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窗外的阳光》 正文 第1章 梦中彩虹 晚上十点,送走最后一位食客,我疲惫地靠在门框上。路上灯影朦胧,偶尔疾驰的车辆和霓虹灯交相辉映,如一串串玲珑项链流转于城市街道,虽不繁华却别有味道。 合上推拉门从里面反锁,环顾自己的小店,一张没上漆的旧柜子在楼梯右侧,上面堆满了餐具。八张桌子贴着东西两面墙,参差不齐摆放着。小屋不大,一个厅堂,一间卧房,一个露天灶台,还有一个包间,包括里屋睡觉的男人,这是我的全部。 这原本是老舅的家,不知何时改成了饭店。还记得满身油渍的老舅,在门口笑眯眯地迎送客人。他的厨艺这一条街无人能及,他的故事也是那时茶余饭后的焦点。 “欧阳,倒杯水给我。”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抿嘴一笑,这个男人没有生气细胞,连梦话都这样温柔。 “欧阳,给我一杯水。” “好!”我微微一颤,恍惚心底一盏盏孤灯,倏然亮了。 “刚才笑什么?”李凯坐起来。 “没什么,喝吧,温的。”递上杯子,眼睛瞟过他白的刺眼的肌肤和线条清晰的锁骨,心中一阵紧张和慌乱。这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抿了抿唇,狡黠一笑道:“老夫老妻了还害羞。” “没有,你皮肤这么白,让我情何以堪。” “来,坐这,让我看看。”放下杯子,我极不自然坐下来,在他温暖臂弯里,越挣扎越无力。 “这样多好,像我非礼似的!” “欧阳……” “怎么了?”我忽然抬起头,他捂着下巴闷哼一声。 “没什么!总感觉你心不在焉,难道舍外另有庭院?”他满眼的不甘。 “滚!”我怒嗔并推开他。 “可不可以换一个词?”他有些失落,我想不出回应的话,浑浑噩噩中脑中蹦出一首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人归万里处,意在一杯中……仔细想想哪也不挨着,还是洗碗吧! “睡吧!你也累一天了,明早我收拾。”他挪到里面,拍了拍床,满眼期待。眼底氤氲的雾气是深不见底的惆怅,也是我不忍直视的彷徨,我摸了摸出油的发梢,有些纠结。 “我不嫌弃!”他坐直了身子,外套滑下来,光滑性感的肌肤充满了魅惑。他的臂弯很温暖,新换的被褥充满了阳光的味道,愿一夜好梦! 柔软的云朵开始下滑,又来到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校园。九月是毕业季,也是分手季,从宿舍窗户飘洒下来的不仅有书籍试卷,还有日记情书。我们几个约好在师姐宿舍相聚,半个小时后她的爽约让我有些上头。看着桌上还没烧完的残稿,我无奈离开。很可惜,那位学长是校花,据说感情丰富,每一段感情都缠绵悱恻。她是文科状元,写的一手好字,唐诗宋词元曲什么的信手拈来,她的情诗荡气回肠让看过的人久久不能忘怀。 可惜了,我跺了跺脚。 穿过曲径通幽的小路,来到约定地点,但愿韩哲能如约而至。 期盼中,我心潮起伏。 笔直高大的身影慢慢靠近,嗅到那熟悉的味道,我仿佛吃了蜜糖一般。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生气?”他拿出一个布偶小白兔,两只耳朵还耷拉着。 “别人谈恋爱送鲜花,巧克力,而我无论是情人节还是生日都是小白兔,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你是我哥呢?”我垮下脸,“宿舍里还有十几只兔子,我准备放到超市卖。” “不一样,这只小兔子有口袋,你掏一掏,有惊喜。”他把兔子塞进我怀里,自己从里面拿出两张电影票。 “明天晚上七点,我来接你。” 他一本正经,眉眼却含着笑,微微俯身,一股男子的清香飘来。手心捏出了汗,紧张或激动,我也说不清,温润的唇欲落下,停顿了几秒,四目相对,流光溢彩。 一阵阵花草清香被暖风熏的让人窒息。 熟悉的环境,昔日的恋人,这一切曾经这么近,可为什么会渐渐迷失、走远、了无踪影 。 即使在梦中,我也很清楚,梦里依偎的少年,枕边酣睡的爱人,多么可笑! 正文 第2章 杨梓 清晨起床,阳光明媚的小院足以填补我空落落的心。忙碌的公公抬头,“昨天很晚吧,说好了不用你收拾。” “是的呀,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婆婆是上海人,言语有些刻薄,平日里是讨厌的,可今天却觉得很温暖。 “没什么,佳佳不用上学吗?”我瞥了一眼在一旁玩耍的女儿。 “今天周六,妈你糊涂了吧!”她调皮做个鬼脸,我捏了捏她脸颊,看来是我养的好,白白胖胖很可爱。 “今天菜很新鲜。”每当这个时候,我尴尬的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昨天夜里,李凯精力很充沛,我自然不敢敷衍。 “李凯起早买的,肉类蔬菜都比这边便宜许多……”婆婆啰嗦起来没完,我如果不阻止,她能从卖肉家的小媳妇联想到烧豆汁家的鳏夫,整个美食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她嘴里仿佛是一部冗长的,没有结局的电视连续剧。 “嗯,我也知道。” “不用你买,每晚写个单子给他,让李凯去。”公公说。“就是,就是,别舍不得。”婆婆说,我很意外。 “还没吃早点吧,早晨买的豆汁油条,豆汁怕是凉了,我去热热。”公公起身。 “就知道买油条,重金属你知道吗?”她跟公公到前厅,絮絮叨叨说着:“你喜欢吃,自己吃好了。” 说完还不解气,拉着我的手说:“你不知道,他今天……”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看过去,我只得笑笑。 “欧阳,“小江南”米糕很不错,在电饭锅里还热着呢,快,你去拿来吃。”说完瞅了一眼公公,得意! 公公气的不行,手中的锅盖掉下来,“我吃了几十年,一点事没有,佳佳是我孙女,我还能害她!” 婆婆一时语塞,顷刻间,一场战争即将开始。 面对这些,我早已习惯,找一干净桌子,取一张保鲜膜,放两个米糕一根油条压平,卷好,接过公公递来的豆汁,暴风雨骤然停止。 梦中的浪漫还停留在记忆里,现实的温暖又不忍拒绝,取舍之间,我没有选择的权力,浑浑噩噩,已过经年。 初春三月烟雨蒙蒙,对面省师大学生陆续返校,暖阁经过春节简单装修,迎来了开学后的生意高峰。 我站在门外,以一个陌生人姿态打量,暖阁是那样的普通,很难想象在这条著名的美食街能存活下来。 暖阁更像一个孩子,在舅舅的呵护下成长,而我——却没有惯着它,以至于现在破败不堪。对于暖阁,我是有责任的,辜负了舅舅的嘱托,没让它名扬四海。想到那个终身未娶,为情痴,为美食癫的小老头儿,心中漾起一丝酸楚,难以名状。 暖风轻轻的吹,吹去心底惆怅,却吹不净无限思量。 “欧阳姐,我们来了。”一对年轻人手牵手侧身进来,男孩高大帅气,满面春风;女孩一袭紫色连衣裙,两只梨窝浅浅的溢满了幸福。 “欧阳姐,我好想你。”她伸开双臂。 “好久不见,我也想你。让我看看,越来越漂亮了。”杨梓羞涩一笑,如春风三月,娉婷在枝头上的桃花,灼灼芳华。 “都说恋爱中的女孩最美,我可以见证。”我拉着她的手说。 “沈丞,你做的很好,是一个很称职的男朋友。”沈丞愕然,旋即笑着点头,受之当然。 杨梓反应迟钝了些,沈丞的笑让她有些心慌,我的眼神又是那么的迷离,不,是满满当当的爱,这些都不是给她的,还有谁? “我天生丽质。”她不假思索,说完大概后悔了,小心翼翼向沈丞方向看过去,沈丞蹙眉,眼底却含着笑。早晨八点钟的阳光穿透厚厚的玻璃门,折射出金灿灿的光晕。 这样温暖的阳光,这样美好的年华,我并不陌生。记得李凯曾经问道:“这么多省师大学生,为什么唯独喜欢沈丞和杨梓?”我当时回答的很含糊,但心里明白,曾经的我们和他们太像了,我希望杨梓幸福。 “三月韭菜香,中午包饺子吧?”婆婆说,话音才落即招来杨梓和佳佳的欢呼,平日里饭店忙,除了过节很少吃。 “我要吃肉饺子,猪肉芹菜馅也行。”佳佳嚷嚷道,她从来不吃芹菜,为了肉饺子做出了让步,实在难得。 “你这么胖,还是少吃肉吧!”杨梓拍拍佳佳肚子,两个孩子嘻嘻哈哈扭打在一起。 “如果继续让她们择韭菜,别说是韭菜饺子,能有一盘韭菜炒鸡蛋就不错了。”一向木讷的公公忽然幽默地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们面前,婆婆尖叫一声:“我的天,韭菜不是这样弄的,算了,还是我来吧!” “杨梓你去辅导佳佳作业,给她拿一件衣服,你看她美丽冻人的。”没等我反应过来,佳佳不见人影了。 杨梓尴尬地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韭菜,不知该怎么办,沈丞拍了拍她肩膀,还忘不了嘲讽。 “杨梓,你过来吧,这里交给阿姨。”他皱眉,揉乱了杨梓的短发,“看来你真的不会。” “杨梓姐,你进来吧,我找到衣服了,特好看!”佳佳声音几乎变了调,杨梓应声而去。 如果时光倒流,如果从未遇见过他,我会不会像杨梓一样,穿着别人的嫁衣,在衣镜前,左右顾盼,满心欢喜。 韩哲眼光还是不错的,压在箱底数十载,依旧能让他的同校师妹欢喜的手舞足蹈。 “欧阳,快十点了,还没准备呢?”婆婆忽然惊叫一声,我低头,看筐里的烂菜叶子发呆。 “姐,没事吧!”抬头迎上沈丞关切的目光,心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灿灿笑着说:“你俩帮个忙,不然真来不及了。” “好吧,我来切菜。”杨梓要去厨房,我赶紧拦下来,“菜不用你切,先去扫地,然后把地板拖干净。” “哦!”她委屈地嘟着嘴,眼睛瞥向厨房。 “知道你做事麻利,锅里有热水,你把昨天的餐具烫一下,擦干净摆好。” “工作量很大,做完有奖。”我不紧不慢挑逗着一脸委屈,快要哭出来的杨梓,甚有趣。 “真的,什么条件都行吗?” “我想学炒菜,姐,你教我。”我摸了摸她乌黑的发丝,思忖着合适的措辞,还是直接了当吧! “不行。”她跳起来:“刚才不让我切菜,我真的很想学。” “不行,沙发上有一件罩衣你穿上,没时间了。”她跺脚进屋。 “沈丞,你进来切菜。” “好!”他应声,却跟杨梓进屋,一阵笑声接着一声惨叫,沈丞一瘸一拐出来。 红色牡丹刺绣,蕾丝花边,下摆鸳鸯戏水,中间一边一个大口袋,杨梓双手捂脸,笑的直不起腰。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指着杨梓问:“在哪找的衣服?” “你让我穿的呀!”她很无辜,我笑着指了指沙发扶手上粗布格子罩衣,她跺着脚往屋里去,我一把拽住:“别换,真的很漂亮。”我牵她的手,转了几圈。 “穿着吧,给我当模特,上哪找你这么漂亮的俏佳人。” “沈丞,舍得吗?” “舍得!舍得!”沈丞频频点头,皱眉拉起笑的花枝乱颤险些跌倒的杨梓,忍俊不禁地揽在怀里。 “姐,不行,我丢不起这个人。”他忍不住大笑。 罪魁祸首李佳佳躲在门后,眼睛眯成一条线,我拽过来交给杨梓:“交给你了,有冤申冤,有仇报仇。” 正文 第3章 沈丞 “沈丞,没想到你刀工这么好,跟谁学的?” “欧阳姐,你教的呀!”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 “我一直偷学,当你徒弟可不容易。”我不语,仔细瞧他的刀工,对他做事的态度很满意,想到以后有一个不用花钱的帮工,心里美滋滋的。 “当然,是师傅教的好,名师出高徒!”他抖了一下,自信满满的样子。 “别得瑟,会切到手,我可不敢收你。”杨梓拿着拖把悄然无声溜进来,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直到把厨房扫描一番后,才小心翼翼站在沈丞旁边,很谄媚地说:“你切的真好,我也想试试。”沈丞将切好的土豆丝放进水盆里,捏起来给她看,“想学,叫声老师。”杨梓犹豫一会,眼神没离开沈丞挥舞的菜刀,压低了声音:“老师。” “厨房重地,闲人免进,你一个扫地的,鬼鬼祟祟干什么?”他声音提高了八度,很正人君子。 “欧阳姐,你太偏心了,为什么不教我。”杨梓憋了一肚子火找不到地方发泄。 “你想学厨艺,理由呢?”我瞥一眼她的方向,她哼唧一会也没说出来。 “你这么年轻,学点什么不好,炒锅拎的动吗?”她不做声,眼里噙着泪。 “好了,把沈丞切好的菜拿来焯水。” “不是这个……”杨梓气哼哼回去,把装了水的白色塑料盒用力放在菜案上,土豆丝跳起了华尔兹,当然,也喷了沈丞一脸,最终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到我身边,递上她的战利品——一盒切好的白豆干。 我接过,心灵深处像被某种琴弦拨动,无法逾越。 尘封的往事如一瓶珍藏百年的美酒,醇香馥郁。只有在阳光明媚,心情愉悦的午后,与三五知己相约举杯小酌,畅谈人生。 “姐,怎么办?”杨梓见一锅滚开的水,手足无措。我把豆干倒入锅中,对她说:“去忙吧,有时间我们聊聊。”