 结束了上午的拍摄，你正在埋头确认今日服化道各组同步情况，刚送来的盒饭都还没来得及打开。 “元老师。” 你循声转身。 是B组的剧务统筹负责人。 “这是后天的通告，刚出的，安导嘱咐我拿给你过一眼，由你这边协调妆造组的人。” 统筹人员，这本该是赵佬那个位置的人才要做的事情。但是最近，赵佬把越来越多的事务放给了你，安导也逐渐表示默许，你能察觉到，这是一种刻意的培养。 指点化妆技巧、帮忙修改妆造这种事情，你能够做到。但是管理人员、协调事务历来不是你擅长的事情。 你更习惯一个人单打独斗。 但是人总的慢慢有变化，你也在尝试去做一些自己舒适圈之外的事情。 你点点头，接过纸质通告单。 「好，我一会确认了人选给你回复。」 你习惯性拿起通告单看向演员表那一列，xx角色下面赫然写着一个早已从你的世界消失的名字。 梁任鹫。 你盯着这三个汉字，感觉它们的每一笔每一划都锋利如刃，明晃晃地，逼得你头脑一片空白。 这三个字，也是你人生当中抹不掉的印记。 「我临时出去一下。」 你用仅剩不多的力气交代一句安排，从摄影棚侧门隐去了身形。 出了昏暗的拍摄棚，外面高照的艳阳一瞬间得让你回了神，才反应过来慌乱到连帽子都忘了戴着。 该去哪，还能去哪？ 下午棚拍的工作即将开始，此刻你应该衔接工作，准备化妆，核对计划。 但心里乱得已经无法思考。 你沿着园区宫殿屋檐的阴凉处，漫无目的地走。 四月的天空，蓝天白云的。但胸腔里越来越闷，好似藏了一场暴雨来临前的窒息。 七转八拐，不知到了哪儿，你寻见了个没人的杂物角落。刚想走近歇一歇，一堆道具箱后，现出两个人影。 “元、元姐。” 是两个眼熟的场务小弟，见着是你，慌忙把手里的烟头掐灭。 安导虽然自己一根接一根的，但是却不准下面的人在剧组里抽烟。 因为早年有过烟头没掐掉燃了半个服装室的教训，也因为天干物燥的确实危险，所以只要有他在的剧组，禁烟是个不成文的规定。 但剧组乏味冗杂的工作难免使人难熬，有时候大家也会躲起来抽几根，只要不被发现挨骂就成。 “元姐，”两个人鬼鬼祟祟心虚地往外迈脚，“我们去忙了。” 「等一下。」 他们俩站在原地，小心瞧着你的面色，大气都不敢出。 「给我根烟，」你伸出手，「还有打火机。」 ------------------------------ 几年前最糟糕的那段时间，你尝试过香烟。 因为据说尼古丁最能让人放空。 你去便利店买了一盒女士款，在街角点燃，学着印象中别人的模样放在嘴间吸了一口。 冲喉的烟雾把你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鼻涕都生理性的止不住。 可是，那么苦的味道，也没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你拿着手里剩下接近满盒的香烟，在路边怔愣着。 舍不得浪费这花了你半天收入的烟，你取出一根，点燃，拿在手里。 燃尽了，再取出一根，继续。 直到一盒消磨殆尽。 你觉得那袅袅上升最终消散于无形的青烟，比尼古丁更有用。 就像现在，你靠着墙，两指夹着香烟，看暗红火星一点点蚕食烟丝后狰狞吐出灰白轻烟，气味和视觉都让人感觉被安抚着。 第一卷：正文 第30章 关心 你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两遍了，把指尖放进鼻下，还是觉得有淡淡味道。 一会上妆离得近，会被发现吧。 你不喜欢在专业的事情上有瑕疵。 再次打开水龙头，把手腕贴近出水口，让汩汩水流顺着手心指尖全部弄湿。 股股凉意冲刷着脉搏，让你逐渐冷静了下来。 抽纸擦干手，拿出手机，你想给赵佬发条消息——他知道你那段过往，那时候，也是你第一次在他手下学习和工作的时候。 是去找赵佬请一天假，就像他回避黎姜那次一样。 还是一切照常，只需要彼此视为陌生如路人。 同在这个圈子，你不是没想到有一日可能会再和梁任鹫碰面。 虽然他这几年的演艺重心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都避开了横店。 但还不是现在。 或者说，你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就像是刻意的忘记或者不提及，本质上仍然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痕迹。而再次看见名字的震颤，比你自己预想的还难收场。 你撑在洗手台上，长长地，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私人归私人，工作归工作。保持做事的专业性，这是你一向的原则。 先把当下的事拎清再说。 最终，发过去的消息里，只是简单的陈述了梁任鹫要进组的事实。但你知道，赵佬能够理解这个事实对于你的冲击力。 没过多久，就收到了他回复的消息。 消息很简短。 他说，早晚都会碰面，那就狭路相逢勇者胜。 然后给你转发了一首梁静茹《勇气》。 你：「......」 黎姜说的对，这么与世无争云淡风轻，他真该退休了。 只不过，狭路上有可能是故人相逢。 也可能是兵刃相接。 ------------------------------ 只不过没想到，先被“兵刃”的是你。 你坐在拍摄范围外休息，旁边是一脸紧张的成毅。 真的不用去医院吗？我让涛涛带你去看看吧？ 你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摇摇手。 「没事，不用，只是碰到了而已，没有出血更没有大碍。」 没一会，赵佬都赶过来查看情况。 在你再三对围过来的人解释不必担心，加上安导准备开拍的催促，周围的人终于回到拍摄场地的工作流程里。 刚刚小刘去了趟卫生间，拍摄间隙的补妆工作就顺手由你接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琢磨着接下来这场宫殿打斗戏的成毅，在练习招式的时候，大开大合，直接一“剑”舞到了他视野盲区外的你。 不仅把粉盘“全力击破”，还掀翻了你的鸭舌帽，撞上了你的太阳穴。 头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一点点痛感而已，但确实算有点受到了惊吓。 此刻，劫后余生的你捂着脑袋感慨：幸好用的是道具剑而不是真刀真枪，还要谢过道具组和成毅老师不杀之恩。 你一个人在一旁缓了缓，确认自己确实没什么大碍，就又折回了拍摄现场。 一切如旧进行着。 但没想到晚上九点多成毅这组下戏之后，张涛却直接领着一个拎着医药箱的人进到了化妆室。 「有这个必要吗？」 你看着已经站到你面前的医生，震惊之外，内心还暗生出几分抵触来。 转头巡视了一圈，发现成毅不在。 “毅哥被安导叫过去了。医生是他下午就嘱咐我务必要请过来的，一定要检查一下你的情况。” 房间里，还有几个小妹妹正在做着最后下班前的清点道具工作。 你虽略感不适，但还是不想拂了这份明面上的好意，只能放下手里的工作，解开马尾，让医生近距离帮你做了检查。 成毅回来时，医生正好在嘱咐你之后的注意事项—— “……没有什么大问题，没有内出血，也没有头骨受伤，只是还有一点肿而已。可以晚上回去之后冰敷一下，或者涂一些消肿的膏药。” 「谢谢医生。」 你简单用指尖捋了捋长发，盖住了检查的地方。 张涛起身将医生送出去。 化妆间刚好剩下你和成毅两个人。 「你听到了哦，我没有什么大问题。下次不要干这种兴师动众的事情了。这点小伤而已，别搞得我在组里像有什么大明星的特殊待遇一样。」 我担心你硬撑。像上次开机仪式化妆一样。 你耸耸肩，表示不理解。 「可是，你不是都看见我后来都健健康康地工作到现在了吗？」 是我害你受伤的，我自然要确保你没有问题。 你知道这个人又开始轴了。 「是“我”，还是“你”？如果今天不是我，而是别的人，你也会做到这种地步吗？」 成毅没有回答。 「换句话说，如果今天受伤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会让张涛请医生来吗？」 ……会。 为了不理亏，都开始嘴硬了。 你冲成毅摇摇头，起身，走近，拉起他的手腕，把衬衫长袖往上一推。 「现在医生还没走远，要不然让张涛把医生叫回来顺便给你检查一下这些伤口吗？这边，是今天下午的。手肘上，是前天的，还乌青着。」 你—— 「你、你、你什么你，你以为我是什么豌豆公主吗，一点伤都受不了。就你能逞强天天当苦修的英雄是吧。」 我—— 「我、我、我，我今天都快被你丢脸丢尽了，一点小伤把医生都招进组了，传出去还以为我一个小小的化妆师胆敢耍大牌——唔——」 成毅笑着捂住了你叭叭个不停的嘴巴。 好好好，看出来了，元老师肯定没受伤。骂人还比以前更厉害了。 你翻他一个白眼，刚撇开他的手，却被他得寸进尺双手手搂住了肩膀。 你僵在当场。 这个家伙！ 第一卷：正文 第31章 勇气 因成毅突然地靠近，他的双眸陡然在你的视野里放大。 元老师，你有在关心我哦。 关心两字，被他说出一种暧昧的滋味，像入口即化的棉花糖。 「我只是出于职业习惯而已，万一要拍摄到你的手臂，我总得需要提前计划准备多少遮瑕膏吧。」 哦，是吗？ 他嘴角藏不住的得意，惹得你心虚不已。 「你自己要逞强当英雄不爱护自己，我才不关心呢。」 那你怎么记得那么仔细呀？ 「脑袋聪明，过目不忘。」 他眼中笑意更盛。 那我的脑袋聪明的元老师，还记得你还欠我一个回复吗？一个多月了，不知什么时候可以等到呢？我一直在盼着，你却总是不表态，也不拒绝。 你对上他的眼睛，里面蕴情又含愁，倒是显得自己像是个十足的渣男。 如果现在的实际情况不是他把你围困在化妆室一角的话。 你移开目光，不敢再看他。 是。 这一个多月以来，你始终不给任何主动的信号，却默许他对你的得寸进尺：拍戏间隙落在你身上的眼神，对话框里琐碎的关心，和化妆间里偶然偷袭的吻。 那些早就不属于公务的小事，一寸一寸蚕食你对他最初的疏离，在彼此之间结出如丝如缕的情愫。 如果说，你是在等他兴趣消散，等冰可乐里气泡消失的最后一刻。 而他，就用十足的韧性，慢煮一壶茗茶。 方式没有对错，但都不肯让步。 两个都足够固执的人。 元老师，我知道，梁任鹫过几天要入组。 听到那个名字，你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几分。 你抬眼冷冷看向他。 「你想说什么？」 我想要你的答复，你的同意。 「成毅，」你把他的名字咬得一清二楚，「你提起他，是想要我答复你什么？」 他嘴唇微动，你却抢了先。 「同意当你的床伴？情人？还是说，」你轻笑一声，「谈恋爱？那是不是还得先跟你的公司报备，摸清楚我的底细。哦，我忘了，你不是早就打听过我的历史了吗？看来很满意，该不会看上我上一次处理得挺懂分寸的吧。」 你一句一顿，故意挑衅，看着他在你面前神色微变。 可他没有上一次那么容易上当了。 元老师，我不是梁任鹫—— 「你们又有什么区别？大明星，大主演，有专属的经纪人，身上背着商业代言和高额合约，走出去外面都是偷拍的镜头。可以随随便便请得动上门的医生，任何一点动静就能够整个剧组的人都围着你们转。」 成毅摇摇头，皱着眉。 你不能因为我的职业而忽视我的心意。是的，我承认，如果不是演员这个职业，我没有办法和你产生交集，更不可能这一次有机会靠近你。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要借由这个身份去强迫别人做什么事情。今天贸然请医生进组是我关心则乱，下次不会了。但是元老师，这一个月以来，我不相信你只看得见我身为演员这一个身份。 「没错，我对你，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没有最初的偏见。继续工作下去，我们会很顺利地结束这次合作。但是，在感情的问题上，过去的教训告诉我，不要重蹈覆辙。成毅，你不是好的选择。」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路上有陷阱，第一次踩进去受了伤，第二次提前看见了就会懂要避开，这是理性的选择。」 这世界上不是只有理性才能做出对的选择。走路崴过一次脚，就再也不出门了吗？那不是理性的选择，而是没有勇气的逃避。」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听得你心下蓦然一动。 赵佬说，“狭路相逢勇者胜”。 没参透的勇气，是因为自己画地为牢太久，以至于惧蛇怕绳难以终日了吗？ 狭路的狭，原来也可能指的是自己的选择吗？ 但面前这个人，会是新的出路吗…… 元老师，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他轻轻摇晃你的肩膀。 「会唱歌吗？」 什、什么？ 成毅瞪大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睛，歪头看着你。 「梁静茹的《勇气》，能唱吗？」 你又在转移话题，能不能认真回应我一次。 「认真问你呢。」 成毅被你一脸真诚的表情弄得愈加迷惑无措——他想不明白，怎么明明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氛围突然变成了ktv点歌环节。 但是几秒之后，他还是开口回答。 会唱，但不熟练。 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期待地看着他。 好、好吧。 他揉揉眼角。 咳，我记得，好像是——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 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 爱真的需要勇气 去面对流言蜚语 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 我的爱就有意义...... 两人间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情绪，在他磕磕巴巴的清唱声中，慢慢变化着。 你看着面前这个人，这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唱歌却仍然乖乖开口，明明刚刚还在争执之中却还是刹住情绪被你牵着走的人。 你喜欢这首歌？下次我可以好好学了再唱给你的。 你的心忽然柔软了。 你听见自己问出口：「成毅，你为什么会在乎梁任鹫进组的事情？」 因为你在乎。 成毅继续说：中午去找你时，看见了你桌上放着的通告单，和一口没动的盒饭。小刘说你离开时神色很匆忙。 「关于我和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知道的人，也不多。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也要在前程和感情之间取舍呢？」 元老师，我不是梁任鹫。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不是他。他深吸一口气：只要两个人想要一起走下去，就不会走散。如果有条路只有前程没有感情，那条路，或许该叫歧路。我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也不会去走那条道路。 你看着他认真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一丝一毫的瑕疵，隐瞒，或者盲目。 但他的眼里只有一片温柔和炙热，就像记忆里那天晚上走廊上的灯光，照得彼此一身清明。 你突然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就像是抽不下去的香烟，也可以试试点燃。 万一，茶比可乐更适合自己呢。 「最后一个问题，」你看向他久等的双眸：「成毅，还有两个多月杀青。要试试吗？」 第一卷：正文 第32章 加油 连来剧组客串的狗大黄都看出来成毅今天很开心。 因为他路过的时候，特意折返，蹲下揉了揉大黄的狗头，直接把狗揉到有些发毛，摇着头瑟缩着往后躲。 成毅开心地放声哈哈大笑，又掏出手机拍了照片才离开。 以上内容，是小刘一大早就在群聊里绘声绘色通报的消息。 —“今天毅哥好像变了个人，特别可爱，心情贼好！” —“哇有爱情的滋养就是不一样！最近他和贾老师肯定出火花了！” —“成铭在望是真的！” —“我更喜欢毅姿在一起这个cp名！” —“小刘，今日前线，再探再报！” —“得令！” ...... 群里还在怂恿她发照片出来，但她不敢。剧组的纪律要求是严禁私拍，违者直接处理，所以她只能声情并茂地在群里用文字直播。 一大早，你翻到群里聊天记录，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 你难以想象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会多么吃惊。 因为那张成毅拍下来的大黄的照片，下一秒就发到了你的手机上，又附上了一句： 看，一只单身狗。我终于和它不一样了。 你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幼稚，但是盯着屏幕时却自然地笑出了声。 「试试吗？」昨天你说出口的这句话，既是出自于这些日子里真实的情愫，也有当时当刻一时冲动作祟。 你其实也没想好可能会面临什么。 就像走入了死胡同的生活，突然发现了一扇门，犹豫许久，前路不明，后路难退，终是决定推开。 或许有生机，或许只是另一条死胡同。 但你拒绝不了希望的诱惑。 尤其是他确实在诱惑你，如此的坦诚，又分外的认真。 不过，当时，你还是用最后一点理智捂住了他几乎一瞬间低下来的唇和收紧的拥抱，加了一句「从明天开始算」，挣扎着逃离了你的“作案现场”。 你的勇气额度不足以支撑你继续胆大妄为。 你猜，自己的背影可能看起来非常的狼狈。 因为即使你逃走时关上了门，但他的笑声仍然从门后传来，非常嘹亮。 以至于昨晚失眠的时候，你还觉得那阵笑声好像随时在耳畔响起，那么张扬，那么热烈。 你很少陷入这种失控的境遇。 你更喜欢自己是关系中的掌控者，而不是被裁决者。就像是「试一试」三个字后面没有跟上任何一种明确的关系和身份，这就是你给自己留下的余地。 可进，也可退。 如果只是“试试”，就不必有任何高大恒远的期待，也不必在抽身离开时只剩一身心碎。 --------------------------- 剧组忙起来，是没有周末可言的。 但是每周一，各个妆造组的主要负责人还是会在赵佬处碰个面交流一下基本情况和近期变动。 比如明天梁任鹫的入组，服装要做出的更改，道具的确认，化妆师的配比。 对于最后一个方面，你破例推荐了小刘。 一方面，你确实是出于人前避嫌的原因，另外一方面，也希望给她创造一些机会。 梁任鹫入组的这个角色在整部剧里戏份虽然不多，但是属于情节推动的重要人物，加上梁任鹫现在的知名度，对于一个年轻化妆师来说，是一项挑战，但更可能是一种成就。 你看得出来，小刘虽然日常活泼可爱，但是在化妆这件事情上，比一般图个赚快钱的人要上心很多。身为组里最小的老幺，日常杂事多，她从不抱怨；你做事要求细致，把关严格，她偶有小错，却反应快，不推责，改得认真。前几次她在成毅妆造上独当一面的经验，已经足够让她拿到更好的机会了。 赵佬衡量了一下你的建议，点头同意，并且决定这次亲自带她。 这无异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等你结束会议赶到拍摄现场的时候，才十点多，户外暑气还未盛，剧组正抓紧时间在花园拍外景。 还没走近，隔着丛丛植物，你就捕捉到了那个在片场活跃的身影。 水云斜纹的布料在阳光下隐有光泽。戏服的腰带已经系到了最大，但他身上的长衫仍然宽松有余量。两条幞带随着他的摇晃而随风轻拂，就像此刻他脸上的笑意盈盈。 「拍了多久了？」你接替过小刘盯妆的活儿，在监视器后面站着。 “拍了大半个小时了。安导说十一点撤回棚内。” 你点点头，示意明了。 「明天梁任鹫进组，你去负责他的面妆。」 “我？我一个人？” 小刘两个眼睛陡然瞪大。 「赵佬亲自带你，给你把关，你放心。」 “天哪。”小刘一个激灵，捧住自己的脸颊，“我我我我现在这么厉害了吗？我配赵佬亲自指导我吗？” 你不由得被她夸张的反应逗笑了。 剧组工作虽然辛苦，但向来都是年轻化妆师出头的地方。只要吃苦肯干，再加上年轻的身体底子，三五年内，如果能搭上几个大剧组，便可以逐渐在业内闯出一定的知名度。之后是独立单干，还是入大公司，或者成为像赵佬一样的剧组专业总监，其实有可能的机会。 你愿意托举她一把，就像赵佬这些年托举你一样。化妆师在剧组本来就是底层，算起来只比按照场次使用的群演好过那么一些。 人都要往上走的。 「是，很厉害，以后我们小刘说不定都要改名叫大刘了。好了，现在去跟赵佬对接一下吧。加油哦。」 -------------------------- “元姐，毅哥那边需要补妆。” 张涛跑过来通知。 你比了个OK，清点了工具，从监视器后面过去。 这里，再帮我补一下唇妆。 成毅指了指他的嘴角。 你拿出色盘，替他盖上唇色。 「二十分钟不到，我已经补了三次了。请问成毅老师，你今天是爱上吃口红了吗？」 如果不补上，一会接不了戏。 他一本正经地对你说。 「那怎么刚刚小刘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见你这么折腾她？」 潜台词是，轮到我又盯妆又补妆的时候，就这么巧？ 嘿嘿。 被戳破真相的“罪魁祸首”不装了，笑呵呵地：因为想多看你几眼。 你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幼稚。 添乱。 得治。 「你就不怕，我临时反悔吗？」 他脸上诡计得逞的神色立刻僵掉，伸手想要拉你，却怕太刻意，而硬生生半路收回。 不带这样的啊！ 你佯装无辜，「买东西都有七天试用无理由退货呢。演员入组前不都是还要试妆试戏吗，如果不适合，就要考虑换人哦。」 诶——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咯！ 急得他湖南方言都出来了。 「正常工作不能被影响，懂了吗？」你随手再替他补上一些粉底，「公私要分明。」 他挺直身子，偃旗息鼓，举手投降。 你压住嘴角的笑意，在伸手替他整理发尾的间隙，悄然在他耳边说—— 成毅老师，试用期要加油哦。 第一卷：正文 第33章 不安 表面上你说着公私要分明，但如果真的要分清其中利害，那注定了是一件说不清算不明的事。 那是身份的差异，也是立场的殊途。 是自由，也是不自由。 你和成毅在剧组的关系，如同金字塔下的一小块基石与塔顶的关系。 就像现在真正想要两个人空间的时候才发现，即使因为拍摄日日剧组相见，即使你直接对他的妆造负责，但两人能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 因为剧组的一切，本质上都是围绕着演员打转。 每一个镜头前的演员背后都有几十种不同工种的人员。虽然密密麻麻排列着他们名字的名单，从来只会以字幕的形式在影视作品片尾飞快地闪现而过。 例如，现在，在两场戏的换景之间，虽然他得到了片刻坐下休息的时间，但围绕在他身边忙碌着的工作人员，还有对戏接词的，等候补妆的，递水补给的，抓拍剧照的，签拉马匹的，准备道具的，拍摄镜头的，确认轨道的，记录剧本的，调整光源的....... 说万千心血系于他一人，也不为过。 而你的工作，只不过是万千分之一——日常里，你快速补完妆造后，就要退到一旁，把他身边的空间让渡给其他需要对接的环节；更常见的，是在他一边和导演、演员对戏的时候，一边见缝插针地完成补妆的工作。 但爱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甘心只是万千分之一。 --------------------------- 从赵佬那里领了任务回来的小刘，如临大敌一般的愁眉苦脸。 因为统筹组刚收到最新消息：梁任鹫不能如期进组——A市突发暴雨，24h内糟糕的天气预报状况让机场直接取消了所有航班的出港起飞计划。 而天公不作美的时候，常常祸不单行——雨讯不止于远方。横店的天气预报显示，明天上午将会有一场橙色预警的大暴雨。 制片助理立马向安导请示。 最新安排在十分钟后就更新到剧组每个人手上：今天临时增加新的夜戏通告拍摄，原定明后天的戏份则暂时后延到三天后。 但有些事情比天气更麻烦：赵佬后天要飞北京参加会议，原本刻意留出来指导小刘的档期则刚好错过。 赵佬当机立断，为了确保妆面效果，立刻直接在现场拎了个脸型和梁任鹫相似的群演，把要点一一给她演示了一遍，又叮嘱副导演让群演明天早点过来给小刘当模特练练手。 “但是我还是有点紧张啊姐！” 场地外，小刘瘪着嘴拿小脑袋蹭你的肩膀。 你伸手替她捋顺乱了的刘海。 「赵佬看人眼光很准哦，你有实力的。你看，他都没有另外安排别人来接手这个事情，说明他觉得你可以做到。一步一步来，会OK的。」 但其实紧张的不只是她。 得知这个消息的你也隐约有些不安。 赵佬这一去北京参加会议，算上来回，差不多要五天。今天早上开会的时候，他直接当着组里同事的面，把所有化妆组的事务都交给了你，“我不在组的这几天，化妆组之内的事情，全部跟小元报备。” 如果是化妆技术上的问题，你完全有底气可以carry。但这是第一次你要赵佬不在的情况下去管理人员、协调事务，你难免感到有些紧张。 说来好笑，化妆师是跟人的容貌打交道的，但是你在记人上面却不太擅长。或者说，不太上心。上一个组，开机都两个月了，你才把化妆组的十位同事一一认完。这一次进组，赵佬直接在开机前二话不说给你打包发了一个压缩包的履历表，上面是十五位化妆师的配图简历。而从正式筹备会开始，他更是想方设法逼得你出面去沟通各项事宜。 效果确实立竿见影，半个月下来你已经可以在早餐碰面打招呼的时候准确想起对方的姓名、职位以及目前正在进行的工作流程。 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赵佬在组的情况下。他是那个掌舵人，你只是一个副手，虽然忙碌，但也有条不紊。而这次不仅他要离组五天，你还要独立整理面对梁任鹫的心情，说不慌乱，是不可能的。 「一步一步来，会OK的。」 这句话对小刘说的，也是对你自己说的。 不过，此外，旁边还有一个人看起来也不太好过。 接完电话蹲在候场区的张涛，脸上只有一个大写的字：愁。 你递了瓶矿泉水给他，他点点头接过，连谢谢都没心情说。 「你老板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忙了几个小时后，你终于有空躲到一旁灌了一大口水，来浇灭这初暑的难耐，却看见张涛已经比晒蔫的咸菜还可怜地蹲在一旁。 “但是劝不动毅哥，挨骂的可是我。唉，他本来就不想去。”张涛抱着头，“他恨不得一天24h都扎根在剧组，这才是他的主场。” 你在心里点点头，这倒是真话。 “宾至如归”这个词简直可以语法完全错误但形容绝对正确地描述成毅在剧组的状态。 “但那可是业内知名的《X magazine》呀，连我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都听说过的顶刊。而且，这次是六月刊封面，多好的机会。” 你在心里再次点点头，这也是真话。 可惜远处那个正在手舞足蹈地对戏的人，并不能共情张涛的痛苦。 你不意外，成毅在演戏之外的事情上，其实是很任性的。 看惯了他在片场的随和与投入，普通人或许会以为演员成毅和明星成毅是一样的。 但如果留心观察这几个月以来你和他的相处，就会发现其中显著的不同。 例如明星们惯用的替身，小到光替，大到打替，他都没有。 但只要李炎的戏份，哪怕只是一个搭戏的背影，他也会全套服化道一丝不苟地到场。 他像是一个过分认真的学霸，连草稿纸上的标点符号都要写得规规矩矩。 而在演戏之外，在上下班的时候，他的日常用品却从来都是极简单随意的搭配。 从时尚的角度来看，甚至都有点潦草。 例如各种不着调的花衬衫和学生气的T恤。 例如被掩盖在渔夫帽下被睡得毛茸茸的短发。 例如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连镜头型号都不合适的手机壳。 你甚至不怀疑，如果把他空投到隔壁镇子上每周六的集市，没个眼力劲，都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找得出他来。 而《X magazine》作为业内知名的时尚杂志，每年捧出的时尚秀儿不计其数。如果有机会合作一场，无论是后续的商业资源还是个人形象，都会对成毅产生很好的影响。 「那你老板为什么不想去拍呀？」 “他说最近又没有电视剧作品要宣传，他也不是专业模特，花那个时间精力干什么。” 「除了宣传期，他基本不接这些通告吗？例如，访谈啊，综艺啊，杂志啊。」 张涛摇摇头。 “之前尝试上过几次综艺，毅哥觉得难以融入。事实证明，节目效果也并不太好。我们复盘过，他不是一个善于给出夸张的综艺反应的人。所以，除了一两个主持人特别照顾他的节目，后来就去得越来越少了。” 「公司也不强求？」 “姐你也应该能感受到毅哥的性子吧。” 他把手放在额头上，比作两个犄角，哞哞了两声。 你和小刘都没绷住，笑出声来。 很形象。 你望了望不远处正在和武术指导一招一式核对动作的成毅，他的眼睛里，此刻只有角色本身。 “元姐，要不你帮我劝劝他？我觉得毅哥还蛮听你的话的。” 你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摇了摇头。 「公私要分明，术业有专攻。要不，你还是专攻挨骂吧。」 “……姐，你骂人果然很干净。” 「果然？」 “上次听化妆组的小妹妹们说，你一般不点评，一旦点评绝不留情，但又不带一个脏字。” 「嗯……有吗？」 小刘捣蒜式地点点头：“姐你不记得了吗，上次xx演员，自己顶了个大全妆进组试妆戏，你费了好大功夫，用了大半瓶卸妆水才能开始着手化妆。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句什么吗？” 你摇摇头。 “你说这卸妆水的用量，都可以卸掉半本《聊斋》了。” ……好像是有过这回事。 张涛：“姐，你要是能负责杂志的妆造就好了，说不定我就可以劝得动毅哥咯。” 「拿我的人情，做你的买卖，真是好划算哦。」 “嘿嘿。” 第一卷：正文 第34章 大雨 晚上八点后，横店的天终于黑透了。 山林间时而吹来的凉意，终于让今晚大家要鏖战的夜戏显得不那么艰苦。 临时加的通告里，有一场在集市上策马狂飙的戏。为了拍摄场面的干净，街道上所有的剧组人员全部先撤到了二楼。马队的老师牵着马和导演、摄像确定好走位后，就熟练地把马交给了成毅。 毕竟是动物，拍起戏来存在一些不可控的因素，需要与演员提前培养一些默契。 成毅在牵到缰绳的那一刻，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了。 你在二楼倚着栏杆看成毅先嘴里絮絮叨叨地给马喂了草料，然后不厌其烦地给马顺了顺毛，又牵着马在刚刚的路线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才终于整理戏服翻身骑上。 但只需要翻身上了马的那一刻，坐在马上的，就不是他，而是李炎了。 他的神情，他的动作，他的气场，只是李炎。 是李炎的城府，李炎的谋略，李炎的步步为营。 张涛说的没错，这才是演员成毅的主场。 再多再顶尖的《X magazine》，再多聚光灯的T台与奢侈品，也没有办法造出一个李炎来。 角色自在故事里，天地间。 驾！ 你看着李炎牵缆挺身，骏马奔腾，蹄声如铮，锦袖衮服被风灌起自由的形状，在夏夜的余热里驰成一道澎湃风景。 你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缠绵着他而去。 你有点分不清，此刻你注视的，你在意的，你爱上的，到底是李炎，还是成毅。 你忽然有点贪心。 全部，你想要。 ------------ 梦寐以求的声音终于在十一点多响起—— “好，收工。大家辛苦了。明天上午暴雨，大家休息半天，我们下午再开拍。” 片场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至此，大家已经连轴转了接近15个小时，从朝霞到夜深。 张涛在陪着成毅走回到化妆室的路上，还见缝插针地劝说着杂志封面的事情。而成毅一边甩着腰边的玉坠子，一边自顾自地埋头走路，假装听不见“唐僧”的发功。 一直到他们俩走进化妆室，张涛还拿着那两句蹩脚的理由重复着。 你和小刘不免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 小刘照例在卸妆前多角度拍了照片存档。 「我来吧，你去跟副导对接一下明天试妆的群演，那更重要。明天上午虽然不开拍，但是你还可以在化妆室里练一练，让赵佬出发之前再帮你把把关。」 你接过她手里的卸妆膏进行后续的工作，示意她快去做这头等大事。 “谢谢姐。” 小刘点点头，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连忙趁副导离开前去沟通。 “哥，杂志封面真的不能考虑一下吗？试试呗，试试。” 换了私服拆了发套的成毅在椅子上闭眼小憩，有气无力地跟他摇摇手。 鬓角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还粘着未褪干净的发胶，你用镊子小心地清理干净。 卸妆膏融掉粘腻了一天的脂粉，化妆棉擦过浓妆的眼角眉梢，让他的疲倦更加显形。 你没忍住，越了界，用指尖稍稍替他揉了揉眉眼周围。 