她受了惊吓,眼神飘忽不定,餐厅忽然很安静。 忙碌是一剂良药,只有深陷其中才会忘了自己。布满油渍的玻璃推拉门映出我疲惫不堪,略显颓废的身影。 “老爸的电话。”佳佳稚气的声音如一道响雷。我瞥她一眼,“你接吧,没见我很忙吗?”佳佳进屋,没一会又把手机伸过来说:“老爸出差了,让你接电话。”我暗自咬牙,不接不行,佳佳遗传了她爸爸韧劲,接了不知又要聊到什么时候。 “我来,你去吧!”婆婆站在我身后,我嗯了一声转头看她,“这几个菜都要焯水,豆制品先。” “很忙吗?”手机里传来李凯温温柔柔的声音 “还好,沈丞和杨梓过来帮忙……”停顿了几秒,脑子嗡嗡作响,好似忘掉很重要的东西,“对了,你出差也不提前告诉我?”那头沉默一会说:“我到单位才知道,有些突然。” “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初定一周,也不一定,要根据进展来决定……”他娓娓道来,不疾不徐,想必已在车上。 “知道了,你要注意身体。”原本还想嘱托几句,忽见门口冒出的两个脑袋,顿了一顿,这一顿不打紧,竟然听到车里有女人咳嗽声。 “我现在很忙,你发微信吧,有时间我回。”合上手机,她二人讪讪笑着,一转眼不见了。还没到炉子前,微信来了,“欧阳,我很想你。”后面一大串表情包。我写了删,删了又写,手抖的很厉害,直到第一个客人进门,才随便发过去几个字,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姐,我李哥出差了。”杨梓落寞地问,我被自己惊着了,这个词如何会和古灵精怪的杨梓挂上钩。“是,好几天。”她偎过来说:“姐,李哥不在,我陪你,正好……”她忽然停住,“那我去做事了,晚上陪你,说好了。”我含糊应着,心里很乱,只想快点忙完,和李凯好好谈一谈。 “欧阳,你一棍子打死卖盐的吗?”大腹便便的男人笑着说,我自然认得他,最近常来吃饭,把我厨艺夸上天的也是他。 “看来欧阳大厨今天心不在焉呀!”他对面一位打扮时髦的美女生气地扔下筷子。 “这盘菜没放盐吧?” “胖子,这就是你极力推荐,不入流餐厅顶级厨艺美貌厨娘的暖格。”她不屑瞟我一眼,“你他娘的没钱早说呀,老娘请你,你看看,你看看,这破地方,老娘也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这样寒酸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女人站起来,抓起桌上钥匙就要走,还不忘弄翻两盘菜,汤汁瞬间流下来。杨梓手中即将上桌的第三盘菜——腰果虾仁悬在半空中,两只本来就大的眼睛睁的像铜铃,我赶紧推她离开。尝了尝倒在一次性桌布上的菜,很惭愧地说:“对不起,我今天心不在焉,如同这位美女所说,你们换一张桌,我重炒。” 胖男人脸上堆满笑容,伸手拉过美女的手在手心揉捏,“宝贝,我就说嘛,欧阳的厨艺不至于。”女人猛地甩开,双手抱肩,颐指气使从上到下打量我一遍,身姿妖娆妩媚,“我当是怎样的极品美厨娘,也不过如此。”我尴尬笑了笑,“我想你误会了,这位先生来暖格吃饭,被我的厨艺吸引,无关其它。” “请坐吧!我会让你们满意的。”正要离开,见公公站在门口,“爸,没事。”我硬着头皮说。 “我收拾,你忙吧!”老人笑着点点头,弯腰拿簸箕和扫帚,看他微驼的背影,我很内疚。 “欧阳,我一直相信你,情绪是可以控制的,你一定能做到。”我点点头,“知道,谢谢爸!” “姐,这是……谁干的。”沈丞右手拿菜刀,寻着声音来。“叔,别收拾,谁把菜倒在桌上最好来收拾干净……”杨梓站在一旁眨巴眨巴要哭,我一看要坏事,赶紧拉着沈丞说:“没事,都怪我,精神不集中。”我以为把沈丞推走就没事了,没曾想杨梓不乐意了,她说:“不对,这个妖精侮辱欧阳姐,出门没照镜子吧!” 男人脸红一阵白一阵,晃晃悠悠站起来,我赶紧赔笑:“对不起,孩子不懂事,您多包涵。” “您这么大的老板,还经常光临我的小店,我有一万分的感谢,请坐!” “别听杨梓的,去切菜吧!”我轻叹一声,拍了拍沈丞肩膀,“今天可有的忙了。”他点点头,转身去厨房,将将迈出两步又听到身后女人说:“没想到,你这个小破店也雇的起这样的极品帅哥!”她越来越妖魔化,挺胸收腹翘臀,两只眼睛不够用似的盯着沈丞,胖男人脸色越来越差,杨紫怒不可遏,我很无奈,李凯在就好了,这种事情他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 “姐,你瞧那两个人吃相,六盘菜外加一大盆酸菜鱼,撑不死他们。”杨梓鄙夷看过去,托盘上热气腾腾的酸菜鱼飘着香气。 “快点送去,A桌也要上菜,别让客人久等。”我近乎哀求道:“好吧,我最听话了。这么好吃,真心不想给他们。” “喜欢,下次给你们做。”我说。 “姐最好了!”她甜甜一笑。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来来往往的车奔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家的路在哪里,我问自己。自从舅舅走后,我一直拒绝搬进新家,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几个小时前的通话我了解李凯的痛苦,之后频繁出错也表明了我的态度,八年的风雨同舟,早已习惯依赖他。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纱,他不挑明,我不说破。 “姐,这些都是我同学,他们点的菜我来炒,你累了。” “好,辛苦你们了。”沈丞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纯白色大褂并不合身,袖子卷起,干练中透着帅气。 十几个省师大的学生礼节性打了招呼,都围在沈大厨身边,说说笑笑,有人洗菜,有人切菜,有人洗碗擦桌子,忙的不亦乐乎。 不知怎的,有一种情节在脑边闪过,如同电影断片一样,何时才能潇洒走出来,挥挥手对往事说一声再见! “沈丞,你们忙吧!” “这桌八折,外送一箱啤酒,两瓶果汁。”我高声吆喝,包间一片哗然。“谢谢老板娘,我们以后都来暖阁……”几个女学生顾不上矜持蹦蹦跳跳,我笑的也很灿烂,仿佛身边围绕着韩哲,百合,郝歌,郑逸轩,土豆他们。厨艺也是那时练成的,面对一帮吃货,我只有不停地学习,还不忘讨好老舅,探讨新的菜谱,一步步走到今天,咎由自取,谁也不怨。 “姐,这样不赔本吗?”沈大厨忙里偷闲,“没事,只要不在高峰期,你们一律八折,前提是你当大厨。”我说。 “当真,太好了,你们都听到了吗?”他额头发亮,汗水流下来,杨梓很贴心替他擦,当然——用的是抹布。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曾经的我只想拥有简单的爱情,给他做一顿美味的早餐,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去菜场,一起做饭,当一个彻彻底底的小女人。可韩哲没给我机会,我双手递上一碗熬了几个小时的鸡汤,他连看一眼都不肯,看来我数学真的很差,一场浪漫的爱情最终演变成我的一厢情愿,不了了之。 “姐,李哥出差,今晚我住这吧!”沈丞擦了擦汗说,“好,我给你拿被子。”走到卧室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杨梓呢?” “她去买东西了,听说要和你彻夜长谈,激动得不行。” 我心中一涩,“那我去找她,这个疯丫头我真不放心。” “不用找,我来了!”她高高举起红酒瓶,“50元,我可下了血本了。” “喝酒。”我微微一颤,“我没听错,你要请我喝酒。”我重复一句,瞟了一眼精美的包装。 “一瓶好像不够……”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很需要。 “那我再去买。”杨梓蹦起来被我摁住,“爸,我们过去了,今天真的很累。” “给你钥匙,佳佳和她奶奶已经睡了。新房装修好,你还没去过吧?” “这次装修,李凯挺上心的,回去看一看,你会喜欢的。”老人笑着说。 “知道了,你们也早点休息。”离开“暖格”,我紧挽杨梓胳膊,重心偏离,身心疲惫,回家的路——那么漫长。 街上霓虹闪烁,车流如虹,不停变换的色彩闪过杨梓年轻美丽的脸庞,天空忽然飘着小雨,丝丝柔柔。 “杨梓,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孩,有多少人羡慕你。” “羡慕我?怎么会?”她眼睛亮闪闪。 “以后会明白,走吧!” “姐,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她扬了扬酒瓶。 “好,不醉不休!” 正文 第4章 回家 “姐,你家好漂亮哦!” “姐,超喜欢这个沙发,真舒服。”杨梓忽然倒下去,很惬意地舒展身体,嘴里咕哝,“我以后也买这样的。” “姐,影视墙简约低调,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是——很温馨,家的感觉。” “对,就是家的感觉,我甚至能感受到设计者的良苦用心。”她自言自语,脸上洋溢着激动和笃定。 “姐,我能参观一下你的卧室吗?”她说话的语气不似和我商量。 “随便!”我也是第一次来,只不过,客人比主人随意的多。 客厅简洁干净,沙发舒适大气,杨梓说的没错,设计者的确别有用心。 “啊!”一声尖叫,我赶紧跑过去,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我有些眩晕,宽大的实木床,精致的床头柜,花瓶里的玫瑰还很新鲜,落地窗简洁明亮,窗帘也是我喜欢的颜色,如果天气晴朗,屋内采光一定极好。李凯装修从未征求过我的意见,却总在无意中旁敲侧击。一年前参观他表妹的新房,他曾问:“欧阳,你最喜欢什么?”很不经意的一句话,我当时站在落地窗前,平静中夹杂着少许的喜悦,“很喜欢这个窗帘,还有飘窗的设计。”没想到有一天出现在自己的卧室里,他的细心和体贴不忍拒绝,有时,真希望他是一个粗心又混蛋的男人,至少我不会这样内疚,备受煎熬。 “姐,你衣柜太时尚了,这么长,足足有两面墙……”杨梓叫声太刺耳,夜已深,邻居都睡了。踏入卧室,我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室内壁纸统一的暖色格调,上面跳跃着淡紫色的小碎花,如果不仔细观察,会笼统以为是卧室墙面,移门颜色和壁纸相似,因光线不同,色彩也不尽同。 杨梓移动移门,一间间看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已退化到婴儿状态。 我在自己的房间,心中酸甜苦辣咸,没有一种味觉是对的。喉咙梗塞,疼痛,如一根鱼刺卡在里面,进不得,退不得,拿不得,忽视不得,麻木不得…… 如若真情是一壶清澈的泉水,在悠长岁月里,苦做柴,激情为火,感恩似茶,平淡如精致又简陋的紫砂,经年累月小火慢煮,晨钟暮鼓细心照料,水开了,悬壶高冲,婉转浮沉在水中的芽儿,娉娉婷婷,清雅的香气沁人心脾。茶烟袅袅中,茶香氤氲处,一对人一双影,轻品浅笑,笑语莹莹,或许到那时——我会忘却曾经的情深情浅,缘生缘灭吧! 但愿有那么一天,记挂不记恨,不经意偶遇,相视一笑,道声平安。又不甘心一壶温润甜滑的茶汤握在别人手中,可惜了一段美好年华,在隐忍平淡中输给了爱情,一败涂地。 置身李凯精心设计的新房里,我心情跌宕,八年来我尽职尽责,自认伪装的完美,却忽略最重要的元素——热情。 热情是煮茶的柴与火,是婚姻的激情和浪漫,可是热情——我真的没有。 不知道这段没有爱情的婚姻还能撑起多少年?心中隐隐有些不舍,这种感觉是爱吗?或许不是;是亲情吗?或许不全是;无论是什么,都来的太迟,他还会等下去吗?我不愿想,屋里忽然很安静,寻着水流声推开门,杨梓面对一个日式浴缸发呆,她转过身疲惫地说:“姐,我想洗澡。” “也好,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可我没带睡衣和拖鞋?” “去拿,你知道在什么地方。” “呃,真的可以,李哥不会生气?”她眼珠一动不动,紧紧盯着我。 “还不去!”我温怒,她一阵风似的消失了。弯腰关上热水阀,很准确的位置,不由得诧异,第一次来,竟然对每一间房和家具都不陌生。脑海中闪过一丝丝情节,如画卷般慢慢铺开,眼里弥漫的水汽,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慢慢流淌。 雨水拍打飘窗,灰蒙蒙的天地像泼了一层墨,被雨水冲刷出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线条。很喜欢这样的夜晚,有了红酒陪伴,注定无法入眠。 从沙发上拿起两个抱枕,放在飘窗内,整个人蜷缩在里面。一阵阵湿冷的空气透过缝隙肆意闯入,刺骨的寒冷。转过身,试着拉开左侧壁柜的凹槽处,很轻松拽住一个散发出檀木香气的长方形盒子,羊毛毯和蚕丝被安静地躺在里面,我一把扯过拥在怀里,眼泪瞬间倾泻而出。无声无息的泪痕交织在滂沱风雨中,灵魂深处的温暖和内疚相互纠缠,迅速膨胀而饱满,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维空间。拼尽了全力将毛毯拥在怀里,害怕它会像鸟儿一样飞走,毛毯的温度也是幸福的温度,潜意识里我这样想。 羊毛毯温暖柔软,带着浓烈的太阳味道。我鼻子酸涩,越揉越痛,以至于不能呼吸。我以为心中的愧疚和思念也只能这样了,然而在暴风骤雨中,我仿佛听见一种压抑了很久的哭泣声,由浅到深,由弱到强,并随着自己的呼吸起伏。忽然感到有一丝恐惧,屏住呼吸聆听,可除了风雨声以及风雨裹在一起拍打窗户声之外,什么也没有。当我慢慢调整呼吸时,这种声音又紧随而来,挥之不去。反复几次,悲哀地发现这种断断续续,极致悲凉和绝望的哭泣声竟然从自己鼻腔里发出来,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头嗡嗡响,难道酒喝多了产生了幻听,可这瓶酒分明还握在手中,从未开启。我轻吻手中的酒瓶,泪水划过脸颊,那么凉。 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的刻骨之痛,昏昏沉沉离开报社,一路不知闯了多少红灯,挨了多少谩骂。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死亡并不恐惧,至少能忘了现实的痛苦,美好的曾经永远陪着我,那样多好! 闭上眼睛,伸展双臂站在十字路口,微笑着迎接死神的到来。任凭车流从身边呼啸而过,刺耳的鸣笛和刹车声震聋了耳膜,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浪,让我向前踉跄了几步,还没站稳,身后一辆摩托车气势汹汹驶来,在生命最后几秒我想到了舅舅,还有遗弃我移民的父母,如果我因此离开了人世,可怜的舅舅如何孤苦无依的独自承受。或许想也没用,即使有一线生的希望也来不及了,连回忆的资格都没有,韩哲——来生见,还是不见吧! 一声尖叫声划破长空,喧嚣的马路忽然安静。我还活着,疾驰而来的摩托车擦身而过,猛然向左拐弯,车上的人重重摔在地上,摩托车惯性向前,差一点撞向一辆货车。各种责备声,谩骂声,如泄闸的洪水。睁开眼睛面对各种各样的面孔,错综复杂的眼神,把我从死神边拉开男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一辆崭新的被撞的面目全非的摩托车,还有坐在学生车里惊恐万分的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人报警,有人小声交谈,马路越来越堵,越来越混乱。这时男人慢慢站起来,我过去搀扶却被他甩个踉跄。 “李凯,是你?” “你还好吧,对不起……”我低头不敢看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前,手腕却被生硬拽住,眼中的怒火将我生生吞噬,喧嚣的马路又一次安静了,所有人都等着看一场好戏。 “为什么是我?” “如果不是我反应快,躺在地上就是你的尸体。你想死没人拦着,但不能在马路中间,这样会害死多少人?” “我……”当时头嗡嗡响,完全乱了方寸。 “你什么……还不道歉。”李凯平息了怒火,牵着我的手向大家鞠躬,这出乎我的意料,接下来的话更让我吃惊。 “对不起,她是我女朋友,和我闹矛盾就出来寻死觅活,幸亏没撞上,不然……不然我一定会后悔的。人我带走了,谢谢大家的宽容。”他的脸阴晴不定,如果不是被他拽着的手撕扯般的疼,我也许会怀疑之前发生的一切,怀疑自己站在马路中央,怀疑这铺天盖地的指责声,怀疑自称是我男友,我从来瞧不上的李凯正牵着我的手,甚至怀疑自己还活着,不……秦晓雨已经死了,留下的不过是皮囊而已。 李凯向四面八方的路人赔礼道歉,我听不清他说什么,木偶一般,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晓雨,你过去吧,在前面路口等我。” “啊……那你呢?” “你还有八秒,快走。” 等待是最原始的痛,几分钟前还为一个男人撕心裂肺,而现在独自坐在马路牙上,双手抱膝等待李凯归来。时间慢慢滑过,脑海一片空白,空白也好过痛苦,至少对我是一方良药。 正文 第5章 穿越谎言 “妈,你看杨梓姐漂亮吗?”佳佳很激动,看见站在面前的杨梓,我的心仿佛被一把利剑穿过,这是韩哲送我的礼物,最后的一缕阳光。 白色纯羊毛外套裹住杨梓玲珑的曲线,简单唯美的款式是韩哲的风格,我甚至可以想像,他买这件衣服的神情和期待。曾经的爱恋,丢失在岁月的长河里,承受不起的伤痛。 穿越2008…… “秦晓雨,今晚你请吃饭,还是老地方。”郝歌一脸坚定,不容拒绝。 “为什么又是我?” “韩哲发表了,城市艺术出版社连载,是个好消息吧!”她摸了摸我头发,不过比我大几个月,却时时刻刻摆出学姐的姿态,甚不要脸。 “该不该请客你自己掂量,别怪我没告诉你。” “就这样定了,我叫人去买菜。”她走几步拐回来,俏皮地眨了眨眼道:“还有一个好消息,某人不让说,不过……”她扬眉,“你一会就知道。” “你和晓雨先去,看有没有包间,如果店里很忙,你们可以打个下手。” “我吗?”应百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你,秦晓雨的厨艺,张阿姨信得过。”应百合立刻耷拉个脑袋。 “好吧!” “晓雨,我们走。好吃的人腿长。”我转身掐住她脖子晃来晃去,“是你,好不好。”晚上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都被她们打乱了。韩哲请我看电影,这当然不能说。 “秦晓雨,想什么呢?”应百合大吼一声,踮着脚,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我叹口气,都交了什么朋友呀! “说吧!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脸红什么?”我不搭理,她也无趣,低头叹一声,“算了,不逗你了,前方30米左,10点钟的方向,你的王子来了。” 不远处,韩哲和郑逸轩,土豆他们朝这里走来。他手背在身后,浅灰色风衣随风摆动,潇洒的不留痕迹。 我欣喜,心中升起一片蔚蓝的天空。 韩哲表情寡淡,我只好傻傻站在原地。一旁的郝歌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挥动双臂,大声喊道:“韩哲,土豆你们快来。”韩哲脸上扬起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我心沉下去,曾经不止一次听韩哲在我面前夸郝歌。 秦晓雨,所有同学中,郝歌是唯一有思想有目标的。 秦晓雨,郝歌的冷静,理智是你学不来的。 秦晓雨,郝歌将来会是很优秀的法律工作者。 ……………… 事实证明了韩哲的猜测,多年后郝歌开车来找我,那时我已改名欧阳雨。 此时我穿着满是油渍的罩衣,在厨房忙碌着,头发很随意绾在脑后。皮肤不再清清爽爽,而是被炉火烤的通红油腻。我很尴尬,不停地擦手,不知道怎样接待昔日好友。 郝歌仔细打量这个叫欧阳雨的女人,已经没有一丝秦晓雨的影子。 “欧……欧阳雨,我还是叫你晓雨吧!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她拉住我,目光灼灼,仿佛在我周身架起一堆干柴,待“轰!”的一声,将我焚烧干净。我了解她的个性,不想惹火上身。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在这吃饭吧,毕业后,我们再没聚过。我现在的厨艺比原来强多了,你一定喜欢。”我擦了擦额头,干笑几声。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开这个小店?还有,看看你现在,还有个女人样吗?还是我熟悉的秦晓雨吗?不要告诉我生活所迫,也不要说喜爱,我记得你说过,将来无论如何也不会继承舅舅的饭店。”郝歌很激动,泪水在眼眶集结,等待一声令下。 “欧阳师傅,有空位吗?” “你们别看这家店面小,装修的也不咋样,可论起厨艺来,丝毫不比星级酒店差。”几个老板模样的男人走进来。我把郝歌安排在靠近灶台的位置,拉着她的手说:“你等我一会。”然后一直忙碌着,切菜、炒菜、上菜,在炉火前飞舞着手中的炒瓢。 郝歌被冷落了,看我忙前忙后,进进出出。 “没有人帮你……生意很好!”她找不到话说,沉重的陌生感像一堵墙把我们分开。 我没回应,只顾自己忙碌,炒好菜熄火,对郝歌说:“好了,都是你喜欢吃的。” 看一桌子美味,她貌似高兴不起来,或许想起过去,为了骗我做菜,她和应百合不知使了多少阴招,那时多么单纯,快乐!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记得在学校,你和百合……”她一把抓住我,眼泪飞流直下。 “你如何找到我的。”我抽出纸巾。 “我去母校找你,得知你早已离开了,留在母校教书一直都是你的梦想,为什么?”她察觉到我的尴尬,顿了顿又问:“因为韩哲吗?”我一怔,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 “不是。”我说,她放下筷子。 “我才知道,你们并没有在一起,那时候你们真是羡煞旁人,可惜!”外面雷声阵阵,大雨倾盆,我很为她担忧。 “先吃饭吧,一会凉了。还记得为了一盘红烧肉,你和百合差点打起来。”我笑着说,给她夹了一块。 “嗯,很好吃!” “你厨艺精进了,可再也品不出那时的味道……爱情甜蜜的味道。” 微笑慢慢凝结。 “毕业后,我和韩哲的关系还停留在校园里,没有更近一步。他一直奔跑,而我在原地,这是我们分开的主要原因。” “我不信。”郝歌很激动。 “我去找他。”她站起来就要走。 “坐下。” “知道吗?在学校里,韩哲经常夸赞你冷静,理智。” “原来除了美食,你也有不冷静的时候。”我笑了笑,极不自然。 “后来呢?”她问。 “后来他进了报社,我留在母校教书。我每天给他送饭,他看见我依然很高兴,我做的菜他也喜欢,但我们之间好像差了什么?缺少情侣间应有的亲密。”生硬又苦涩的对白,我一字一句,小心翼翼。 “直到有一次……” …………………… “秦姑娘,又来给韩主编送饭了?”报社门卫和我很熟,允许我把自行车骑进来。 “嗯,王叔叔,我还给你们带了下酒菜,椒盐花生米,火焙鱼。” “太好了,我们刚才还想着呢!” “……” “傻丫头,还给人送饭,不知道人家早变了心……”我飞快登着自行车,王叔叔他们的话,多少也听了几句,当时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进入报社大厅,几个年轻女子聚在一起,看我来了,又迅速分开,像看怪物一样。 “秦晓雨,来找韩哲的吧?” “韩主编好口福,什么时候让我们也尝尝……”想不起她们还说了什么,直到看见韩哲和一个年轻女子从办公室出来,他们亲密相拥,低眉笑着。我本能的反应,快点离开这里,害怕自己会做傻事。 韩哲抬头见我提着保温桶站在大厅里,他的神情变得呆滞,脸色苍白。可僵硬的表情仅仅维持了几秒,就恢复了平静。他推开美女的手,一步步走来,依旧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曾经拥有的幸福一层层被剥去,只剩一点可怜的自尊心。 “晓雨,你来了,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他波澜不惊,没有丝毫歉意。 “你好,我是顾微微,韩哲女朋友。” “经常听韩哲说,今天见到真人了。你炒的菜很好吃,鱼香肉丝,宫保鸡丁我都很喜欢,对了,今天带来什么菜?”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戳在我身上,直到体无完肤。 完美的身材,精致的五官,优雅高贵的气质,拿什么跟她比? “喜欢就多吃点,最后一次了。”这些,怎么对郝歌说,让我如何说出口呢! “郝歌,我们分手是必然,你不要找他,就算为了我。”也许心情有些澎湃,以至于这盘香菇炒油菜有点咸,我拎来暖瓶,给她倒了杯开水,自己也大口喝着。郝歌表情有些怪异,我讪讪笑着问道:“说说你们,我也很想听。” “我们…… “毕业后我听从父母安排,在北京读研。在那边工作不到一年,不是很满意,去年十月回来考公务员,如今在律师事务所工作,还是试用期。 应百合这丫头还在澳大利亚 ,还有土豆,特搞笑,他竟然在家乡租了一片山坡种果树……”我很感慨,她照例伸出手摸了摸我头发,问道:“晓雨,你……”我也照例没让她这句话掉在地上。 “没什么,你们都很好,我高兴吧!” “其实,我也很好。”忽然想起什么,对她说:“你等一下。”