掌心中紧皱的五官因此而放松了些许。 他闭着眼，伸出手，悄悄摸索着牵住你的衣角。嘴角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幼稚的笑容。 张涛还在旁边，手里没停下收拾东西，嘴里没停下不厌其烦地絮叨。 你的目光，在这张从李炎变回成毅的脸上逡巡流连着。 你说：「涛涛，方便一会顺路把我捎回酒店吗？」 “好啊，没问题。”张涛点点头，“平时就说可以一起走嘛，刚好住同一个酒店，你就不用等剧组大巴，多方便。” 「嗯，今天想早点走。有……约好的……嗯网购快递，需要回去“试用”一下。」 手心下原本闭着眼的人，突然睁眼盯住你，铜铃般的眼里都是不敢置信的惊讶。 背对张涛的你，伸出右手食指，在他嘴唇上轻轻抚过，最后落在唇峰之上。 轻柔的触感之下，是你变沉的呼吸。 心绪暗涌。 心照不宣。 ------------------- 敲门声只来得及响了一下，房门便被快速拉开，一只手将你从走廊拽入。 试用？网购快递？ 他把你围在玄关处，笑得开心又放肆。 「嗯，试用。」 你点点头，一脸认真。 「万一货不对版，岂不亏本买卖。」 你一手摸上他的后颈，一手探向他的腰部，隔着衣服，腹肌摸起来的手感还不错。 但一开口，却偏偏是：「听说成毅老师上一部戏摔伤过腰，不知道，会不会复发？」 放心。 他贴近你的侧脸，握住你的手拽松浴袍外的系带，就像拽断你大脑里仅剩的弦。 没有这种可能，一定试用到元老师满意为止。 (? ???ω??? ?)拉·灯·脑·补·丰·俭·由·人 工作日的生物钟让你在六点半左右醒来。 听声音，窗外果然暴雨如注。 一只手臂从身后搭住圈上你。 安稳的呼吸气息轻柔地吹拂在你肩窝处。 身体乏力，余韵未消，空气里残存着两人微热的汗意。 你伸出手臂，慢慢地，努力去够柜子上的手机——再过几分钟，闹钟就要响了。 腰上突然一紧。 「你——」 耳垂被一片湿热含住。 剧组通知暴雨停工。 他的那双纤细的大手纠缠住你的指间。 既然醒得这么早，我们加个餐吧。 窗外，大雨倾倒天地。 第一卷：正文 第35章 出现 梁任鹫出现得比想象得更早。 也更不是时候。 ———————————— 暴雨下了一整天。 雨后复工的第一天，身体的疲倦让你没忍住在摁掉闹钟后多赖了一会床。等迷迷糊糊地洗漱完，才发现静音的手机上，阿镜刚刚给你拨了三次电话。 不好的预感顿生，人也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一边拨回电话，一边快速地拎包穿鞋，开门时，差点把门边的垃圾桶都踢翻。 电话一秒接通，你还来不及问一句，就听见那头说，“快来，小刘和人吵起来了。” 你赶到的时候，B化妆室外已经围了些早起进组准备的人。 你眼神示意阿镜帮忙招呼走一些跃跃欲试看热闹的，但留下了几个剧组说得上话的人，以防万一。 “你就是妆造组的负责人？” 对面的女人翘着腿，坐在转椅上，手里的女士香烟刚点燃没多久。 「我是元知，这两天负责妆造组的协调工作。」 “我说，”她轻佻地看你一眼，抖了抖做了一堆装饰物美甲的指尖，烟灰飘落在梳妆桌台面上，“派一个没经验的小妹妹来化妆就算了，你们连基本的化妆用品都不用心准备准备吗？我们虽然不是主角，好歹也是特邀出演，待遇不应该差到这种程度吧？” “东西不都给你看了吗？哪一样不是正规的？”小刘激动地说，怀里抱着拉链半开的工具包。 阿镜伸手拦在她面前，拍拍她的肩膀加以安抚。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你转过头，只见小刘盯着对方，满眼愤怒。 你又转回去看着对方：「不好意思，还没问你是......？」 “我是梁任鹫的执行经纪人。来替演员把关做好前期准备工作，是我们的必要工作，也方便剧组后续的拍摄。” 她用夹着烟的手指指了指小刘的箱子，“这些开过的化妆品，就别给任鹫哥用了，剧组至少要准备一套全新吧。我们可以不对品牌有过高的要求，A，或者B，这几个牌子都可以接受，但是也总得是个一线的待遇。” 你还没来得及对梁任鹫的名字有反应，小刘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所以你就扔我箱子吗？” 女人不耐烦地站起来，“用不上的东西还摆出来干嘛，看着糟心。” 你才留意到，小刘怀抱着的工具包里，东西已经乱做了一团，粉饼散开，镊夹和笔刷歪七倒八。 小刘把嘴唇咬得死死的，眼角泛红。 你感到些微头疼。 「这位经纪人，剧组的化妆品历来都——」 一个黑色物体突然从你余光中飞过，打断说话，砸落在地，滚出一地瓶罐笔刷。 你愕然，阿镜也被吓到了。 身后小刘露出一副临死不惧的神情，直直地盯着女人。 完了。 那一刻你心里想起的是赵佬临行前的那句“化妆组相关事情全部跟小元报备。” 怎么忘了问，那化妆组之外的事情，又是谁来帮忙兜底呢？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面对你自己的个人恩怨，就要先收拾剧组员工与演员经纪人发生冲突暴力升级的摊子。 你深吸一口气，转身，想要先解决这个已经点燃的小炮仗。 下一秒却感到右脸一阵刺痛。 小刘的神情在你眼中瞬间发生了变化，由视死如归变成了惊恐无措。 ——————— 你用纱布捂着脸上的伤口坐进副导演工作棚等待后续处理的那一刻，内心竟然隐隐生出一丝庆幸。 幸好受伤流血了，至少不会太理亏。 否则单论冲突，还是化妆组的人先砸的东西。 赵佬走后的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大的事，一会该怎么给他交代。 当下，苦肉计也是计。 你调转手机镜头拍了拍伤口，只是浅表层被美甲水钻划出一道血痕，长约三四厘米，估计是伤到了一些毛细血管，现在看着红成一片。 其实还不如有时候削眉笔刀划到指尖时伤得重。 只是看着明显，但其实不疼。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下，可以疼一疼。 而且，毕竟也算破了相——虽然你向来对于自己的容貌没有焦虑也没有得意，但是哪怕被蚊子叮了一口，也还是值得心疼一下的。 你偏头看了看，又把纱布挪开了些。这点小伤口若是止血止得太快了，估计都要结痂愈合了。 正这样想着，棚帘被掀开。 你下意识地抬起头，一眼就对上了梁任鹫。 —————————— 一段璀璨的星途能够带给人多大的影响呢？ 那几年里，梁任鹫从手机的广告里出现，从超市的商品包装袋上出现，从剧组同事的闲聊里出现，从八卦热搜榜上出现，甚至偶然从梦里出现，他的妆容越来越精致自然，神情越来越自信沉稳，而你都没敢再仔细看他。 其实记忆里的面目早已是过去。 只是回避已经成为了你下意识地自我保护反应。 然而，此刻短短几秒的对视像是短兵相接，你在桌下把手指互掐到连整条右臂都发麻，才保持住此刻面上的无动于衷。 “小梁，事情就是这样。” 副导随后从门外进来，拍拍他的肩，“很感谢你来救场出演，但是，你的人一来就和组里的人起了冲突，这个事，不处理好，安导和公司那边，我都不好交代。虽然是争执之间无意导致的，但是化妆师小元脸上毕竟受了伤，化妆组的人现在也有情绪，今天后续工作都不好开展。” 梁任鹫扫过你一眼。 “副导，感谢你及时处理，我非常抱歉，爱丽姐在来的路上了，她一会来商定赔礼道歉的细节。” “爱丽做事一向稳妥。现在小年轻都太冲动了。” 梁任鹫陪着一起笑。 “是呀，哪像我们当年都是挨着骂过来的。这位就是受伤的化妆老师吗，方便让我先私下单独道个歉吗？” “行，你的人，也该你出面。” 副导给你一个还是要见好就收的眼神，掀开帘子出去了。 梁任鹫逆光站在门口，收起刚刚对外社交的表情。 你们俩沉默互看着，不说话。 他没有表情的模样，比记忆中，更有棱角了。像是被风霜打磨过的兵器，坚韧而锋利。 不能输，元知。你现在不能输。 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 半晌，他拉开凳子，在长桌对面坐下，神色恢复如常。 “小知，好久不见。” 第一卷：正文 第36章 筹码 夜深人静的某些时候，你不是没有想到过某日重逢的场景。 可能那时候他已经是顶流了，而是你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化妆师。 可能那时候他早就过气了，而你已经在这个赛道上走出了自己的名气。 可能你们彼此都在专业领域各自登顶，却始终王不见王，相见却作不相识。 只要还在这个圈子，重逢，就是终会到来的事。 只是现在，当你略显狼狈地捂着脸颊，而他左右逢源地应对意料之外的情况，你脑海中有过的诸多设想，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烂俗的故事情节只会存在于蹩脚的剧本里。 生活总有“新意”。 你看着面容精致神色如常坐在你对面的梁任鹫，想起他刚刚故作不相识的提问与随后那声熟悉的“小知”，心里忽然没由来的冷了几分。 「需要装不认识吗？」 这不是一个反问句，而是一个疑问，一种寻求确认。 “如果这样方便你后续工作开展的话。” 你的嘴角没忍住扯了一下。 “工作”“方便你”“后续”。 每一个词都在提醒你，你们现在的关系只有工作上的交集。 相伴相知过的人，果然最能知道什么最是软肋。 “很抱歉，一大早给剧组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他停了停，“你的伤口，需要去医院吗？” 「横店待久了，可能落伍了，我不知道现在艺人自带进组的化妆师都可以这么强硬地介入剧组工作。」 “今天确实是意料之外的情况，我替我的化妆师对剧组也对你表示抱歉。” 「对剧组？也对我？」 这句抱歉，听得你心绪复杂。 时隔多年，你再一次将那个不敢提及的名字叫出口。 「梁任鹫，你欠我的，可不是现在这句抱歉。」 梁任鹫注视着你，沉默片刻。 “我知道。不过这次冲突，还希望你可以放我一马。” 「你这是求我吗？」 对面的人忽然笑了笑。 “小知，你想要我求你吗？” 「你不要这样叫我。听着挺恶心的。」 “好的。元老师。经济赔偿可以尽量满足，但是我希望这件事情可以大事化小，可以吗？” 「理由？该不会，只带了一个化妆师出门，没了她就没人替你化妆了吧。」 “一个化妆师而已，你不要多想。只不过，这次我非常需要安导这个机会，不希望还没进组就发生太多不愉快。” 如今的他，很直白，所求所图都明目张胆。 你低头看了眼手机。 黑色屏幕映着你的伤口。 你知道，这是你目前明面上唯一的筹码。 你要拿它以小博大。 「放过你一马吗？那看你的经纪人爱丽姐能拿出多大的诚意来帮你消灾吧。」 梁任鹫双手抱胸，微微仰头。 你知道，他大概觉得你怎么还是一如既往地固执。 如多年前一样。 「现在，」你往椅背上一靠，「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想一个人歇息一会。」 ——————————— 安导走进棚里时，明显周身气压低沉。 后面的副导，制片助理，和梁任鹫鱼贯而入，以及那位人称爱丽姐的流光溢彩的女人。 “非常抱歉，化妆，嗯，元老师，对吧？” 她把爱马仕的铂金包往并不干净的桌面上随手一放，笑得像是要是宴席上主持敬酒一般张扬。 “手下的人不太懂事，给你造成了伤害，也影响了今日剧组的氛围。我听说了，连早饭都没吃上一口，就马上赶来了。” 你神色柔和但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生动表演。 她的名头，在演艺圈并不小。 梁任鹫拿到角色要入组的消息刚传开，小刘就在群里就热络地八卦了不少。例如，梁任鹫这两年在公司内部升签到她名下后，作品没几部，但各路资源与知名度扩大了不少。 爱丽姐说完，安导在一旁没接话。 副导和制片助理连忙出面斡旋，两边赔笑，缓和气氛。 “安导，”爱丽姐看向真正影响局面的人，“铭姿这段时间在组里，多谢您的指点，那孩子说在演技上进步颇多，收获很大。所以呀，我们这才想着让小梁也过来学习学习。毕竟小梁目前是我们公司接下来重点培养的对象，也希望可以被安导您指点指点。” 安导坐在长桌一角，烟不离手，话不开口。 但不影响爱丽姐继续按照她的计划往下演讲。 “今天的事儿，就是两个小年轻太冲动，才误伤了我们剧组的老师。这种风气要不得，无论是剧组还是我们公司团队，首先不都讲就个和气生财嘛。我想，公平起见，两个人都要处理处理，免得以后再生出什么麻烦来。” 她拿出一张名片，用她粘满水钻的指甲，推到你面前。 “受伤的治疗费用和后续的补偿，我这边全权负责。当然——” 她嫣然一笑。 “肯定是小梁来掏钱。他也懂事的。至于两个小姑娘，建议都开了吧。今天上午肯定影响了剧组的进度，我这边马上联系小梁刚代言的品牌商，我想他们肯定愿意来赞助一下小梁的新剧。至于到时候剧播的宣传，我们公司肯定也全力配合。安导，你知道的，我们公司在M这块发展得不错。” 你的心一下子就紧了。 只说了几句话，爱丽姐就理所当然地把责任撇到了两人身上，把梁任鹫和剧组摘得一清二白，甚至“因祸得福”。 而代价，可能是顶着“被开除剧组”的小刘的一辈子职业生涯。 好四两拨千斤的解题手法。 至于被牺牲的人，谁又会在意呢。 “小元，”安导声音低沉，“你是当事人，你说说看法呢？” 安导开口，意味着爱丽姐的说辞极大可能打动了他。你脸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分量了。 你心里一声冷笑，面上却还要人畜无害。 「安导，小刘是组里最小的妹妹，确实可能为人处世还不够周全稳重。我作为这两天组里的负责人，也有责任。今天这件事，其实———」 你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 屏幕上显示的是“成毅” 你出手划掉。 「其实我——」 铃声再一次响起。 「不好意思。」 你摁掉铃声，调成振动。 下一秒，“成毅”两个字在屏幕上拼命闪烁，震得桌面嗡嗡作响。 爱丽姐眼尖，立刻善解人意地说：“要不小元老师先接了吧，万一有急事呢。今天已经耽误剧组工作了，可别再造成什么坏影响。” 「抱歉，」你“不好意思”地朝大家笑笑，划向接听键，却没有起身避开。 “元姐，”张涛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在狭小的工作棚里显得尤为清晰，“怎么办啊，毅哥不肯做妆造，这都半个多小时了。” 你余光瞥到一旁副导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 “他说啊，你和小刘本来是剧组指定给他的化妆师，白纸黑字签了约，现在一个被调去给别人，一个受了伤，该在的都不在，他不接受临时随意换人。” “他让我给你打电话，问问今天到底什么情况，这戏还能不能拍了。明明这两个月合作的那么好，今天是遇着什么扫把星了吗？” “他说没等到你回复之前，不接受任何人给他化妆。按照合约办事是基本底线。如果因此拖延了进度，他说他也没办法，请制片人拿着你的合约再来找他算账。” 你一边听着，眉头越拧越紧，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张涛的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气。 电话那边还在絮絮叨叨。 电话这边一众人等脸色一片难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意乱心烦四个字只差写到安导脸上了。 终于等张涛歇口气的间隙，你开口：「涛涛，方便让成毅老师接个电话吗？」 “毅哥他现在没心情哦。” 「那可以把通话开个免提吗，他能听到就行。辛苦你了哦。」 窸窣的响动之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喂。 你咽了口气，气沉丹田，对准手机话筒—— 「大，明，星，你TMD的有毛病是不是，有话不能自己开口说，非得让狐假虎威地让助理来传达，是说句台词都太金贵了吗？全组所有人一大早辛辛苦苦等你化妆拍戏而你在这里对着普通小姑娘耍大牌闹脾气，不怕别人在身后指着背影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对自己的颜值那么有信心的话你不要化妆直接去进棚拍摄啊！你以为剧组的各项工作不需要别人花费心血吗，今天九点就该正式开工现在耽误的每一分钟都算在你头上吗？你信不信明天热搜就是某个男演员剧组耍大牌威逼员工离职？逼我签了合约了不起哦，你觉得是我赔剧组违约金多还是你公关撤耍大牌的热搜爆料花得钱多？自以为是的行为害得无辜的人没了工作就不担心兔子咬人一咬一个准么？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你要是再敢闹脾气，今天妆造组全员所有人没有一个会出手给你化任何一笔妆。我敢保证。」 安静。 一瞬间，电话的那头和这头，都出奇的安静。 几秒后，成毅那边悄然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没想到小元老师，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啊。” 爱丽姐干笑了一声，打破沉默。 “难怪听铭姿说我们剧组工作特别高效呢。” 「爱丽姐，」你捂着脸，温柔地说，「不知道方不方便单独跟您说几句话呢？」 “当然。”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你。 你没敢看安导的眼睛，放下捂脸的纱布，朝门外比了个“请”的手势。 ————————————— 二十分钟前。 手机聊天界面，成毅的头像蹦到了最前面。 听说出事了？还好吗，方便接电话吗？我刚到现场，你在哪里？。 「还在解决，没那么快。」 我可以做什么吗？ 你赶紧回他一句。 「你别乱动。」 发完之后，你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成毅老师，有档期的话，陪我演个戏吧。」 有，随时奉陪。 「先问一句，你和梁任鹫现在在圈子里谁的地位厉害一些。」 我没有关心过这些。要我在剧组帮你出面么？ 「要。不过得听我安排剧情哦。」 好的，元导。你给我安排演什么类型的角色？霸总？侠客？还是追妻？ 追妻——你无语地笑笑。 「演个大尺度的。电话py，试过吗？」 ？！ 你噗嗤一声笑出来。 已经可以想象屏幕那头成毅震惊的模样了。 「这出戏，叫指桑骂槐。」 听起来还蛮复杂的呢。要彩排吗，导演？ 「不用。一会看见安导他们进副导棚里后，你等几分钟，就一直打我电话，打到我挂断多次为止。只有几句给张涛的词儿，我先发你，剩下的，靠你自己发挥咯。李炎演得那么厉害，不知道成毅老师能不能接住我的戏呢？」 第一卷：正文 第37章 厉害 在卫生间对着镜子贴创口贴的时候，你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啧，自己果然不是当演员的料呀——无论是独自面对经纪人爱丽姐时，还是刚刚被单独留下来面对安导时。 “小元，赵纪平就是这么带你的？” 安导手里的烟已经被摁灭了，指尖却在桌上一点一点敲打着。 「安导。」 你低下头，在一旁站着，不再作声。 你那场气势汹汹地电话训话，或许唬得住刚刚进组还不熟悉情况的梁任鹫和爱丽姐，但怎么可能骗得过对全组知根知底的安导。 更何况，以成毅的性格，就连造谣职场霸凌都只有可能他是受害者，又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耍大牌的人。 而能够让他这么心甘情愿地护着演戏的人，只有可能是跟他有着日常合作关系的你。 “害怕我点头同意开除你们组的人，就联合着演戏给我看？这是商量好地要抱团取暖还是你灵机一动的好办法？” 「是我的……馊主意。」 “呵，你干脆别干化妆的工作了，去把编剧的事儿也一起兼了吧。演技不行，馊主意倒是挺灵。” 听见最后一个字的评价，你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安导没有真的生气。 “老赵知道这事了吗？” 你摇摇头。 至少你还没来得及说。 「行吧，那你自己去汇报清楚。山中无老虎，跟他讲讲你是怎么当大王的。」 你讪笑了一下，目送安导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就像你此刻自嘲式地对镜子里那个演技拙劣的人扬起嘴角笑了笑，比划了一下，还是把尺寸不对遮不住伤口的创口贴扔掉了。 被碘伏消过毒的伤口残留着一些红色的痕迹，看着太过明显，你用化妆棉沾了些许干净的矿泉水，轻轻地把伤口周围的药水擦干净，又把原本扎着的头发放下来，往前遮了遮。 这样看着就不会太引人注目了。 —————————— 推开熟悉的化妆室门，小刘一下子冲上来，抱着你激动地又蹦又笑，随后演变成号啕大哭。 正在给成毅做发型的同事雯雯没停下手里的活，笑话她，怎么二十多岁了还跟个小孩一样。 “我、我才二十、二十一嘛。” 说完又往你肩上靠，肩膀抖个不停。 你拍拍她的背心，哄哄她：「再哭下去，今天的妆化不完，就真拍不了了。」 小刘这才抽抽搭搭地强行止住汪汪眼泪。 「去给阿镜买杯咖啡，她接了梁任鹫的任务，你去表示一下感谢。」 你报了个挺远距离的店名。 「不过现在先把你手里所有赵佬之前拍板定下的化妆方案，包括各项细节，全部同步给阿镜。」 小刘点点头，马上掏出手机捣鼓了一阵儿，随后拿上背包和帽子，埋头出去了。 你知道，小刘现在的情绪和处境都不适合待在组里，折腾她来回跑一趟，不是坏事。 你寻了把椅子，放下化妆包，在镜子对面坐下，等成毅现在的发型搞完，再接手继续开工。 坐着时，没忘记选了个角度，把受伤的那一面脸颊背对着人。 “元姐，你出名了。”雯雯一边扎着发套，一边说，“现在我的微信群里都在传，你在剧组一边怒斥耍大牌的助理，一边镇压想罢工的演员。拳打副导演，脚踢大明星，堪称横店打工人之光。” 你哭笑不得：「什么鬼？」 “刚刚你凶毅哥的时候，这边电话开着外放，我们虽没出声，但都在场呢，哈哈，没想到吧。” 你看向镜子里的成毅：「你就是这么在外面造我的谣的？」 成毅夸张地捂住胸口，装作受伤的表情：啊，我的声誉都被毁了。 “哈哈，算了吧，别演啦，在场的几个妹妹都知道，你们俩故意做戏呢。毅哥要是耍大牌，那恐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和成毅，对着镜子，视线相交。 “不过，我觉得蛮好的，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元姐你本来就没有过错，但是对上大明星大公司，吃亏的不都是我们这种人吗？”雯雯理完最后一簇发尾，满意地看了看，把工具放回桌面，“撒撒泼，也不错，免得我们妆造组的人一天到晚都被人随意使唤。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每次剧组放饭都是最后一个轮到我们组，有时候热菜热饭都不一定能保证。问，就是女孩子本来吃得少，先保证别人。” 基本全是女孩子的化妆组，历来遇到过不少这种事情。 有时候算不上什么性质严重的欺负，但确实配不上被“尊重”二字。 说不定，恶名傍身，反而百无禁忌。 “OK了，剩下的，交给你了。记得还有二十分钟开拍哦。” 雯雯把工具包一跨，利落地起身。 “让我去见识一下今天的另一个当事人梁任鹫，哈哈。回见。” 你笑着跟雯雯挥挥手，另一只手里还端着着刚刚已经被你提前调好的粉底液。 就在几分钟的谈话里，你已经马不停蹄地把所有需要用到的工具与材料悉数准备好，以尽可能节省正式的操作时间。 现在没了小刘打下手，只有你一个人化妆。而今天被耽误的流程已经够多了。 但当化妆棉刚蘸着保湿水在成毅脸上拍下，他就伸出手来，轻轻抓住你。 让我看一下。 力度不大，态度坚决。 上次没问过你就找了医生，被骂了，所以这次，我没有自作主张叫医生来。虽然我很想这样做。 你想把手抽出。 这样的举动实在太过亲密，何况张涛还在一旁站着。 没关系，涛涛已经知道了。 被点到名的人摸摸鼻子，起身出去，守在门外。 你停下动作，任他摆布。 顺着手臂，成毅将你带着转过半圈，脸上的划痕正对着他。 「不能再耽误了。」 你瞟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是真的有些急。 好。 成毅松开手，让你继续既有的妆前环节，但他的视线却不肯移开。 他没有问你疼不疼，也没有问要不要治疗，甚至也没有关心后续处理得怎么样。 他已经知道，这些问题你可以，而且，你必须自己决定和处理。 他只是这样一直注视着你。 你手上动作没停下，主动开了口。 「真的不疼，只是看着有点明显而已。可惜我没有给脸买过保险，要不然可以敲诈一点赔偿款呢。别看了，别看，都没有上次不小心被卷发棒烫得严重。」 你想要轻松地把旧事掀起，想证明一切都不必在意。 但成毅的眉眼间微微的波澜，让你意识到那或许对他来说更是一件过意不去的事。 你收敛刻意为之的轻松，揉揉他的小耳朵，揉散他脸上凝重的表情。 「也没有你拍动作戏时被伤得多呀。」 他背后与肩膀上的乌青，是前夜两人独处时你洞察到秘密。 他拉低你的身形，在血痕处落下一吻。 如前夜你所做一般。 那些能一样吗？你又转移话题。况且，不该是我来安慰你吗，怎么变成你来关心我了。 「因为你已经帮到我了。」 你拉远距离，落下最后一道鼻影。 「虽然只有一个“嗯”字，但是演出效果已经可以保送奥斯卡了。」 你被为难了吗？ 「不是都封我“横店打工人之光”了吗？都牺牲了成毅老师在圈子里的名声，我怎么可能真的吃亏呢。」 成毅脸上有一点稍纵即逝的落寞。 如果我在这个行业足够厉害，大概你们就不会被这样为难了。 你低眉想了想。 「嗯，如果大腿足够厉害，确实能庇护到更多的人。」 那希望我早日如你所愿，成为厉害的人。 你轻轻笑了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我会成为那个厉害的人。」 第一卷：正文 第38章 对峙 你从化妆间收拾完工具准备去拍摄现场时，迎面又碰上了梁任鹫。 不过他伫立在走廊拐角处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特意等你。 这条走廊上没有监控。 而手机刚刚也被你顺手塞到包里了。 你想起那句“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想仰天感叹，狭路到底是哪一条路？ 怎么今天条条路都狭窄？ 这勇者谁爱当谁当吧，赵佬您自个怎么不去见黎姜，而是来忽悠我。 你提了提肩膀上的背包肩带，正了正鸭舌帽，目不斜视地走过他。 果不其然，被他伸手拦下。 「不是你说，为了工作方便，尽量装不认识吗？」 “几年没见，没想到小知在剧组变得这么厉害了。” 梁任鹫收回手臂，气势不减。 “你和爱丽姐聊了什么？” 「聊了一点，」你耸耸肩，「家常而已。」 “家常？呵呵。她现在不仅完全放弃追究对方的责任，额外倒贴一大笔赞助费，还要直接动手换我团队的人。我没见她做过这种赔本买卖。” 「那……那说不定，不是赔本买卖，而是一些应该付出的代价呢？」 “代价？” 梁任鹫轻佻一笑。 “这个代价也太出人意料了。你到底跟她聊了什么，让她做到了这种程度？” 「我说了，聊聊家常而已。我听说，她在公司，有个外号叫干妈。那艺人的事儿，可不就算家常了吗？」 你看着梁任鹫深色的瞳孔，那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打量。 他不信你有实力去撬动他现在的地位。 不过有件事情他想错了。 正是因为他现在有撬不动的地位，所以“动摇”这个动作本身，才有价值。 「跟她聊聊你的商业价值，比如，贸然私带女伴进组这件事，如果被爆出去，你刚签的代言费够不够赔付违约金，你金童玉女的好男友形象还保不保得住，这个刚接的角色会不会再换一次人。」 梁任鹫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你。 「太蠢了。」 这句话也是你的心声。 「她今早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自己是你的执行经纪人，我没见过哪个艺人的执行经纪人日常有机会穿高跟鞋化浓妆抽香烟，还敢在第一次对接工作的时候是那种不可一世的态度。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执行经纪人是一项怎样的工作，日常跑通告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种力求方便的装扮。还有，在我们讨论的时候，我两次特意用“化妆师”这个身份来称呼她，而你，一次也没有纠正我。试问，又有哪个化妆师敢做满手挂着装饰的美甲？你既然敢偷摸把人带在身边，连假身份都没有商量好，不蠢吗？」 你朝走廊外剧组拍摄方向一指。 「好几年没来横店，这里有多少代拍镜头盯着，你忘了吗？要是踢爆今天的事情，你的爱丽姐要花多少功夫替你买断她的各种图片呢？」 “就凭几张照片，和你自以为是的推断，我不信可以轻易改变她的决定。” 「是。」 你点点头，这些不够。 你人微言轻。 所以，说话的是谁，才更重要。 「如果这些推断，是从你的前任的嘴里爆料出来的呢？如果我有证据证明，你那段剧组模范情侣的恋情起点，时间经不起推敲呢？我知道你身上不少代言，还可能有不少影视意向签约。拿这些爆料去换一次你们的息事宁人，很划算，不是吗？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有对经纪人早点坦白我那段“黑历史”了。」 你看见梁任鹫皱着眉咬了咬牙。 “你确实变厉害了，小知。这几年，你怎么不亲自拿这些来威胁我，送上门的把柄，不是吗？” 是的，你想过，甚至在刚刚那张谈判桌上，把这些事情公开出来，一定可以立刻把他置之死地。但是你在他叫出那声“小知”后，还是心软了。 很多年没人这么叫过了。 虽然现在再听，已经物是人非，甚至会因为如今的处境而感到一些恶心。 但是……但是。 你还是选择了退一步，在安导面前，保留他最后一点“名声”。 「我挺恨你的，五年前。」 你听见自己用冷静的声音埋葬一段曾经多么痛苦的回忆。 「只是再恨你，也从来没想过毁了你。如果不是你们想要让剧组牺牲我的同事，事情本来不必走到这一步。我不想让我当年受到的工作上的委屈，在别人身上重演一遍。更何况......」 没说出口的话是——更何况，当年站出来护住我的，也曾经是你。 你往右退了退，离开他的范围。 你努力送上一个轻松的笑容。 「别误会，现在也恨。所以，记得这段时间，在组里，离我远一点。」 第一卷：正文 第39章 坚固 【梁任鹫视角】 那年的横店特别冷，剧组的人喜欢一有空就往火炉旁边钻。 但是外景拍摄的时候，火炉的热气被风一逼就所剩无几。不过大家还是会凑在一堆，裹着一条不知从哪个剧组里捡来的绒毯，一边等候自己的通告任务，一边聊天打趣。 年轻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那些关于未来的期待与向往，那些关于现在的不甘与坚韧。 那时候的梁任鹫喜欢特意挨着她坐，在毯子的遮挡下握住她的小手指，不停地把玩。 她的指腹柔软的，指节又很分明，指尖因为工作原因不留一点指甲，摸起来圆圆的。 那是一双很灵巧的手。 不仅仅是在化妆方面。 但她又在某些方面显得很“笨拙”。 比如聚会聊天时并不太参与其中，与演员合作完不会主动去合影留念，被临时安排去给群演化妆也从不抱怨，甚至有时候被场务差遣去领盒饭发盒饭直到最后自己才吃上一口。 “那不是工作”“那也是工作”，她的解释总是这样两句。 “那和我谈恋爱也是工作吗？” 梁任鹫拿这句逗她的时候，她总是脸红，然后背过身去。 “那是因为喜欢你呀。” 她小声地说。 那些惹得她脸红的瞬间，梁任鹫仍然记忆犹新。 ———————— 这样一个笨拙的人，难免在剧组被欺负。 演员的脾气，场务的不如意，导演拍摄时的不顺利，都是随意爆发的契机。 最难的那一次，是女主演把被NG了几十次的怒气发泄在对她工作的挑刺上，哪怕当时她只是一个梳化助理，哪怕真正负责化妆的是另外一位有地位的老师。 在剧组拍摄的现场，她就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骂了半个小时。 什么脏话都往她身上砸去。 她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没掉一滴泪。 周围的人都知道女主演在借题发挥，没人敢上前去阻拦。 包括梁任鹫自己。 最后是导演淡淡说了句“够了”，梁任鹫才敢绕上去找了个借口把人带走。 她后来就在角落里，背着人群，一边削着眉笔，一边安静地流泪。 直到把那支眉笔削到快没了，她才眼睛红红地站起来，说了句，“我去取备用的笔。” 再回来时，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继续投入工作里。 ———————— 他们的关系没有公开过。 一方面是剧组有自己的纪律，身为新人不敢给自己惹麻烦。 另一方面是经纪公司的不允许，至少明面上不可以谈恋爱。哪怕当时梁任鹫只是一个刚刚出道不久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演员。 但爱意昭昭，身旁的人总是看得出来。就像是围在炉边烤火时，大家总会默契地把她身边的位置留出来给梁任鹫。 那些偷偷摸摸谈恋爱的日子，虽然不够光明正大，但却也是甜蜜如糖。 只是没想到，后来“谈恋爱”真的变成了梁任鹫的工作，只不过对象变成了另一个同行。