从里屋出来,手中多了一本相册,翻了几页,送到郝歌面前说:“这是我女儿,佳佳。” “你女儿!”她睁大了眼睛讷讷道:“你当母亲了,我还没恋爱呢!” “好可爱!”郝歌转头张望,“怎么不在家,我好想抱抱她。”我拉着她的手说:“有些咳嗽,他爸爸带去挂水了。” “不早说,我们去医院。”她拿起车钥匙,我按住她:“不急,一会就回来了。外面还下着雨,我再去炒几个菜。” “我吃饱了,坐下说说话吧,你结婚了,有佳佳,韩哲知道吗?”她问。 “他什么态度,难过还是悲伤,或者无所谓?”她艰难的,咬牙切齿说出最后三个字。我摇摇头,“他并不知道。” “郝歌,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幸福!”如果感情可以分等级,我绝对是个王者,为一段校园单相思折磨自己这么。单相思,我暗自神伤,但愿从未认识过他。抬头,冷不丁见郝歌涕泪横流,“好了,不要哭了,我们大律师什么时候变得多愁善感。” “我已经结婚了,如果还纠结过去,未免有些矫情。这些年没联系你们,有很多原因,我一直很想和过去告别,蜷在自己的小店里,慢慢地活着。也想过把你们都找回来,在我的暖阁,可代价有点大,我很头疼。”她怔了怔,划去眼角泪痕,盯了我半晌说:“光顾说话,忘了正经事,下周一同学聚会,你一定要参加。昨天晚上打电话给百合,跟她说要来找你,她哭了很久,你看看我的黑眼圈,我们几乎一夜没睡。” “不要告诉百合,她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节外生枝。” “嗯!不过你要快一点,如果哪一天她二百五发作,对大家都不好。”我很郑重点了一下头,拉着她,酝酿着接下来的话。 “郝歌,我很高兴,真的!” “同学聚会我不去了,你替我向大家问声好。” “为什么不去?”李凯牵着佳佳从外面进来,收好雨伞,我想拉佳佳的手,却先一步被郝歌抱在怀里。 “太可爱了,小宝贝,我是你郝阿姨。”佳佳可怜巴巴看看郝歌,又看看我,“好阿姨好!” “李凯,这是我大学同学,郝歌。”李凯很礼貌地点点头,没有我期待的热情。 “郝歌,我老公李凯。”郝歌礼节性伸出手,李凯避开了,郝歌脸红了红,“谢谢你,把晓雨照顾的这么好!” “她是我老婆,对她好是应该的。”我瞅李凯,他冷冷一笑,转身进屋。 “晓雨,再让我抱一会佳佳,下周一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 “不用了,我送她去。”李凯生硬的声音,我又瞅他一眼,却瞅个寂寞。 “郝歌,你别生气,他人挺好的,只是很讨厌我的大学同学。” “我明白,回去吧!” 有一种思念叫刻骨铭心。 有一种痛苦叫麻木不仁。 希望总是错觉,错到不敢相信,拼了命的忘记,却总在无意中想起。 那个在阳光下拥抱着的少年,在槐树下海誓山盟的记忆,如同手中的菜叶——泛黄,腐烂,归于泥土。 正文 第6章 遇见(1) 遇见我是你的错,如果我们从未相识,或许在某个地方,你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幸福或不幸与我无关,没有我的参与,你会更快乐。 而我呢?还要等下去吗?等一个叫韩哲的男人,等一句地老天荒的谎言。 秦晓雨,你就是一个蠢女人,究竟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浑浑噩噩间,见手机闪了又闪,我手抖的厉害,“啪!”的一声手机滚到地板上,我哆嗦几下连滚带爬拾起捧在手心。 “欧阳,听说你回家住了,还没睡吗?”我听出他话中的喜悦。 “是,我带杨梓回家。”手机那头短暂的沉默,“还满意吧?” “挺好的,杨梓激动得哭了。” “那你呢?”李凯轻叹一声喃喃道,“我怎样做才能感动你?” “我,李凯……” “好了,我明白。” “很嫉妒韩哲,他不过用了三年时间就俘虏了你的心,而我……”此时的手机 ,宛如一块烧红的烙铁,拿不得,扔不得,那滋滋的响声及浓郁的香味,把自己烤熟了吗? 突兀的闪电照亮了沉寂的夜晚,转身即逝的璀璨。我看见杨梓婴儿般的睡姿,美好而红润的脸颊。 “欧阳,欧阳……”他梦呓般的呼唤,我心猛的一抽,抿了抿唇,“我在。” “我以为,你又要挂我电话,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我还没睡,这边雨很大,你那边也下雨吗?”我问。 “这边晴空万里,不过现在是满天繁星,很美丽的夜空。欧阳,有时间我带你来云南,尝尝这里的美食,这儿真是人间天堂,天上人间。” “好!”心里明明很期待,却口是心非道:“乐不思蜀了吧!要不要多玩几天?”哎!多么愚蠢的女人。 “哈,我感觉某人生气了。”李凯大笑,爽朗的笑声穿透云霄,那么真切。 “你知道么,有时我真想离开家,离开暖阁,孤身一人浪迹天涯,了无牵挂……”他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完全听不见。 我靠在墙上屏气凝神,细听风雨拍打玻璃的声音。这么多年,终究是我辜负了他。我一直很想告诉他,韩哲曾经出现在我生命里,在我懵懂的刚尝试到爱的年纪,我不确定现在还爱他,但一定并肯定爱着你,愿随你到海角天涯。 一切情非所以,所得皆非所愿。 “对不起,是我辜负你了,或许,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我们……”我想说出那两个字,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呼吸之间,刻骨之痛。 “什么?”一声叹息传来,我抓紧毛毯。 “欧阳,你是了解我的,如果你真的提出来,我是不会拒绝的。可我不想就这样结束,也罢!或许你从来都不懂我的心……”我的心被揪住,又松开,看似平静如水,却波涛汹涌。 “八年前的十字路口,我已经明白,只是——我需要时间,你还肯给吗?”我心如蝉翼,小心期待着。 “一辈子够不够,如果不够,还有下辈子。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属于你,只要你还要……”温柔的声音中包裹着淡淡忧伤,曾经想逃避,如今却有所期待,为什么这样忧伤,我们的爱情呀!要怎么拯救。 “早些睡吧!”窗外小雨沙沙,心中却大雨滂沱。 ………… “今天电影不错。” “是的。” “好美的夜空呀!你看那是牛郎织女星,他们默默守望,不离不弃,真羡慕这样的爱情。” “你总是特立独行,既然相爱,在一起不好吗?” “你不懂。” “好吧,吃夜宵了,你的世界,我永远不懂。”两个女子清脆而俏皮的对话相隔万里很清晰地传来。 “李凯,你在外面?” “是,原本想看一场午夜电影,消磨时光。”他停顿一会接着说:“如果我在就好了,至少可以陪你喝一杯,一个人很寂寞吧!”手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欧阳,你等等我,我去买一瓶红酒,手机端上桌,兴许是世上最美味可口的佳肴了。” “太晚了,你要早些回去。这瓶酒我留着,等你回来。”本想惆怅一番,脑中闪过一丝疑虑,“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他呵呵一笑,“杨梓那丫头告诉我的,你休息吧!”我呆呆看着手机,心里空荡荡。虽然小心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为接踵而至的忧伤痛哭,声音放肆游走在空寂的夜里。 孤独如野草,在体内生根发芽,郁郁葱葱。如何安放早已泛白无味的青春,寻觅一处小巷停泊,修修补补。 飘窗应该是不错的选择,拉上窗帘与世隔绝,窗外风雨萋萋,春寒料峭;窗内形单影只,冷冷清清。手机的热度提醒我在遥远的彩云之南还有一个人苦苦等待,我多想牵他的手去看一场午夜电影,或坐在绵延的石阶上欣赏满天繁星,或步行去临近夜市吃美味可口的小吃,街上路灯昏暗,人烟稀少,一瞬即永恒。 此时,只愿就这样呆呆坐着,什么也不想。窗外风雨声似一场盛大而庄严的交响乐,时而忧伤,时而激扬,时而悲怆,时而喜悦,而我是唯一的听众,置身在大自然赋予的舞台中央,我的心随着音乐拨动,无法自拔。 半小时后,我确认李凯不会再打来,才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杨梓往我怀里偎了偎,我搂着她,脑中满坡的荒芜有了点点翠意。 K市最近的天气实在糟糕,温度降到零度以下。俗语说春雨贵如油,这里的春雨也忒廉价了些。三月初春盛,烟烟霞霞,灼灼的桃花在枝头才欢腾了几日,又被一阵阵疾风骤雨虐的厌厌的,或趴或卷缩在枝头斜叉间,更有一片片落地绯红。我立在窗前,看楼下萧瑟的风景,端起凉茶一饮而尽,仍觉的嗓子干干的,似昨夜喝了一盘酸辣黄瓜的汤汁。 佳佳伸了个懒腰,转身搂住杨梓接着睡,我看墙上的闹钟,才六点十分,让她们再睡一会。 打开衣柜,想找件棉服给杨梓换上,手指滑过几件羽绒服和毛呢大衣,款式大小杨梓都不太合适,扶额想了一会,又发了一会呆,转身发觉杨梓已盈盈立在我身边,我笑了笑说:“也好,你醒了,自己选一件吧?”她头靠在我肩上,双手用力伸展着,左手搂着我,右手在衣柜里划拉几下问:“姐,下下周省师大校庆你参不参加?”我默了一默,还没等我回答她又说:“四十年校庆,学校很重视,广发邀请函,据说新来的副市长也去,他可是你同班同学。” “姐,你一定要去,难道你不思念昔日的同窗好友吗?”我头嗡嗡响,同班同学的副市长,难道是他? 正文 第7章 遇见(2) 最近k市气候异常,暖阁火爆没几天的生意萧条下来。晚上八点不到,大厅里只有两三个吃面的学生,沈丞和他们聊毕业后的打算,我颠颠凑上去听了几句,又以过来人的姿态提了一些建议,这才发觉现在年轻人理想的现实,规划的长远,我堪堪插不上嘴。 杨梓带佳佳回家了,我难得清闲,躺在里屋看书。书没翻几页,只觉得眼皮沉沉的,就蜷了个身子,转到里面睡了。一会儿,李凯带着一身寒气进屋,他脱下湿透的外套扔在地上,一眼瞥见我,微微皱了皱眉。他坐到我身边,手放在额上试试热,又滑到鼻尖捏了捏,接着捧住我的脸,我心里漾出一丝丝甜,偎在他怀里,手划拉几下抓住他衣领,又沉沉睡下。模糊中似听他长叹一声,“你早这么乖,何苦我等这么多年……”挣扎了几次醒来,原来是一场梦,一场让我脸红心跳的春梦。彼时我还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按住滚烫的脸颊,轻轻拍了拍,到梳妆台前简单整理一下,这才打开门。大厅里有十几个学生,看见我均一脸错愕。沈丞在炉火前忙碌着,也许察觉到异样,探头过来,我扬了扬手里的书说:“刚才在沙发上看书,竟然睡着了。”他右手拿炒瓢,左手胳膊肘擦汗,“没事的姐,这些都是我同学,我做的好孬他们都吃。” “欧阳姐,我们不挑剔,有一口热乎的就行!”一个男孩埋头吃面,嘴里含糊不清道。 “这几天太冷,我们一放学就躲在宿舍里,从家里带来的零食都吃完了……”一个女孩说,我看过去,她们手中都有筷子,桌上几碟我腌制的小菜,眼巴巴望着灶台。一个胖胖的女生许是饿极了,趴在桌上捏着小菜就往嘴里送,说话的女孩用筷子打她的手,“疼!”大家呵呵一笑,她撅着嘴,手放在嘴边吹着,斜眼瞅打她的女孩。 “你们知道吗?”沈丞一边往大锅里添水一边扭头数人数,“五碗鸡蛋面,两碗素面,三碗雪菜肉丝面对吧?” “啊……对的,沈丞你刚才想说什么?”一个瘦瘦的男同学推了推眼镜问道。 “这次校庆省里很重视,众所周知我们省是农业大省,虽说这几年经济增长很迅速,但教育一直是弱项……”我大概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低声对沈丞交代几句离开了。 “韩哲是省师大的骄傲,他一定会去的……”我暗自嘲笑,还是没躲掉。 拐弯走进一条笔直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个新建成不久的小区,小区业主大多是省师大教授,所以我也分到一套160平复式。 刚到家,李凯电话就打来了,他在我身边安插了两个密探,我很无奈。 餐厅里热气腾腾,一笼刚出锅的包子连篦子一起倒在桌子上,婆婆一边拿笼布一边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到,我刚才还和你爸念叨着,话音刚落,你就到家了 。快来吃包子,今天包子特好吃,有两种馅。”杨梓和佳佳不停点头,她俩嘴里塞着,手里拿着,眼里还看着,我哭笑不得。“没给你们饭吃吗?”我怒嗔道,她们大概也顾不上回答。 “饿了几天都比你们矜持些!”我又补充一句,她们的样子让我很不爽。婆婆拍着手哈哈大笑,公公扶住灶台脸转向餐厅也笑了。 “听说你在沙发上睡着了,还做了美梦,说给我听听。”我无语,沈丞比杨梓还八婆,看着他促狭的笑,以及眉眼间的春色,我想关机。一抬头,婆婆端过来一碗花生红豆粥,稠稠的冒着热气。肉包子皮太薄,被荤油浸透了,很有食欲。菜包子撑的收口处露出翠绿青菜和褐色的香菇,香气扑鼻。 “李凯微信吧,吃完再打给他。”婆婆夺过手机对他小声咕哝几句。一个小时后,我躺在浴缸里,他视频来的很蹊跷,简单寒暄后,他直奔主题。我做了什么梦?梦里都有谁?我被问烦了,一时嘴欠说:“做了个春梦。”说完后悔不迭,被他一连串糖衣炮弹,甜言蜜语轰炸表示受不了,又挂了手机。 佳佳和杨梓已经睡着了,我缩在飘窗里,心满意足。李凯微信一条接一条,手指慢慢划着,这种感觉太美妙。 临睡前翻到郝歌微信,同学聚会延迟了,受省师大校庆影响云云,我很满意。 这两天天气回暖,生意也渐渐好转。省师大重心放在校庆筹划上,只开了几节基础课,大多数时间,沈丞和杨梓都窝在我店里帮忙。 “姐,今天的日报,还热乎呢!”杨梓把一沓报纸塞给我,然后径直去了厨房,她和沈丞嘀咕一会,一起朝我看过来。 翻开报纸的头版头条是省师大建校初期的历史背景和历届风云人物简历。有几张熟悉的面孔,舅舅理所当然在其中。外公是旅英华人,文革后的某一年回国探亲,了解到祖国贫穷,心心念念要回国参加建设,可是他身体越来越差,半年后安静地躺在医院里。临终前他嘱咐一双儿女一定要回来,把学到的知识用到实处。1985年,筹划许久的省师大终于成立了,那天舅舅捧着一摞证书被第一任校长热泪盈眶地请进去,担任地理系教授,两年后我母亲也来了,并在校园里认识我父亲,年轻的数学家。最初几年他们相亲相爱,生活平静而幸福,后来随着对物质的渴望,在我五岁那年双双回到英国。据舅舅说:原本已经沟通好了,可那天我死活不肯上车,父母无奈只好撇下我。我和舅舅手拉手目送他们车子越走越远。过了很久,舅舅蹲下来对我说:“丫头,只剩我们两人了。”我记得,当时眼里没有泪,心里也不甚难过。母亲一直通过舅舅给我打电话,过年过节过生日我收到的礼物总能让我的同学羡慕不已,后来我知道我还有一个弟弟以及比我小十几岁的妹妹,后来他们离婚了,再后来舅舅走了,再后来我删除所有关于他们的信息,再后来我在报纸上摩挲着他们的照片,三人笑盈盈并列在第一排。 “姐,还有你同学,他们都很棒!”杨梓按住我将要合上的报纸。 “韩哲,K市建市以来最年轻的副市长,做事兢兢业业,雷厉风行。”她目光在我脸上搜寻,我没回应,她接着说:“郑逸轩是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应百合继承她姑妈一大笔遗产,准备回国办学…… “你如何知道?”我单手支颐,面无表情,她愣了一下,讪讪道:“我们去档案室查阅,还有姐,你不知道学校有网站吗?电脑上很容易搜到的。”她抱着我摇呀摇,头搭在我肩上,呼出的热气带着巧克力香味。 “姐,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她招了招手,沈丞一阵风似的跑过来。 “我不去,也不让他们去。”我拍拍她的手,“如果学校出面请,我不干涉。” “好了杨梓,你明天实话实说。”沈丞把杨梓拉过去,杨梓恋恋不舍看着我,欲言又止。 “姐,我们走了,明后天会很忙,我们不一定来。” “好!”我点头,他们离开后婆婆凑上来说:“你何苦来,假装答应她,让她回学校交差,以后随便找个理由,毕竟远在英国,有无数种来不了的可能。”我头埋在报纸上,虽认可她的话,嘴上却说:“这样也好,省得相互惦记。当年他们来任教,既不图名,也不图利。” “妈,报纸你拿去。”我将报纸对折后卷起来,递给婆婆,她“啊!”了一声,把有照片的那张抽出来,叠板正交给我。 天意弄人,韩哲的照片被叠的方方正正摆在我面前。 他清瘦了很多,眸中还是深不见底的黑色。 一切都如他所愿。 正文 第8章 遇见(3) 四月柳絮飞扬,气候无常。我对小阳春美好的期待仅限于路边几株桃花树和花瓶里几支新鲜的满天星。 中午人少,我让公婆回去休息,一人守在店里。百无聊赖时想到沈丞和杨梓,他们好几天没来了,思忖着要不要打个电话,或许如婆婆所说,我当时委婉一些会更好。杨梓没接,沈丞说现在很忙,韩市长上午来学校视察,并在礼堂演讲,一会他和杨梓等几个代表也上台,主题是:什么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他小声说,我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没有一丝涟漪。 “晚上来吃饭,有杨梓爱吃的酸菜鱼。”挂上手机望着大门出神,有几个外地人站在门口,迟疑半天,拉拉扯扯进来。他们的方言我听不懂,找出纸和笔推过去,大家都笑了。 “我来蹭饭,饿死了,有什么吃的?”郝歌进来,一身职业装潇洒干练。我瞅了瞅她问:“你怎么来了?”她揉着眼睛道:“今天去母校,我不想在那里吃饭,所以就来了。”我去里屋拿一袋面包和一盒纯牛奶,让她先垫一下。 “你去吗?”她跟在我身后。 “今天遇到几位老师,他们都很想你。他们也知道你在这里,可是不敢来,怕你不收钱。” “哈哈!你说是不是很有趣。百合请吃饭,她现在可是根红苗正的富婆。” “你想吃什么?”我问,“面,我最喜欢你煮的雪菜肉丝面,说实话,早就馋了。”她跟在我身后,像一头嗡嗡乱叫的苍蝇,我有些心烦。 “你坐下,一会就好。”我不由分说把她按在椅子上。 “太香了,这么大一碗,我也吃不完呀!”她呵呵笑着,看来心情不错。 “你也坐下,我正好有话问你。”她拉住我,我只得拖个凳子坐下来。 “有个叫杨梓的女孩你认识吗?”我点点头。 “晓雨你太大意了,怎么让她穿韩哲给你买的衣服上台发言,韩哲心情不好,结束语更是一塌糊涂。”我不悦。 “你很在意他的心情?” “不,不是……你误解了。”面条很烫,她吃了几口索性放下筷子。 “那件衣服又不是限量版,他怎么知道是我的。”看她眼巴巴瞅着一大碗面吃不上嘴,又觉得好笑,拿一个干净空碗挑点进去递给她。 “你忘了,腰带上花纹是他涂鸦的,估计你忘了。” “后来呢?”我问。 “他很急躁 ,让我去问,我原本也不想去,被他催紧了只好去了。” “这么说他都知道了?”我问。 “嗯,那丫头太实诚,就连佳佳在哪里上学,成绩好坏,几点放学都说了,韩哲脸色很难看。” “也好,你下次见到他……”郝歌停下来看我。 “算了……” “你先吃,我接个电话。” 李凯明早到家,我希望他晚点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乱,总感觉家里要出事。 郝歌走后没多久,公公扛着几个桃树枝杈到门口,他进屋拿一把剪刀,然后蹲在门口,对身后的婆婆大声喊道:“老婆子,你进屋拿几个花瓶来,给插上,每个桌子放一瓶。” “好看,欧阳喜欢。” “爸,哪里弄的,不会是……”那两个字没敢说出来,婆婆从身后也拿出几束桃花枝,修剪的很漂亮,上面桃花开的很灿烂。 “做贼似的,没人跟你抢。”婆婆把桃花递给我,满满的一捧,我把头埋进去深深嗅着,鼻子涩了涩,很想哭。 “路上架天线,今年天气不好桃花却很旺,公家嫌碍事锯下来扔路上,不是偷的,你爸我还能干这事。”公公辩解道,我干笑两声,蓦然发觉自己还不如桃花,桃花灼灼,我已经萎谢了。 “还有吃的吗?”一对中年男女站在门口,公公抬头友善笑笑,把桃枝收到一旁。 “有,你们想吃什么?”男人皱了皱眉,疑惑看向女人,女人很笃定拉着他迈步进来。 “随便弄几个小菜就行。”女人谦和地说,她微胖,一脸福相,穿戴讲究。我最怕随便二字,迟迟没走,男人额上青筋跳了跳,从地上捡起一张报纸,撕下一块在上面唰唰写了几个字,很潦草。他甚至略带挑衅地看着我,我颔首一笑:“对不起,没有黄鳝了,软兜干丝可以吗?”男人青筋跳的更欢快,几乎怒目圆瞪,女人按住他的手,“可以的,都是软兜。” 四个家常菜而已,何须如此嚣张。 婆婆跟在我身后,絮絮叨叨说些什么我没在意听,四个菜,十分钟端上桌。婆婆没打算饶过我“……以后我们住这里,明天天好,我把你屋里被子洗一洗晒一晒。”我听了半天,大概知道她想表达什么,红着脸说:“不用,店里也没有值钱东西,不需要值夜。”她一脸茫然,稍后眼睛弯了弯,眼神雀跃:“你,你说以后我们都回家,店里不留人。”我笑着把她衣领翻好,“等李凯回来把里屋收拾一下,重新装修,可以摆两张桌子。”公公捧着一大捧桃花枝进屋。 “这样好,李凯心心念念好几年了。” “老婆子,花瓶准备好了吗?”婆婆最忌讳这三个字,我替他脸疼。 “我来吧!”我抱着花踹开里屋门,听到中年女人喊,“欧阳。” “您知道我?”我拍了拍身上花瓣扭头看她,她眼睛温柔的可以掐出水。 “K市美食届不容小觑的人物,我怎敢不知道。” “您过奖了,不过一个小饭店而已。”她看着面前的几个空盘子,仰头说:“这些家常小菜你炒出了五星级大厨的味道,不,我店里大厨都没你炒的好吃,对吧?”她对面的男人点点头,从钱包里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我,“鄙人姓雷,日后若有需要,拿这张名片到酒店找我。”我愣一会,终于瞥见公公眨得快要抽筋的眼睛,双手接过来,“谢谢!我不想给人打工。”他不屑地笑了,我很受打击。 “不要这么早做决定,我可以到你配菜间看看吗?” “啊,抱歉!”我说,男人原本有些狰狞的五官瞬间错了位。 “简直不可理喻!”他愤愤然起身,我双手交叉倚在桌子上,冷冷看他。他脚步慢下来:“那点菜呢,我点几个菜带走。”我让出一条路,女人温温柔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右手竖起大拇指,我不以为然。 舅舅说过:女人永远要自强自立,宁做一颗纤细柔弱的小树苗,也不要攀附在参天大树上做粗大的藤蔓。温柔和坚韧是双刃剑,是女人的铠甲和盾牌,有这两样器物傍身,永远不会看人脸色,拾人牙秽。 “……就这些菜?”我收起思绪连忙过去。 “冰柜里还有。”他看了一眼老式冰柜,撇了撇嘴。 “就你一人炒菜,没有厨子。”我看他一脸嫌弃的表情,没打算搭理他。 “一个人?”他蹙眉又问,“店小,雇不起厨师。”我答,他好像对我的回答很满意,眉头舒展了一些,五官也没那么不堪。 “一天流水多少?”我正在切土豆,闻言顿了一下,“一万左右。” “不错,不错!我酒店雇30多人,水电费工人工资杂七杂八一大堆,一天流水也就十来万,不错的……”他背着手慢慢走出去,到门口停下说;“除了干丝,每样再炒一盘,我带走。” “好!” “丫头,还有红烧肉吗?” 徐老师和林老师搀扶着进来,他们这对夫妻是大家心中的典范,相亲相爱几十年从来没红过脸。 “有的,给您留了。”婆婆说,她很崇拜许老师,像老迷妹似的,公公一脸不悦。 “丫头你知道吗?”她慢慢从包里掏出筷子和勺子……“徐老师为了这一口,昨夜一整宿没睡,就连说梦话也是红烧肉。” “一宿没睡,还说梦话,哈……哈哈,我教了一辈子语文都改不了你的语病。”我看见雷老板笑了。 “好了。”我把菜打包好放在桌上,转身去忙。 “这是什么?”他问。 “欧阳做的小菜,免费的,可好吃了……”林老师有些絮叨。 “可以给我装一些吗?看着很诱人。”婆婆赶紧说:“可以,你们满意下次再来。” “雷老板,暖阁不说别的,就这个不要钱的小菜,多少人抓破了头也学不来……”我没有听墙根的坏习惯,只怨他们太大声了。 沈丞和杨梓一进门就直奔厨房,大慨饿了。杨梓搂着我,像个孩子,我也很宠她。 “饿了?”她下巴在我肩上点了几下。我扭头对沈丞说:“以后你一定要把她养胖些,下巴好尖,都要把我肩膀戳透了。”两人大笑,杨梓忸怩跺了跺脚。 “……欧阳,雷老板跟你打招呼呢,你送送他们。”我推开杨梓,向他们点点头,“慢走!”中年女人微笑着摸了一下我的手,“不虚此行,我们以后还会来的。” “谢谢!”他们离开后我问:“你们都认识?” “大名鼎鼎的雷老板,K市餐饮业天花板级的存在。”徐老师说,公公点点头,“人不坏,脾气太暴躁,当他员工也不容易。” “呵呵!总有人为了钞票不顾一切,还好,他从来不拖欠工资。”我听的正入神,沈丞说:“姐,我差点忘了,有好多学生订餐,你看一下。” “需要大锅吗?”他问。 “要,给你叔看一下。” “多切些土豆丝,红烧肉也要准备起来……?”公公话没说完,徐老师颠颠过来伸着脑袋问:“我可早说过了……”林老师咯咯笑着把他拉走。 “放心,谁不给也得给您吃,免得又失眠还说一夜梦话。”众人大笑,杨梓摸了摸脑袋,也笑了。 “姐,我跟你讲,今天有个师姐找我,问我身上穿的衣服在哪买的,你知道吗?”她跟在我身后,“韩哲市长也在,我很害怕,都说了。”她很焦虑。 “没事,都是大学同学,关心而已。不要跟着我,你师姐一会也来,我给你们介绍。”杨梓愣住,过一会我见她双手托腮一动也不动,餐桌擦的很干净。 “我也想吃红烧肉,还有酸菜鱼,土豆丝,还有……” “够了,就我们两个人。”沈丞忙着上菜。 “还有师姐,和我们一起吃饭,欧阳姐要给我们引荐呢?” “来了。”果然郝歌来了,她神秘感十足拉着我说:“晓雨,你猜谁来了?”我脑袋轰的一声,手里的铁锅重如千斤。 “进来吧,你早就想来的。”我紧紧盯着郝歌,她仿佛毫不在意。门外郑逸轩西装革履一副儒商气质,他腼腆笑着,郝歌眉头一皱,拉他进来。 “很好!晓雨你符合这些年我所有的想象。” “好,你也疯啦!” “她哪点好?”说完见我婆婆脸色不对,有些尴尬。我拉着她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是……” “师兄师姐你们好,请坐!”