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久了的人，见过了太多的讨好逢迎、虚与委蛇。在摄像头前，梁任鹫要扮演好演员、好男友、好好先生。但是在人后，他却常常宁愿面无表情。 原来面部肌肉也会酸痛，笑久了也会僵硬。 两个在镜头面前恩爱的人，其实早就已经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甚至某次在公寓遇到了对方现在的男伴，梁任鹫也只是礼貌地从房间点头走开，还不忘顺手关上了门。 没有分开，也只不过身上的商务合约还把这段关系短暂地绑定到一起。 那时候他会想起某些清澈的眼神，微红的脸颊，柔软的手指和坚固的爱意。 梁任鹫觉得，她是恨自己的。 明明一起熬过了那么多艰苦的时间，牵手的人却转眼变成了别人的“屏幕情侣”。 她应该恨自己。 或者说，梁任鹫希望她恨自己。 希望她的恨，也是坚固的。 当听见她说“别误会，现在也恨”时，梁任鹫竟然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满足感。 在目送她背影离开后，毫不掩饰地释放出了自己的笑。 梁任鹫甚至希望她还可以开口质问，当年为什么做出那样的选择。 虽然自己可能也给不出答案来。 但是做了的事，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自己已经如愿得到了当年梦寐以求的资源和机会——不会再为下一步戏约在哪里而发愁，不需要再低声下气地挨骂和赔笑，不用再围在臭烘烘的毯子下瑟缩着取暖。 璀璨星光，闪耀红毯，即使脚下踩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没什么可抱怨的。 更何况，成功后，周围的人都是那么的“善良”，没人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刚刚演技上的一点失误，不会再有记者会嚣张地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演男一号。至于几分真几分假，又有什么重要呢？谁不是逢场作戏。 不出戏的人，只要没散场，就会继续演下去。 所以当梁任鹫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在所有人面前表演的那场接电话的戏，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太不像她了。 但又是确实是她能做得出来事。 她如今也会隐藏起棱角变得圆滑，却没有改变她坚固的本质。 小知，看来我们都没停在原地啊。 梁任鹫心想。 第一卷：正文 第40章 口红 你赶到时，阿镜已经在拍摄现场等你一会了。 你看了她手里那杯咖啡上的logo，知道小刘已经按要求交接好工作并且当面跟她道谢过了。 阿镜留意到你的视线，扬了扬手中的杯子，笑着说：“一杯咖啡可不够。” 你主动上前抱了她一下。 「我知道。」 “真难得。”她笑话你，“以前连个合影都不来的人，居然也会主动拥抱人。” 你一脸诚恳：「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给你添麻烦的人自然要低姿态。」 “想什么呢，本来就是一个组的事情。你都为大家出头到那种程度了，我来兜个底，与有荣焉。” 你们俩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不过，有事要你帮忙。” 工作紧张，没费时间绕弯子，阿镜单刀直入。 「你说，能办到的，一定。」 她把你拉到一旁。 ———————— 「阿镜，这事情，大概不行。」 你的拒绝很明显。 “只是一上午也不行吗？” 阿镜问。 「不是时间问题，也不是人手安排的问题。」你想了想用词，「是剧组的问题。你知道的，严蜀导演那个电影，这次保密性要求有多高。最近甚至差点得罪了横店所有的代拍，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全部都是高位围挡，严防泄密。如果有拍到的照片，一流到网上，就马上派人直接递律师函。这还只是试拍阶段而已。」 阿镜瘪了瘪嘴。 因为你说的都是事实。 严蜀导演的新作品最近在横店试拍，听说是一部悬疑推理性质的电影，所以保密环节做到了极致，甚至每天还专门派了人手在周边巡逻，严防代拍。而入组的环节更是严格排查，不仅一进组就要上交手机，甚至为了防止有人混入，连面部识别的技术都用上了。 这事，最近大家都在聊。 只是没想到，阿镜居然想要在这个时候提出进他们组去“探班”。 说是探班，说白了，其实就是“非正规”的进组围观。 这种事情在一般的剧组，都是避无可避的。甚至有的影视园还专门做这种生意，只需要把人领进拍摄场地亲眼看一眼某些大牌演员拍戏，就是一大笔收入。 你们现在这个组，就时有发生这样的事。前段时间，网上还流传出了成毅在现场吃盒饭的照片，还被粉丝一边拿着夸奖他踏实认真一边到剧组微博下面要求给演员单独的休息空间。 但是这种灰色地带的事情，只要不影响正式拍摄等工作流程，剧组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拍摄虽然是剧组的任务，但是一个剧组的工作往往会涉及到许多其他的机构和单位，从拍摄基地的租借，到威亚、武指、特效等专业员工的进组，有些时候，人员流动说是鱼龙混杂也不为过。所有，也常有现场的剧照被漏出去。只要不是太严重，例如没有涉及到关键剧情，或者演员自己不要求追责，剧组也只是在能力范围内尽量避免。 避无可避的情况，其实更常见。 「虽然我认识他们组负责妆造的老师，但是很难帮你打通入组的渠道，而且我也不觉得他们会允许同行探班。你知道的，电影的演员妆造和场地布景比电视剧的保密性高多了。反过来说，安导那边如果发现了，也不一定会高兴。」 你留意到阿镜显而易见的落寞。 「是有什么非见不可的人吗？是演员？」 阿镜点了点头。 「以后说不定也有机会呀。」 她无奈地摇摇头，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个“1”。 “这是他这十多年第一次回国。下一次进组，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你忽然理解了。 确实听说严蜀的电影邀请到了好几位息影的演员复出客串。其中就有一位男演员十几年前出国隐居，近些年几乎毫无消息。若不是前段时间有人拍到他在横店附近的景区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才扒出他要出演严蜀的电影。不过自那之后，就再难找到他露面的消息了。 你没想到，阿镜也是个追星的人。在剧组这么多年，尤其是化妆师这个职业，过多的近距离接触，你对于那些有光环滤镜的明星艺人可以说基本已经完全祛魅。你太清楚，那些光环是怎样被导演的智慧、编剧的构思、妆造的加工和宣传的包装等诸多工业化的环节生产出来的。其中，真有演技的人，其实并不多。能经得起人品审视的，更是寥寥无几。 不过，对于粉丝来说，而十几年在国外都没有消息的人，此时在距离自己不过咫尺之外的同一片天空之下，确实很难不想要做点什么。 长情的粉丝，多有最纯粹的执念。 「或许，等他们杀青的时候，再说？电影怎么也要拍个一个多月。」 “再说吧，那时候说不定我们组里正忙呢。” 你想了想：「我尽量帮你留意，杀青的时候，剧组一般就不会那么严格了，万一呢。」 “好。”她点了点头。 同在这个行业，她也能理解这个想法有多难实现。 她又跟你对接了一下梁任鹫今天妆造的具体情况，说话间，视线突然向你身后瞥去。 “毅哥好！” 你转头，发现成毅正好到化妆棚附近，换景换场的间隙，小刘和服装助理们都围着他在忙碌。 阿镜，你好。 “毅哥记得我名字哦。” 记得呀，他温柔一笑，你负责贾老师化妆嘛。 “嗯呢，是我。对了，毅哥你上次送贾老师的那套口红好厉害哦，我们查了下，还是x联名的全球艺术家限量款，有眼光！” 阿镜冲成毅比了个大拇指。 你和成毅都愣了一下。 成毅的反应，证明他明显没想到会被提及这事。 而你的反应，是因为你既不知道那是什么事情，更不明白他现在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送口红给一位女性。 送口红给一位正在合作的女演员。 当着剧组工作人员的面送口红给一位跟自己拍摄情侣戏份的对手戏演员。 他知不知道这通常意味着什么？ 你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转不清理不明了。 “我回去咯，贾老师那边这个点该进组做妆造了，我还得去看一眼。”她扯了扯你的衣角，小声说，“帮我留意哦，虽然也不抱希望啦。” 「辛苦了。」 你目送阿镜离开，正好对上了成毅看向你的眼神。 是紧张，是在意，是欲言又止。 你知道他有话想说。 你甚至猜到这之间大概存在什么误会。 不过刚和梁任鹫兵刃相接过的你，已经快身心俱疲，实在不想花力气再来处理自己的私人感情问题。 至少不是现在，不是正在工作的当下，不是从早到此刻经历了冲突、对峙、协调、谈判、摊牌的当下。 你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取了存档今日妆造组实时资料的平板，从化妆棚的另一头出去。 你决定先给赵佬打个电话请罪，再去日常巡组一圈。 第一卷：正文 第41章 手机 直到傍晚，你都没有跟成毅再说上话。甚至，你感觉到自己都在有意识地避开跟他正面接触的机会，而刻意把更多的时间精力分配给了别的组和群演上。 一方面，是实在太忙，保险起见，今天每个化妆师手里的工作，你都去反复确认一番，以防再出任何纰漏。这样一轮下来，时间就过了一个多小时。 另一方面，你也需要一点空间。从一大早解决突发事件，到安抚小刘和化妆组其他人的情绪，再到被梁任鹫拦在路上翻旧账，你从来没有这么身心紧绷的一天，连晚上剧组的盒饭都没吃下几口就放到一边去了。 刚刚在化妆间一抬头，都快被镜子里那个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不想再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你只想赵佬赶紧回来，接手这个大摊子，让你可以做回一个普普通通的化妆师。 此刻，你刚得空坐在台阶上休息，不速之客就又降临了。 “元老师。”贾铭姿挨着你坐下，递给你一瓶冷饮，“没见你请假去处理，脸上的伤还好吗？” 你道谢接过，冰凉的瓶身令人感到久违的舒适。 虽然贾铭姿在剧组历来像个小妹妹一样没什么架子，但是对于她此刻主动来跟你说话这件事，你残存的理智还是上了膛。 「问题不大，消了毒。天太热，也容易出汗，不包扎反而好一些。」 “真是不好意思呀，爱丽姐中午特意跟我打电话，让我可千万别再给剧组添乱，以及多关注一下你的后续情况。” 是“多关注”，还是“多小心”，还真不一定。但是，秘密向来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不知道爱丽姐跟贾铭姿透露了多少，但你肯定会被她的公司记上黑名单了。 “还有，有个东西，有人托我带给你，请你务必收下呢。” 「嗯？」 贾铭姿将手里的一只小盒子递给你。 “任鹫哥让我关心下你的伤口情况，他上午就找人从上海买了面部修复的药膏，医用的，刚刚送到剧组。他说他的人引起了冲突添了麻烦，不好意思再出面，所以让我给你送来，希望你不要推辞。你知道的，虽然犯了错的人只是助理，但是他可被爱丽姐骂惨了。我就路过看了一眼，就吓得我赶紧躲开了。很少见爱丽姐那么凶呢。所以，要不你收下吧，至少让他心安一点。” 你点了点头，笑了：「好，不让你为难。」 “除此之外呢，还有一个人，也让我务必来找你呢。” 贾铭姿说到一半，故意卖关子。 你只好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贾铭姿忽然压低声音说：“下午我跟任鹫哥炫耀口红的时候，毅哥突然很急地来找我，让我务必来跟你解释一下口红的事。元老师，你和毅哥之间发生什么矛盾了吗？还是说那组口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其实没计较他弄坏我口红的事情，也没想他给我赔偿。但是他说不想让你误会。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么紧张。” 你怔住了。 他在干什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这个举动，会把他自己搅进一滩浑水之中。 “但是，那个口红其实——” 「我还要去跟组里的人开个会，商量一些明天的细节。」 你兀得站起来。 「口红的事是他误会了，没什么的。我先走一步了。」 ------------------------- 你沿着拍摄场地的外围走了两圈，却被外面等着的粉丝和代拍逼得又退回到拍摄基地里。 其实没有会要开，你也知道这个理由听起来太拙劣了。 你只想找个借口立刻离开走远一点，离今天这些扑面而来的麻烦事远一点再远一点。 你觉得没由来的愤怒，感觉下一秒就可以随意被一点无关痛痒的小事点燃成为一个炮仗。 可是你不知道该去哪里。 拍摄还在继续，场地里到处都是分拨吃饭的工作人员。 潜意识里，你终于还是走到了你最熟悉也最有安全感的化妆组公用大棚里。 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四次走进这里。正在卸妆的群演都快全部认识你了，见你进来，纷纷礼貌地跟你打招呼。 你点点头回应，径直走向角落里放着各种化妆用具的公用箱子，打开，翻找了几下，拿出一支眉笔和一把小美工刀，用脚尖勾过来一个小矮凳，蹲坐下，开始削笔。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也在同时归置自己的情绪。你知道此刻混乱的愤怒是不理智的，而不理智很容易导致更坏的结果。今天的你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一根稻草了。 扇形的笔屑一层一层的落下，在垃圾桶里渐渐卷成了一座碎屑小山。 身后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少有人再留意到角落里的你。 忘了削笔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大概是从第一次拿画笔素描开始，需要始终保持笔尖的清晰与构图的流畅。也可能是从开始进组化妆开始，那时候组里还习惯用旧式的眉笔，一上午要消耗很多根，还是助理的你需要一大早就开始做不停地削，削到所有演员的戏前化妆结束为止。 很难说你喜欢这个习惯，但是刀刃一寸一寸剥离笔屑，削长笔尖的过程，像某种老旧的仪式感，确实带来了某种抚慰的效果。这个习惯曾经陪你熬过某些艰难的时间，像某种意义上的香烟。 直到手中笔头已经短到再也无法下手，你长吁一口气，把美工刀放回工具箱，再把散落到地面的碎屑简单收拾干净了。 对今天的你来说，这一根笔的时间，已经足够奢侈了。 习惯性地从腰包里掏手机确认时间，却落了个空。 你左右翻找，周围全部检查了一遍，却仍旧没有踪迹。 “元姐，找什么呢？要帮忙吗？” 旁边的梳化小姑娘们纷纷开口。 「没事，」你努力回忆上一次用手机是什么时候地点，估摸着应该也就在剧组这一片。手机用的是指纹解锁，一般人也破解不了，你没有太紧张。 「手机不知道落哪里了，我出去找找。」 你起身，循着来路返回检查。 转过拐角，刚刚和贾铭姿交谈的台阶处，伫立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你迈步的动作停了停，想调转方向。 但那人却眼尖，先你一步喊住你：“小知。” 你在暗处整理了自己的神情，才正面面对他。 梁任鹫摇了摇手上的东西。 “手机，不要了吗？” 人质在手，你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走近了，直接伸出手，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他却先俯身偏头看了看你。 你意识到他是在查看你脸上的伤口。 “药膏记得擦。” 他直起身子。 「手机。」 你不耐烦地开口。 他倒是没有为难你，爽快地把手机递了出来。 你摁亮屏幕，没有解锁，8：37的时间下面，赫然显示着“成毅给你发了x条消息”的系统提示。 你心中一紧——成毅很少在拍摄现场使用手机的。 好在没有显示具体内容，但这也足以让你心中顿觉慌乱，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梁任鹫，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想要转身就走。 “诶，”他在背后叫住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是你手机的吗？” 你顿了顿，等他的答案。 你知道他刻意要说给你听。 梁任鹫露出一个笑容。 “看成毅发了那么多消息，怕他有事找手机的主人，也好奇是谁的手机。所以他电话打过来时，我便自作主张帮忙接了。” 他笑得分外肆意。 “听到我的声音，电话那头，他的反应，很特别呢。” 你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手脚有些慌乱。你不知道他所谓的“特别”是什么意思。 你不想把成毅扯进这个污糟事里。 如果非要弄脏谁的手，只是一个你，就可以了。 下一秒，你却突然意识到，现在自己的反应与神情说不定才在他的算计之中。 梁任鹫收敛了笑容。 “小知，你诈我一次，我还你一次，很公平吧。” 「是。」 你听见自己咬牙切齿地说。 「很公平。」 ——————————— 快速离开梁任鹫待着的地方，你马上解锁点进聊天界面。 成毅 7：21 伤口还好吗？结束的时候你今天可不可以来帮我卸妆，我一整天都没怎么见过你了。 7：46 口红是我对贾铭姿赔礼道歉的礼物，你给我个机会解释。 7：52 我快没心情拍戏了，一直NG。 为什么现场找不到你，你在哪？ 8：29 我有点难过，怎么办 ————————————— 你翻出最新的通话记录，那是一则8：25的接入电话。 你马上拨回去。 第一遍，绵长的铃声坠得你心烦意乱。 第二遍，五秒后就被接起。 「成——」 元姐。 电话传来那头混乱的声音，又好像与近处某个方向重叠。 我是张涛，毅哥他吊威亚摔下来了。 第一卷：正文 第42章 医院 电话里传来的混乱，正是隔着一堵墙的拍摄现场传来的。 在刹那的大脑空白后，你几乎用尽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却只来得及看见成毅被搀扶着上车的身影。 “元姐。”小刘来到你身边，神色慌张，手里还拽着没来得及放下粉饼和化妆棉。 可见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怎么回事？」 你平复呼吸，却平复不了心绪。 “毅哥今晚状态不好，一直心神不宁地看手机。房顶上吊威亚的打戏拍了好几遍都不行，安导让他先休息一会，结果房檐处只盖了几片瓦没有支撑，毅哥下来的时候一下子踩空，被威亚勒住才没摔下来。姐你别着急，房顶不是很高，车子也来得很及时。” 你只觉得此刻如坠冰窟。 以成毅在剧组劳模一般的性格，越及时的送医，意味着越严重的问题。 愈想愈慌乱，一瞬间你仿佛都站不稳，只觉得天旋地转。 “姐——” 你推开小刘，扶住墙角，吐了个天昏地暗。 ---------------------- 本来吃的不多的一天，把为数不多的食物吐空后，你浑身乏力，但还是要继续回到工作岗位。成毅的受伤让剧组今日的拍摄提前画下句号。但是化妆组的工作却要等到全部演员的妆容拍照存档加完全卸妆后才能结束。 你走不开，也不能走开。 但压制不住的胃痛就如同你此刻的心情。 刚刚看见他被搀扶上车的那一刻，本能驱使你冲上前去，哪怕只是看一眼确认他的安危。但周围围住的人员，陪着上车的张涛、剧组医护和制片助理，才是真正有资格跟车去医院的。 你和他的关系，在剧组，在明处，还只能是化妆师与演员而已。 知道这段关系且跟在成毅身边的，只有张涛。 你想要知道最新的消息，只能通过他。 这时候你才发现，原来你和张涛一直没有过私下的联系。 没有电话，没有微信，没有现场之外的任何交集。一如你从前疏离的职场关系。 换句话说，几个月以来，你根本没有主动介入过成毅的圈子。你们之间的关系单向而单薄，一直都是他向你示好，他等待你的回应，他温和而主动的面对你。甚至每一次的线上聊天，都是他先开口。 点开和成毅的对话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盯着手机界面最后那句我有点难过，怎么办，内疚得难以呼吸。 你也想问，成毅，我现在该怎么办。 末了，你只能以询问拍摄进度的名义给随车去医院的某个制片助理发了询问的消息，但直到整个组都快要下班，那边迟迟没有回复。 你坐立不安，才反应过来还可以去哪里打探。 横店有自己的一套体系，剧组只是其中的一个板块。而活跃在剧组之外的还有另外一套运行法则，一套以娱乐圈为蚕食对象的灰色法则——代拍。 虽然这在你日常的标准里并不道义，但却快捷。 忘了什么情况下你加过一个当代拍的女孩子，偶尔刷到过她在朋友圈的动态。 你凭借记忆，找出了名为“关景”的微信，简明扼要地表达了你的要求。 付了钱，消息来得很快，对方发来一个定位，是横店的某家医院。 她还发来询问，“好几个代拍都出动了，你要买图吗？” 你连一句不用都没顾上发，立刻从剧组拦车赶去。 ------------------- 医院的地点在横店的另一边，赶到时周围已经驻守了好几辆车。 你知道这是接到消息等着进展的代拍，他们手上的任何一张有价值的照片，都有可能在第二篇变成八卦头条或者银行存款。 这种时候，越普通越安全。 下车前你把自己的工牌、防晒服和所有一切能够显示出职业身份的装扮全部藏了起来，直接从急诊部的大楼进入。 夜里的医院并不安静，急诊窗口外也等着不少头疼脑热的人。分诊台的护士见你憔悴地坐在长椅上，已经好心地关怀过你两次了。 不能毫无理由地在这里逗留，但也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你决定先挂肠胃科的急诊，然后坐在夜诊窗口外等就医，也等不知何时能有的消息。 夜里的急诊部人来人往。 可哪怕大海捞针，只要有一个眼熟的剧组人员路过，都不算没有希望。 你没办法放弃。 ------------------- 糟糕的一天终于有运气眷顾了你。 出来缴费的身影，正是张涛。 可这里不是剧组，而是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的公共场所，你只敢和他眼神接触后，静候在原地。等他缴完费用，再保持一定距离跟随着他，在某个楼道拐角处会面。 「他还好吗？」 “刚拍完CT，现在在处理伤口，还要等结果出来。” 「我——」 我可以见见他吗？ 开口时，你却犹豫了。 张涛为难地摇摇头，“恐怕不行。” 见你担心，他又补充：“制片助理他们还在，而且凯哥也赶过来了。” 「好。」 你只能点点头。 沉默在狭小的楼道之间蔓延。 忽然，手机在掌心振动起来。 抬起一看，上面闪烁着两个字——成毅。 你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张涛，却见他也是一脸震惊。 “等.....” 没等他说完，你已经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喂——” 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请问是元知老师吗？” 第一卷：正文 第43章 试探 医院住院部七楼的走廊处，有一个半露天的小天台。 张涛把你送到入口。 曾凯，这个张涛口中的“凯哥”，成毅的大经纪人，在那里等你。 上一次见他，还是在酒店走廊里，他穿着一身工整的西装，刚结束了房间里和成毅的争吵。那时隔着半个酒店走廊的匆匆一面，你只觉得他如大多数经纪人一样，气场大，看着并不好说话。 而此刻靠在天台栏杆上吸烟的他，仍是西式的穿搭，只是身上的白衬衫已经略显皱褶，指尖香烟的点点火星在夜风里被吹得明灭可见。 你沉默地走近，心有戒备，但是又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他是你今晚见到成毅的唯一可能性。 见你到来，他一手在栏杆水泥墙壁上摁灭手里还未吸完的烟，另一只手，却没有停止划动手机屏幕的动作。等他转过身来，你才看清，他估摸着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纪，却有着沉稳的气质，和爱丽姐完全不同的气质。 他朝你微微颔首。 “你好，曾凯，成毅经纪人。” 「元知，剧组的化妆师。」 “我们见过吧，上次在酒店走廊。” 你点点头。 “挺晚的，既然你接了电话，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可以问一下你和成毅现在的关系是什么吗？” 你把握不准他的用意和立场，决定只回答最正确的答案。 「演员和化妆师的关系。」 曾凯笑了下，“只是这样？” 你看不透他的笑。 「你希望听到怎样的回答？」 “看手机了吗？” 「什么意思？」你疑惑地看着他。 “梁任鹫到你们剧组的这两天可真不消停呀。” 他把手机屏幕翻转给你。 微博热搜榜第一条上面赫然写着—— 梁任鹫xxx联合发表分手宣言：感谢一路同行，未来仍是好友。[爆] 你接过他的手机，点进热搜，快速地把热门帖子翻了翻。 得体的双方宣言。 友好的粉圈氛围。 一片夸赞的社交媒体引导。 如果不是刚刚和他与他的公司打过交道，你大概也会相信这是一场示范性的明星情侣分手大戏。 你径直把手机还给曾凯。 「我并不关心这个消息。」 “元知，娱乐圈这个圈子，说起来鱼龙混杂，但本质上还是很小的。无非就是那么些人，那么些事情。梁任鹫在定位上和成毅是一个赛道，所以我一直有留心。我知道他在你们剧组才被压下去了一场小风波，这个时候——” 「凯哥。」 你出言打断他，拒绝继续讨论这个你半点都不在意的话题。 「我也算半个圈内人，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样一套标准规范的分手宣言，和舆论上从个人到公司乃至于粉丝后援会账号的完美应对会，是突发奇想的成果，更不可能，是因为我。你说呢？」 所有恰到好处的环节与后续，你不信他作为一个在幕后运筹帷幄的经纪人会看不出来。 对你那样的询问，本质上，还是在试你的深浅。 曾凯看了你好一会，深深地笑了。 他没回应，转而说：“你既然到医院了，想见见他吗？” 即使面对他时你的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谨慎，但是你仍然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走吧。” 他径直往室内走去。 你快步转身跟上，心里却没有放下戒备。 —————————— 走廊尽头处的病房微掩着，曾凯推门而入，等在门里的正是张涛。 “制片助理他们刚走，说明早再过来。” 曾凯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文件，继续往里走。 你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走得紧张又忐忑。 隐私帘在单人病床前被拉了大半，遮住了病床上人的大半身形。 曾凯走到床尾之前，朝你抬了抬手，把你留在帘内的视线之外。 “报告出来了，腰肌扭伤，手臂擦伤。好在骨头没有问题，但必须静养。住五天院吧。我去和剧组请假。不过这里也不太合适，明天早上就转去上海。” 成毅的声音传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清晰可闻。 手机还我。 曾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却在扔给成毅前，动作刻意慢了下来。 “关心一下你的对手吧。刚刚梁任鹫发了分手宣言，现在已经挂在热搜第一名一个小时了。” 曾凯顿了顿，等待对面的反应。 但成毅却没有声响。 “你说，梁任鹫刚一入组，就在这个节点分手，会不会是为了追回他的前女友？” 你心里一惊，蓦然看向曾凯。 你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摆布在幕布后的玩偶，原来所有底牌早就被看得一干二净。 “毕竟听说他的白月光前女友正在你们组，你应该认识吧？” 涛涛！ 角落里的张涛被成毅语气里的怒气逼得瑟缩了一下。 “成毅，提醒你，别忘了你的合约里有恋爱限制和形象要求。” 成毅的语气里仍有几分激动：上一次你要求我和xxx假戏真做的时候，可没有提过这一条。 “假戏真做有什么不好，先把你的粉丝群稳固下来，后面再慢慢解决，不就好了。梁任鹫这几年不是发展得很好吗？现在和平分手这么得体，又有给他接下来的新剧带了一波热度。听说爱丽给他接后续的进组规划已经搭上了古偶和正剧两条道。古偶吸粉，正剧拿奖。而你，非得划清楚这些真真假假干嘛呢？”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拿自己的一切交换。我只想做一个演戏的演员。 “演员？你知道因为上次你不配合的事情，掉了多少递到手里还没捂热的好本子吗？连现在这一部，都是我给你抢回来的。” 回应的，是沉默。 曾凯下意识地抽出一根烟，却又顾了一眼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又摁回了手里。 成毅低沉的声音从帘内传来。 合约里要求，如果艺人恋爱，必须要提前报备公司，以便提前做好危机管理与公关策划。 “所以？” 我会报备的，等我从医院出去。 “和那个小化妆师？” 是。 “哪怕影响之后的粉丝管理和个人发展？” 我……我只是一个演员，不是拿自己造梦的偶像。我从来没有对粉丝暗示过单身的身份，也不想让渡个人空间到没有底线的程度。 “你的那些小粉丝可不这么想。” 凯哥，疲惫的声音里仍有他一如既往的固执，谢谢公司在我快没有机会的时候签下我。我珍视演员这个身份，我会认真完成每一场戏。这是我作为演员能做到的根本。但除此之外，我也只是一个演员。作为明星的成败，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但是我只能做到演员能做到的那一份。 这句话，等于在说，他放弃可能的捷径，接受所有的不确定。 “为了一个人，走一条难走的路，值得吗？” 我不是为了她。 你看见帘子上他的影子摇晃着。 我是为了我自己。如果我都不能走自己想走的路，成为我自己想成为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爱别人。我一直知道我选择了什么。 “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你现在可不一定护得住她。” 不一定是我护她。我总觉得，她以后会比我厉害得多。 曾凯余光轻轻瞥向你，稍纵即逝的目光里有打量之意。 他把手机扔回给成毅，稍稍俯身，撑住床位的栏杆，长舒一口气。 “你自己想得清楚得失，比什么都重要。” 他把手上未吸烟扔丢进垃圾桶。 “演艺规划可以重新做，资源可以再去接触，我不愿意给人兜底烂摊子，也不带没有脑子的艺人。” 曾凯转身，视线对上你，开口的话却是，“涛涛，跟我去见见医生，问问这两天注意事项和转院手续。” 两人的脚步声被门掩住，渐行渐远。 你 你手中的手机再次震动，还是那个熟悉的名字。 你走近几步。 揪住你心脏一整晚的人，就在眼前。 第一卷：正文 第44章 心跳 手机还贴着成毅的耳畔，他的视线随着你的出现而转过来。 那一刻，他的惊讶、动容与如释重负，完完全全地投映在你的眼底。 你想开口叫出那个心心念念一整晚的名字，却仿佛有千斤巨石抵住喉咙。勉强挣扎开了口，泪水却比声音更快涌出。 不要哭。 他担心地伸出手，想起身靠近你，却被腰伤牵动起眉眼的波澜。 你无声地走近，任由他温柔地握住你激动不已的手。 他手背的细碎伤口，掌心的茧痕，温热的触感，和轻柔却坚定的力度，提醒着这个人此刻真实地存在在你的眼前。 这一刻，也将存在你的心间。 元老师，不要哭。 他举起另一只被包扎着手臂的手，抹着你的眼泪。 却怎么抹也抹不尽。 刚刚我还在想，手机只剩百分之三的电了，要是联系不上你我该怎么办呀…… 他送上一个讨好的笑。 你看，我们好有默契。想你的时候，你就来了。 越温柔的他，越酸涩的你。 你被这刻意的笑惹得更难受，压抑不住的哭声直接放肆了起来。 欸，欸—— 成毅手忙脚乱，只得把你拉进怀中，轻轻拍着你的肩膀，一下一下，像哄小孩一样。 你靠在他的肩头，被他的气味真实而温和地包围着。 心中的紧张与不安，脆弱与恐惧，逞强与犹疑，都被他耐心轻拍在肩膀的动作一点一滴地安抚着。 直到你留意到他的肩头被你哭湿了一片。 「我——呃——」 心中的窒息感终于被眼泪和眼前的人所消解，你渐渐停下了哭泣，却发现自己好像哭得有些生理性地难以自已了。 好，好，不急，不急。 他取过床头柜上的水，小心地送到你嘴边。 你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等理智重新回到你大脑。 