杨梓大大方方,菜一个个端上桌,他们吃的很开心。婆婆对郝歌印象不好,我时时刻刻戒备着,好在郝歌马大哈,我没有机会和他们叙旧,学生一波一波来,房子要挤爆了。先炒好几盆大锅菜,有红烧肉,猪血豆腐,酸菜鱼都是半成品放在沙锅里炖一下就可以端上桌,尽管这样,我依然筋疲力尽。 “晓雨,我们走了,以后我也会常来蹭饭的。”郑逸轩脸脸上酡红,摇摇晃晃要摔倒,郝歌扶住他对我说:“他从来不喝酒,无论在酒桌上谈多大生意。” “欢迎常来。”我笑眯眯地说,他挥挥手,跌跌撞撞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正文 第9章 遇见(4) 朦胧灯影下,看见李凯异常明亮的眼睛,我颤了颤想哭,他笑着搂着我,嘴唇贴在我耳边说:“我很着急了解 ,你梦里的情节。”我一把推开他,他踉跄几步,我赶紧搀扶,明知又是他的套路。 他哈哈笑着,握紧我的手说:“老婆,带你回家。” 回家的路有他陪伴,真好! 省师大校庆不疾不徐召开着,报纸,新闻轮番轰炸,热闹一阵渐渐平息了。 百合没来,我和她通了两次越洋电话,每一次她都哭的一塌糊涂。我保证我现在很幸福,又强迫郝歌和郑逸轩为我作证,她才将信将疑饶了我。我承认,自己是一个木讷无趣的人,进入社会后也没交几个真心朋友,校园那段青葱岁月,懵懂而无知的爱情,看似没心没肺嬉笑怒骂的友谊,是我一辈子最值得珍藏的财富。 “……你说,我听着呢!”手机里的郝歌叹一口气,“最后问你一句,同学聚会来不来。” “去,为什么不去,你把地址发给我。”她的喘息声像刚打赢一场官司。 “那说好了,不许变卦,到时候我去接你。” “不用,李凯送我去,听说可以带家属?” “难道你觉得,他带不出去?”我打趣道,她骂了一声娘,匆匆挂了电话。 “你同学打来的。”李凯洗了一盘樱桃放在桌子上,递一个给我。 “郝歌通知我参加同学聚会,她很怕我不去,所以……” “所以你告诉她,你老公带不出去。”我低头吃樱桃,不想理他。他呢!龇牙咧嘴做鬼脸,献殷勤,装可怜,三十六计全用了,末了,叹一口气说:“从小到大都这样,一生气就不理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值得你这样……”我低头凝视手里的樱桃,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并没感到轻松。他把两个去核的樱桃塞进我嘴里,手掌捂住,深情款款的目光下,我缴械投降。 “你可以骂,可以发怒,可以无视,千万不要这样,我受不了。”我说,仿佛喝了一碗热猪油,委实腻到了。 “你不想而已,上大学那几年,你性格活泼可爱。他来了,你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天空,告诉全天下人,你男朋友来了……”他松手,垂眸良久,抬头时还是一脸愤恨。我握住他的手,将他手指撑开,十指交叉。 “我三十一了,如何装的出天真浪漫,你为难我。”他苦涩笑了笑,有客人来,他想松手却被我握的更紧。 “希望余生有你,你知道的,我们是一类人……”他抬眸,眼睛像被春雨润过,丝丝缕缕浸满了惆怅。 “中午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头发再收拾收拾,别丢我的脸。”我温婉一笑:“都听老公的。” “我来半天了,你两人腻歪好没?” “让我饿着肚子吃狗粮……”李凯呵呵一笑说:“你还抱怨,能看到我们撒狗粮是多么幸运的事……”来人是他发小,前不久刚离婚,很颓废的样子。 “还吃面?”唐生点头,胡子拉碴大约离婚后再也没刮过。 李凯投去同情一瞥:“这样不行,既然放不下,就丢掉尊严去找她,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汤文是唯一适合你的女人。” “都怨你脾气不好,还时时刻刻端着的一张臭脸。”李凯接着说 “我脾气坏也有理由,她一天能和我吵十八回,我还不知道错哪了。无缘无故发脾气就像更年期综合症,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唐生越想越气,竟迁怒于我,我微笑,再微笑,原本不想掺和,可他欺人太甚。“衣服袜子乱丢,牙膏从中间挤,洗脸毛巾从来不洗,刷牙杯上一层层牙膏沫,抽烟喝酒,从不做家务,油瓶倒了都不扶,我不知道汤文怎么隐忍的,换我一天都不行。”他怒了,额上青筋暴起,牙齿咬的咯吱响。我很平静,直到他面部松弛,拳头松开,接着说:“多么阳光明媚的女孩,被你逼的要看心理医生,到精神病院咨询,整把吃安眠药。” “离婚好,放她一条生路,你功德无量。”我慢悠悠地说 。 “我从不打女人,你老婆我忍无可忍。”唐生愤愤不平,椅子被他提起来,李凯往锅里放面条,瞥他一眼笑着说“面条我请你吃,椅子一万一条,你随意。”他放下椅子,仍然未消怒气。我狠了狠心接着说:“你说你从来不打女人,那我问你,汤文额头上的伤疤是怎么一回事?”他倏地站起来几步迈到门口。 “你坐下,我话还没说完,一点都不绅士。”我选了一颗又大又红的樱桃,放进嘴里,李凯笑得前仰后合,唐生脸上泛起一阵红,红了紫,紫了白,他指着我哆哆嗦嗦半天终于说:“李凯,你老婆骂我,还不让我走,这是什么道理?” “你疯了吧,和女人讲道理。”面条热气腾腾端上桌,李凯踢出椅子把唐生按下去,递给他一双筷子,“吃,免费的。”也许饿极了,这样一大盆肉丝面诱惑力太大,他抿了抿嘴盯着我,“让我先吃饭。”我哼了一声离开。 “至少有半斤肉,你对发小不错吗?”到配菜间,我很不悦地说。 “他也挺可怜的,看我面子。”说完拉着我:“走吧!” “去哪?”他敲了敲我头道:“买衣服,这会客人少,妈一会来。” “你别打岔,哦,对了,什么叫和女人讲什么道理?”我气哼哼问,他抓了抓头发,满脸堆笑。 “我经常无理取闹吗?”我双手抱肩,颐指气使道。 “你最好解释一下,不然,我哪里也不去。”唐生一口面条喷出来,捶胸顿足一番。李凯脸色铁青,把他吃了一半的面连盆端走,他抱住死活不松手,口中连连说道,“我吃完给你找补回来,相信我……” 汤文是我的学生,虽然只教了半学期地理,私下辅导过几次英语,委实谈不上是她的老师。她对我很尊重,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向我倾诉,面对她的热情,我推之不恭。 “欧阳,出来吧!” “来,坐好,你们开始!”我被他推到唐生对面,唐生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 “开始你们的辩论,红方先做30秒发言。”他手掌指向我,若不看汤文一人带两个孩子,我才懒得管。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你仍然摆出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样子,发火发牢骚她都得受着,凭什么?你花钱雇来的保姆,替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一天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你也该尊重她吧!”唐生红了红眼睛,没说话。 “蓝方30秒阐述 ” “我没有想说的,可以麻烦你把她接回来吗?我知错认错 ” “很好笑。”我站起来。 “教授了不起吗?她在嫁你之前也打算留校任教,如果不和你结婚,她现在的生活是何等的潇洒快乐。你娶了她,又不能给她幸福,让她整日沉浸在痛苦和对未来的恐惧中,你简直罪大恶极。”我决定离开这里,更不会帮他们撮合,这很愚蠢。 “我先回家,一会来找你,希望那时看不到唐生。”我对李凯说。 我的话又一次激怒了唐生,这次他没走,只是恶狠狠看着我。 “我每月工资都上交,她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还希望我怎样?”我觉得自己不幸被树上掉下来的鸟屎砸中,擦不掉,洗不净,臭烘烘的令人作呕。 “你别走……”他竟然拦住我,“你……你把她找来,她最听你的话了。”我怒了,指着李凯说:“你最好快一点把他弄走。”李凯过来拉他,被他甩开,眼泪哗哗落下来,公公婆婆进门吓了一跳,他非但不觉得羞耻反而像找到救星似的,搂着公公哭的那叫一个惨。婆婆听不下去对我说:“欧阳,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妈,别听他瞎咧咧,他们离婚和欧阳无关。”李凯说。 “唐生,你挺好一个孩子,为什么骗我们呀?” “阿……阿姨,我没……没骗你,汤文听欧……阳的话,只要欧阳给她打电话,她就会回家。”他一抽一抽,下半句却很流畅。 “怎么不结巴了,你为人师表,一天到晚和女人在嘴上争高低,难道你不知道一句——我错了,胜过千万条真理。还有,我问你,你还记得你岳父岳母的忌日吗?他们都是你的授业恩师,当年双双空难,葬身异国他乡,缘由多多少少也为了你,你是怎么报答的?你和汤文吵架,撵她滚,请问,你让她滚到哪里去……”李凯拉住我,示意我不要说了,我反而意犹未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教授说出的话。你离婚了,不过丢一件衣裳而已,有什么可难过,还有这么多手足亲人。”他脸色苍白,颤栗着,我真想把画面拍下来,发给汤文。 “她删除我的“和平精英”,我和朋友玩到高潮……我就这一点爱好,她不应该当着我朋友面羞辱我,我气急了才推她,不过额头划破点皮,她非说我家暴。” “李凯,如果你同他一样,我宁愿孤独一辈子,也不会……”我说不下去,陡然觉得自己很矫情。 “唐生,你是父亲,儿子在医院做手术,汤文害怕,她满世界找你,你却躲在家里打游戏,我有时觉得汤文真是自作自受,活该她可怜。” “我愿意改,我不能没有她。”他泪流成河,可怜巴巴望着我。 “欧阳,我求你了……”李凯拉着我从他身边离开,“把自己收拾精神点,家里请个阿姨打扫一下,干干净净把人接回来。以后家务活你要多做,既然离不开,就要低调些,夹着尾巴做人你总会吧!”李凯话里有话,我顿住,他呵呵一笑,“失误,不小心说漏嘴了。”唐生呆呆看着他,恍然大悟,拉着婆婆亲了一口,跌跌撞撞跑出去。 “这孩子……”婆婆脸颊升起两朵红云,我哭笑不得,李凯哈哈大笑牵着我跑。 从理发店出来天快黑了,黑压压的积云在头顶飘浮,有些压抑。 “不用担心,有我呢!”他故作轻松搂着我,可我明白他比我压力还大。 “欧阳,你很漂亮,但和八年前不同,那时你单纯可爱,我时时刻刻都有保护你的欲望,可惜那时候,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 “现在呢?”我问,他摸了摸光滑下颚,仔细端详,“现在你是我老婆,结婚八年多了,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你,你永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冷而不冰,是阅尽千帆,尝遍五味后,慧而不敏的美,我也说不清楚,词汇量不够…… ” “接电话,你表妹一定等急了。” 正文 第10章 遇见(5) 由于天气原因,六点不到天就黑了。 服装店内,一对年轻人正在挑选衣服,他们时而在镜子前比划着,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大声说笑,好不甜蜜。我看向镜中的自己,如果皮肤白净一些,眼睛亮一些,笑容再灿烂一些,会不会回到从前。店内大眼睛美女一直盯着我看,她点头微笑,我也微笑,李凯匆匆赶来,手揣进裤兜里,“喜欢哪一件,去试一下。” “好!”我主动挽着他,他低头看我,嘴角弯了弯,“少来。”我笑着推他,被他拥进怀里,“时间还早,有喜欢的就买。”我被禁锢的动不了,大眼睛美女笑盈盈地说:“先生,你老婆真漂亮。” “有眼光!”他捂住我眼睛,在店里转了一圈后说:“这件包起来,扫码。” “先生真有眼光,这款衣……” “欢迎下次光临。” “你给我看看什么衣服要三千多?”他把衣服藏在身后,我追他,一不小心被抱起来,“放我下来,好多人。”头埋在他怀里,我小声嗫嚅道。 “我老婆漂亮吗?”他大声问,有人起哄,有人拿相机,他一定疯了。 表妹服装店在马路尽头,远远看见她靠在门上,“衣服选好了,嫂子看看满不满意。”她拉我到货架前小声问:“我哥这是怎么了?” “中彩票了?”我笑了笑 ,没回应。 “最近生意怎么样?”衣服在身上比划一下,我问。 “挺好的。”她很着急,也看出来我的敷衍。 “要不嫂子你试一下吧,这几身都符合你的气质。” “小妹嘴真甜,我一个厨子哪有什么气质。” “嫂子你既不会让人感到冰冷,又不会让人靠你太近,很舒服的感觉。” “精辟,我们英雄所见略同,不用试了,就这两件。”李凯掏出皮夹,抽出银行卡,“给你,有时间再还给我。” “啊,不试试吗?” “不用,我相信妹子的眼光。”