你低着眉眼，觉得脆弱的自己此刻真是又狼狈又害羞。 好些了吗？ 你微微点头。 元老师，让我解释一下，口红其实是—— 你摇摇头。 「我现在不在意了。」 可是我在意，而且我也在意你的不在意。 成毅伸手替你抹掉犹挂在脸颊上的泪珠，也让你重新看向他。 上次你不在场的主创见面会，会前候场的时候，贾铭姿跟我炫耀粉丝刚送给她的一支定制刻着专属名字的口红。我觉得好奇，接过来欣赏，结果.... 成毅苦笑一下。 归还时，我直接把外壳盖上去，忘了要那样转几圈，直接毁了她的口红。因为平时你们补妆时都是直接递给我，或者帮我涂好，我没太留意过这些细节。而且当时，因为口红想到了你，想你为什么还不到场，一时走神，就犯了错。不知道怎么道歉，只能拜托朋友选了一份至少看得过去的赔礼送过去。毕竟，我也不能重新给她定制一份。只是，没想到会阴差阳错的引起误会……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 「我其实没有误会。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喃喃着，「是今天的事情太多太乱，我心里乱得很。我想整理好自己，再来面对你。只是没想到手机又碰巧被梁任鹫捡到……」 你想起手机里那四条聊天记录，看向他受伤的手臂和腰部，沉默了。 嗯。他点点头，一如既往的温柔，是我太心急了。 「可我害你受伤了。」 一个成年人有义务为自己的安危负责。受伤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任何人无关。 他永远是这样，为别人着想，甚至不忍责备。 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什么大碍了吗？ 可是你无法不在意他的检查情况，伸手探向他的腰间，想看看腰部的伤口。 别—— 他摁住你的手。 元老师，你别乱动。现在我不行哦。 你一愣。 成毅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 反应过来，他又开始跟你耍无赖了——明明你只是想看看他的伤势而已！ 你气不过，抽出手轻轻捶了捶他胸膛，却被他反握住手，笑得更开怀了。 凄凄惨惨的氛围，就这样被他化解。 笑够了，他偏头认真地看着你。 元老师，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足够坦诚，不再产生误会了。所以有两件事，我很在意，我现在可以问你吗？ 你点点头。 我想问....成毅吻了吻你的手背，想问元老师，看在我们这么有默契有灵犀，看在我劫后余生的份上，我作为男朋友的试用期考核，算通过了吗？ 你擤了擤哭到闷声的鼻子，抬起头正对他翘首以盼的模样。 你摇了摇头。 「不算。」 不算？！ 他脸上大写的震惊。 为什么？ 「因为......」 你决定也无赖一次 「因为你说刚刚你不行了。」 你故作无辜地望着他。 成毅脸色在那一刻变幻莫测。 「所以，决定对你的试用期要延长，至少要等你完全康复了再说。大概，十天半个月吧。」 我不同意。 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嗯？」 我说，我—不—同—意。 你还没反应过来，后腰就被他用没有受伤的手扣住，直接拖住重心带向前一步。 下一秒，你的视线就变成了医院洁白的天花板。 耳畔是他熟悉的无赖的笑。 你又慌又怕。 「成毅你别闹！」 不过是存了心思故意逗他一下，却又时刻担心起他冒险的动作又加重了伤。 原来VIP病房的病床这么宽是有用的。 他把你紧紧箍在一侧，掩饰不住地得意。 元老师，他侧过脸庞，离你近在咫尺，我是病人，你不要乱动哦。 你不敢挣扎，怕压到他的伤口，却也在两人挤满的病床上没法完全平躺，只能轻轻侧靠在他的臂弯，把无处安置的手臂缓缓放上他的身前。 他的心跳就在你的耳边。 咚咚咚咚，给你前所未有的安心。 还有一件事，如果你不介意告诉我的话。小刘那件事……你是怎么解决的？我担心你们被梁任鹫私下为难，所以托涛涛去偷偷打听。没想到那边公司不仅完全没有追责，而且态度转变极大。我不认为我们电话里演得那一场戏能够有这样的效果。他们看起来…… 「看起来像是被威胁了，是吗？」 你正中红心的答案，让成毅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你。 你沉默了几秒，决定隐去了对于身份质疑和炸出真相的环节，直接对他亮明了底牌。 「我拿……我拿梁任鹫和我交往过的事实，去和他的公司交换了一场息事宁人。」 你…… 「成毅，你怕吗？」 你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我没有那么善良和听话，更从来不会被拿捏。来日，说不定，我也会这样对待你，来换取你付出同样的代价。你怕吗？」 你必须悲观地承认，即使你爱面前这个人，但是你对爱情，没有那么坚定。 你也害怕，有一天，会再一次把曾经的真心锻成利刃，只为了保护自己，而站在昔日爱人的对立面。 成毅伸手拿过你握在手里中手机，划开照相机快捷键，反转镜头，点下录像的红点。 屏幕上，开拍的计时数字跳动着。 你不明所以。 他另一手捉住你的下巴，侧身覆上缠绵不绝却万分温柔的爱意。 不同于往日来势汹汹地占有，更像是一种不厌其烦地盖章确认。 你睁着眼睛，被吻到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他拉开距离，按下停止录像的按钮。 从你拒绝我的第一次起，我就知道我在爱一个怎样的人。你问我怕不怕，我告诉你，我不会。如果能让你心安，我会亲自将把柄送到你手里。像这样，够不够？ 他近在咫尺的模样一下子在你的视线里模糊了。 乖，不要哭啦。 捉住下巴的指尖上移，轻柔地抹掉你眼尾的泪珠。 谢谢你这么晚还赶来见我。但我知道你明早肯定要回剧组。要不然，就不是我认识的劳模元老师了。我想自私把你留下一晚，不接受拒绝的那种。 他在你额头印下一吻，又将你抱紧了些。 所以，晚安。 第一卷：正文 第45章 等候 两人挤在一米多的空间里，是睡不好的。 但是这不妨碍你醒过来看见他那一刻的满足感，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元老师，早。 成毅伸手顺了顺你被压了一整晚的鬓角发丝。 虽然并不想让你离开，但是我知道距离化妆组七点半的日常开工时间已经快到了。 你看向窗帘遮住的缝隙，外面天色应已然大亮。 你支起身体，昨晚哭了很久的脸变得干涩，身上服装不仅皱巴巴的，还带着前一天工作的气息。 在去剧组之前，你还需要折回酒店一趟。 不过现在，你只想关心一件事情。 「你今天什么时候转去上海。」 等医院这边的安排，涛涛负责对接。 他揉揉你颦住的眉心。 你放心，应该很快回组。 「好。」 你只能点点头。 除了等待他下一次健康归来，你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等一下。」 你支着手臂起身，揉了揉有些麻痹的肩膀。 你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一堆日常道具来。 「让我把你打理好，再走。」 他不可置信地轻笑几声，拉住你。 不在剧组，我没有那么多偶像包袱，一会戴着帽子口罩就行。 你探出指尖，在他眼角轻轻一抹。 「我是说，给你卸妆。」 你的指尖还残留着他眼角的淡淡眼影。 「你看，还有呢。时间久了对皮肤会不好的。」 好好好。 他含着笑，眉眼弯弯，大方地伸手给你。 劳烦我们剧组超级专业认真负责兢兢业业的元老师，扶我这个病号一把。 —————————— 卸妆很快。 褪去脂粉后的人，拥有一张清爽的面庞。 此刻，正偏过头对你笑。 看惯了他古装发套的一板一眼，你没忍住，揉了揉他乖顺的刘海。 他扯住你的衣角。 借我个东西吧。 「什么东西？」 你的日常工具就行。 你不解。 就.....留个念想呗。成毅在你的工具包里翻找几下，这个吧，可以吗？ 那是你日常常用的一支半新的手工眉笔。 「可是可以......」 但一支普通的眉笔又能有什么用呢。 手机上闹铃第二遍响起，提醒你剩下的时间确实不太充裕了。 你伸手摁掉闹钟，再转身替他理顺了刘海。 指尖穿过他的发丝，你第一次觉得如此不舍眼前这个人。 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开口，却只化为了四个字。 「等你回来。」 嗯，等我回来。 —————————— 昨晚随身带来的东西不多，你简单收拾一下，就直接奔回酒店，从头到脚把自己打理一遍，再赶在开工前回到剧组拍摄地点。 即使是男主演不在，剧组还是有很多的事项要照常进行。 就像故事里有主角的人生，但配角的生活也要照常进行。 有了第一天的流程打底，你再忙起来就熟悉了许多——核定到岗的人员，确认工具的准备，全组同步今日的通告细节和相关戏份的跟妆照，只等演员入场。 不出意外，剧组今日的八卦中心已经从主演受伤变成了梁任鹫昨晚高挂热搜的分手宣言。 比小刘聊天群里讨论得更热烈的，是化妆室现场。 “他们这对屏幕情侣居然也抵不过七年之痒呀。” “分手倒是很得体，比那种不爱了就相互揭短的情侣好多了。” “还以为他们能一直走入婚姻呢。” “婚姻才是爱情的坟墓，这种长跑型选手反而不容易冲动结婚吧。” “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继续找圈内人呢？” ...... 你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大家也都习惯了你日常低调的风格，继续聊得火热。 “各位老师，大家早上好呀。给大家带了咖啡哦。” 话题中心主角的现身，结束了八卦的风暴。 昨日阿镜已经临时帮忙承担的梁任鹫的化妆任务，今日理所当然的重新交回了你手里。 “元老师，早上好，脸上的伤口好些了吗？” 多么礼貌又得体的问候，可是现在的你只觉得厌烦。 你点点头，敷衍地扯了扯嘴角，连表情都不愿多做一分。 众人皆以为你还在介意昨日化妆间的风波。只有你知道百转千回后的此时此刻，你已经是心无微澜了。 眼前的这张脸，曾经是你最熟悉的。 为了让他扮演出最出彩的角色，你不惜熬夜画过多少稿面妆设计稿。你爱极了他演绎出的那个情深志坚的角色，爱到很长时间都以他的剧照作为你履历表的第一张，爱到以为情浓可抵疲倦日常。 甚至几天前，你还以为自己没有办法重新再面对这张令你魂牵梦萦又痛不欲生的脸了。 但此刻，他不过是由一双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一个额头两侧脸颊构成的五官罢了。 和任何演员，别无二样。 原来人的转变，真的只需要走出狭路。 妆化造型的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梁任鹫很快就和化妆间的工作人员熟络了起来，仿佛昨日那场剑拔弩张的冲突与他毫无关系。 “元老师今天状态不好吗？” 梁任鹫从闲聊中抽身，笑着问你。 昨日的账，你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既往不咎。 你冷漠地回看他一眼。 只是在公开的化妆室，在你担起组里责任的当下，你还得扮演化妆师的本份。 「累了。」 “昨日看你全组奔波，辛苦了。” 你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字，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今天据说会有高温，下午我准备请全组喝奶茶，元老师喜欢什么口味呀？” 「白水。」 “这么养生，难怪皮肤这么好。” 你愣了一下。 这句话，曾经是你们俩私下贴己的情话。 但此刻你只觉得恶心得难以言喻。 人是什么时候变烂的。 还是说，一开始就是自己看错了人。 「听说梁任鹫老师昨晚刚结束了长跑五年的感情，这是应该道一声恭喜。」 周围同事一惊，纷纷静了下来，下意识看向你——在剧组当面讨论演员私事历来都是大忌，更何况还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 “恭喜我什么呀？” 梁任鹫饶有兴味地看着你。 你笑了笑，直视他的眼睛。 「不必在错的人身上付出更多的时间，难道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吗？」 你在说他。 也在庆幸自己终于明白了早该重生的道理。 他看着你，眼神复杂。 化妆间的氛围一时陷入尴尬。 「梳化组的人来了吗？」 你朝身后喊道。 “元姐，到了。” 「来接手吧。」 你干脆地把笔刷丢回桌面，退至房间的另一边继续确认其他工作事务，冷着脸，没再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手机屏幕在你身旁亮了亮。 是你一直记挂着的人。 你在T恤上擦了擦手腕粘上的腮红粉底，解锁划开。 我出发啦！记得想我。 紧接着，屏幕上弹出一张典型的成毅式自拍。 你没意识到自己此刻脸上的神情变得有多温柔。 这温柔，照映在化妆镜里，也照进了对面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第一卷：正文 第46章 分离 如何用两颗心的默契去抵御分离的距离，是你们两个正在面对的问题。 成毅并不愿意把治疗的具体情况跟你分享。 无论你如何关心与追问，他只会安抚你没有大碍一切顺利等我健健康康归来就好了。 隔着两座城市的距离，隔着无法相见的时间，你的心在忙碌地操劳中惴惴不安着。 相反，他会主动把路上看见的有趣的事物拍给你——车窗外一朵像小狗的云，街边围坐着专注下棋的老人们，杯中刚好舒展开来的叶片。 你则回馈他剧组的日常：依旧难吃的盒饭，挤满粉丝的酒店出妆通道，隐藏在山坡大树上和场务躲猫猫的各路代拍。 照片就这样一张一张在聊天框里传递着，无论早晚，无声无息，代替了彼此的语言，却共享了眼中的世界。 如果你们看见了同样的世界，是不是分离就不算真实地发生过。 直到小刘的群里有人分享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路人在上海某医院停车场里拍下的照片——张涛推着轮椅上的成毅，模糊而熟悉的身形，昏暗而遥远的天光。 你的心都揪紧了，那一刻。 你好想马上拨打电话问问他。 检查的结果如何了…… 手臂上的伤口好些了吗…… 为什么还坐在轮椅上…… 能按时回组吗…… 通话列表里他的电话被翻出来了好几次。 你的担心辗转难平复。 最终，那通电话还是没有被你拨出去。 你在试着学习着以他爱你的方式去爱他——是陪伴，是等候，是不渝，是相信他对你的相信，是不要心急是要等茶叶在水中舒展。 他身上那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你从来没有如此明显地认识到。 在分离中通过温习而重新读懂一个人。 你忽然很想试试他平时里在剧组泡的茶。 以前，他分享给大家的时候，总是被婉拒——世人都更爱时尚的奶茶，冰凉的汽水。 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讨来尝尝看。 —————————————— 梁任鹫的戏份，大概需要拍三天。 今天是第三天。 剧组午休的时候，阿镜的小助理过来请你。 “元老师，镜姐说想请你帮忙改一改任鹫哥的特效妆。” 你正在把手里最后半口汉堡塞进嘴里，闻言点点头，端起冰块快融化的咖啡就往B组化妆间走。 等进了屋，才发现只有梁任鹫一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化妆镜前。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身后，“咔”的一声，小助理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你下意识握紧了斜挎着的背包背带。 原是一场鸿门宴。 梁任鹫在椅子上转过半圈，正对着你。 “跟成毅在一起了吗？” 你心中一惊，面上努力保持冷漠。 「你的问题越界了。」 “那就是在一起了。” 「你有这时间胡思乱想别人的私事，不如再背会剧本，也让其他工作人员午休一下。上午不是NG好几次了吗？」 你利落地转身，右手握上门锁。 “你就这么容易为演员动心吗？对我也是，对他也是？和他到哪一步了？不记教训，不怕再被伤害一次吗？” 拧开半圈的门锁被你哐的一声重新甩了回去。 力度砸出空气里些许尘埃。 你深呼吸，咬咬牙，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的体面，转过身面对梁任鹫的挑衅。 「要翻旧账吗？」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又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指导我该怎么选择？」 「扮演一见钟情娱乐圈情侣的是你，怕事怕证据毁了我手机的是你，软硬兼施让我闭嘴的是你，五年不敢来横店拍戏心虚的也是你。」 你看着他，轻蔑地笑出声来。 「现在怎么不躲了？不讳莫如深了？不吸收教训了？」 「为什么？」 「因为发现我连在片场跟你多说一句话都不想浪费时间吗？」 「因为我不但没有继续在意你，甚至连继续恨你的力气都不屑再花了吗？」 「‘不必在错的人身上付出更多的时间’，这不是你五年前亲自为我上的一课吗？」 如果语言是子弹，你希望面前这个人此刻可以千疮百孔。 一口气说完的这些天囤积在心里话，如洪流倾泻，你心中畅然了许多。 哪怕梁任鹫的神情在你的一字一句中变得可怖起来。 你平复了心情，用不再激动的语气开口： 「梁，任，鹫，既然如今我们只有可能在工作场合里相遇，当然，我希望以后连这样的机会也越来越少，那么，拜托我们之间的接触可以公私分明。」 或者说，只有公，无需私。 你后退一步。 「如果你做不到，我给你示范一下。没事的话，现在我先去——」 “怎么会没事。” 你被一股大力拉住手臂扭转了身体，直直对上梁任鹫圆睁的怒目。 后腰闷声撞上了门锁，疼得你拧住了眉。 “元知，你能做到公私分明？” 第一卷：正文 第47章 公私 咫尺的距离，但眼前这个人让你感觉好陌生。 你曾经见过他的温柔也看过他的谦卑，目睹过他的辛苦也冷眼过他的虚伪。 眼前的失控，是从未出现在他脸上的神情。 但是你的身体却先他做出了应对——从门锁落下的那一刻起，你就摸上了包里小小的眉笔刀。 此刻，那把眉笔刀正抵上他逼近的身形，也抵御你可能会面对的未知危险。 他低头看了一眼戳中他胸膛的工具，竟然笑了。 “没开过刃的刀，就像你对娱乐圈的认知一样。你真的以为你对于爱丽姐的威胁能让你全身而退吗？” “你让我公私分明，那你能做到吗？” “成毅能做到吗？” 梁任鹫从衣兜摔出一叠照片。 “你能替他解释清楚这些照片上的眼神？你能替他承担被爆八卦后的舆论压力吗？还是你能帮他挽留因恋情而脱离的粉丝或者失去的资源？还是说你可以接受现在这部剧因为你们的关系而被删减抑或赔钱吗？” “那些时刻，你能做到公私分明吗？他又能做毫无怨言吗？” “还是说你只是一个化妆师，没有义务在乎他可能承担的风险？” 你挣扎着拽开他紧握你肩膀的那只手，捡起被扔散在化妆桌上的照片。 另一只手，却仍然不敢放松地对峙着他。 那些照片，都是这几个月以来在剧组的各种日常。 看角度，都是外围的代拍偷拍的。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戏份，十几张照片，大概涉及了从开拍到现在的大部分外景通告。 每一张照片的中心，都是成毅。 但这些被筛选出来的零散的日常照片中，他的视线却始终瞧向另一个模糊不全的身影。 你很熟悉，因为那是你。 你像是失去了呼吸的能力——成毅，原来，在我未曾留心的那些时刻，你早已如此温柔地注视过我千百遍。 “爱丽姐找人在打听你。如果不是我替你拦下了这些照片，你知道这会是多重要的线索吗？” “只需要继续派人跟拍你们，总会拍到确凿的证据。” “下一步，是铺满全网的爆料还是私下交换的钱权利益，都比你能想象到的更加恐怖。” “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公私分明。人有私心，就有软肋。” “你——”梁任鹫努力压抑着他起伏地胸膛，“你还想再来一次五年前的教训吗？” 他猩红的眼眶里，有什么呢？ 是担忧，是愤怒，是不甘心，是说不清道不明。 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五年前的那场离别。 你描画过那么久的五官面孔，这一刻好像又重新有了你曾经熟悉过的感觉。 「梁任鹫。」 你唤他的名字，轻轻地。 「所以，那些问题，风险，担忧，就是五年前你毫不留情离开的原因吗？」 「所以，对于你来说，我曾经被视作那些问题，风险，担忧。」 说这些话时，你心里已经没有一点怨念了，平和得像是一阵普通的微风，不必逗留，再无痕迹。 你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或者说，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你收起了小小的眉笔刀。 它甚至因为过近的距离已经在他的衣服上戳出一个小小的凹槽。 「但是，有些事情，不试过，怎么知道呢？」 五年前，他没敢问出口的问题，五年后，他得到了他错过的答案。 原来，你们都走错走到了一条狭窄的路。 你推开僵住的他，把照片一张张叠整齐，拿在手里，再绕开他，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照片上沾染了些许桌上的妆膏粉末。 你用衣服下摆认真擦了擦，再小心地放进包的最里层。 眉笔，妆盘，膏盒，木梳，笔刷，在背里摇晃着，轻轻作响。 胭脂水粉可造神。 但爱，是要爱红尘里具体的人。 —————————————— 下午，梁任鹫的戏份杀青的时候，你没有去送行。 横店五月底的太阳虽算不上毒辣，但配上梅雨季快要到来的闷热，在户外，实在算得上另一种酷刑。 爱丽姐派人送了下午茶到组里，代表公司表示对剧组所有人的感谢，你趁人多时端了杯柠檬水，转身上到二楼躲清闲。 大合照时，梁任鹫在人群里不留痕迹地寻觅了你几次，最后还是作罢。 小刘跟在你身后，也顺着你的视线朝窗户缝看一眼。 “姐，还记仇哦？” 你冲她瘪瘪嘴。 「也不看是谁惹出来的麻烦，现在躲在这里不敢出去。」 她吐吐舌头，作认输状。 “终于把大神送走了。他在组里这几天，我可尴尬了，生怕再得罪他。” 「我看，你还是平时被骂少了，做事太冲动。」 “那，那可不怪我.....要怪就怪，毅哥和涛哥他们平时对我们太好了。” 听见他的名字，你的心里都觉得柔软了。 送行的热闹过后，剧组又立刻切入忙碌模式。 趁场景布置的间隙，你退到了化妆组的大巴车里休息。 “给。” 一瓶透着凉气的薄荷水递过来。 你抬眸看了看对面的人。 静止了五六秒，你才伸手接下饮料。 阿镜在你一侧坐下。 “是梁任鹫拜托我请你去的。” 「嗯。」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片场里，避不开的。” 你拧开了瓶盖，灌了好几口。 「嗯。」 “你别生我气。” 「不至于。」 「那，他答应带你见到你想见那个人了吗？」 阿镜愣了愣，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也蛮好，不亏嘛。」 你对她笑了笑，拿瓶身碰了碰她手里那瓶，然后拎起剩下的半瓶，重新走去导演棚。 没几步，回头看向还愣住的她。 「水蛮好喝的，再送我几瓶吧。」 你不想面对阿镜欲言又止的样子，无论中午的那场相见是无心还是设计，都不重要了。 有一句话梁任鹫说的对。 人有私心，就有软肋。 但红尘里，有软肋的人，才可爱，才可以去爱。 第一卷：正文 第48章 想念 夜雨下得淅淅沥沥，堪堪打湿了地面。早起的太阳一晒，又把天地闷成了蒸笼。 快到江南难熬的梅雨季了。 不过今天你的心情却很晴朗。 因为一大早赵佬就给你发了他今日飞机起降时间。 要不了六个小时，你就可以从“猴子当大王”的地狱模式解脱了。 一上午，你的嘴角都没放下来过，连矿泉水喝起来都觉得好像有点甜。 你给自己加油打劲，把剧组最后一班岗站好，自己就可以再做回逍遥快活的“小粉刷匠”啦。 不用再奔波在AB两个组之间操心每个演员的妆造好坏。 不用再协调每日组里化妆师的任务安排与前后妆造衔接是否妥当。 不用再清点组里的各项细碎事务的入库存档新增补货情况。 不用再担心是否有演员和他们的工作人员为难负责妆造的小妹。 不用再确认组里每个成员是否都能按时吃上饭、吃饭的空档是否有人接替工作。 只要，只要成毅再回到组里，一切就又回到最初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你翻开微信对话框，他还没有消息发来。 你对着正在布景的场地拍了一张——摄影机的双轨道正在铺设，灯光的罩布刚被搭好，群演排队在入口处领取早餐，安导正在一旁抽着烟回顾昨日的成片。 没有在对话框里发出的话，相信他会懂得——如果此刻你也在就好了。 在我的眼前。 在我的镜头里面。 在我触手可及的距离之中。 你低头摸了摸你的工具挎包。 他不在的这些天，你这套装备都没有全部打开过。有时需要出手指导时，也是优先顺手使用别人的工具。 你开始刻意为他划出了一道界限，关于工作，关于生活，关于个人。 你质问梁任鹫所做不到的公私分明，曾经是你坚守的一道护城河，只有这样把演员当做正常的工作对象去面对，让自己在恪尽职守的范围内尽可能把手里的工作做到漂亮。这几年，你对合作的演员多是尽可能保持距离。不因他们出名与否而区别对待，也不因个人滤镜而影响情绪，不合照留影，也不索要签名。你不想借谁的光芒照耀前方，他们只作为一条条文字的经验安安静静地留存在你的履历里。 可是梁任鹫说的对，如今，面对成毅，你做不到，你也不想做到了。 你没有办法不在乱哄哄的剧组里第一眼寻觅他，没有理智可以面对他的主动和示好而不为所动，没有可能不为他而一次又一次心动。 哪怕你们的开始，不过是一时偶然的冲动，但他却一步一步，让你读懂了他作为爱人的温柔与耐心，也让你读懂了自己不想再掩藏的私心与偏爱。 不需要任何照片，你已经可以在脑海中清晰描摹出他的轮廓他的五官。 好想他，好想见到他，好想再用指尖触摸到他的眼睛他的脸颊他的双唇。 ———————————————— 下午，小刘被安排去前景演员组帮忙。 没一会，就折回来找你。 “元姐，求助。” 小刘拿出昨日某张跟妆照。 “这里，有一处腹部箭伤的近景特写。昨天拍的是受伤的部分，今天要拍解密的部分。但是我们怎么画都画不对。” 「我来看看。」 你接过平板，又把图片和小刘今日手机上的照片做对比。 伤口的大小、颜色是一致的。但是肉眼看上去，确实有明显差异。 你习惯性地捻捻指尖，沉思片刻，也不得缘由。 「演员在吗？嗯，还有，照片可能有拍摄角度的变形，你去联系安导截取一下视频里的动态画面，我需要确认一下。」 “在，给你喊过来？” 「不用，我过去看看。」 走进化妆棚，一群小姑娘正对着照片七嘴八舌地研究，见小刘带你过来，立刻拥上来。 “元姐早”“元老师！”“姐姐来啦。” 你点点头，招手把演员喊过来。 那是个年轻俊秀的小男生，大概十八九岁，正敞开戏服无措地候在旁边。 你掀开他的戏服，凑近查看。 一群人也伸着头跟着你看。 你摸了摸颜料，还是湿的。 「昨天拍了哪些戏份？」 “拍了潜入军营和群演打斗戏份。”一旁的化妆师补充。 小刘刚好录了已经拍完的戏份，拿给你确认。 「这段戏，拍了多久？」 一旁的小妹妹回答你：“因为调度太多，拍了四五个小时。” 你抬眼，问小男生：「你一直在打？」 他点点头。 「你有武术底子？」 他继续点点头。 你放下掀起的戏服，从头到尾琢磨了下，大概猜到了原因。 “姐你有办法了？”小刘捕捉到了你神态的变化。 你眨眨眼，放松一笑，继续问小男生：「俯卧撑能做多少个？」 “一次能做四十个。” 「行。」 你扯过一张湿巾，擦干手上的颜料，又抽了几张把刚刚画好的伤口妆给擦干净了。 「先做三百个俯卧撑吧。不用一次性做完，但尽量快一点。」 小男生明显没反应过来，直到你指指地面，他才不好意思地脱了戏服就地开始做了起来。 小刘挨近你，悄声问，“这是干嘛。” 你没解释，只先顺手忙忙旁边其他的小事。 二十多分钟后，等演员气喘吁吁地做完俯卧撑，你才掀开他的戏服，给在场的小姑娘们分析来龙去脉。 「两次化妆的视觉效果不同，不是原本伤口的颜色和形状的差异，而是因为肌肉的形状不同。」 你戳戳对方因为刚刚用力而明显紧绷的腹肌，又沿着伤口的走势比划了范围，用手指无痕地划出几道线条。 「昨天的特效妆应该是在他拍完打戏之后才画的，所以当时依据的是他充血后明显的肌肉线条。而今天他的腹部相对平坦，你们刻意模仿昨天的线条去画，反而不伦不类。」 你拿水性的眼线笔简单做了个示意。 只见原本拉直画过去的一条线，却在肌肉上自然呈现出了起伏。 “啊，原来是这样！” 小刘豁然开朗，连忙拿手机记录。 周围的小姑娘也是一副恍然大悟表情。 你索性多教了几句。 「不是只有人脸才有明显有轮廓明暗线条，其实有肌肉的地方，都会影响。比如说同为腹部的近景，侧面，正面，的视觉效果是不一样的。下次如果再拍跟妆照，记得多几个角度交叉存档。」 你用笔刷在演员身上勾出伤口的大致线条。 小姑娘们点头如捣蒜。 “姐，你看。” 小刘炫耀地把手机拿给你。 上面是她刚发的朋友圈，配图是你刚刚讲解时的照片。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厉害。” 「还真是谢谢你哦。」 你笑着拿笔刷轻轻敲了下她的头：「别偷懒，剩下的自己来。」 第一卷：正文 第49章 真切 赵佬的身影在下午三点半重新出现在了剧组拍摄场地。 大伙再次面对他，都是尊敬又高兴地打招呼，只有你，看见他出现在化妆棚的那一刻，只想要两眼一闭原地瘫倒坐下。 苦日子熬到头了。 这几天，你几乎天天都睡不够五个小时，却还是恨不得能生出三头六臂。 但没想到最好的消息，是赵佬回来之后下达的新任务。 “XX平台准备做一个下一季度的各部新剧预热采访合集，安导跟我说，刚好成毅在上海，就让他代表剧组出镜。我跟他提议，可以安排你直接带着服装过去化妆，这样组里的拍摄进度也不会耽误。” 「我？」 你震惊到反问出声，下一秒又捂住嘴，疯狂点头，生怕赵佬以为你有丝毫的不愿意。 “当然是你。”赵佬笑笑，“别以为我北京都没关心组里的风声，你都被外传成安导剧组里整治职场的大英雄了。你也替我把化妆组罩得太好了，小元知。” 你心虚地瞥开视线，心想，这谣言也传得太广了吧。 “去吧，就当给你变相放个假。” 「嗯！」你开心地嘴角都放不下了，「那我什么时间出发。」 “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就早点收拾出发。直播定在明晚，可以早点去现场看看。今后这种直播的模式应该会逐渐流行起来。和剧组的后期不同，直播对妆面的影响更加简单粗暴，于我们来说不是个好事。” 「好。」 你转身就要走。 “别急。” 赵佬叫住你。 你循声回头。 他朝椅子抬抬下巴，示意你坐下。 “这几天代班，有什么感受？” 你坦然直言：「累。」 “哪些方面的累？” 你思索了片刻。 「人事的协调与平衡，各个环节的把关与确认，还有与其他部门的沟通交流。这些，我都不擅长。」 “嗯，我也猜到了。辛苦你了。” 你无奈地笑，你当然知道赵佬这次是在有意训练你。 目下，虽然组里的一切运转良好无碍，但是究其结果，你并不满意。 因为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在你几乎支配了全部时间精力超负荷运转的情况下才勉强维持的。 而赵佬日常在组的时候，并不会像你这样。 他甚至有空摆个椅子坐在安导旁，一边悠哉悠哉地盯着监视器上实时呈现的结果，一边翻着时尚杂志吐槽他们日趋雷同的审美。 “小元，一个组，就像一支队伍。将军，是不能时时冲锋在前的。” 你稍稍坐直了身子。 “我没有在技术方面担心过你。甚至这两天还听别人表扬你，用心教了组里人不少真东西。但是，如果要做一个组织的领导者，你要学会抓大放小，也要学会用人。你看看安导，他的重要任务是确保最终的成片，至于摄影，妆造，道具，布景，都要学会放手去给别人做，而不是自己包揽各项。” 你点点头。 “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去尝试。今后是走个人名义的技术流，还是拉起自己的队伍，都有很多可能性。” 「我明白了，赵佬。」 这个问题，这段时间，你也开始意识到了。 越大的平台与资源，也意味着在技术之外需要越多的交流成本。 他朝门外挥挥手。 “去吧，再帮我去溜达一圈，我先去跟安导聊一会。” 你起身，退出化妆棚。 棚外是一轮烈日。 但暂时卸了担子的你，只觉得风光灿烂。 ———————————— 你很想尽早出发，但对于剧组这几天整日活动的对接以及报备仍然耽误了一些时间，加之总有零零碎碎的琐事，原本六点的车票被一改再改，最终，你坐上了最后九点出发前往上海的班次。 公事出差，剧组也立即和平台与成毅那边进行了对接。 张涛的电话与微信立刻被推给了你。 “元姐，毅哥今天刚谈了一个商务，耽误了些时间。这会还在棚里拍杂志封面，稍后结束了我通知他。他要是知道你过来，肯定很开心。” 拍封面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你的手机里，有成毅下午发来的棚拍布景准备照片。 虽然知道杂志拍摄相对剧组要轻松许多，但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你不由得为这个人间劳模捏一把汗。 「他的伤，还好吗？」 最牵挂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没什么大碍，这几天都在调理与修养，已经恢复得和平时差不多了。医生说后期注意一些就好。” 「那就好，」你松了一口气，「看来你和《X magazine》还是搞定他了。」 “那倒不是，哈哈。”张涛在电话那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好他这几天休养身体，杂志在上海拍摄强度也不大。凯哥也出了面，毅哥才松口。” 「好，期待在月刊封面上看见他。」 “姐，你大概多久到？” 你再次核对了下购票信息。 「大概十一点过，到虹桥站。」 “那到时候我来接你，直接到公司附近住，明天方便一起走。” 你下意识想开口推辞，但想到最后一句，想到此行的目的，又小小地容许自己贪心了一次。 「好，那到时见。」 “到时见。” 你举起手机，点开对话框里的拍摄按钮，在飞驰的列车上，拍下一张窗外的夜景。 模糊的玻璃光影上，映照着一个真切的你。 第一卷：正文 第50章 相拥 五月的上海，夜里风大。 从动车车舱出来的那一刻，你忍不住搓了搓被夜风吹得发凉的双臂。 大大的行李里有明日要用的服装、发套、道具、化妆包，和塞在角落里的一些私人物品。你拖着它，走在出站的人群尾巴上，顺着指示牌上出口的方向和人潮一路前行。 上海于你，并不是陌生的城市。 你曾在这里度过了三年多的大学时光，然后选择义无反顾地奔向了一条不被理解的路，做一份自己更喜欢的事。象牙塔里的同学大多也已经进入社会，顶着名校的光环，比一般人更容易在上海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立足。 这座城市是他们的起点，也将是他们的终点。 但不是你的。 而与上海相比，横店太小了——严格来说，你日常活动的范围不过是行政概念上的一座小镇，活动的路径也不过是从不同剧组的酒店再到不同的拍摄场地。 这些年你过的应该算得上是常人眼中一定会觉得枯燥无聊的日子。 开始的日子里，你还会偶尔分享一些剧组的日常。但渐渐地，朋友圈里别人的生活开始上演了和你完全不同的景象，而你的日常穿插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终于，你不再在意别人的社会时钟，也渐渐屏蔽了那些与上海息息相关的消息。 如果不是这次的出差，你差不多已经有两年没有踏足过这座城市。 出站口原本稀疏的人群渐渐散去，几处通道口已经可以远远看见通明的高楼霓虹。这里有着横店所没有的充沛的烟火气息与都市氛围，你不禁在某个拐角处停下，感受了片刻，再继续往前走。 张涛发来消息，“姐，我们在地下停车场负二楼这里，你沿着出口D走出来坐电梯下来就可以找到了。” 照片上，一辆陌生的黑色的车停在某个黄色梁柱旁。 你回复：「好。」 地下走廊里人少，行李轮子在地上拖过的回音显得空旷。停车场尤为宽阔，你循着地面最近的数标，一边左右查勘，一边又犯了迷糊，渐渐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右后方的车灯闪了两下，你下意识转身。 三四米远处，有人影着深色外套从车门出来。 那是你日思夜想的人，有一双你再熟悉不过的眼眸。 成毅原地张开手臂。 这里。 分不清，是你先冲了上去，还是被他先拥抱入怀。 你知道，你们两个人距离在此刻是如此贴近，以至于你几乎听见了彼此如鼓如钟般的心跳。 他伸手摸了摸你的后颈。 辛苦了，元老师。 不知为何，这一句话让你有些鼻酸。 这些天的奔波与强撑，你跟许多人说过“辛苦了”，你也无数次听见大家对你讲“辛苦了”。这句普通的客套话只是点缀在忙碌日常里一句无关轻重的话语。但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这句，却仿佛是溃堤的蚁洞，要引出你百般的滋味。 你把脸埋在他的身前，喃喃一句。 「元老师确实辛苦了。」 他胸腔里无声的笑意，带着温热的体温，传递给你。 离得近了，你嗅嗅鼻子。 「你……好香啊。」 有一股淡淡又冷冷味道，像是刚剥开的深秋青皮橘子，与初夏夜晚的湿热氛围迥然不同。 不是他身上常有的味道，但却让你在这一刻觉得莫名安宁下来。 晚上在拍杂志，为了氛围感，被喷了一点香水。你喜欢？ 你诚实地点点头。 下一秒，却忽然想起车库本是公共场所，想起那一叠被偷拍的照片，心里一紧。 刚要抽身离开些许，就又被他摁回怀抱。 提前看过了，柱子挡住，这里是死角，拍不到。 闻言，你才敢放松下来，大胆地伸手从两侧环抱住他。 涛涛也看不见。 「嗯？」 所以，适合—— 他侧过脸，浅浅地吻了下来。 只是蜻蜓点水，却惹湖心微澜。 你把头埋低了些，脸上烫着，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 走吧，我们先回去休息。 他说，“我们”。 你点点头，任由他接过行李，拉起你的手。 ——————————————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身体太困了，而来程路上的期待与兴奋更是透支了你仅剩的一点心力。 是隐约的车鸣声从睡意中拉回了你的意识。 熟悉的晃动与身边的人让你意识到，这是在车上。 下意识地伸手，才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再睡会吧，还有一会才到。 成毅俯身替你将外套拉得高了些，又转身坐正，平视前方。 不安分的手，却隔着衣服，摸索到你的指缝，五指紧扣。 车前导航屏幕上的箭头不停变化又不停延展，好似永无休止。 相抵的掌心，却逐渐濡湿了。 你微微偏过头，在逐渐清明的意识里，凝望他的侧脸。 车外闪烁灯影与你的目光，共同勾勒他的轮廓。 你梦里的，你笔下的，你眼前的，你心上的，轮廓。 你的视线，停驻在他的唇峰上。 好想……亲他呀。 你强忍着移开视线，睫毛低垂，下意识咽喉微动。 在未曾留意的视野里，他压住了一抹笑意。 —————————— 直到下车时，成毅想要伸手帮你提行李箱，被张涛眼疾手快地制止，你才想起那个一直被他回避的问题。 等张涛离开后，你小心地问他治疗情况。 都说了，不要担心的。 可你还是忍不住看向他宽大外套下的腰部。 他留意到你的视线。 要确认看看吗？ 你点点头。 可伸出去一半的手，却突然刹住了动作。 上一次你要查看伤势时他的反应你还记忆犹新。 有诈。 小心。 「我相信你，看你行动自如，应该没问题了吧。」 没想到，下一秒，他却拉住你想要缩回的手，掀起外套，摁在腰上，结结实实地摸了一圈。 你瞠目结舌，大脑空白，来不及抽走手。 这这这……怎么有人强行拉着别人确认啊！ 手感好吗？ 你诚实地点点头。 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是贼心不死的地痞流氓…… 这账到底算谁的啊！ 下一秒，他的温柔笑容却变了味。 那你还摸别人的！ 啊？ 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还摸别人的”？ 「我什么时候摸过——」 你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小刘那个朋友圈。 「啊，那是——」 兀地，你辩解的话被他用手心捂住。 元老师，男朋友吃醋了的时候，你知道怎么哄吗？ 第一卷：正文 第51章 约会 即使闹钟只响了不到一秒就被摁停，浅睡的你仍被吵醒。 比起混沌的大脑，身体的酸痛令你更加难以清醒。 记忆里转念而来的旖旎画面再次为昨夜的荒唐无度证明。 他的腰应该是真好了。 你的，是真不太好了。 回去就应该让安导立马给他安排打戏的通告，他现在绝对可以从早拍到晚。 你侧身裹住软软的被子，睁开朦胧睡眼，循声看去。 刚洗漱完的成毅，正对镜试一件白衬衫。 柔和的顶光，柔柔地洒在他的脸颊与脖颈处，似镀上一身玉辉。稍长的刘海微微遮住眉眼，在灯光下投出一片朦胧的淡影。 这样的身形，在这段分离的日子里，在你的心里出现了无数次。如今梦想成真，却让你有种不真切地幸福感。你舍不得移开视线，只想这样长久地贪心地看着他，似要将他清晰可见地印入你的脑海。 似心有灵犀，成毅回过头，对上你尚不清明的目光。 吵醒你了吗？睡得好吗？ 「这件衣服，可以搭一件卡其色长裤。」 忍不住犯了职业病，你嘟囔着，还带着晨起闷闷的鼻音。 他试穿的动作突然一停，低头抑不住地笑了几声。 「嗯？」 你歪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下午四点才开始工作。所以现在是私人时间，我的大化妆师。 他转过身，走近，蹲下，揉揉你的脑袋，又握住你的指尖，把玩你右手食指指腹——那颗让他认出你的红色小痣。 所以，我们可以继续做些私人的事情。 你下意识裹紧了身前的被单。 确实有点害怕这个人旺盛的体力。 他被你的动作逗得绽开了眉眼。 我是说，比如，一场真正的约会。 约会？真正的？ 是呀，你和他相处的日常，没有哪一秒不是和工作有关，没有哪一次不是在剧组。 「你有什么安排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每次来上海，基本都是工作。坐着车从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再坐上车去下一个地方。之前夜深人少的时候去逛过外滩，那些建筑很漂亮。 但是现在白天恐怕……哪怕戴上口罩和帽子，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时出门散步的人了。 这也是他为了这个职业被迫付出的成名代价之一。 你反转手指，挠挠他的手心。 「或许，你想不想，了解一下我的过去？」 ———————————— 接到电话的辅导员，思考了半天，才想起你是谁。 毕竟和学校里那些真正离经叛道的艺术生相比，停学这件事实在显得“正常”了点。 不过，你也并不想被辅导员记起，要不是进入号称“最严门禁”的学校必须要校内人员线上确认身份才允许通过的话。 这是你的……母校？ 「对于没有毕业就离家出走的人来说，不知道这里还算不算母校。」 你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地走在梧桐大道上。 年岁悠长的枝叶下，是一片斑驳与清凉。 如果有什么地方无论怎样奇装异服都不会被贸然注目的话，你能想到的，就是这个被誉为“沪上桃花源”的艺术大学校园了。 和路上随处可见的时尚先锋、艺术潮人以及无数奇思匠心的雕塑、装置和建筑相比，你们两个带着鸭舌帽穿着普通的人简直不值得路人多看一眼。 为什么没有毕业呢？ 「因为，」你想了想措辞，「因为迫不及待想要去做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那是…… 你没有回答，指了指一处虚掩着的大门，附近还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时不时进进出出。 「我想带你来这里。」 他点点头。 这里是每届毕业生会举办毕业展的地方，一栋年代久远而氛围浓厚的三层红色洋楼，俗称“红馆”。历史并不比外滩上的那些建筑短。只是现在还没到正式开展的六月毕业季，展馆里只有部分往届优秀作品正在一楼展出。另外两层楼，现在有学生和工作人员正在搭建和布置一些作品，有的初见雏形，有的才刚有一点框架。 你带着他在展馆里，慢慢走。有时停下看看作品，有时跟忙碌的学生聊上一两句。 「四年前吧，其实我也应该有属于我自己的毕业成果，大概就会被摆在这个位置，」你指了指靠近二楼落地窗的一小片区域，「按照我的专业，会有一个超级大的屏幕，在这里呈现我的毕业设计。」 你会设计什么？ 你笑着摇摇头。 「或许是一幅画作，或许是一段视频，也可能是一款游戏。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最终选择了换个赛道。」 去剧组化妆？ 「我更喜欢将之称为，用胭脂水粉让一个角色有了金身。」 成毅笑得很认同。 我喜欢你这个说法。 「我喜欢你的喜欢。」 你报以同样的默契。 「每年，学院会有个传统，毕业生可以在红馆的侧门前里给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拍张照片，作为这些年学习后终于“出师”的纪念。」 你们刚好走到侧门口，你指了指。 从你们这个角度，红馆整体恰似一张古朴的相框，而侧门是刚好的留白。 这个取景角度真的好巧妙呀。 成毅不由得走近几步，抬头打量着门框台阶所构成的一小片宛如浑然天成的区域。 你倒退着走远一段距离，留他在原地。 「傅诗淇！」 这是你第一次喊他的本名。 嗯？ 他循声望向你，眉宇间还有一点懵。 你伸出两只手，将拇指与食指相抵，框成一个取景框，框进了他和整个红馆。 「傅诗淇，我要你，成为我最好的作品。」 第一卷：正文 第52章 候场 直到成毅拍了拍你的肩膀，你的注意力才从蓝牙耳机的声音包围下抽离出来。 到啦。 你抬头一看窗外，大厦外挂着公司巨大亮眼的logo。 刚刚你在手机上检索着当下各类直播的切片，包括贾铭姿前几天在拍戏间隙和粉丝的生日直播。你日常没太留意过这种新兴的媒体形式，工作里也暂时没有机会接触到相关工作。这次赵佬大胆地把任务安排给了你，你说不上有十足的把握。 你虽对自己在化妆技术上的水平有足够信心，但对于新的直播尝试仍然保留了足够的谨慎。 通告上，直播采访的准备从傍晚六点正式开始。但横店劳模哪怕不在横店，成毅式的工作模式也照样运行——历来都是只提前不迟到。所以不到四点，你们就到了今晚公司直播的场地附近了。 车在大堂前停稳。 但摁下车门的前一刻，你犹疑了。 「要不你们先走吧。」 你瞥见了楼下门禁外已经站着不少得知消息的各路粉丝，拉着横幅，举着手机，瞧见车辆停住的那一刻便开始忍不住激动起来。 直播是早已预告的活动，所以这次成毅的行程也基本算得上是半公开的。虽然车辆距离在外等候的粉丝有一定距离，但是梁任鹫扔给你的那几张照片仍在你心里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这不是到处都是剧组工作人员的空间，也不是你熟悉流程与摸清状况的横店。虽然名义上你确实是以出差公务的形式参与这次工作，但是不知为何，这一刻，面对外面炙热的视线与期待，你却犹疑了。 成毅看了眼窗外，瞬间明白了你的顾虑。 好，我先去。涛涛陪你从车库上来，帮你拿行李。 他捏捏你的手指，戴好帽子与墨镜。 车门打开，成毅坦然下车，却又侧过身，故意放慢了脚步，朝门口的粉丝挥手致意。 惹起人群里一片涟漪。 门口的保安立即出动，维持秩序。 你在车上目送他的身影在工作人员的陪伴下进入走廊。 「他一直这样吗？」 张涛问：“什么？” 你指了指成毅进入的方向，又指了指激动的粉丝。 张涛把车启动，绕向地下停车场。 “嗯，只要不是在剧组工作时间内，毅哥遇到粉丝都会有回应。就像现在，其实今天本来也可以直接从停车场上去，但是如果有很多粉丝打听到了消息提前等在入口，在不影响公众秩序的情况下，哥一般都会尽可能露个面。” 车子转入负二楼。 “都是小姑娘嘛，等了那么久，毅哥不忍心让她们期待落空。” 考虑每一方的需求，是他一贯的体贴。 张涛把车停稳。 “感觉今天的粉丝数量比以往要多呢。诶，姐，行李我来。” 你一手把行李箱拎出后备箱。 「走吧，开工。」 ———————————— 五点不到，直播的大化妆间已经人来人往忙碌了起来。 这是一间没有隔断的超大化妆间，十几组工作台呈鱼骨状依次排开，每一组之间留开了足够的活动距离，整体空间的中轴线上的公共动线高效又分明。 几个候采的剧组的名牌已经张贴在相关位置，你和张涛径直走向对应的地方。 明明提前下车的成毅，却晚了几分钟才出现。 抱歉，刚出电梯，临时签了几个名。 这次你要一个人总负责服化道三项，时间却只有一个半小时。 这意味着每分每秒都要抓紧。 公司分配了两个小姑娘助理来帮忙，你先把戏服交给她们去熨烫挂平，嘱咐了特别注意衣领等位置。 然后从行李里取出发套、化妆工具等备用物品，在妆台桌面依次摆开。 你拿出手机，再次确认直播里与戏份配套的面妆与扮相，便立刻着手先上发套进行梳化。 成毅拿着事先确定好的采访流程和台本，默默地过着稍后的直播内容。 张涛在一旁与工作人员确认着具体直播的流程细节。 一切有条不紊。 和剧组不一样的环境，却和往日一样的氛围。 三个月的合作，你们俩已经培养出了不少默契。你拿起笔刷时，他便主动把鬓角转向你顺手的那一侧；他抿了抿嘴唇，你便知道需要再补一点润唇膏打底；更别说你拿着超大调色盘给他上妆时，哪怕他手里拿着剧本或其他，也会下意识地伸手帮你托稳一把。 除了偶尔有人过来跟成毅打个招呼，相比其他化妆位的闲聊或者喧哗，你们俩之间安静而高效的工作氛围仿佛是一道屏蔽所有人的结界。 距离六点还差十多分钟的时候，你替他理了理戏服的腰带，至此，直播前的准备工作全部搞定。 你抽身合上化妆盒的那一刻，身旁的成毅却比你先吁了一口气。 他的反应不免让你觉得新奇。 「你在紧张吗？」 你从未在剧组看过他这般的模样。 是直播诶，他朝你露出一点点说不上轻松的笑，不像剧组拍摄一样可以反复打磨。 大概是真的有些担心，他连语调都难得的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那我帮你对稿吗？」 还是涛涛来吧。 张涛闻言，过来接手。 大概是怕你误会，成毅马上解释。 面对你我可能会更紧张。 「好。」 你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时间。 距离直播开始入场还有十分钟，距离成毅的环节还有四十多分钟。 「那我去找些茶点，开始前你垫一下肚子。」 茶歇放在化妆室通往直播室的走廊上，各种精致的水果拼盘和冷餐沙拉依次排开——没有主食，不愧是明星“垫肚子”专属。 主打一个吃不饱，饿不死。 倒是和他在剧组日常的蔬菜洗澡水套餐如出一辙。 你取了牙签尝了尝几样，着实算不上好吃，但还是又挑了一些装到盘中。 “元知老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转身，是一个确实有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凯哥，你好。」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你下意识看向手里端着的食物。 “我来安排。” 曾凯偏头嘱咐一旁助理模样的小男生。 “给成毅那边送去。” 助理点点头，伸手接过你手中的东西，朝化妆室送进去。 曾凯朝走廊某个方向示意。 “请。” 第一卷：正文 第53章 协议 曾凯的办公室在同一层楼的尽头。 他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烟味便扑面而来，让人略感不适。 在沙发上坐下后，你却率先开口。 「凯哥，谢谢。」 刚刚你没立刻拒绝他邀请的原因，是感谢他那天晚上允许你在医院见到了成毅，才得以有机会旁听了一场真心的剖白。 虽然你知道经纪人和艺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也能猜到，你现在的身份之于他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友军。 曾凯的表情有微微的惊讶，但很快转成一抹客套的笑意。 “小姑娘，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经纪人的意思就是把艺人当做商品一样进行销售。但是呢，人毕竟不是商品，不是贴上标签就可以放进橱窗进行售卖的。没有必要跟我说感谢，我只不过习惯于先认清每个人的属性而已。这样方便后续的合作。成毅就像块顽石，太坚硬了，是缺点，也是优点。” 他说的很对。 成毅，或者说傅诗淇的内核是如石一般的。哪怕有时看上去如鹅卵石一样光滑无棱角，不过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根本不会轻易被人拿捏。即使偶尔可能在待遇或者资源上吃了亏遇了瘪，但是在真正在乎和坚持的事情上，他一向难以动摇。 「所以，凯哥，现在你找我是.....」 “是为了让之后有些事情，可以更顺利一些。” 曾凯从身后拿出一叠文件，轻轻薄薄。 “这几天，成毅正式和公司报备了你们的事情。从公司的立场，也从艺人职业生涯的角度，我们需要对后续可能发生的情况进行事先预案和公关埋线。而这是一份暂拟的协议，你先读一读。” 你盯住那份封面上文件写着的“保密协议”四个大字，几秒后，才伸手谨慎地接过。 保密协议 甲方（经纪公司）： 乙方（艺人）： 丙方（恋爱对象）： 鉴于乙方作为甲方旗下艺人，其个人生活与公众形象对甲方的商业利益具有重大影响，甲方与乙方同意在乙方与丙方建立恋爱关系后，丙方需遵守以下保密协议条款： 1. 保密义务：丙方同意对与乙方的恋爱关系及与此相关的所有信息和细节保持绝对保密，不得向任何第三方透露。 2. 社交媒体行为：丙方不得在任何社交媒体平台或公开场合发布与乙方的恋爱关系、照片、视频或任何可能暗示双方关系的任何内容。 3. 媒体接触：丙方在与媒体接触时，应避免讨论与乙方的恋爱关系或任何可能影响乙方公众形象的话题。 4. 隐私保护：丙方应尊重乙方的隐私权，不得未经乙方同意擅自进入乙方的私人空间或参与乙方的私人活动。 5. 信息披露：若丙方因任何原因需要披露与乙方的关系，必须事先获得甲方的书面同意。 6. 违约责任：如丙方违反本协议中的任何条款，应向甲方支付违约金，并赔偿由此给甲方及乙方造成的一切损失。 7. 协议期限：本协议自双方签字之日起生效，直至乙方与甲方的经纪合同终止或双方书面同意解除保密义务为止。 8. 法律适用与争议解决：本协议的解释、适用及争议解决均适用法律。任何因本协议引起的争议，双方应首先通过友好协商解决；协商不成时，提交甲方所在地有管辖权的人民法院诉讼解决。 9. 其他条款：本协议未尽事宜，双方可另行协商确定，并以书面形式作为本协议的补充。 本协议一式两份，甲、乙、丙三方各执一份，具有同等法律效力。 甲方代表（签字）：________ 日期：____年__月__日 乙方（签字）：________ 日期：____年__月__日 丙方（签字）：________ 日期：____年__月__日 协议上的内容，并不新奇。 五年前，也有人让你签署过同样的一份。 而那时候，你只觉得是一份关系的保险，是你面对爱人和他的事业应尽的义务。 如今再看这白纸黑字的条款，只觉得心里泛起淡淡的不耐烦之意。 “元老师，如果条款里有什么需要进一步解释的，你可以现在问我。” 协议在你手里，两页纸，密密麻麻。 份量不重，也不轻。 你思忖着，也沉默着。 其实你知道，这一定是逃不开的一个环节，只因为你爱上的是一个公众人物，所以到最后，你也要让渡属于你的一部分权利。协议是一份束缚，也是一份保护。 爱屋及乌。 爱屋，也困于乌。 “如果你有其他的担忧，也可以自行咨询律师相关法律问题。这份协议你可以先保留。至于签约的时间，我们可以再推迟几天。” 「不必了。」 你把文件放回桌上，摇摇头，向曾凯的方向一推。 「这份文件，我不会签的。除非——」 “哐”一声轻响，打断你们。 是门回撞到墙上的声音。 凯哥。 苍青色的戏服在门口矗立着，成毅脸上神情整肃，身形微微起伏。 我马上要准备直播候场了。 曾凯别有深意地看向你，又回看他一眼。 “好，你们先去忙直播。” 你不卑不亢地起身致意。 「凯哥，再见。」 —————————— 你刚迈出办公室的那一刻，门就被成毅一把关上，阻隔了身后可能的视线。 他是不是—— 你眼前是成毅终于藏不住的紧张神色。 「不是马上要直播了吗？」 你努力给出一个自若的笑，强行打断他此刻的不安与担忧。 「陛下准备好代表剧组出镜亮相了吗，稿子过熟了吗，还在紧张吗？说不定小刘他们现在正在等着在屏幕那头守着看你呢。」 成毅仔细地打量着你，捉摸不透你是在故作镇定还是真正无事。 你替他整理下衣摆，又理了理鬓角，以一个化妆师的专业，也以一个爱人的体贴。 「你说，李炎每次上朝时，是不是也像在表演一场天子面对百官的直播呢？不能退缩，不能示弱。他会怎么面对呢？」 你抬眼，眸子正对着成毅。 你知道只要提到拍戏的细节，他的状态就会好转。 「我们先去打赢这一仗，好不好？」 成毅收敛起眉目间的慌张与担忧，提了提袖袍。 好。 第一卷：正文 第54章 差异 直播于晚上六点半开始。 你们坐在候场区，等候着流程顺序上的环节。 直播候场室与直播现场之间，只隔着一层隔音玻璃。 你是第一次围观现场直播，有些新奇，也有些惊讶。平日在剧组，拍摄场地再小也有一室之大，拍摄同一个人物角色也通常采用多个机位和角度。 但是在直播的场地，话筒、音响、屏幕、打光，通通只对准了那片方寸之地。哪怕半米外堆砌着各种道具和设备，站立着各类工作人员，但只要保证直播镜头范围内的光鲜亮丽即可顺利进行。 有种“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新奇。 而直播范围内的人，更要有极强的专注力，哪怕正面正对着一大群工作人员，也要想象出网络之外的千万观众，始终保持着面对镜头的微笑与交流。 更重要的是，直播镜头下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会以光速传递到观看者的屏幕之上，没有任何可以更改或者反悔的机会。 你无声地长吁一口气。 难怪成毅觉得紧张，身临其境时，你也只会感觉到倍增的压力。 你悄然看向一旁正在反复熟悉流程和文稿的人儿，他眉目低垂，纤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影，微微扑闪着。 不敢打扰他，你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你连上蓝牙耳机，刷着剧组群里的今日最新消息。 “姐，直播开始了吗，是这个链接吗，怎么毅哥还不出来呀！好想他哦，都快一周了。他康复了没？” 小刘的私聊来得飞快，几条消息立即刷了屏。 你替成毅简单报了平安，也顺手点进了他发来的直播链接。 你低头看看手机，又看看前方，近在咫尺却又各有不同，你亲身体验到了这种直播的形式特点。 屏幕上的直播，和直线距离五米外的现场直播，几乎做到了同步进行，没有时差。只是现场围在直播范围外的工作人员着实不少，遮挡了一些视线，你索性直接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主持人介绍完活动概况后按照流程进行了下一个环节。 “……好了，相信屏幕前的观众已经对下一季的作品有了不少期待，接下来，几个剧组会分别派出代表参与到我们的直播环节，与大家分享正在拍摄中的作品消息，让我们尝鲜好剧的一手动态。让我们掌声欢迎第一个入场的剧组，明年春季会和大家率先见面的《落花流水》导演陶英然女士……” 屏幕上的直播顺畅无误地进行着，但是盯着屏幕的你心中却突然暗道糟糕。 你甚至不由得立刻起身，拿着手机走到相隔的玻璃处，只求将直播现场正在交流的两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怎么了？ 成毅惊讶地问你。 你摇摇头：「不太对。」 成毅抬眉不解。 你艰难地思考了片刻。 「给我点时间，我要再确认一个事情。你继续过流程，不要在意我。」 他眉宇间的不解没有化解，但却还是点点头，继续埋首准备。 你知道，这是因为他信你，无条件信你。 你调整了下呼吸，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脑子里过了刚刚化妆时的各项细节和思路。 再睁开眼睛，把屏幕上直播的画面截屏保存，然后尽可能将手机屏幕靠近玻璃避免反光，拍下一张直播现场的照片。 下一步，你直接坐在地上，调出了你在剧组时调试过的造型数字化系统，将两张照片输入，进行了左右分屏的全图对比。 数字化的快捷之处就在于参数的可视化与可调节化。 果然，几乎是同一场景下的两张照片，参数呈现出明显的差异。 直播现场的人像更接近于自然状态下的真实情况，与日常在剧组拍摄的照片风格成像类似。而手机截屏下的直播画面，人像在色调、色度、对比上均呈现出明显的高数值化。 你虽然料到了直播会使用最简单粗暴的图像特效处理，简单点来说，就是某种滤镜，但是第一次直白地感受到两者对比的差异，还是令你有些措手不及。 而你的化妆风格，本是尽可能忠实于剧组角色妆造的。 现在看来，要调整。 而且是立刻调整。 你再次观察手上两张照片的差异。陶英然入场前，你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观察过她的面容特点。她本来就是英国回国的华裔混血儿，所以五官相比于一般人要立体许多。故而妆师对她妆面的处理就相对比较淡雅。但是从刚刚的屏幕直播效果来看，她的正常淡妆效果和立体五官基本全部被镜头削弱了。而原本白皙的皮肤被强行处理得更加“白”——甚至出现了一种不太自然地胶质感。至于脸型被微妙地“被瘦脸”“被削骨”，虽然一般人看不太出来，但是却还是被你一眼看穿。 看来，直播化妆和一般的化妆在浓淡程度、底妆处理、修容与高光、眼妆细节以及唇妆与腮红等方面都存在明显的区别，为了上镜效果，直播化妆需要处理得更特别，也就是所谓的“更具有妆感”。 但是你不敢仅仅凭借这一个个例来立刻下判断。 万一只是直播调试阶段。 万一只是陶英然自己五官特色所导致的强化变形呢。 万一只是你自己过于吹毛求疵而夸张了变化呢。 还需要有其他的例子帮你佐证你的判断。 你抬头看了一眼，现场还有一个主持人可以当作对照示例。 你按照同样的步骤，再次试了一遍。 结果还是一样的——直播对于人像的改变太大了，且呈现出一种套路化的模式。 你翻了翻手里的流程表，成毅是第五个上场。 除掉他进入直播现场候场的时间，以及你进行妆面调整的时间，那么你还有大概二十分钟确认猜测的机会。 “姐，怎么了。” 张涛过来，蹲下，紧张地问你。 你狠狠咬住下唇，不甘心地承认。 「我，我的预判可能失误了。」 还需要再确认一次。 如果还是这样的影响，那么你就要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立刻给成毅改妆。 你不敢浪费剧组所期望的第一次直播亮相的机会，你更不想辜负成毅的用心用意。 你回头看向成毅，他还认真沉浸在准备的环节里，没有注意到你这边。 不知为何，他的专注投入，如定海的石，给了你一丝安定的力量。 「再给我五分钟。」 下一个直播采访对象也是一个古装剧的男一号，他应该更具备参考性。 你抬头看了一眼直播间的计时提示器，那里显示这一组采访还有两分钟结束。 第一卷：正文 第55章 红心 你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现场直播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而屏幕上的参数也逐渐被计算出来。 果然，这个男演员的两张图片对比结果还是一样，直播效果比真人成像具有各个角度的高数值化——过高的对比度，过高的亮度，过高的边缘模糊处理。 你立刻起身，甚至有一瞬间都有点眼前发白。 张涛一把拉住状态异常的你。 从下午到现在，你还滴水未进。 起身的动作太快，让你有些眩晕了。 「我没事。」 你安抚他。 负责你们这组直播前引导流程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频频看表了。 你强行缓了一秒，甩甩头，马上走到成毅座位旁蹲下，将手搭上他的膝盖。 「直播画面对真人妆容的处理有些超出我的预料。」 你把几张对比图出示给他看，其实忘了他未必看得懂那一堆高高低低的数据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日常在剧组设计的妆造会受到直播画面处理系统的一些影响。现在，我可能需要对你的妆容进行更改。」 你不知道你这样的解释，是否足够有说服力。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你只能尽量做到简洁明了。 成毅手中的文稿轻轻放下来。 而文稿的掩盖之下，是他握住了你放在膝盖上的手。 好。 他点头，没有一秒犹豫。 但却换你迟疑了。 你在紧张吗？ 被洞悉情绪的你下意识皱起眉头。 「因为……我怕有可能是我的判断失误。现在，临时做出妆容的调整，也有风险。」 如果完全按照剧组的妆造来进行，哪怕确实存在直播画面的变化，说到底，你也只是尽了应然的职责。 但是如果现在临时进行变动，万一最后时效果不尽如人意，责任自然在于你，而直接后果毫无疑问是立即作用于成毅。 这可是直播，没有任何反悔的可能。 你有多少把握？ 你紧张得咽了口水。 你脑海里快速闪回那三组对比照片。 在抛除参数的结论外，你肉眼判断的结论又是什么。 一个化妆师，最直接的判断，还是取决于自己的眼睛。 「大概，百分之七十。」 那你就来改。我信你。 他偷偷握紧了你。 他的爱意，通过力量和温度，感染着你。 但是凭这份信任，他就要一个人承担百分之三十的风险。 你看着成毅脸上的神情，晃眼间从他脸上看出了绝境之处屏息挽弓的李炎。 只是，此时此刻，那根弓弦是在你的手上。 要不要还是选择打保守牌？ 还是为了更好地直播效果而做出调整？ 你甚至觉得自己此刻哪怕拿起笔刷，也会颤抖。 