他摆摆手,拉着我走。 郝歌十五分钟前发来的微信,人已经到齐了。李凯把车停好,拿出在第一家服装店买的套装,让我在车里换,他轻轻剪掉吊牌,很歉意对我说:“不想伤表妹的自尊心,她选的衣服平时穿还是不错的,参加同学聚会差了点。” “不用担心,他们会等,瞧我们热闹可比吃饭有趣的多。”他帮我拉上拉链。 “我约好一个美容院,就在前面,要不了多长时间。”我心里发慌,他握住我的手,车灯没开,灰暗朦胧的空间里我捕捉到一双温柔的眼睛,顿然和缓许多。 “好,我去。”他手搭在车门上,谦谦君子的风度。忽然觉得,自己很像童话里的灰姑娘,偶然穿上漂亮的新裙子,在南瓜车里低头看脚上的水晶鞋,恍若梦一场。 “想什么呢?”他问。 “没有。”我答。 店里人很多,店长模样的女子走过来对我莞尔一笑道:“李哥,还以为你不来呢,嫂子很漂亮。”李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美女带我走进包间,她看出我的紧张,笑着问:“嫂子第一次化妆?”我瞥了一眼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淡然一笑道:“我皮肤很敏感,加上工作的原因,平时很少化妆 。”她往我脸上涂洗面奶,笑着说:“你放心,李哥交代好了,我给你化个淡妆,即使内行也看不出来。” “谢谢!”我闭上眼,她指间柔软的触感让我觉得很舒服,心里不由暗暗埋怨起李凯。 “嫂子,你肤色气质都不错,美容师都很喜欢你这样的顾客。” “好了,看看满意吗?”我睁开眼,镜子里的女人是我吗?没有欣喜,只有淡淡的哀伤。她更像秦晓雨,如果当年嫁给了爱情,八年后应该是这个样子。 “很好,谢谢!”她腼腆一笑“哥,给嫂子办张卡吧,嫂子这张脸不好好保养太可惜了。” “好!”他目光很柔,甚至有些羞涩,看来也把我当成秦晓雨了。 “哎,我的银行卡呢?”他在钱包里乱翻一通,我气的拍他,“下次吧,我们还有事。”我掏出钱包送过去,“我不知道多少钱,你自己拿。”美女笑了。 “我和李哥是好朋友,经常一起喝酒。酒桌上他说最多的就是嫂子,我央求好久,他才把你带来。” “看到你,我惊艳到了。”她拉住我的手。 “嫂子这么漂亮,难怪李哥不敢带出来,以后嫂子这张脸我包了……”我低头,看着她白皙纤细柔软的手,再看看自己的,很感慨! “有时间到家里玩,给你做好吃的。”我说,可心里有些别扭。 “我一定去,谢谢嫂子!” 酒店门口,耳边还响起女孩的话,现在小姑娘真不简单! “你笑什么?”李凯问。 “我笑了吗?”我回,他勾着头看我,“你刚才一定笑了。” “好吧,我笑了,那个女孩和你很熟?” “朋友的妹妹,一起吃过几顿饭,谈不上熟。” “你又笑了?”他有些愕然。 “老板妹子,去云南也有她。”我说,他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女人的第六感。” “虚!”他拉住我。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开个破饭店吗?”声音很熟,但想不起来。 “就是,我经常路过她的饭店,我才不会去吃呢,太掉价!” “呵呵!”郝歌的冷笑声。 “笑什么?”那人怒了。 “我笑你们很可悲,一个月挣三四千,竟然瞧不起一天挣三四千的,开饭店怎么了,当厨师又怎么了,凭本事挣钱。” “啊!开饭店能挣这么多?我表哥也开饭店,每个月除去房租,水电,工人工资根本不剩钱,只落自己人吃饭。”我看李凯,他握住我的手。 “你表哥是厨师吗?饭店开在美食街上吗?房子是自己的吗?”郝歌咄咄逼人,李凯笑了,我们推门进去。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店里太忙。” “李凯,晓雨你们来这边坐。”郝歌招手。 “没关系我们也刚刚坐下。”她站起来,很热情拉开椅子。 “李凯你好,常听郝歌讲,上次我们去暖阁,你出差了,我叫郑逸轩,晓雨同学。” “你好!欢迎你们常去,欧阳忙的时候我给你们炒菜,其实我手艺也很好。” “那太好了,我们不挑食,好招待。”郑逸轩红光满面,紧紧握住李凯伸过来的手。 “你倒不客气。”郝歌剜他一眼。 “晓雨你看他,还没喝呢,脸先红了。” “我高兴!” “我们来晚了,我自罚三杯,你们随意。”李凯笑着说。 “不用了,大家共同喝一杯,开车的喝饮料,牛奶都行,我们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开心就好。”郝歌说 “郑逸轩,你忘了秦晓雨有一次把我们全班都喝倒了,她可是有名的千杯不醉呀!”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我笑着说,“你们不知道,我被舅舅数落了好几年。” “我老公开车,也不能喝,抱歉哈!” “对,喝点牛奶养胃。”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透着那么假。 “饮料和啤酒什么的,都记我账上。”某位同学的老公站起来,摇摇晃晃来到我面前,“秦晓雨,久仰大名,今天托他们的福,终于见到本人了。”他拎着半瓶啤酒,豪气万丈一甩手,啤酒撒在身边的几个人身上,场面一度很尴尬,郝歌眉头微蹙:“晓雨你陪我去看看,菜怎么还没上?” “好!”我刚要起身,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后面的大姐有些面熟。 “欧阳,雷老板说你来了,我还不敢相信,果然是你。” “大姐你好!” “这些都是我同学。”我局促不安,还好她不在意。 服务员上好菜出去了,她握住我的手啧啧叹道:“李凯,你怎么舍得,这样一双柔软白嫩的手拿炒瓢?”李凯僵了一下,杯中酒微微颤了颤。 “欧阳,这位大姐是?”我干笑两声,左右为难。 “还是自我介绍吧,你们叫我琼姐就行,我是这家店老板娘。几天前和雷老板去了暖阁,他对欧阳厨艺赞不绝口,那天恰巧你不在。”李凯频频点头。 “真不巧,那天我出差了。如果琼姐和雷老板不嫌弃,改天请你们过去坐坐。” “那敢情好,要不这样,这桌酒菜免费。”琼姐说。 “不行,这不合乎规矩。”郝歌站起来说。 “是啊!大姐你别为难我们了。” “好好!” “哎!我见过你。”她看向郝歌,“欧阳,你朋友不错。” “今天上菜慢了,原来订好的凉菜给别的桌。”她击掌,送餐车推进来,“这四碟小菜是我们这里的权威——厨师长炒的,你们尝尝,和欧阳炒的菜口味上有什么不同?一会告诉我。”她转头对服务员说:“这四盘菜,还有店里招牌龙虾,你一会再去服务台拿些饮料和啤酒什么的,都记我账上。” “好的!” “大姐,这样不行……”我拉住她,她板着脸道:“既然来这里就听我的,哪天我去暖阁,随你安排。” “欧阳,听琼姐的吧!”李凯说,“来,我们大家敬琼姐一杯。” “干杯!” 半小时后琼姐端一大盆龙虾进来,看见红彤彤,油汪汪的龙虾,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等一会,我刚才留的作业谁能告诉我答案。”李凯站起来说:“这一桌只有三个人吃过欧阳炒的菜。”郑逸轩和郝歌也笑了。“但这四盘没吃过,我们没有发言权。”郝歌说。 “既然是琼姐交给的任务,我说了,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琼姐原谅。” “快说!” “你们是高档酒店,用的是天然气,暖格还停留在过去,烧的是白煤。厨艺大相径庭,在摆盘讲究和餐具的精美上,暖格逊色太多,完全没有可比性。口味上暖格多了一些烟火气,我想,这也是雷老板看重的主要原因。” “精辟,你们慢慢吃,我汇报工作了。” 我坐下来,从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上滑过,举起酒杯子小抿一口。 正文 第11章 遇见(6) 我坐下,从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上滑过,举起酒杯小抿一口。 “我猜想,他们目的并不单纯。”我贴在郝歌耳边说,她微微一笑,环视四周故意很大声地说:“我有私心,想让他们看看,你有多幸福。” “省得在背后操心操力,对吧?”我扶额囧笑,不小心对上李凯灼灼的眸子,于是大大方方站起来,“多谢大家关心,我很好!” “我结婚了,女儿今年上大班……” “开学上一年级了。”李凯补充。 “选择开饭店是因为热爱,更方便照顾家庭和孩子。”场面忽然冷下来,一双双眼睛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 “欢迎大家来“暖阁”做客,尝尝我的手艺。” “鼓掌!”郑逸轩带头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各怀鬼胎的心事,那顿饭吃的如同嚼蜡。 “晓雨你看,为了给你送伞,他身上湿透了,你多幸福呀?” “他挺好的,可我总觉的我们之间不长久,也许是第六感,但你也知道我第六感一向很准。” “瞎说,我虽和他接触时间不长,但笃定你们之间最长情的是他。” “你看啊,参加聚会的七八个女生,谁有你这个待遇?”郝歌推我一下,神神秘秘地说 ,我刚想问,忽见李凯全身湿透到我面前。 “有时间去家里玩。”李凯说,我很感激,他终于不排斥郝歌了。 “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要不你们坐我车?” “不用,郑逸轩开车去了。”她说,我拽了拽她衣袖,“以后绝不参加这样的聚会,我们几人可以经常聚一聚,还有百合和土豆他们。”郝歌眼睛闪了闪,“听你的。” “你呀!性格委婉一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李凯停好车,低头解安全带。 “我现在很好,从没想过会这么好!”他眸中星火跳跃,撑开雨伞,伸手来牵我。 “太讨厌这样的天气了,再下一夜雨,店里就进水了,想想头就痛。”我仰头看凌乱的雨线,他低头看我,眼里是无尽的温柔。 我挽住他,头靠在他肩上:“你今天表现很好,我很满意。”他点点我额头:“没心肝的东西,我哪天对你不好!” “呃,对了,我有话对你说……算了,以后再说我吧!”他搂紧我,走过一排低矮屋檐。 店里进了水,湿哒哒的,让我心情变得很糟糕。 “欧阳,要不停几天,你们出去玩玩,正好五一黄金周,学生也回家了。” “妈,欧阳,你们回家收拾一下,我们明天上午出发。” “去哪里?”我问。 “云南,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真的,那太好了!”我欢喜地放下手中菜刀。 “妈,我们回家。”我想把婆婆围裙解下来,也许太激动了,手有些抖。 公公抬头笑着说:“老婆子,你看欧阳多高兴,我们以后要经常出去旅游,挣钱什么叫够?” “同意。”婆婆走到门口停下来等我。 “对了,去几天?”我抓住李凯袖子。 “连来去五天,赶在开学前回来。对了欧阳……”他扭头找我,我抿住嘴,躲在他身后,他转了几圈也没看见。婆婆真是没有耐心的女人,一阵惊天动地“吼吼!”笑声,李凯抓住我头发,“我们轻装出游,早点来换我,佳佳放学后我带她去超市。” “OK!”我比划一个手势。 他叹一口气,“可惜了你的英语。”我推开他,“有什么可惜的,舅舅当年证书一大摞不也选择当厨师,自己开心就好,我现在很开心。” 整理行李时满脑子都是他,“你还唱上了。”婆婆仰头看我,沙发旁,有堆积如山的衣服和日用品。 “欧阳你快来,我不知道带什么?” “妈,这些都不要。” “每人准备两套内衣裤,两双袜子,一双运动鞋就可以了。牙刷牙膏毛巾香皂都有一次性的,我带了,你不用准备。” “一人一个背包,轻装出游。”我盘腿坐在地上,把不需要的衣物叠整齐放在一边。 “基本上可以了,缺什么路上买。这两边放雨伞,手电筒,数据线。” “还剩一大堆,我可真是的,欧阳你别嘲笑我。” “不会,我先过去了,佳佳快放学了。” “走吧!”她挥挥手。 晚上客人少,我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等两位顾客吃好就关门。 “今天早点打烊,我一会过去帮你。”李凯在电话里说。 “你不要来,我一会就关门。” “你快点吃,慢慢腾腾的,老板还有事……”一对老夫妻小声嘀咕。 “奶奶,你不要催爷爷,我不关门。”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焦躁不安。 终于收了钱,看老夫妻相互搀扶慢慢爬楼梯,我上前搀扶。 “慢一点,楼梯很滑。” “你们带雨伞了吗?”我拉着老奶奶胳膊,这时一个人走进去。 “对不起,饭店打烊了!” “去忙吧!孩子,我们可以的,几步路就到了 。”老爷爷哆哆嗦嗦从布包里拿出雨伞,我赶紧接过来撑开放他手里,他抬头笑了笑说:“谢谢小美女!”看他们越走越远,我这才收回思绪,对餐桌旁坐着的男人说:“对不起,饭店已经打烊了,请您下次再来。”