「你、你不要因为是我，就选择——」 成毅忽然轻轻捏了捏你的手，打断了你继续脱口而出的担忧。 当然因为是你。不记得了吗？拍那场吻戏的时候，是你教育我说，“你是专业的演员，也要把我当做一个专业的化妆师来看。”因为是你，因为你是专业的。所以，我现在信任的，是一个专业化妆师的专业判断。 你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 那不仅是一双爱人的眼睛。 也是一双会因为热爱演戏而在现场反复打磨细节的，哪怕只是露出一个背影也会在现场陪别人搭戏的，不肯为了名利选择捷径而坚守初心的，演员的眼睛。 当下的你们都是专业的。 无关任何私心。 你那颗摇摆不定的心，被稳稳地接住了。 「我马上来准备。」 直播现场传来的声响，是欢迎第三组嘉宾入场的声音。 剩下的时间，不到十分钟。 但是，你觉得有一双手已经搭上你的弓弦。 注定要命中箭靶红心。 —————————————— *** 今晚这两章是我在存稿之外新写的。 啊，我好会写呀！ 赞美我自己！ 也赞美大家的催更和评论 第一卷：正文 第56章 赌赢 直播现场的氛围，比剧组紧张刺激了不少。 还有一分钟，就该你们剧组了。 在一旁等候上场的成毅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又下意识地搓搓指尖，让站在角落的你都不由得捏一把汗。 好在，入场后，面对镜头与主持人，他虽显得慢热了些，但也发挥稳定：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我是成毅。新季度，看好戏，尽在xx新剧，欢迎大家期待我们正在拍摄的新剧...... 同时，你，或者说你们，赌赢了——手机屏幕上最终呈现出来的妆造效果，可谓完美。那些最后十分钟做出的改动，经过直播镜头的处理，完全做到了扬长避短。 你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李炎”，缓缓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壁角落里。 太累了，比前几天在剧组当牛做马还累。这种紧张又刺激的情况，每分每秒都在挑战你的心脏和大脑。 直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十分钟后，成毅负责的环节已经顺利完成了，他只需要继续陪坐到结束即可。 你远远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也不在意他能不能留意与回应了。 拿下一城了，我的陛下。 张涛仍蹲守在前面，不过偶尔回头看了你几次。 你对上他的视线，揉揉肚子，朝出口比划了一下。 太饿了，你可不是喝水管饱的大明星们。 你要出去觅点食，哪怕是蔬菜沙拉也行。 —————————————— 你在走廊的茶点区上一边挑着能填点肚子的水果端回化妆室里坐着吃，一边跟剧组那边同步着直播的进度，尤其是跟赵佬交流了这次临时“变卦”的妆造问题。 末了，还主动联系了在横店的负责剧组宣传的人员。 「剧组之后有直播计划吗？」 “有的，原计划定档前组织主演们直播预热。元姐有什么想法吗？” 「建议你们到时候提前测试一下直播效果，尤其注意不要加太多滤镜，对演员妆造的影响实在太大。」 你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惊险时刻了。 “有用的情报，收到！” 你低头回复着群里零碎的消息，忽然眼前有人影停下。 你抬起头，是一个不认识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士，穿着干练，有一股你熟悉的“剧组”气息。 又是曾凯的人吗？ 要继续办公室没有完成的事情吗？ “请问你是这次负责成毅妆造的老师吗？” 看来并不认识你。 你点点头，把嘴里最后几口圣女果吞下肚。 “您好，我是陶英然导演的助理。” 他朝某个方向一指，你看见陶英然朝你远远地点点头。 你不明所以地点头以应。 “是这样的，刚刚您在候场室临时改妆的时候，我们刚好结束直播在现场停留，围观了你操作的全部流程。英然姐也是学美术出身的，刚才看了直播效果，她觉得你的决断非常精准。所以——” 他递出一张卡片。 “这是英然姐的名片，不知道可否加您一个联系方式。之后如有机会，可以考虑合作。” 卡片上的信息非常简洁。 陶英然，外加一个二维码。 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符。 确实也不需要，因为这两年圈子里都知道有个华裔导演带着奈飞的剧约进入了中国市场，开疆拓土。刚刚主持人介绍的《落花流水》就是正在中外合作拍摄中的开年大剧。 「当然可以。」 你双手接过名片。 “二维码七天内都有效。” 对方微笑得体地提示你，然后告别转身走开，和陶英然一起提前离开了化妆间。 你用指尖捏住这张名片，还有点愣神。 被导演直接递名片谈合作，这是赵佬那个层级的人才可能会有的待遇，而你在没有一点额外心思的情况下居然就有了这种机遇。 运气来得有点太突然。 直到化妆室陆陆续续涌进了不少人，你才回过神来，把名片贴身放好。 —————————— 九点整，随着主持人的结语落定，直播顺利结束，手机上镜头重新切回静态的画面。 今晚的工作，顺利完成，只差收尾了。 一抬头，张涛陪着成毅离场回到候场室。 呼—— 成毅坐进椅子，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哥。” 张涛快速递上矿泉水。 成毅仰头连喝好几口，也不知道是渴坏了还是紧张过分了。 走吧，卸妆。 成毅起身，招呼着你们，往化妆室撤去。 「你慌什么，」你笑着戳破他的小心思，「直播结束了，这里可没有监视器可以复盘，也不能重新再来一遍。」 我，成毅下意识地揉揉眼角，笑着说，我只是想下班了嘛。 “哥，你放心，直播全程我都看着，一镜到底，没有NG，直接过。” 好好好，辛苦张导。成毅笑着拍拍张涛的肩膀，那我先去隔壁换衣服。 你比个OK，拎起包。 「我先去做准备，化妆室见。」 —————————— 他们俩回来的比意想中晚了些。 “被拦住要了签名和合影，哥一个都没拒绝。” 张涛无奈地摊摊手，又在背后冲成毅做了个烧香拜佛的动作——简直是菩萨心肠。 你很努力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你在掌心化开卸妆膏，一层一层抹上他的脸颊时，突然想起来刚刚在窗边看见的等在楼下的粉丝。 「一会还要和粉丝打招呼吗？」 成毅抬眼看你。 怎么了？ 「我刚刚从窗边看了一眼，好像还有你的应援色在楼下亮着。好像比白天人还多。」 “不会吧。” 张涛惊讶得张开了嘴，连忙跑到窗边去确认。 然后一脸震惊地回来。 “确实比白天人还多，街角都是一片绿色。元姐已经知道哥的应援色了吗？” 你点点头。 「绿色嘛，以前在剧组就注意到了。何况他们还举着一个“毅”字。」 “人不少，估计是看了直播赶过来的。哥，一会开车窗吗？“ 成毅点点头，几乎没有犹豫。 “那我一会开车路过的时候，尽量开慢一点。” 「一会看见车子现身，粉丝估计会超级激动吧」 你忽然想起白天那些欢呼的身影，举止夸张地学着粉丝激动挥舞旗帜的样子。 「哥哥，成毅哥哥，啊啊啊啊——」 噗、咳咳—— 正在喝水的成毅被呛出一趔趄。 张涛笑着露出一排白牙，连忙给成毅递上抽纸。 「所以，要不我给你留一个淡妆？方便你一会和粉丝打个招呼？」 谢谢元大经纪人的安排，成毅朝你拱拱手，咳得脸都微微发红，不影响，不影响。一会直接回横店，路上没法卸。 是的，他的劳模状态又启动了——为了尽快补上拍摄进度，今晚直播后成毅计划直接赶回横店。现在已经九点半了，哪怕现在立即出发，预计到达也是凌晨了。 睡不了几个小时，又是早起的一天。 ———————————— 车从停车场开上来时，那片荧光的绿色在路口涌动着，在夜色里显得尤为明亮。 路过出口时，张涛故意放慢了车速。 成毅将车窗降下。 探出身的人儿，大方地朝着等候的人群挥手，瞬间掀起一浪浪欢呼与尖叫。 直到车已经开出一段，他才重新关上窗户。 你从后排重新坐到中间来，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 你见过太多粉丝对明星的欢呼与簇拥，那些盛大而坦白的爱意被表达得如此夸张而浓烈。同一个名字被翻来覆去地以各种语气呼喊着，咀嚼着，仿佛只要足够直白就可以惊心动魄，感天动地。 眼前这一幕，你也曾旁观过无数类似的场景。 但少有人，像他这样每次都温柔地毫不敷衍地真心回应。 夜里的高速车少人清静。 除了张涛打了几个电话对接后续的活动，你们都难得有休息的时刻。 前排的帘子拉着，成毅闭着眼小憩，习惯性地握着你的手。 你则时不时看一眼微信——刚刚扫码发过去的好友申请，还没有收到回复。 嗯—成毅突然偏过头，看向你，突然想起一个事。 「怎么了？」 你脑袋里立刻过了一遍今天的所有流程，应该没有问题吧。 你，为什么不叫我哥哥？ 你怔住了。 成毅眼神锚定你，小声嘟囔着。 每次你不高兴搭理我的时候，比如剧组见面会，就故意生疏地叫我成毅老师。如果惹你生气的时候，像开机那天，你会直接喊我成毅。涛涛说你对他叫你老板。但是你为什么不跟小刘他们一样叫我哥哥？我明明比你大三岁呢。 你被他一番条分缕析的梳理弄得瞠目结舌。 这个人，是不是每天回去都在日记本上写小作文，怎么能记得这么详细。 你底气不足地回应。 「干、干嘛非得叫你哥哥，有那么多粉丝叫你，够了吧。」 成毅突然用力，扯着手臂把你带进怀里，与你四目相对。 不行，我就想听。要不你再像下午那样学一学呗。 「学什么学！不要。」 学一次嘛。 「不！要！」 他用力箍住你的腰，让你一时挣脱不开。 挣扎间，窸窣不停。 “那个啥......我的哥哥姐姐.......” 张涛的声音从前排幽幽传来 “我还在这儿呢。” 你趁成毅被分神弯腰挣脱了他的控制，快速地躲到后排。 还不忘嚣张补一句：“成毅老师，肃静，雅正。” 第一卷：正文 第57章 好听 你的微信好友申请在凌晨被陶英然通过。 但原本激动的心情被另一条好友申请冲淡了。 申请消息的备注只有两个字，却让你对着那条申请愣了半晌。 ——曾凯。 躲不开避不掉的，你知道。 那份协议，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你。 指尖在屏幕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过”。 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没打算逃避，不如早面对。 —————— 一大早，拍摄场地就此起彼伏地响起大家与成毅打招呼的声音。 “毅哥，回来了！” “成毅老师，身体恢复了吗？” “早上好啊，欢迎回归！” “哇，毅哥，好想你啊！” …… 小别几日，人气高涨，成毅一路上点头挥手个不停，比开机仪式那天还忙。 但回到剧组，熟悉的工作节奏和氛围让他自如了不少。 而对你来说，赵佬回组坐镇，也使得你终于可以回归纯粹的单人妆造的任务。 不过，意料之外的是，组里的小朋友们反而更喜欢围在你身边了。 “元老师，这个粉底液的颜色要怎么调得更亮但是又不会过于偏白？” “姐姐，这个粉底液的颜色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吗？” “元姐，今天组里请客，给你带了杯绿豆冰。” “元姐，今天这个妆造怎么样，给点建议吧！” 某天傍晚卸妆时，连成毅也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趁他不在收了一群徒弟。 “那是因为我姐厉害呗。” 小刘一脸骄傲地说。 你把擦脏的化妆棉扔进垃圾桶，顺手抽出新的一张。 「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有自知之明，主要是因为赵佬看着凶，小问题你们不敢去问，所以一个劲逮着我薅。」 “嘿嘿，谁让你从来不藏私呢，什么都愿意往外教，犯了错也不骂人。以前大家都觉得你高冷，但是前段时间接触之后都超喜欢你。专业，冷静，又大方，无私。我都被羡慕了好几波呢！” 「谁不是从新手过来的，一些技术经验而已，又有什么好藏的。」 “姐！”小刘夸张地抱住你，“你就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宝藏姐姐。” 成毅端着茶杯接了一句：我同意。 你停下正拆他发套的动作，歪过头不怀好意地笑着看他。 「同意什么，同意我才是姐姐啊？」 成毅没好气地瞪你一眼。 明显想起那晚车上的小闹剧。 张涛刚好开门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下周六的请假搞定了。” 小刘问：“才回来不久，毅哥又要出去吗？” 张涛答：“不是不是，拍摄进度可耽误不得了。下周六晚上，毅哥生日，公司计划了一个横店的粉丝见面会。” “哇，生日！”小刘欢呼。 你手中动作不停，却走了神——你都没留意他生日将近。 难怪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觉得路上有关他的海报好像变得比以往多了不少。 张涛接着转过身对着你。 “元姐，因为在横店举办，到时候想请你帮忙给哥化化妆。不白帮忙，费用走公司的账。” 「没问题。」 你一口应下，心里想到的，却是被提醒的另一件事。 曾凯的微信申请被你通过后，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再发来那份保密协议。 但是，却连续两天，给你发来了几组照片。 每组都是剧组当天在某个场地拍摄的场景。 照片上有成毅，还有你。 虽然画面上你们只是正常的化妆动作，甚至连多余的单独的眼神接触都没有，但是你还是瞬间明白了曾凯的言外之意。 他在提醒你，成毅是个公众人物，哪怕这些照片只是偷拍的视角。 但只要他是个明星，就永远会有镜头对准他，也就会有镜头对准你们。 甚至以后可能还会单独对准你。 他在提醒你，作为个体的傅诗淇可以选择跟你恋爱，但是风险却由作为明星的“成毅”来承担。 ————————— 不一起走吗？ 卸妆结束，成毅起身，却发现你还没收拾的打算。 「你们先回吧，赵佬找我开会。」 你搪塞一个合理的借口。 待成毅与张涛离开，你又提前打发了小刘下班。 坐在安静下来的化妆室里，你的内心却变浮躁了起来。 梁任鹫找到的照片，曾凯递出的保密协议，路旁守护的粉丝，不知何时从何处对准你们的镜头——你没有办法不去在意这些陆续出现的信号。 甚至，直播前那一次谈话，如果不是成毅及时出现的解围，说不定你们俩现在的关系会有何变化。 下周的生日会，不出意外，作为经纪人的曾凯一定会来组织整个活动，也一定还会找机会跟你谈这件事。 没有经纪人会敢允许你这样一个不稳定性因素的脱离掌控范围。 可你不想走那条任人摆布的老路了。 安静的化妆室，第一次，静得让你感觉有些害怕。 靠在沙发上，你抬手用指节敲敲眉头，在扯过一件外套蒙住脑袋前，随手点开了热门音乐，让旋律驱散些烦躁。 不知道第几首，柔和的男声在空气里荡开—— 我没有放弃 也不会离你而去 哪怕要分开 我依然等你 我全心全意 等你的消息 总会有一天 你会相信我 我爱你 …… 要命，怎么老是这些情啊爱啊的。 你伸手朝旁边摸索了半天，没有找到手机，索性掀开盖住头的外套，却一秒呆住了。 「你……」 成毅不知道何时回到化妆室，一直静静地坐在对面长椅上。 「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他摇摇头，面色冷静。 离开的时候，恰好看见赵佬自己开车先我一步离开了。所以，你没有会要开。 「嗯。」 你低下头，默认了事实。 成毅柔声开口。 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你害怕他的追问，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你感到烦恼，是……因为我吗？ 你不再回应。 答案却昭然若揭。 元老师，成毅起身半蹲到你面前，握住你的手，我们聊一聊，好吗？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 难道每一次，都要让他像直播前那样，挡在你的面前吗？ 正因为你知道他一定会那样做，所以你更加决定不让他这样做。 坚固的盾牌，当然可以抵御尖锐如矛的压力。 但不代表坚固的，就不会因此受伤。 几个月前那场网暴已经让你理解了他宁愿主动承受怎样的代价来换取自由的选择。而这一次是你们两个人的选择，就不该由他一个人去承担代价。 你抽出手来，反过来安抚他。 「我需要一点时间。」 不想说出来吗？ 你点点头。 行。 成毅就着位置转身，坐到你旁边。 沙发被他的重量压得一下子有些凹陷。 那你继续想，我在旁边陪着你，保证不说话。 你被他这一打岔，先前的浮躁烟消云散变得颇为无奈——这么一个心尖上的大活人坐在你身边，你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冷静思考。 况且他的手臂若即若离地贴着你，温度明显，不容忽视。 独处是不可能了，你放弃挣扎，索性托着下巴，歪头看他。 「成毅老师。」 你别这么叫我啊，没好事。 「成毅，成毅老师。」 欸—— 成毅伸手来捂你的嘴。 你没躲，他的手顺势捧住你的脸，四目相对。 「今天涛涛提到你的生日，我才知道是下周。」 我以前也不过生日的。现在只是为了对粉丝有个交代。 「我是不是对你关心太少了，明明你的个人信息在网上就可以查到。」 那是因为我没有提前跟你说过呀。而且，我也不希望你通过网络来了解我，我在你面前，不是吗？ 「你怎么总把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 要不然呢？他脸上浮起宠溺的笑意，两个人相处，不都是要慢慢了解慢慢磨合吗？ 「那可以让我了解一下，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想要你叫我哥哥。 你没好气地笑了。 「就这样吗？那我现在就可以马上——」 欸欸，成毅拽住你的后半句，怎么感觉我要吃亏了。 你哈哈大笑。 「为什么呀，」你好奇问，「为什么最近总想让我叫你哥哥？」 成毅拉着你并肩靠上沙发，伸手把你的头倚在他的肩膀。 因为我一直是哥哥呀。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长大，家里小辈中小孩多，我也是最大的那个。后来录综艺，大家推我当队长。粉丝里上学的小朋友也多，都叫我哥哥。包括现在在剧组，在公司，大家也都叫我毅哥。反应过来才发现，只有你，最特别。 你稍稍挪了挪脑袋，换了个角度。 他的肩膀，瘦得有些硌人。 我说完了，该你了。为什么不叫我哥哥？ 成毅把脑袋轻轻朝你偏头碰了碰。 「因为，」你磨磨蹭蹭地，「之前嘛，是因为防着你。后来，是因为不想和别人一样。而且，也不希望你一直当哥哥。」 当哥哥不好吗？ 「总当哥哥，总要照顾和体贴别人，会辛苦，不是吗？」 不辛苦，只是一份责任而已。不过你不习惯被照顾，我发现了。 成毅伸出手，揽住你的肩。 我的元老师呢，最特别。你还记得上一个剧组吗？那时候我常常和大家聊天，组里好多人我都认识，但是只有你，很少参与。我以为是你不喜欢我，结果后来发现你对谁都是这种疏离感，就像小刘今天说的那个词，高冷。后来认出以前是你帮过我，所以下意识留意你很久，发现你虽然很少主动和人亲近，但是做事的时候从不敷衍，有时候哪怕条件再差，都没见你抱怨一句。那时我就想，这个小姑娘真特别。 「所以后来睡了你，你就追到下一个剧组，想包养我？」 你又乱说话！ 搭住肩膀的手，佯装生气地捏捏你的脸。 我可是很努力，很努力才把你追到的。比演戏辛苦多了。 「也没有很辛苦吧。」 外冷内热的元老师，一开始可不容易捂热呢。 你无声笑了笑，知道这句不假。 「既然大家都这么叫你，那特别的我，当然不要和大家一样啦。」 你抿了抿唇。 「傅诗淇。」 捏你脸颊的手突然停住。 「傅诗淇。」 你小声地，再叫了一遍。 你没有告诉他，你一直记得玄关处那句扰了你整夜清眠的告白：想要跟你索要爱意的，是那个叫傅诗淇的人。 你的爱人，叫傅诗淇。 真要命啊。」 头顶传来他低低的笑意。 第一次觉得，我这个名字，这么好听。 第一卷：正文 第58章 打戏 因为就医被耽误的打戏，在剧组反复确认成毅的腰伤没有问题之后，开始准备补拍。 宫殿里有几场，户外有几场，强度不低，场次不少。几天的通告一排下来，你看着都担心——打戏不比文戏，拍起来会受到太多因素的影响，动作，台词，神情，走位，甚至有时候天气不佳也会波及成片效果。 剧组预计的杀青时间是下个月，留给整体拍摄的时间是非常紧张的。 你既担心成毅的身体吃不吃得消，又担心剧组的进度会不会再次受到影响。 白天文戏的间隙，成毅一有空拿着剑在场地里跟着专业武术指导练习动作。 “这里先提剑，直刺，对。” “然后格挡。” “挽剑，背后收起，然后往前追。” “不错毅哥，动作熟了可以再快一点。” 大半天下来，成毅已经可以把动作做得大开大合，干净利落，甚至还和武术指导的老师商讨完善了几个定格动作的处理。 晚餐时间，小刘和你坐在一边等晚上的戏开拍。 “毅哥的动作戏真好看。” 你吃了口盒饭，点点头。 “不愧是有底子的。昨晚我还刷到他上部剧绿幕直出的打戏，太厉害了，全程威亚吊着各种飞来飞去，出手干净利落，而且表情一点都不崩。” 你知道那个片段，确实是好身手，好演技。不仅成为了全剧可圈可点的高光时刻，也常常让他借此由此跻身新一代小生演技盘点的视频中。 但后来你才知道，也是那个片段，让他拍完之后腰伤得严重，拖到了杀青才去检查。 仙气飘飘的仙侠剧，飞来飞去的场景全凭演员的信念感来演绎。以前只会觉得他敬业，现在再想来，更多几分心疼。那是他在入行好几年后第一次演到大制作的男一号，想必压力不会小。除了反反复复打磨自己，他也不会别的办法。 其实不是没有捷径可走，但就像你了解自己一样，你也理解他的选择。 有时候，比一个人做什么，更重要的是，他不做什么。 就像现在眼前这个人，选择的是一招一式地反复练习，而不是最简单的直接让替身上场。 “开拍前准备，倒计时五分钟。” 你和小刘麻利地放下手里的盒饭，拿着工具进行开拍前最后的补妆。 「注意安全哦。」 没忍住，你还是小声地叮嘱了一句。 成毅跟你眨眨眼。 放心。 ——————— 武戏充满了不可控因素。 今晚的两场戏，都是屋顶的追逐打斗的情节。演员不仅要保证手上招式的流畅、对手动作配合的准确，还要在威亚的保险下在屋顶上跑出相应的路径。 一遍，两遍，三遍...... 时而踩空瓦片而重心不稳。 时而威亚悬吊的距离把握不对。 时而两人的打斗动作没有连贯上...... 几番NG后，武指老师在高处朝安导挥手示意。 安导的大喇叭响起：“成毅，休息一下。” 成毅收起道具：导演，补妆吗？不补的话我在屋顶再适应一会。 安导看向你。 你确认镜头，摇摇头，示意可以不补。 “好，不用下来。” 成毅朝下面做了个OK的手势，又转身沿着刚刚的走位方向，继续比划了起来。 武指过来，和安导重新商讨戏份的安排。 你从棚下出来，在空旷处踱步，眼里却移不开屋顶上的那抹红。 “咔”，一声轻微的折断声从屋顶传来。 你立即抬头，张涛等几个人已经朝楼梯奔了过去。 “怎么了？”安导举着喇叭问。 没事，没事，踩空了而已。 成毅朝下面挥挥手，但拧着身子一动未动。 你揪紧了心，却只能在下面干看着。 张涛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顺着梯子爬上去，帮他把被卡住的腿从屋梁瓦隙里扒出来，再掀起裤腿脱下戏靴检查情况。 几个人在上面说着话，下面的你听不清只能更担心。 “安导，毅哥膝盖磕青了。” 成毅却马上接话：安导，问题不大，不影响。 “姐，我带了云南白药。”小刘凑上来。 「给我。」 你拿过来，但屋顶上已经挤了好几个人，你只能在下面喊张涛的名字，再把药膏拋上去。 折腾了一些时间，张涛他们才依次从屋顶下来。 “还能拍吗？成毅。” 安导问。 可以的，来吧。 他甩了甩手，深呼吸几次，又摆好了起始的架势，在一声“开拍”后全身心投入了进去。 “姐，你别太担心。” 张涛不知何时站到了你旁边。 “毅哥自己有把握。” 你看着那个把自己化作真刀真剑的人儿，只能应一声无奈的“嗯”。 —————— 好在，第二遍顺利地完成了所有动作。安导在反复确认无误后，喊出了那声人心所盼的“收工”。 你知道成毅一定会第一时间再去跟安导确认镜头效果，再加上威亚的取拆颇耗时间，你提前回了化妆室做卸妆准备。 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亮。 显示，曾凯发来两条消息。 不用细想，又是照片。 解锁划开，点击放大，是今天白天你给成毅补妆时的场景。 你忽然觉得有些窒息——为了避免这种照片再次出现，今天你甚至刻意减少了亲自动手补妆的机会，尽量只负责在导演棚监视器后面盯妆，更多地是口头叮嘱和指导小刘该如何去做。 但毕竟她才入行两年，有些妆面细节做不到位，还是需要你上手落实。 这样的次数，今天，不过超过五次。 可即便你已经如此提防，还是被对准抓拍。 像是钝刀子磨肉一样，在你点头同意前，这些照片还会继续被拍下，被发送，被拿来反复提醒你。 —————— 听见门响，你下意识藏起手机收敛神色，转头却看见成毅皱着眉进来。 你紧张得不行，一把扶住他。 「怎么了？膝盖疼吗？」 成毅伸手捂住肚子，整个人朝你倒过来。 元老师，我好饿啊。 你没忍住给他翻了个白眼。 他嘿嘿一笑。 一直吊着威亚，怕胃难受，晚上没怎么吃东西。 你想起上午化妆组小妹妹顺手给你的零食。 「我有小饼干，吃吗？」 吃！ 你从抽屉里拿出来给他，他却张着小嘴，一副等你投喂的表情。 行，就当一回傅诗淇的饲养员吧。 元老师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去吃个宵夜吧？几串烧烤就行。反正明天的戏在仙居，要中午才开拍。 「不行。」 为什么？ 你把他按进长椅，盖上早已准备好的卸妆面膜。 「今天折腾了一天，身体本来就没有休息好。明天要去仙居，虽然开拍晚，但是离得远，起得早，这个点吃了咸的东西，明早起来要肿脸。」 成毅一双眼睛从面膜里滴溜溜看着你，满是不甘。 好可怜，我变成妻管严了。 你吓一跳，马上看了一圈确认化妆室里还没其他人，才低头瞪他一眼。 「傅诗淇，你乱说什么！」 涛涛守在外面的。 他拿着你的眉笔，在手指尖滴溜溜地转着玩。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这次回剧组之后，有些时候，你好像比之前离我更远了。 你心里一惊。 这个人的心思真是太纤细了。 「乱想什么呢，你天天不是舞刀就是弄剑，我当然要离你远一点啦，上次都快被你反手一剑“暗杀”了，我惜命得很。」 欸、诶… 他被你提醒上次的“意外”，不好意思地闭了嘴。 「后天生日，」你转移话题，「你还没有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呢？速速报来，过期不候哦。」 什么都行。只要是你送的，都好。 第一卷：正文 第59章 阻隔 仙居的树林依山傍水，景色宜人，但和横店之间有一定距离。 去仙居的路，常颠簸，多曲折，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总是容易坐得你晕头转向。 所以每次轮到去仙居拍摄，你总是感觉如临大敌。一大早什么东西都不敢吃，饥肠辘辘挨到下车，才算是得了解脱。 成毅本来提前跟你说了坐他们的车一道走，你心里埋着被偷拍的刺，一口回绝。 等一路大巴坐到了仙居，你下车晕晕乎乎扶着树深呼吸调整状态的样子，却刚好被跟在队伍后面停车的成毅和张涛看见。 给。 化妆间里，成毅递过一杯刚泡好的青柑普洱。 杯壁还温热着。 一小口，茶味甘香，暂时压制住了你生理性的难受。 上一次，你主动开口跟他讨茶吃后，他每次在化妆间泡茶时都会记得分你一杯。 小刘看着新奇，也跟着尝试过，不过年轻人还是更喜欢纯粹的甜味，没几次便作罢。 你也没想到，自己会逐渐跟着成毅适应喝茶的日常。这不免让你想起几句熟悉歌词——大概今生有些事/是提早都不可以/明白其妙处。（《苦瓜》） 晚上回去的时候，你和小刘跟着我们的车走吧，涛涛开车很稳。如果还是不舒服，也可以中途停下来休息一下。 你饮尽还回茶杯。 「到时候再说吧。」 “姐，”正在检查妆前准备的小刘忽然开口，“血浆好像剩的不多了。” 「去跟道具组的老付要，他那边有备用的。」 小刘点点头，麻利地出发。 化妆间里没了外人，成毅这才拉住你的手，关心地询问：“很难受吗？没吃晕车药？” 「晕车药吃了容易犯困，忍一忍就过去了。别担心我。你的膝盖呢？」 你看向他长裤位置。 忍一忍就过去了，别担心我。 你无语，他是懂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你拿眉笔作势敲他脑袋，却在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时也忍俊不禁了。 「今天动作戏不要逞强。明天可是生日会。」 遵命，元老师。 他温柔地点点头。 —————————— 今天这几场打戏，人员密，调度多，又涉及到好几处关键剧情。 同时，因为仙居不像横店那些正式的拍摄基地，没有设置围挡，加上最近不少成毅的粉丝赶来生日会，所以今天来现场围观的人尤其多。 中途成毅去了几趟外面的厕所，你们隔得老远都听见了一波又一波的尖叫。 「出恭像是登基一样热闹。」 你忍不住毒舌了一句，惹得组里小妹妹笑个不停。 所以下午切换布景的时候，张涛索性给他支了个折叠椅，在远离人群的河边休息。 等你和小刘去群演组支援帮忙过来，却发现，他正在好整以暇地钓鱼。 “毅哥，你还会这个哦！” 小刘好奇又兴奋。 我很厉害哦。你要试试吗？ 成毅很大方地把另一根鱼竿递给她。 小刘连连摆手。 “我可最坐不住了，这对我来说算是酷刑。” 「给我吧。」 你招招手，走上前去接过鱼竿。 这下，倒是换成毅一脸惊讶了。 鱼饵已经串好了，你甩钩的时候注意控制力量。 成毅手把手地给你演示，一步一步，耐心又仔细。 看懂了吗？要不我来帮你抛竿吧。 「像这样吗？」 鱼钩在你手里一拉一放，借助弹性飞出一道轻快的弧线，只溅起一点些微的水花，就悄然没入水中。 你傲娇地冲他挑眉。 “哇，姐这么厉害！” 捧场的小刘一如既往。 成毅震惊得张大了嘴，随后忍不住为你比划个大拇指。 你挑了个跟成毅隔了两米距离的树下坐下，手执鱼竿静静地等着。小刘和张涛往下游走了段距离，打水漂去了。 钓鱼是一项安静的运动，倚坐小凳，看湖光山色，水面微澜。不明其理的人觉得乏味无趣，深知其妙的人常常自得其乐。 你看着成毅的指尖在鱼竿上不自觉地摩挲着，忽然想到了李炎。 李炎习惯在深夜里擦拭他的弓。那张弓，又何尝不是一根鱼竿，他以自己做饵，去钓取一天下太平。 最后1/5的剧本你最近才读到，读到李炎最后的结局，只觉得太苦了。虽然知道，从艺术上而言，悲剧才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但是你仍然觉得难以释怀，连带着最近看李炎扮相时的成毅都多了几分怜悯。 手机在牛仔裤里微微震动两下。 你空出右手，划开消息。 又是曾凯。 照片上，是刚刚你接过他手中鱼竿的那一瞬间。两人言笑晏晏，手与手的因视觉错位，如紧紧相握。 你几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抬头向前方——照片上拍摄的方位——望去。 那一片水域遥遥隔开了两岸，只看得见对面一片葱郁的树林。 你感觉自己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因惊讶，因未知。 怎么了？ 你回神抬头。 成毅已经走近，一边替你拉高前端直接浸入水中的鱼竿，一边扶住你的手臂。 你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开了他。 你们俩都因你这个动作而愣住了。 你狼狈地起身，摆摆手，向后退去。 「我去一下卫生间。」 ————————— 你找到个无人的角落，直接拨通了曾凯的微信电话。 没等几秒，或者说早等许久，电话很快接通。 “元老师，你还是主动联系我了。” 你努力压制着自己起伏的呼吸，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率先投降。 「如果我不联系你，你就要一直找人拍下去吗？」 “不是‘我’一直找人拍下去，而是你们一直有可能被人拍下去。不是我，也会是狗仔，或者是粉丝，是路人。我只是在帮你们预演和提醒一下有可能面对的情境。” 「谢谢你的提醒。」 “对了，他没有告诉你，他好几个在谈的商务进度都因此搁停了吗？” 你握住电话的手一紧。 “因为公司没办法给出品牌背调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之后的商务恐怕都会谈得比较艰难。” 「如果我签了协议，这一切就会恢复吗？」 “当然不会。” 电话那头传来曾凯的笑声。 “选择谈恋爱的艺人当然要选择背负一定的风险。我说过的，我不带没脑子的艺人，也不愿意给人兜底烂摊子。娱乐圈又不是和尚庙，当然可以自由选择。但是，风险要可控。如果你签了字，这些问题会由直接公司出面解决。毕竟，我们有义务保证艺人的商业价值不受影响。” 他说的很对。 此刻，你就是被视作那些问题，风险，担忧。 没想到，还是兜兜转转回到了和五年前一样的处境。 「协议，我签。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不妨我们明天见面谈。」 对面安静了几秒。 “可以。顺便多提醒你一句，最近来横店的粉丝很多。” 你知道他在意指什么。 「我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 再返回现场时，成毅已经重新投入拍摄了。 你们没有再谈及下午你的异常。 工作时间，不谈私事，是你们的默契。 但你明显感受得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冷了些。 冷淡了些，也冷静了些。 只是晚上下戏卸妆时，在狭小的空间里，还是逃不掉要面对彼此。 卸完妆，你替他简单打理了下刘海，方便他一会跟等在外面的粉丝打招呼。 你知道，以今天在外面的粉丝的数量，他一定会降下车窗的。 「我今晚不跟着你的车走了。」 他的指尖一顿，扯住你衣角。 怎么了？ 「今天在剧组外面守着你下班的粉丝很多。」 我知道今天人很多，有些粉丝提前来横店了。这种时候，你更应该跟我一起走。 「如果粉丝不小心拍到什么，很难解释。」 不解释，成毅没有丝毫动摇，不解释，就是我的解释。我只辟谣错误的猜测，不解释正确的事实。 你忍不住摇摇头。 「不可以。」 可以。元老师，这是你最近不对劲的原因吗？ 成毅看定你的眼睛，握住你的一只手。 在我决定跟你表白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做好了作为演员成毅的全部准备。而且，我要走的路，从来不需要拿个人情感交换。角色是角色，演员是演员，我是我。 你慢慢抽出手。 「可是我没有。」 成毅一愣。 你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没有做好要牺牲你演艺生涯的准备，我也没有做好站在你公司对立面的准备。」 ——我以为我准备好了去爱一个具体的人，但却发现我不甘心成为你的软肋。 ——我不要你冒险拿“演员成毅”的未来去换，当我知道你有多爱这个职业，又有多努力才走到现在。 ——你应该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我可以保护你，相信我。私生活和演员工作我可以分开的。 你听出他语气里前所未有的急迫。 「我不可以。」 你艰难地重复这一句话，你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解释清楚你此刻的为难与犹疑。 你感受到他的手渐渐松开。 你想握紧，却失了勇气。 沉默压抑的气氛在你们之间变得浓稠得散不开。 好。 他起身，一个人开门离去。 —————————————— 剧组几辆大巴车开道，全组人员从仙居撤离回横店。 车辆在酒店门口停稳的那一刻，你连包都没有顾上拿就快步飞奔下车，抱着路边的垃圾桶吐了个痛快。 小刘拎着大包小包着急地跟到你旁边，又腾出手来递给你一瓶矿泉水漱口。 忽然身后响起的一片欢呼。 欢呼声里，翻涌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你双手半撑着膝盖起身，狼狈地循声望去。 车门打开，成毅从车上下来，一边朝两侧的粉丝挥手致意，一边朝酒店走去。 你们的视线，就这样远远地交集了一刹那。 你读不清他此刻的神色，也希望他看不懂你当下的狼狈。 而夹杂在你们之间磅礴的欢呼与爱意，却在此刻，将你们阻隔得更加遥远了。 第一卷：正文 第60章 吵架 早起打车，车行路过横店最繁华的街道，你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成毅现在的人气。 巨大的桁架，繁密的绿意，一列列的周边，和络绎不绝到来的粉丝们。 哪怕只是停留时偶然的匆匆一瞥，你也能从她们的兴奋中感受到今日盛大的意义。 红绿灯处，车暂停住。 你仰望那张高挂在建筑物的巨大海报。那是他上部戏的定妆照，也是这两年人气最高的角色。 海报上，他剑眉星目，凤冠乌丝，手执武器，凝神天地间。 你没有认真完整地看过这部剧，但仅仅一张海报，已经足够让你看出另一个完全不同于李炎的角色魂灵。你相信成毅一定从这个角色里获得过了很多戏里戏外的快乐，也真正希望他的粉丝能从现在这部剧里再一次见证他的付出成果。 “成毅，生日快乐！” 巨大海报下，粉丝们聚在一起，对着海报开心自拍，将喜悦高声宣之于众。 看着眼前这一幕，你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你看，有这么多人喜欢着你。 你拿出手机，看了下还是没有动静的聊天框。 昨晚，成毅没有发来例行的那句“晚安，明天见”。 今早，你们之间依旧没有破冰。 生日快乐呀，傅诗淇。 你只能在心里无声地说。 ———————————— 因为生日会的排演，成毅今天跟剧组请了全天的假。但是你除了答应下来给他做的生日妆造，该在剧组的时间，还是照常在组忙碌。 或许此刻忙一点，才能让你好受一点。 但是赵佬却还是觉察到了你的异常。 “怎么，你们俩吵架了啊？” 你蓦地惊讶得瞪大眼睛，却不知他知道了多少，自己又该如何回应。 “如果是别的人，我会早点敲醒你。不过是这小子，我就先袖手旁观了一阵儿。” 赵佬挥挥手，把附近几个工作人员支开了。 “小元知。” 赵佬像长辈唤小孩一样叫你的名字。 “和艺人谈恋爱，会比一般人辛苦很多。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因为一时兴奋尝鲜的人，所以我希望你做足了心理准备。” 你低下眉头。 你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还是差点节节败阵。 “这个小子，在演戏上有点天赋，也足够努力。我看好他作为演员的潜力。但是，事业是事业，感情是感情，如果他要用他的事业让你做出感情或者职业方面的退让，你要自己斟酌清楚，值不值得。你在化妆这个赛道上，未必不能做到行业最顶尖。” 你轻轻摇摇头。 他何止没有用事业让你做出感情方面的退让，反而此刻的处境是你要阻止他的事业因为你而生出意外波澜。 大概把你的摇头理解为了不自信，赵佬语气重了些。 “我从不培养看不上的人。” 你感激地看向赵佬，你知道这句话从他的嘴里出来，份量有多重。 “听说陶英然在打听你。” 你顿了顿，点点头，忽然慌了。 这两天被照片的事折磨得魂不守舍，都忘记了这件事了。 「赵佬，我不是故意瞒……」 “想什么呢！” 赵佬露出一副‘你怎么这样想我’的嫌弃表情。 “不过，撬人都撬到我这里了，哼哼，看来不留几个人在身边，你们迟早都跳槽跑了。我是想说，既然都有人专门打听你了，说明你的技术水平已经可以被圈子里专业的人人看见了，而你在行业里的机会，也就不会仅仅局限在这里。” 他大手一挥，指指面前的化妆台。 “所以面对成毅，你也完全不用自卑。” 呃，倒也…好像从来…没有自卑过。你心想。 “如果他身边的人欺负你没有背景。”赵佬端起咖啡，“你现在就叫我一声师父吧。” 这刹那，你是真的完全愣住了。 入组前，圈子里都在传，一直独门独户单打独斗的赵纪平准备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你以为，这次剧组拍摄的合作下来，你或许有机会能加入他的工作室。 但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收你为徒。 “怎么，不愿意啊？” 赵佬问。 你马上弹跳站起来，双手抱拳，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 「师父。」 赵佬指指外面。 “行了，这下名正言顺使唤你了，去巡一圈组吧，忙起来，才没空瞎想。” —————————————— 3：00，定好的闹钟准时响起，你利落地交代好手里的事，折返回酒店，完成事先答应下的约定。 刚敲开成毅房间的门，你就看见张涛脸上一闪而过的奇怪神色。 成毅背对你坐着，小刘正在帮他做妆前的护理。 你没开口。 成毅也没有。 连一向活泼的小刘也明显感觉到氛围不对，收敛起自己日常的话唠。 你接手过小刘的工作，正式化妆。 彼此的视线却回避着。 画眼妆时，成毅选择闭着眼睛休息。 整个化妆过程，半个小时，房间里只听见空调嗡嗡的声响。 你把眼前这个人，拆成眼睛，拆成脸颊，拆成嘴唇，拆成一笔一划，理性地完成专业的工作。 只是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麻。 「OK了。」 你开口，却是对着拿着服装的张涛说的。 “哥，衣服。” 张涛把熨烫好的衬衫递给起身的成毅。 成毅终于开口：去了场地再换吧。 “好。” 张涛重新收进怀里，脚步随着起身的成毅一起向外走。 小刘急忙趁机大声呼喊了一句：“毅哥，生日快乐哟。” 「生日快乐。」 你小声地跟了一句，也没留意他有没有听到。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你不再勉强自己，卸了气一般跌坐在沙发上。 “姐，姐。” 小刘紧张地凑过来。 “你们俩也吵架了吗？” 全世界都看出了你们不对劲。 “你来之前，毅哥跟他经纪人正在吵架。我从没见过那么生气的毅哥。” 你偏过头看过去，小刘脸上还留着目睹后的惊讶之情。 “我不该偷偷听的，但是还是听见他们在吵什么协议啊，风险啊之类的词语。感觉双方都僵持不下。” 小刘叹了口气。 “生日这天，不都该开开心心的吗？” 你没法回应小刘的疑问，就像你也本以为，爱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开开心心的事一样。 「小刘，我先回组忙去了。」你听见自己的声音苦涩如昔日扼喉的尼古丁，「今晚他生日会的补妆工作，你替我去吧。」 第一卷：正文 第61章 谈判 回到剧组，正好碰见曾凯和制片人在谈话。 “生日会耽误大家进度了，这是我们公司的一些心意，里面还包括粉丝们的一些礼物，晚点辛苦剧组给大家分发一下。” “辛苦凯哥，替组里谢谢你们。” 今天剧组里专门在门口辟了一处空间，此刻有工人正在帮忙搬运各种箱包进来。箱子的外包装上，显眼地印着“成毅”两个字。 你从对面走过，和曾凯对上了视线，又彼此移开。 说好了今天见面聊，此刻在剧组看见他，并不意外。 你去棚里巡视一圈，又帮忙解决了一些妆造的小问题。 剧组准备开饭时，有个眼熟的人来找你。 你见过他，上次他跟在曾凯的身边。 “凯哥说现在准备去生日会现场，问元老师要不要一起。” 「好。」你闻了闻身上的汗味，「等我十五分钟，门口见。」 ———————— 你坐上副驾驶，曾凯开得很快。 他没有开口提协议的事，你也没有主动。 车行至生日会剧院门口，因路口人太多而被迫先停了下来。 你朝门口望去，目之所及处都摆满了各式的立牌海报，排队等候入场的粉丝手上身上全是各种绿色应援物。 车继续往剧场后门开，被保安拦下时，曾凯只摇下车窗露了个脸就顺利进入了。 “去后台看看。” 曾凯没等你答应，就径直地往后台走去。你跟在他身后，也一路畅通。 还没走到，剧场里就响起如潮水般的呼喊。 生日会即将开始了。 你从侧面的围挡看出去，成毅正在前方候台准备上场。 挺俊的身形，清爽的短发，那一抹白在舞台后台的昏暗里也如月色般显得明亮。 肩膀被拍了拍，打断了你的出神。 曾凯扬扬下巴，示意你跟上。 辗转几个楼梯后，他推开了一间办公室房门。 房内，几个屏幕正实时显示着现场各个角度的情况。正中间的大屏上，是舞台中间刚刚上场的成毅，他朝台下鞠躬致谢，又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说着开场白。 和剧组镜头下的他不同，他神情里始终带着一丝紧张与羞涩。 他的一字一句牵动着剧场里数千人的情绪， 屏幕里，门墙外，层层叠叠的欢呼声不绝。 你以为曾凯要开始谈正事了，但他没有，只是跟你一起坐下，专注地欣赏着舞台上的表演。 熟悉的前奏响起，成毅唱的居然是《六月的雨》。 “他很喜欢那部剧。” 曾凯像是闲聊一般开口，同时伸手调低了屏幕的音量。 “之前本来有机会再拍一版全新的电影，他主动去争取了试镜的机会，又自费提前去报名了武术训练。面试当天，他甚至连原本的游戏原著都打通关两回了。” 曾凯鼻间抑出一声笑。 “但那有什么用，他当时演过最好的角色不过是一部网剧的男二号，粉丝数量少得可怜。哪怕他演技再好，也不过是沦为别人的垫脚石而已。”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他这一路走来挺辛苦的，当年公司没什么资源可以喂给他，他是我带过的少见的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演员。如今，也算是勉强熬出头了。你们现在拍的这部剧，开拍前，有波折，如果不是他的粉丝数据实在漂亮，恐怕就要立刻换人了。” 屏幕上，主持人刚好与他进行节目间隙的互动，现场收音里传来粉丝对他的各种爱称，里面不乏某些令人眼红心跳的称呼。 “你听，粉丝现在对他的期待，并不是一个演员那么简单。这是不是你们说的女友粉？” “我不反对他谈恋爱，三十多岁的人了，没有感情生活才不现实。但是恋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到时候如果没有公司出面进行提前的预案和公关，他的损失可能难以估计，到时候你也难免被牵连其中。” “所以，这份文件，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你好。”曾凯拿出那叠你早已见过的协议书，“除此之外，公司可以给予你一定的经济补偿。” 他报了个数，一个确实很让人心动的数目。 你的目光，还在追随着屏幕上成毅的一举一动，手中的动作，却把协议书接了过来。 「我不需要经济补偿。这世界上金丝雀有很多，但是没有笼子装得下我。我说过了，这份协议，如果我签，我有条件。」 曾凯没有露出任何惊讶之情，双手怀抱，微微后仰。 “说说看，金钱方面，只要不离谱，尽量满足。” 闻言，你半是无奈半是冷静地摇摇头。 「我要增加条款。」 曾凯微微皱了皱眉。 你拿出手机，向他发送了一份文档。 「具体内容，你可以在文档里查看。」 曾凯拿起手机。 你看着他的神色逐渐凝重。 你转过头，继续看着屏幕上直播着生日现场的画面。 画面上，他开心地笑着。 本来，你也可以在现场亲眼见证的。 本来，这样的笑容可以更灿烂的。 半晌，对面的曾凯终于开口。 “你的条款，会涉及到之后他的所有戏约和后续宣传，有时候，观众和剧组也需要演员戏外的营业状态。这个要求，太难满足。” 「我知道。但是并不是不能满足，对吗？这些条款不会折损他既有的商业价值，只是……只是会规范他作为艺人的个人形象而已。放弃一些短期利益，换取作为演员更长久的生命力，不是个坏买卖。」 曾凯从怀里掏出一支烟，在手指间搓捻，并不回应你。 「凯哥，您说过，他像块顽石，太坚硬。」 你回想起那晚在医院他对成毅的剖白，回想起这些天来对于成毅的了解，回想起小刘下午提及的争吵。 「直至现在，公司都没有考虑过三方面对面讨论这个事情，并不是因为您作为经纪人可以代表他的权益，而是因为，他根本不同意。要不然，这份协议，早该已经有了他的签字。」 要不是下午的争吵……其实你早该猜到的，这段时间，曾凯不会只对你下手，他和成毅之间应该没少过“交流”。 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强撑着面对压力。 你们两个人都想要为彼此挡下这些是非波折。 「他的商务停掉，受损的不止是他，更是公司，不是吗？所以，如果我先签了字，后面的事情，相信会好办很多。这些补充条款，就是我的条件，全部条件。」 你看着屏幕上吹着蜡烛、笑得开心的某人，心里的某个声音也在说，成毅，我不想让你成为横亘在中间为难的人。 “你增加的这几条，表面上看是在顾全你们的关系，但实际上还是为了他的选择，而且，你还把公司架在了对立面。这么好的机会，不为你自己争取一下吗？” 你坦诚：「是，也不全是。」 “医院那天晚上，我真不该那天晚上让你听见太多。你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因戏生情，或者有了别的选择，怎么办？” 「那时候，这份协议守护的东西，也没有必要存在了。」 你释然地笑了笑。 最坏的打算，你早就想到过。 「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放手的。」 曾凯低头，沉思一会，站起身来。 “我会让法务部加班马上审查一遍，如果通过，新的协议，现在就签。” 「好，我在这里等着。」 曾凯开门离去。 第一卷：正文 第62章 铠甲 你留在会议室，放软了身子，让自己窝进了座椅之中。 屏幕上，正在进行粉丝纸条的问答环节。主持人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纸条，让成毅选择并回答。 这一次…嗯…这个吧。 他打开一张便签纸，大声读出上面的问题。 xx角色是个特别温柔浪漫的人，请问成毅，你怎么定义爱情中的浪漫？ 还未读罢，下面已经惊起了兴奋与好奇的哇声。 成毅脸红一笑：其实我是一个特别不浪漫的人。不过，每个人对浪漫的定义不一样吧。面对喜欢的那个人，你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跟她在一起做某些事情，你都会觉得很浪漫。你喜欢一个女孩子，她干什么你都喜欢。 粉丝涌起一阵甜蜜的欢呼。 主持人：“你对爱情与浪漫的定义真是太甜了。” 成毅：其实爱情嘛，不可能它只有甜嘛。爱情的过程中也会有点矛盾，可能还要更多学会去包容对方，去理解对方。我觉得一个更好的爱情是相互让对方成为更优秀的人。 主持人：“头头是道呀！” 成毅下意识摸了摸眼角，那是他害羞时的习惯动作。 成毅：这一点上，我做得还不够好。 主持人：“好，下一张！” 成毅又抽出一张。 成毅老师，拍戏辛苦了，希望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请问你可以做到吗？ 下面的粉丝替他抢答“可以”。 他笑着想了想，我尽力做到吧。但是拍戏总有意外，这些大家是都不想看见的。我会努力保护好自己的，少受伤，健健康康，顺顺利利地拍完戏。 你想起他受伤的腰，想起藏在戏服下乌青的膝盖，想起他把自己化作一招一式时的毫无保留。 拜托，无论何时，都请健康平安。 —————————— 半个小时后，你在新的协议书上签了名。 曾凯递过来一份，“这份底稿，你可以选备份。成毅那边，今晚我会拿到签字，再给你。” 「好。」 你点点头，看了眼已经临近十点的时间。 心里叹了口气，商人真是一点都不放过啊。 “元老师，”曾凯看向你，“你有没有考虑过转行，比如说，经纪人。这样你可以更密切地陪在他身边，圈子也不少这种。” 「没有。」你回答得很迅速。「涂红扮绿的手艺已经够赚一口饭吃了，我不愿意再来做人口买卖。」 曾凯被你的冷幽默逗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这个行业的蠢货太多了，如果有你加入，会是一件有趣的事。你是真的明白一个好演员真正的价值。” 凯哥，你笑着摇摇头，不介意抬举他一下。这个行业里没多少蠢人，只是有太多贪心的人。是您足够有智慧，所以才会答应放手。 “小姑娘，”曾凯富有深意看了看你，这个眼神，医院天台那晚你也见过。“你才是那个聪明的人。” 你轻轻摇摇头。 什么是聪明，什么又是愚蠢。每个人的位置不同，判断也是不一样的。 屏幕上，他正不舍地和粉丝做见面会最后的道别。 “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也可以随时离开。” 曾凯离开前，留下这一句。 你点点头，没有起身。你想伴着他过完最后一秒，哪怕只是隔着屏幕。 你拿起协议书又看了看。 在旧版条例的下面，新增了今晚你拟写添补的几条： 1.真实性原则： 甲方和乙方应保证艺人在公众面前展示的形象和行为真实可靠，不得为了宣传或其他商业目的而伪造或夸大个人情感关系。 2. 诚信宣传：甲方公司承诺在所有宣传活动中，尊重乙方与丙方的真实情感状态，不得要求或引导艺人伪造情侣关系以吸引公众关注。 3. 形象维护：甲方乙方应维护自身正面形象，不得参与任何可能损害其个人声誉或误导公众的活动，包括但不限于伪造情侣关系。 4. 合同责任： 如甲方违反上述规定，故意伪造情侣关系进行营业宣传，应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包括但不限于乙方和丙方因此造成的损失。 5. 监督与纠正： 乙方丙方有权监督甲方的宣传活动，确保其内容真实可靠。一旦发现公司、剧组相关宣传有违反合同规定的行为，有权要求剧组立即停止并纠正。 …… 其实，你并不在乎这份感情能不能公之于众，也不在意这份协议可能会怎么拿捏你。在决定接受这份感情之前，你就已经做好了在幕后的准备。 但这并不代表，你会希望他做出同样的冒险。 如果这份协议是你并不存在的枷锁，那也可以是保护他坚固的铠甲，让他可以自在地做演员成毅，不必再拿什么去交换。 你爱的，是那个耐心温柔的傅诗淇，也是那个在剧组闪闪发光的成毅。 你小心地把它折好，贴身放着。 傅诗淇，真巧，我也不是一个特别浪漫的人，但我也在尽力学着去理解这份关系，理解你。既然你说，一个更好的爱情是相互让对方成为更优秀的人。那么，你也不可以用演员成毅的未来去交换。 第一卷：正文 第63章 贪心 吹完头发出来，就听见正在充电的手机在桌面振动个不停。 还没来得及伸手顾上，门口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你站在门内犹豫不定，谨慎地开口：「是谁呀？」 我。 一个字，熟悉的声音，已经足以让你心弦微动。 你解开锁，将门拉开一半。 乍然对视，彼此都无言着。 这个一整天都没有正眼看过你的人，此刻顶着夜色冒着风险站在门外，距离你不过触手可及的半米，手机上仍在拨打着你的电话，鸭舌帽掩不住他的深邃眸子。 突然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你觉得有一些鼻酸。 明明今天生日会到场的每个人都可以公开坦诚地呼喊着表达对他的喜爱。 明明今天他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全世界的关注与祝福。 可是过去的24h，他跟你，好像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 你有的，只是隔着热闹人群的距离与疏离，只是独自赴局的一腔孤勇，只是透过屏幕看见的他的一颦一笑。 你感到内心委屈难言，偏过头移开视线，打开一半的门也停下。 成毅紧张得一下子抵住门框，将门推开，跨步挤进屋来。 你不由得后退一步。 门在他身后咔嚓合上。 走廊外灯光被切断，屋里只有虚掩的卫生间透出的些许暖橙色的光线。 元老师…… 成毅轻柔喊着你的名字，小心地，试探着，伸手将你揽进怀中抱住。 你没有推开他，也没有伸手回应。 他把你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你揉进他的身体。 在这样一份用力真切的怀抱中，你感到这几日硬扛的疲倦都从身心放了出来，变得如有千斤重。 你轻轻舒出一口气，缓缓将额头抵在他的颈窝。 他的身上，还留着今日生日会上热闹的气息。 是你贪恋的，向往的，珍惜的气息。 对不起…… 他抚摸着你的脑后还未干的发丝，在你的耳边低语。 协议我看见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些天来面临着这样的压力。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你的，我承诺过，我却没有做到，还让你挡在了我的面前……我真是…… 我今天不敢看你……我只是会害怕，害怕你先放手…… 对不起… 你想告诉他，不要道歉，没有什么对不起，本来也该是你要去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你想告诉，他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你希望他是自在无拘的。 但一开口，却只变成了一声颤抖着的「傅诗淇」。 像是跑了长长的比赛，终于可以在终点线后筋疲力竭地靠在爱人肩膀上休息。 而多么幸运，有爱人，接住了你。 「傅诗淇……」 你埋在他肩膀，小声嗫嚅着。 我在。 「生日快乐，新一岁，要健康，要平安。」 他轻轻扶住你的肩，拉开距离，目光如焰。 我贪心，我还要你爱我。 「好。」 你轻轻踮起脚，盖章许可他的贪心。 「我爱你。」 —————————— 被闹钟闹醒的时候，你还枕着成毅的手臂。 起身时，被压住的头发扯得你不由得叫出声来，然后气恼地推推他。 他翻个身，伸个懒腰，露出神满意足的神情。 元老师，早安。 你摁掉了闹钟，下一秒就开口逐客。 「快点回你自己的房间去。这层楼住的全是剧组人员，一会大家就要出门了。」 啊？ 笑容僵在成毅的脸上。 「快点啦。」 你伸脚踢踢他。 他一把握住你的脚踝，神情委屈。 昨晚是你不让我离开，现在又要一大早把我赶走。 你理直气壮地：「昨晚我只是太困了，抱着睡了一觉而已，清清白白。」 成毅被你的“清清白白”搞得哭笑不得。 他身上确实衣裳整齐，连衬衫扣子也只松开了前两颗而已。 只不过一夜过去，已经全部皱皱巴巴。 「我这里也没有衣服可以给你替换，你要这样去剧组吗？」 啊——真是无情啊！ 他后仰摊开身子，长叹一声。却也只能在你的催促下起床穿鞋，准备离开。 不过走之前，没忘记在玄关对你偷袭了一次。 来势汹汹，攻势猛烈，带着明显的不满，差点让你乏力缺氧。 昨晚的利息，我先结算一下。 他满意地笑了，才开门离开。 —————————— 再次见面，是在八点剧组化妆室。 这几日热到气象台都发布橙色高温预报，所以剧组的工作时间被重新安排——分成两轮：早上八点到十一点，下午五点到晚十点。 你从赵佬那边开了晨会回来，小刘正开心地围着成毅叽叽喳喳地说昨晚生日会的见闻。 “毅哥你粉丝好多啊，昨天剧组门口就一直有人在打卡拍照。” 妹妹昨晚一直留在现场了吗？元老师，早上好呀！ 他冲刚进门的你打招呼。 你点点头。 小刘见你们恢复了往来，明显松了口气。 “那肯定啊！我和雯雯在台下一直到最后散场呢！” 正在梳理发套的雯雯开心地点点头。 “没想到毅哥唱歌很好听呀，你要不考虑下把我们这部剧的主题曲唱了呗。” 哈哈，我只是能唱，离专业还差得多。 “你又谦虚，昨晚回去我们就搜了你，你以前还发过歌呢！” 天哪，你们这也挖得太早了，打住打住。 化妆室里响起一片笑声。 你却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搜索了起来。 想了解他，多一点。 看时间，那是一部很早的电影配乐，网上能找到的视频画质模糊，他在其中戏份不多。 粉丝们自行提取音频，给他配上各种同时期的照片，剪了个ppt式的mv。 你带上蓝牙耳机，点开视频。 一张张他出道早期的照片——生活照，剧组照，试镜照，在屏幕上依次播放。 那时间，他年轻，俊秀，又臭屁，可爱。 古早的记忆忽然被眼前年轻的轮廓唤醒。 他曾说过你在《美人心》剧组帮过他。那时，你确实不记得了，但眼前的照片又帮你确认了某些隐约而确凿的回忆。 原来你们真的早已相遇过。 兜兜转转，所幸不负。 忽然，一颗大脑袋伸过来。 你在看什么呢？ 你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机就突然被拿走。 「诶？欸！我的手机！」 成毅一手端着给你的茶水，一手把手机举过头顶，脸上是一个大写的无奈。 你、你不要再乱搜索了！ 你看了眼化妆室，小刘和其他几个姑娘都已经搞定离开去吃早饭了，只剩下张涛正疑惑地看着你们俩。 你一咬牙，攀住他的肩，跳起来去够手机，却只有指尖碰到一点点。 成毅没想到你这么激动，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你，却重心不稳，连带着你一起跌倒沙发上。 茶水撒了一地，手机也落到一旁。 下一秒，你余光看见张涛飞一般地蹿到门外去了。 完了。 一大清早的，解释不清，太丢人了。 被指尖碰到的手机，刚好打开了音量，从蓝牙耳机里传来成毅年轻稚嫩的声音— 为了你 我愿意放弃不羁的自由 喔不保留 浪漫过了头勾勒幸福的轮廓 喔何必 在乎 别人在乎 你和我 多冲突 爱情 关乎 由我作主 你作主 … 「我好像想起你来了，《美人心》剧组的时候。」 成毅一下笑得眉眼弯弯：真的吗？ 「嗯。原来那时候你还是个小黑蛋，五官没长开，还没出落得现在这么好看。」 我现在这么好看吗？ 他笑着问你。 你点点头，撑着手臂想从这尴尬的状态里起来。 他却手上用劲，锁住你。 你心里暗道不好。 果然看见他起身欺近的脸。 情急之下，你一把扯过沙发上的戏服，盖住他的脸。 「傅诗淇，你要是敢弄花了今早好不容易画好的妆，我可要收拾你。」 他闷闷的笑声从衣服下传来，手上的束缚松开，举手做投降状。 好，好，遵命，我的元老师。 第一卷：正文 第64章 倒数 剧组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换景，也意味着只剩下最后几十场待拍的戏了。 拍摄地点在隔壁市的某个影视城，等全组人乌泱泱地迁移过去正式开拍，就花了近两天的时间。 不过这一次，你的房间被安排成了正对着成毅的房间，门对门，不过两米的距离。 你没问为什么有这样的调整，但也猜到公司那边应该和剧组打了招呼，尽可能降低被拍的风险。 不过倒是增加了你的工作风险—— 比如说： 元老师，吃不吃莲雾？ 元老师我胡子好像长了你看看需不需要刮一下？ 元老师有空吗，来帮我对一下戏吧！ 元老师—— 元老师～ 元…老…师… 而你只能： 「不吃。」 「不用。」 「没空。」 「找张涛。」 「找小刘。」 「你闭嘴。」 明明在剧组还一切正常公私分明的人，下了戏一回酒店就开始不分早晚各种发微信来敲门，恨不得直接打通两间房间进出自如。 简直是上班工作狂，下班恋爱脑。 —————————— 一大早，成毅趁换景补妆没有旁人时，拽拽你的衣角，引起你的注意，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你不要不理我嘛。我们都跟公司报备过了。 「你打扰我休息了。」 前两天就不该轻信他只是抱着睡觉的借口，果然，抱着抱着就不对劲了。等折腾完，你离闹钟响起只差四个小时，第二天工作时差点因为睡眠不足而把卸妆膏当护肤膏给涂上了。 两个人在一起很幸福，但是如果要影响彼此的工作，那就另当别论。 你实在没有他那么好的精力，加上换景后的你负责的衔接工作实在忙碌，没办法，只能先冷他几天。 啊，谈恋爱怎么这么难啊……是不是等戏拍完了，就没有这些规矩了？ 你正在清理笔刷的动作下意识一顿，又继续忙碌起来。 还有三四天，这部戏就要正式杀青了。 可这也意味着，你们可以名正言顺相处在剧组的时间只有这几天了。 时间在倒数。 之后呢？ 你不是没有想过。 拍完戏的成毅可能会从横店离开，这里只是一个工作的空间，不是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没了拍摄工作，他还会有其他通告，在其他城市，忙其他事情。或者回心心念念的老家湖南，或者去公司。 那你呢？ 这些年来，你赖以生存的工作机会与人脉资源，都在这个地方，你擅长的手艺与可以有所成就的机遇，也都在这个地方。 从前，你都是出组又进组，中间休息的时间不过取决于两个剧组杀青或开机的间隔。 而一旦开始入组，就意味着你每天从早到晚的时间基本都在工作。 下一个剧组，你要朝夕相对着的，就不是眼前这个人了。 现在日积月累出的情感，在难以相见的情况，又能维持多久呢。 你在想什么？ 成毅歪过头看着你。 在想你。你在心里说。 笔刷如柔荑，在他脸颊轻描慢写，晕开腮红的脂粉。恍惚间你竟然生出一丝稍纵即逝的落寞——这样可以时时刻刻让他变得触手可得的寻常日子，也有结束的时候。 原来你最渴望的爱意，表现为那些假公济私又理所当然的肌肤相亲。 「来的路上，涛涛说，你这个月还没有发微博营业。」 成毅立刻眉头紧皱。 我不想自拍。我努力过了，真的不行。 你想起他化妆间隙里“张牙舞爪”的造型，会心一笑。 「我还差你一份生日礼物，找个时间我送你吧。」 什么礼物？ 「为你量身定做一份写真，好不好？」 你？一个人？ 「嗯。」 你知道他在惊讶什么。 「好的照片不一定要棚拍，也不需要太时尚的服装。我虽然没有高级的设备，但是我的审美还不赖哦。」 爱人的眼睛，就是最好的滤镜。 能看上我，那审美肯定很好呀。 嗯，是熟悉的傅诗淇的语气。 「是是是，陛下天下第一厉害」 你起身，后退几步，确认了妆造的完整。 而他手中的伞，就随着你的动作，举高举低——自从他知道偷拍事件后，就换了一把更大更高的遮阳伞，让你在每次近身补妆的时候可以更有安全感。 最开始，你嫌弃他太小题大做了，说自己只要戴好帽子口罩就行，被拍到也认不出来。 那不行。 他轴劲儿又上来了。 我得让他们都知道，元老师，我罩着。 你忍俊不禁。 「好好好，谢谢你，我的黑恶势力保护伞。」 ———————— 其实很早你就发现了，在剧组拍摄之外，成毅不喜欢那些对准他的镜头。 每次合照，无论是剧组合照，品牌方合照，还是探班粉丝合照，他基本是都是像复制粘贴一样的同一个表情。 说好听点叫颜值稳定，但你知道，那实际是镜头紧张。 你问过张涛个中缘由，他只叹了口气说他也不是很清楚，让你去搜某部电视剧。 你利用某天下班早的时间，在网上检索了一通，又潜入了好几个他的粉丝群，才明白他是紧张从何而来。 那是他出道第三年，接了公司一部流量大制作的戏，在里面出演男二号。那时候他还没算完全长开，演技也略显青涩。但也正是如此，后来剧集收视不佳，被流量男主角的粉丝反咬一口，从妆造骂到加戏，从微博骂到线下。 那时候微博上只有几万小粉丝的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甚至连在评论里讨好认错的回复都被追着骂出来几千条。 你忽然心疼这个在剧组总是随和平易又活泼开朗的人，是怎么顶过那些岁月的呢？如果那个时候你在他身边就好了。 但现在也不迟，不是吗？ 你没有什么资源可以给他，但你有的是一技之长。 用专业去做事，这是你所擅长的。 —————————— 你低头在调试相机。 很久不用了，上手起来略有点生疏。 我需要摆什么造型吗？ 成毅从楼上探出头来问你。 你摇摇头，「你随意走动，不需要定点，我来抓拍。时间有限，我们三点还要返回剧组。」 抓拍？ 成毅愣了一下。 你取下调好的相机，抬头看他。 「我想拍你自如的样子。你面对我，会紧张吗？」 他偏头想了想，还好。 你很开心听到这样的回答。 你举起相机，打开录制模式。 「那不妨，跟我聊聊你的童年吧。」 好呀。 成毅蹦蹦跳跳地从楼梯下来。 你知道，他信任你，那个叫傅诗淇的人对你、对你的镜头不设防。 其实刚刚我就想说，这边的风景和我老家真的区别不大，空气里有一种清新的味道。刚才车子一路开过来，我打开窗户，好像闻到了和小时候一样的稻香。 这是你上次出外景拍摄走错路后误打误撞发现的一处景色，有小桥溪流，稻田山川，美得让人心静，张涛告诉你，成毅小时候是在老家由爷爷奶奶带大，也是在乡村长大。这次拍摄，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里。 「会想念吗？」 你记得，上次张涛跟你说过，这几年火了以后戏约不断，他们很少有时间回去了。 会。我最怀念的是那里的房子和土地，老家的村子谈不上多美，但我看到那片稻草、矮房，还有不远处飘升的茫茫白雾，就会感到自在和幸福。 「小时候在老家会玩什么游戏吗？」 当然会，我很厉害呢！ 成毅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我现在折纸飞机也很厉害哦，我折给你看。 …… 你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他的童年聊到了中学毕业。后面的话题，你自然而然地打住了。一是时间不够，二是你也不想再掀伤疤。虽然他已经能够轻描淡写地谈起那些早年辛苦的剧组岁月。 「素材差不多了。」 你低头检查了一遍相机里的内容，却又在他探头过来的时候快速地藏了起来。 怎么还不给看呀？大摄影师。 「礼物嘛，当然要保密咯。」 你狡黠一笑。 第一卷：正文 第65章 并肩 【注：非剧组场景，人名都优先用傅诗淇】 最后一场戏了，剧组的人都显得尤为开心，哪怕今日仍是40℃的高温橙色预警。 毕竟几个月的连轴转，终于接近了尾声。 连平日里生人勿近的导演棚，此刻都有不少人围住在监视器旁边等着见证最后一幕。 “好，这条不错。保一条，再试试。” 安导的语气里不乏赞赏。 上一秒杀伐果断的神色，在一瞬间收束住。一滴滴汗，如雨下，浸湿加绒的戏服。 在狭窄的监视器里，你看出他眉间失控的暑气与伸手擦拂汗滴的动作。 你没忍住快步走过去，接过小刘手里的活儿，快速帮他轻轻拍掉汗水，又补匀底妆。 你们的视线交错，不必言语，已是相通。 你快速地退出拍摄范围，他重振精神再入镜头。 你怎会不知他的坚持与忍耐是为了什么。 此时，多一分的安慰都算是对他的误解。 —————————— “成毅，恭喜杀青！” 安导用这句话结束了这一场戏，也结束了这几个月的戏。 鲜花，合照，拥抱与感谢，这样的场景你已经见过太多次，但此刻仍然心存感伤。 “呜呜，姐，好舍不得毅哥哦，也好舍不得你。” 上一秒还因为单独拍到合照而开心的小刘，下一秒就抱着你眼泪汪汪。 你哄着拍拍她。 「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合作呀。」 “横店每天这么多剧组，这么多人，讨生活的打工人向来只有被安排的份儿。” 你垂眸不语。 人生就是如同交错的线，并行过一段，亦或越行越远，常常由不得人。 小刘忽然擦了擦泪，小心看向你：“姐，你是不是和毅哥…” 你笑笑，不回应，也不否认。 “啊——”她抱住你，又哭又笑，引得旁人都侧目。 “真好啊，真好，姐，我为你高兴。” 「为什么不是为他高兴？」 “对！”小刘狠狠点头，“该为他高兴，他怎么这么好运气！不对，毅哥也是很好的人，他值得啊！我为你们俩高兴！为你们俩！” 你忍俊不禁，抱住她，在她看不见的视野里，不留痕迹地伸手抹掉自己眼角的湿润。 等剧组开心又闹哄哄的氛围过去了，成毅找到正在收拾东西的你。 替我拍张照吧。 他把手机递给你。 「好呀。」你拿纸巾擦了擦指尖，「怎么拍。」 背影就好。 他纵身上马，高举长弓。 你心念一动，恍惚间看见了开机仪式上那个意气风发的李炎。 你把拍好的手机还给他，没忍住好奇。 「为什么是背影？」 背影就像是考试的交卷。 他接过手机，保存了照片，朝你笑笑。 哈姆雷特的那份试卷已经答完了，而作品的解释权归于一千个观众。 ———————— 拍摄虽然结束，但是剧组仍有一些事务需要了结。例如化妆组消耗与现存物资情况的梳理、各组人员出工情况确认……你只能先与成毅分别，目送张涛开车在众人欢送下驶离现场。 再有见面的机会，已是两天后。 你戴好帽子口罩，在约好的路边一边等着一边埋头刷新着剧宣最新的消息，直到一句欢乐的“嗨”从车窗里传来。 怎么捂得这么严实？ 傅诗淇替上车的你取下口罩与帽子。 你忍不住逗他。 「因为私人时间来和大明星约会呀，为了少给狗仔交封口费，所以自食其力一下哟。你不怕被狗仔拍到吗？」 他一手拉起车内的档帘，一手拉过你吻了一下，故意坐实这笔封口费的意义。 涛涛绕了好几圈，放心，没问题。 「被拍到会怎样啊？会影响事业吗？」 我的事业是当个好演员，而不是假男友。 「我是说我的事业诶！要是被拍到爆料出去，我会不会被写成一个手握资源因此勾引合作男演员的大美女，然后被各路男明星的粉圈封杀，坚决反对我和他们哥哥合作。那我的事业岂不是失去了一半的潜在客户。那不行，我以后要离你远一点。」 你胡言乱语着，手里抱住他的动作却没有松手。 以后你不能和别的男明星合作，听起来不错诶！ 你佯装生气，瞪他一眼。 「什么不错，你想毁了我的事业吗！」 那样你就只能跟女演员合作了，我放心不少。或者，你以后只能跟我深度绑定咯。 「谁要跟你深度绑定啦，说不定以后你就色衰而爱弛了。我要赶紧物色下一个年轻厉害的男演员跟他绑定合作——唔——」 看你还敢乱说话不！ 「那有什么不——唔——你咬我！」 张涛默默调大了车里的音乐声。 「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去吃饭。在剧组没有跟你好好吃过一顿饭，找个机会补偿一下。 「好呀。」你点点头，笑着看向他，「美人和美食，都秀色可餐。」 谁是美人？ 「那当然是我的男朋友啦。」 你用指尖勾勾他的下巴，故意露出一副贪财好色的表情来。 车子直达某个院馆，你们下车后，张涛又径直离开。 晚点他来接我们。 傅诗淇解释道。 你眨眨眼：「只当司机，一口都没吃上，会不会太委屈他？」 傅诗淇笑出声来。 可是我觉得留下他好像更委屈他。 你想了想，认同地点了点头。 —————————— 落座完毕，上菜之前。 你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他。 「我有生日礼物给你。」 这么巧，我也有生日礼物给你。 「生日礼物？我？」 你感到疑惑。 你的生日在一月，况且你没有告诉过他。而他的生日不是刚刚过去了吗？ 是我送我自己的生日礼物。但跟你有关。 他也拿出一个快递包装的文件袋，递给你。 拆开看看。 你一脸不解，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还是先打开了快递的包装。 隔着包装掂量，像是一本厚厚的大书。 取出来的那一刻，你怔住了，手中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他伸过一只手，为你翻开内页。 这是那次去医院的间隙为《X magazine》拍的封面，也是我第一份时尚杂志的正刊。 我其实不喜欢拍杂志。但是凯哥说，再好的演员，也需要被多角度地看见，如果不想一直在古装剧里打转，就要去展现自己的多样性。 但是我答应拍摄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 你听见自己的喉咙里挤出一句喑哑的回答，触摸杂志照片的指尖甚至有一丝不真实的发抖。 傅诗淇握住你的指尖，他的手心是那么的柔软，可以包容你所有的情绪。 嗯。我想和你一起被看见，无论是未来还是现在。 桌上摊开的照片里，他身着白色蕾丝高定套装，半倚坐于地，皎洁如玉如月。 而每一张照片里，都有那天早上分别前他从你那里要走的那支眉笔。 我没有办法拉着你站在聚光灯下，但不代表，你不与我同在。真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带着你给我的妆，再拍一次杂志。我会很高兴作为元老师的作品被所有人看见。我想，与你同在。 你抬头看向他。 只隔了一张餐桌，但是你却觉得已经被他眼里汹涌而又无尽温柔的爱意淹没。 如果爱是海啸，你愿就此永远沉沦不醒。 你把你带来的文件袋往前推了推，却已经开不了口。 是上次的照片吗？ 你点点头，又摇摇头。 傅诗淇拆开，是一叠已经装订好的文件册。 他翻开第一页。 你把我拍得真…… 他惊讶而温柔地翻看着每一张照片，笑意绵长。 我第一次觉得我好像在这些照片上更像一个真实的我，而不是明星。 照片上，是他舒展的笑容，自由的动作，温柔又不失灵动的神情。 一派云淡风轻，一番自在无拘。 「这就是我眼中的你，你本来就很真实。不要停，你继续往后翻。」 傅诗淇往后翻到最后两页，愣住了。 那两页，密密麻麻全是文字。 他抬头。 「这是我的简历与刚签好的合约。而你刚刚翻过的，是我最新的代表作，我的敲门砖。」 他再低头确认了合约上“成毅工作室化妆师”几个大字与你的签名落款，不可置信地看着你。 生日会那天，我在二楼，陪着你过完了整场生日会。也是那天，曾凯问我要不要考虑当经纪人，我拒绝了。那不是我擅长的事情。但是我想，或许也有别的尝试的可能。他说公司在准备成立你的工作室，需要负责化妆造型的人。不过，明星的造型需要具备时尚触觉、流行趋势乃至于品牌资源，这些我都不擅长。所以我想，还是先从老本行做起吧。 你反握住他的手。 如果，要与我同在，那先让我与你并肩同行吧。 他深深看着你，不语。 半晌，起身绕过餐桌，俯身紧紧抱住你。 怎么办，这次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好像输了。 他小声嘟囔着，但语气却得意不已。 「笨蛋，这种事哪有输赢。」 那再让我再补考一次吧。其实生日会晚上，我抽到的纸条不是关于爱情与浪漫的提问，是我偷偷改了问题。他们才不会允许这种问题被放进来。 「看不出来，演技很自然嘛。」 不是演技。我不确定你有没在台下，也不知道你听到了多少，所以，元老师，让我再说一次吧。 你嗯了一声。 爱情与浪漫，我可能做得还不够好，请再给我们彼此一些磨合与理解的机会。可以吗，元老师。 ————正——文——终———— 【下章更番外，至少5篇】 第二卷：红尘别录?番外篇 第1章 番外一 你拎着打包的宵夜进门时，傅诗淇正蹲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看剧。 听见动静，他偏过头看正在换拖鞋的你：回来了呀。 「嗯呐。」 你从鼻子里挤出俩字回应他，再抬头，他就只留给你一个后脑勺了。 放下宵夜，刚好得空给他拍一张。 下次工作室营业照这不就有现成的了嘛。 你一边把照片发给张涛，一边走近，屈膝碰碰他：「别坐那么近，对眼睛不好。」 他顺势伸手圈住你，又把脑袋斜靠过来。 ……我感觉哦，刚刚这里，其实我的表情应该再藏一点，而不是那么外露。李炎这时候应该还不够信任呃唔—— 你塞了一颗洗好的葡萄到他嘴里。 「甜吗？」 甜。 他嘴里囫囵着回答你，眼睛却没离开过屏幕。 你揉揉他刚洗过的短发，再看看屏幕上正那个红袍正冠骄矜不已的小皇帝，一年前的那个夏日的暑气恍如再临。 现在的傅诗淇，身上几乎没有了一点李炎的影子。更像是一个百分百原装的傅诗淇——温柔，坚定，可爱，还带着一点赖皮。 比如，早上起床时总要赖一会，美其名曰不睡懒觉的假期不算假期。 或者，这里的表演方式也可以更夸张一点，故意假装生气，让身边的人以为他对此非常在意，应该也可以的。 他抬起头，用兴奋的、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你。 你忍不住低头掠过他的嘴唇，还带着点葡萄的甜味。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这种无时无刻不琢磨演技的时候，在你看来，比那些时尚杂志精修海报要更迷人。 他一愣。 「色令智昏。」 你解释说。 但是李炎这时候还没喜欢上她，不应该表现得如此昏庸呀。 你把本来准备喂给他的葡萄中途打住，喂给了自己。 「我是说我。」 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已经扔下他一个人舒展地躺在沙发上吃宵夜了。 广告时间，他蹭过来，赖在你旁边，张嘴冲着你手里的水果拼盘。 顺毛的样子，像极了前日散步时遇着的那只金毛犬。 我也想吃，啊—— 你假意喂他，却在他合上嘴时眼疾手快地吃进了自己肚子里。 诶？！ 他瞪大眼睛。 不是色令智昏吗？喜新厌旧了？ 「我说的可是小皇帝，这妆面可真漂亮！大美人！」 那是！ 他拎起一块哈密瓜扔进嘴里，笑眯眯地说。 也不看是谁的女朋友画的，真好看！ 真狡猾，又变相夸自己了。 你伸出手，捏捏他的小奶膘。 手感真好。 演李炎那段时间，他太瘦了，又加之苦夏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同一套戏袍拍到后面显得越来越大，服装组后期甚至为此微调了尺寸。 好在这大半年，只接了部现代剧，不必打打杀杀，总算养了些肉回来，又保持着健身的习惯，体格和皮肤都好了不少。不仅手臂和小腿上乌青的伤痕养好了，整个人看着还比以前白嫩了许多。 你把头枕上他的臂膀，在沙发里窝得更深，又塞了块西瓜给他当酬劳。 「前几天公司送来的本子，看了吗？」 看完了。他长手一伸，拿起茶几上的某一本，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青绿竹林为背景的封面上，写着三个行楷大字：莲花楼。 「是个怎样的故事呀？」 是个… 适时，电视上广告时间结束，熟悉的bgm再次响起。 …是个和李炎完全相反的故事。 你知道，他一开始看剧，只会一心一用，不能再分心聊其他事了。 你索性接过剧本，靠着他，自己读起来。 —————————— 还不睡吗？ 一股青皮橙子湿润的香气凑近你。 那是你喜欢的一款沐浴露的味道。 你移开剧本，正对他湿漉漉的双眸。 「李莲花最后活下来了吗？」 手里的剧本你只读完了前面的部分章节，但是你知道，以他的风格，能说这是个好故事，一定已读完原著了。 元老师希望他活下来吗？ 「我……」你斟酌着用词，「我觉得，对于李莲花来说，生死已经参透，或许沉舟侧畔与千帆竞发并无分别。只是对于读者与观众来说，爱上李莲花后再接受世事如青烟易散，好难。」 故事最后呀…… 他脸上浮现淡淡的释然。 是李莲花在海边下棋。 「下棋？」 嗯，下棋。他记得一些，忘了一些，看不清一些，又看得清一些。 「没太懂。」 你朝他张开手臂，他俯身借力把你抱起来。 洗过澡的他，显得愈发好闻。 「但是听上去是个不错的结局。所以并不只有功成名就才是好故事，对吗？」 他深笑着，点点头。 元老师，有人说过吗，你并不很擅长劝慰别人。 「听不懂听不懂。」 你嘟囔着，顺势攀在他的背上，摇摇晃晃。 成毅只得反手搂住你，变成了把你背着的姿势。 怎么可能听不懂。 电视剧的播出数据并不理想，虽暑期档，却又撞上了东京奥运会。每天热搜上挂着各式比赛的新闻，宣传稿推出去如石沉大海。 即使如此，也被同期的几个电视剧联手防爆，怕再出一次去年那样的新人爆火黑马现象。从一开播就被营销号各种带节奏发通稿，到现在又旧事重提晚宴事件。 沸沸扬扬，只为让普通观众心生偏见。 剧还没播完，已经天天是黑热搜。 曾凯跟你说，这两天别让他上网看消息，你找了个借口把他手机藏起来，又塞了几本剧本给他。 其实玲珑如他，又何尝不知道“帮你升级一下手机内存”这个明晃晃的借口呢。 但他还是给了，没问多久还回来，也没问没有手机怎么办，每天只是待在屋子里看剧本看电视，傍晚再拉着你出门散步。 这样的日子，过了接近一周。 你想，只需再多几天，多几天，等剧播完了，就好了。 但他却还是开口了。 元老师，什么时候能把手机还给我呀。 你圈住他的脖子，把下巴靠在他的肩上，装聋作哑。 他背着你，在屋里慢悠悠地散步。 别担心，我没事的。赞美与捧杀，诋毁与批评，对于一个演员来说，都是寻常事。我能分得清。 我不能总做埋头的鸵鸟。 还有，浓烈的情感对于演员来说，也算是另一种积累。有时候，入戏也需要这种借力打力的方式。 我的表演不可能完美，就像我今天看剧的时候，自己也会后知后觉到哪些细节哪里需要改进。 看剧的普通观众也会看见我的优点，我的不足，他们的一句评论，说不定就会对我下一次琢磨角色有帮助。 而且，不是每一分努力都有一定会有结果，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如果十分耕耘换一分收获，都算是幸运了。 无论粉丝怎么夸赞，又或者别人怎么诋毁，我总得对自己诚实吧。 他背着你，在屋里走了好几个来回。 就这样，一直絮叨着。 「傅诗淇，有人说过吗，你也不是很擅长劝慰别人。」 你听见他闷闷的笑声从胸腔传来。 我还以为，我成功说服你了呢。我可是想了整整一天的说辞。 你小声地追问：「如果没有说服我，怎么办。」 那，那我明天再试试咯。 「如果明天也说服不了呢？」 那后天继续。 「如果后天也不行呢？」 大后天继续。 你知道这不是他的玩笑。 他定会如此锲而不舍。 演戏如此，爱人如此，做人做事皆如此。 「涛涛已经着手在帮你筛选出一些中肯的批评和赞美，晚些时候会打包发给你。凯哥也安排律师进行了网络诽谤罪的取证，下一步会直接对平台和一些用户进行诉讼。还有，《莲花楼》的本子，是安导递过来的，他说如果合适的话，下个月开机。」 安导？ 「嗯。」 你无需解释什么。 成毅知道，被大导演再递剧本合作，是一种多大的肯定。 「还有一个事。」 你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你放下来。 「我要请假四个月。」 为什么？ 他扶住你的手突然抓紧了，脸上是少见的紧张。 为什么要离开四个月？出什么事了吗？ 「你应该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请假。」 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好。 他瞪大眼睛，像只护食的小狗。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 你生气地戳戳他。 「我的年假还一次都没休诶，老板！」 你的年假也没有四个月啊！ 「所以让你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请假。」 这傻子，再不走台词，就要崩戏了。 他脸上写着大大的问号，不情不愿地开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请假。 「具体时间未定，应该是你进组《莲花楼》开始。」 为什么？你不帮工作室把关我的妆造了吗？ 「没办法啊，连你也说这是个难得的好故事，机不可失。」 你低头躲过他震惊又慌张的眼神。 「安导要签我去负责《莲花楼》全组的造型，我只能先抛弃你咯。」 什——什么—— 他嘴巴张得比眼睛都大。 「嗯。诶——傅、傅诗淇你放我下来，我要被转啊转晕了——」 不放。 他箍住你，仰头，笑得灿烂。 永远都不放。 第二卷：红尘别录?番外篇 第2章 番外二 今天好不容易导演喊停收工早，临下班，道具组那边又出了岔子。 “我确实记得我把备用物品放在这里的。” 老付在道具货车与棚里找了好几遍。 「道具组的人呢？」 “那几个小伙子呀，嘿，七夕节嘛，让他们提前下班过节去了。” 你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点时间。 「没事，我们陪你找找。」 你看向小刘，她立马理解你的要求，问清物品详情，招呼着还在场的妆造组小妹一起翻找。 二十多分钟过去，还是无果。 虽已立秋，但仍闷热，众人又折腾得一身汗水。 “唉，算了。”老付摸摸他那颗被晒得黢黑的光头，“今天换景搬道具确实乱得很。好在只是个备用的，明天我再做一个吧。” 「好，那我走咯。」 你拿着手机，指尖串着车钥匙，和众人道别。 今天七夕，说好了和傅诗淇一起回家看电影的。他的车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了，你也得抓紧。 —————— 回家，开门，门里却静静的。 「傅诗淇——」 你朝客厅喊一声，没回应。 怪嘞。 你把钥匙放门口，习惯性地拿着换洗的衣物先去冲个凉。 卫生间的门一打开，一个红彤彤的大家伙从天而降。 你吓得下意识地往后躲。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和傅诗淇一起从门后出现。 surprise！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罢，还拽着那个大家伙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你才看见，那是一颗用红绸裹缠出的巨大绣球，此刻一头挂在门梁上，一头晃在你眼前。 不对，绣球？ 你一愣。 是不是很符合七夕的氛围？ 他得意不已。 本来想送玫瑰花来着。但是我一想，七夕是中国自己的情人节嘛。古人是怎么表达爱意的呢，然后就发现这不是有顺手的东西吗？当当当当—— 他把大绣球拋起来又接住。 我是不是很聪明又有创意呀！ 你忍不住绷直嘴角，扶住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是老付知道丢失的绣球此刻出现在此情此景，该作何感想？ 「你知道这是剧组道具组的吗？」 知道呀！我走的时候还跟组里小弟打过招呼呢！ 傅诗淇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啊，你怎么这个表情？是不是早就见过这个了，所以你刚刚一点都不惊讶？ 他恍然大悟地说。 「何止见过，」你哭笑不得，「老付以为备用道具丢了，我们还帮忙找了半天。」 你解释前后原委。 啊——我不是，诶，我已经，啊——完了，给老付添麻烦了。 他尴尬地咬了咬嘴角。 「估计是手下小弟忘了跟他报备，你明天早点还回去就行，老付今天也下班了。」 你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还有发胶。 我把七夕惊喜变成惊吓了。 后知后觉的他，不由得自嘲又无语地笑起来。 看着他笑，你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两人中间隔着个大绣球，一笑，哈哈笑个不停。 你问：「想要过传统的七夕节吗？」 他回：我们还是按原计划看电影吧，我挑了个新电影。 你说：「你还想按照传统方式过节吗？」 他头一偏，疑惑道：现在九点了，临时去买孔明灯也不一定来不及咯。 「no。」你摇摇头，「我有个想法，先保密，你想试试吗？」 傅诗淇想了想，点点头。 「行，那你先去洗个澡吧，今天发蜡怎么这么多。」 你故作嫌弃地在他身上蹭蹭，顺便揩油。 他比了个OK。 十分钟，速战速决。 水声哗啦啦而下。 你压住嘴角的笑意，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十五分钟后。 元老师——元老师——我的换洗衣服呢？浴巾呢？ 门内传来闷闷的呼唤。 你在客厅拱手作喇叭状：「我藏起来了。」 啊？ 傅诗淇探出一颗字面意思上水灵灵的脑袋。 为什么？ 「给你过节啊。」 你躺在沙发上，吃着水果，诡计得逞的神色忍不住从眉眼嘴角泛起。 「既然你想过七夕，那我们就演一演咯。牛郎不就是藏了织女的衣服，才有了后来的爱情故事嘛。所以让你体会一下这种传统故事的魅力呀！」 你看见他愣住的样子，在沙发上笑弯了腰。 下一秒，却见一个硕大的绣球裹着个人朝你移动过来。 「喂——喂——啊，傅诗淇、傅老师，我错了我错了——」 第二卷：红尘别录?番外篇 第3章 番外三 冬天的上海真的冷到了骨子里。 而此刻你之所以站在电梯出口的负一层揣着手苦等十多分钟，是因为一个把香槟当作饮料喝多的笨蛋。 「出发了吧？还要多久能到？」 五分钟前，同一条消息你发给了两个人，都没有得到回复。 张涛没有回复，大概是因为正在开车。 傅诗淇没有回复，可能是没看手机，也可能是已经完全醉过去了。 你希望不要是后者。 —————— 你有点后悔今天没有跟到TQ红毯的现场，但是自从你年末上海暴雪那日在《莲花楼》剧组受寒而引发肺炎后，傅诗淇就再也不肯让你再花时间与精力负责他个人行程的造型事务了。 你不喜欢这个决定，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是跟他当面对质。 「工作归工作，我现在可以兼顾剧组和——」 不行。 他摇头。 「成毅——」 不行。 「傅诗淇！」 更不行。 于公，于私，他都一口否决，一贯地坚决又温和，不留一点余地。 你气得连两人难得在剧组共处的晚餐时间都没留足，直接开门要从化妆室离开。 才一出门，室外扑面而来冷冽湿气直接呛得还没完全康复的你咳个不停。 一股力道拎住你羽绒服的帽子，伴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慢慢地将你倒扯着后退几步，退到门内。 戴围巾，保暖好脖子。 他绕到你面前，沉着眉，把你落在化妆室的围巾一圈圈给你裹上。 还在气头上的你，低头别扭地拽开围巾。 「这样围难看死了。」 难看总好过生病，多大个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你抬头看见他一脸严肃，只能自己着手重新围好围巾。 「是不是只有我身体好了，才可以继续接手工作室的事情。」 是。 「那这周末的TQ红毯怎么办？」 公司会出面请外面造型团队来负责。 你沉默地站着。 室外的冷风和室内暖气在你周遭无形地博弈，如同此刻你的心境。 你不喜欢这种可以被替代的感觉。 很不喜欢。 TQ红毯是他一年中少数特意从剧组请假去参加的公开亮相，你为此从秋季就开始提前留意各大品牌的新年秋冬新品趋势。服装造型始终是你的薄弱环节，你也决定要在这一块好好下足功夫。 但是如果由外面的团队负责，按照业内风气，你就只能完全尊重对方的想法，仅仅有资格提供一些“参考建议”。 但以他现在的态度，你连提建议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我知道了。」 你掏出口罩戴着，手揣兜，重新顶着寒风走回导演棚去。 —————— 那日不欢而散后，傅诗淇就真的没再允许你介入过工作室日常事务——所有流程直接对接曾凯，对接张涛，或者对接他本人。 你一边把紧张的精力与时间用于正值赶工期的剧组拍摄，一边也赌气不过问任何一点TQ红毯的事情。 直到他换回私服从剧组请假临行出发前，才又单独出现在你面前。 他抬手捂了捂你的额头。 怎么看着还在发热。 「取暖器烤的，」你侧身躲开几厘，「刚测了，温度在正常范围内。」 他捞起你，抱进怀里，习惯性地理了理你脑后的发丝。 你太贪恋这样无声又有力的拥抱了，几乎无抵抗之力，差一点心软投降。 你靠在他的胸膛，享受了一会难得的独处时间。 其实也不过三五分钟。 但是，于你，于他，已很奢侈。 你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路上注意安全。成毅老师。」 他愣了一秒，无奈地揉揉眼角，柔软地应了一声。 诶。 —————— 等目送他开门离去，你划开微信，翻出了一个名为“关景”的人。 —「小关，你去TQ了吗？我想买成毅今晚的TQ红毯与内场的图。」 —“买断？” —「不用，但我要实时。」 —“知知姐，红毯不是有直播吗？” TQ红毯那样的场合，直播的镜头不会一直对着他。 今晚去的人，哪一个不是大流量，或实力派。 —「没事，你拍，我按时间来给你付费。」 你按照行情转过去一笔钱。 —「够吗？」 —“够了，我本来也要去拍别的。会场网络不一定好，我只能保证尽量实时给你同步。” —「OK」 关景是你偶然之下结识的代拍。帮过你的忙，也开口请你帮过忙。你直觉很喜欢她身上与众不同的特质，几次来回，渐渐变成了介乎朋友与生意之间的关系。 前几天她提前透露说会去TQ。为了成毅最新的消息，你果断选择联系了她。 也是她，一个小时前发来傅诗淇在内场喝多的照片。 照片上，傅诗淇的杯子里已经空了大半，而消失的酒意已经变作红晕染上了他的眉间腮边与指尖。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连啤酒都是两杯就迷糊。你猜，大概率是他一个人在内场太局促，下意识把甜甜的香槟当成了饮料。 接到照片，你几乎立马给张涛打去电话。 那边半晌才接起，接起后是会场喧闹的歌声。 这种场合下，张涛要进去找人，也要费不少功夫。 没多一会，关景又给你传来几张照片，是傅诗淇在台下晚宴上托腮微眠的模样。 —“知知姐，我感觉毅哥有点喝醉了。” 你看了眼照片，无奈叹气，何止“有点”。 —“这套图会不会有损个人形象，要不我给你保下来吧。” 你想了想，回了一句「不用」。 照片没算太出格，而且那样的场合，也保不住所有的图片。 你只求在张涛找到人并且照顾上之前，就先保持这样乖乖地藏在黑暗里眯着眼睡会吧。 —————— 十点半，张涛打电话说接到人了，晚宴结束，即将回来。 十多分钟前，你就已经守在负一楼停车场的电梯口了。 下来得太急，光脚趿拉着拖鞋等了没多久，就冻得你都有些鼻塞。 光柱乍明，熟悉的车终于从拐角处出现。 车门打开，醉得迷迷糊糊的人正裹着羽绒服窝在座位睡着了。 “姐，我把他扶上去吧。” 你吸了吸快冻僵的鼻子，点点头，也搭了把手。 —————— 屋里一直开着地暖。 迷迷糊糊的傅诗淇被脱下羽绒服与大衣，被扶着坐进了单人沙发椅。 在张涛临走前，你开口让他明天给剧组再请半天假。 “只请哥的吗？” 你思忖了三五秒，回了个「嗯」。 “那明天我来送你去剧组吧。” 「不用，」你摇摇头，「明天上午你如果有空尽量上门或者多打几个电话看看他的情况。」 农历新年前的进度，不容你放松。 但他醉成这个样子什么时候能恢复，你也没底。 更况且，这次你是以个人名义参与剧组工作的，没道理让张涛帮你出面请假。 你摁下开关把沙发椅背调平，拿来家里备用的工具包，方便你蹲下给他卸妆。 酒精不耐受的体质，让他一喝酒就上脸，第二天早起还会水肿。敷冰可以预防水肿，但是你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着的脸，下不了手。 「“多大个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这话你也没资格说我，傅诗淇。」 你把提前暖过的卸妆油倒入手心，在他脸上抹开。 「明天早上起来肯定肿成大猪头。」 今晚的眼妆化得太重，费了你好几张化妆棉。 「三天没理你也不见你早点主动来跟我说话，混蛋。」 头发只能先简单处理一下。 「还不让我参与工作室的事情，给我穿小鞋，厉害得你。」 这发蜡可真难弄掉，粘你一手。 「还心疼我，结果折腾我这个病人半夜了还照顾你。」 你转身扯了张湿巾，皱着眉把指缝里的油膏擦掉。 又一转身抬头，对上双又清明又迷糊的双眸。 你一下子闭上嘴。 一个懒懒散散地笑容爬上他的嘴角。 还准备批评我什么，我都听着。 你咬住下唇，挂起假笑。 「可不敢骂老板，老板不开心了又要给我停工呢。」 我…他眯着眼想了一下，我是从“大猪头”那句开始听的。 你撑住膝盖起身。 「既然醒了就自己去洗漱。」 他笑着拽住你的外套衣摆。 骂老板不行，骂男朋友可以。 你低头看他笑眯眯地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男朋友，我老板要停我的工作，该怎么办。」 老板坏，我们不理他。 「有道理，那你倒是松手呀。」 你扯了扯外套，扯不掉，反倒被他趁机抓住了你的手腕借力慢慢站起身来。 男朋友说对不起他错了，请元老师原谅。 「我心眼小，记仇得很。」 那老板说对不起他错了，请元老师原谅。 「老板怎么会错，老板英明神武说一不二杀伐果断力挽狂澜唔——」 他用手捂住你的嘴，噙着满目的笑。 会这么多词儿，下次安导该挖你去当编剧。 「那我可要写一部娱乐圈打工人血泪史出来。」 该不会取材自你的亲身经历吧？ 「怕了吗？」 那第一章是不是得写化妆师潜规则小演员。 你刷得红了脸，转身就要走。 「傅诗淇今晚你自己睡沙发吧。」 诶，不要啊，好不容易不用在剧组分房睡了——元老师——我错了元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