他摘下帽子。 “晓雨,果然是你!” “这些年你受苦了,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在你店里。” “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我冷冷看他。 “饭店已经打烊了,请您离开!”我大声说,他缓缓站起来,走到我身边。 “这些年,我有我的不得已,你也知道,我是单亲家庭,我……” “对不起,您说的我听不懂,请回吧!”我跑到门口,一阵狂风乍起,雨水肆虐得像逃课的孩子,一会欢呼跳跃,一会暗自消沉。伸手拿一把雨伞,撑开。 “晓雨,听说你过的很好,我鼓起勇气来看你,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你再不走我报警了。”我站在门口,头发被风吹的很凌乱,心情也糟糕透顶。 “我饿了,很想念你做的菜。”他找一张干净桌子,拖出椅子,忧伤地望着我。 “都卖完了,你去别处吧!”他嘴角微微一扯,阴郁的眼睛紧盯着我。 “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进来吧!我吃不了你不成?”我索性扔下伞,眼睁睁看着它被大风刮走。 “一碗面总可以吧!”他低头,“我就是那把伞,被你亲手扔掉的,我希望你能把它找回来,哪怕挂在门口或者犄角旮旯的地方,我都很感激……”说罢他趴在桌子上,一股浓烈的酒味弥漫开来。 “你喝酒了?”我问,他抬起头,眼神迷离。 “不把自己灌醉,我哪有勇气来看你……”说完又趴下去,我在门口分别给郑逸轩和郝歌打去电话,他俩一个说很忙,一个说马上到。马上到——也许是世上最无耻的语言。 “你不可以这样?”我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快点给家人或朋友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我看见掀翻的雨伞被路人捡走,望着家的方向,默默叹了一口气。 “晓雨,我很难受,能不能……”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充满了渴望。 “给我一杯热水,谢谢!”我迟疑不决,看他难受的样子,心里一软,还是进来了。 “没有开水,面条汤给你盛一碗,你吃完赶紧走吧!”我说,他点点头。 “你们干什么?”李凯忽然闯进来, 我脑袋嗡的一声,感觉有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腿一软,要倒下来。 “堂堂副市长竟敢勾引我老婆,你他妈的什么玩意,始乱终弃是你,故地重游也是你,你想干什么?”他一拳打在韩哲眼睛上,韩哲痛的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他并不解恨,脚不停踹着踢着,韩哲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你看见了什么?”我挡在韩哲面前,伸手把他拉起来,李凯怒不可遏,他指着我,后退了几步,“我知道你忘不掉他,我做了这么多也是枉然……” “也许该早一些看透你,水性杨花的女人,我真蠢……” “啪!”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他捂着脸看我。 “没想到,曾经朝夕相处的人,也会说出这种恶毒的话。 ”我看了看自己发抖的手,很想摸一摸他的脸,很想问一声:痛吗? “他饿了,到店里要一碗面吃,有点烫,他过来接碗……”我撑着桌子坐下来说:“你进来,不分青红皂白打他一顿。” “滚!”李凯鄙夷地指着韩哲,他擦了擦脸上血迹,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打得好!说明你很爱她,很在乎她。”他戴上眼镜慢慢往前挪。 “我就放心了。” “等一会,郑逸轩来接你,送你去医院。”我想拉住他,他跌跌撞撞到门口,手扶住门框,身体晃了几晃还是倒下来了。 “老韩,你怎么了?”郑逸轩和郝歌一同出现在门口,他一把拉住韩哲。 正文 第12章 遇见(7) “哪里不能吃饭,你非要来这里?”郝歌大声呵斥。 “李凯,原以为你是谦谦君子,没想到,你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下狠手。” “他喝多了,想来看看晓雨,虽然心思不纯,但也不至于。” “你看晓雨身上湿透了,她一直在外面。宁可淋雨,也没有进屋,你应该选择相信她,而不是把韩哲揍一顿。” “她给我打电话时,我还听到路人的声音,很清晰。我当时还想,她脑子坏掉了,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在外面淋雨。我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大抵是哭了,我避开她的眼睛。 “郝歌,不要说了,误会解开就好。”郑逸轩吃力地抱着韩哲,满身满脸都是水。 “你俩没事吧!”郝歌焦虑地望了一眼门外,然后紧盯着我的眼睛。我伸手拉住李凯的手,“没事,你们先把他送医院,钱一会转给你。” “不用!”此时如一滩烂泥坐在地上的韩哲忽然来了精神,扬起惨不忍睹的脸,哂笑道:“我活该,我该打!” “早知道挨一顿揍就能解脱,何苦熬这么些年,畅快之极!”他抱着郑逸轩的腿,竟然哼起了歌,郝歌摇了摇头。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它妈有病!”郑逸轩抬头看她,叹一口气。 “欧阳,请原谅我,我一时头脑发热,说话没遮拦。”他们走后,我们僵持不下。雨渐渐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芬芳。安静的氛围总让人心思遐想,我脑海空空,李凯红着眼向我走近,我后退,再后退,直到无路可退。 “不需要道歉,你不过是说出了心里话,而已。”他拼命摇头,“不是的,你要相信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他表情很痛苦,是不被理解的愤怒和嘶喊,更是诠释不清的无助和绝望。仿佛高山对白云说:我想你,白云飘走了。 高山对溪水说:我爱你,溪水流淌着奔向远方。 高山对大地说:我恨你,恨你,恨你……大地听懂了。我在虚拟世界浑浑噩噩,他在现实生活备受煎熬。 “脱口而出的话,表明了你的态度;不假思索的回答,是你内心所想。” “你终于把这些年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了,至少不留遗憾。即使现在不说,过了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到我老眼昏花的那一天,它依然是堵在你心头的一根刺 。” “你恨的不是韩哲,而是我 。” “你的每一拳,每一脚都打在我身上。”他泪流满面,忽然扇了自己几巴掌 。 “你回去吧,我们都需要冷静。”他张了张嘴,哑然失笑着离开。 洗漱好躺在床上,我一直纠结喝酒还是吃安眠药,哪一种能让我快点入睡,直到揉红了鼻子,也没有正确答案 。忽听门外“砰砰砰!”的敲门声,这么晚了,是谁呢?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婆婆红着眼睛拉住我的手说:“你和李凯吵架了?他回到家里大哭了一场,还喝了几瓶酒。” “你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下午还好好的……”她鼻涕眼泪一起流,我不忍心,于是安慰道:“没啥,只是一点小矛盾,您二老回去吧,天不早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着。 “他不说,你也不说,让我们俩个老东西死了算了。好不容易看见你们开开心心,我以为……没想到……” “妈,你别这样,快起来吧!”我弯腰扶她,却被她一甩胳膊撞到墙上。公公吓坏了,“老婆子,欧阳受伤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婆婆爬起来,心疼得眼泪哗哗流。 “妈,我没事。”我安慰道,公公去里屋,递给我一个创可贴,我捏在手心里。 “欧阳,你坐下。” “老婆子,你也坐。”他关上了房门。 “好了,可以说了。我知道你们都不是小气的人,也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伤成这样。他在家里喝酒发疯,你床头不但有酒还有安眠药。” “我大学同学来看我,他误解了。” “为什么不解释!”他问。 “没有必要,他了解我,不需要解释;他若猜疑,解释也没用。” “知道了,好好休息,明天不营业。”公公拉着婆婆离开,在门口,他缓缓转身说:“欧阳,安眠药吃不得。” 关了灯,关了手机,我心绪不宁,恨不得把窗外明晃晃的月亮摁进马桶里。 我的世界黑暗了,任何一束微弱的光,都是对我的不尊重。 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推开门,外面站着很多人。 “进来吧!”我说。 “我们不进去了,手机里聊。”郝歌对我说,我点点头 。 “李凯走了,早晨八点的飞机,去上海……”婆婆泪眼婆娑看着我。 “欧阳,既然是误会,为什么不解释,也许……”她一时着急,还没想好说什么,被公公拽走了。下午我回家,准备拿一些衣服和日用品带过去,公公和婆婆红着眼没说话。 “佳佳刚睡着,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婆婆说,我看了一眼屋内,四个背包并排放在沙发上,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旅行必备品,佳佳在沙发另一头睡着了。 “妈,不用了。”我轻轻带上房门。 “你这么狠心,真的不想要这个家,不要李凯和孩子了……”婆婆跟在我身后,关上门,我徘徊在门口,万千感慨也抵不过一句——曲终人散。 正要离开时,忽听到一句:“……是她生活不检点,不守妇道,才弄的家破人亡,和我儿子有什么关系?当初你们都不听劝,非要娶她,儿子要死要活,你还说她是好姑娘,好姑娘能干出这种事?我儿子是什么人,当妈的还不了解吗?他没受到刺激,怎么会一走了之……”我如遭电击般战栗着,发抖的手指拢了拢额前乱发,一把抓住用力往下扯,麻木的感觉让我疲惫不堪。松开手指,将凌乱的头发简单梳理,指甲用力抓着头皮,终于感到一丝丝疼。好不容易挪到电梯口,门开了,我最不想见的 人正笑吟吟望着我,礼貌性的冲她摆摆手,合上电梯的一瞬,我深吸一口气,终于躲过去了。 “欧阳,你昨夜失眠了吧?”她摁住电梯开门键。 “没有。”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她一把拉住我,“走,上我家,我家里有眼膜,可好用了 。” “不用了。”她力大无穷,我被她拽到家门口。 “谢谢嫂子,我还有事先走了,有时间带陈老师和孩子来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那敢情好!”她扯着大嗓门说。 “咣当!”茶杯落地的声音,望一眼紧闭的门,不去猜想家里发生了什么?婆婆最中意的玻璃杯碎了,还有我的心。 也许婆婆愧疚,一直没来店里。公公为了避嫌,只在中午人多时来,他成了打工人,从不和我多说一句话,态度也渐渐冷淡 ,时间久了,我觉得很没意思,于是趁他走后在门口放了招工的牌子,他大概是知道的,也没说什么。 “爸,您和我妈在家休息吧!照顾佳佳已经够累的。”他点点头,临走时看了一眼“暖阁”,大抵是舍不得。原本热热闹闹一个家,走了走着就散了 “你知道吗?”郝歌喝一口凉茶,神神秘秘看着我 。 “说。”我托着脑袋心不在焉,她放下茶杯,手伸过来,我拍打她的手说:“我没发热。” “我来通知你一声,昨天下午韩哲和郑逸轩去上海了 。” “关我什么事?”我厌厌道,郝歌怪异地看我一眼。 “你真够冷血,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扔就扔。” “果然你才是最狠的人,杀伐果断。” “佩服!佩服!”我懒得理她,在卧室门口停下来,“你要没事,帮我看一会店,我睡一会。”她跟着我进来,躺在我旁边,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 “有屁就放。”我说,她坐起来,“有两件事,韩哲他们去上海找李凯,他说他能把李凯带回来,让你们重归于好。”我冷笑一声,“他太天真了,李凯出走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蓄谋已久。” “第二个呢?”我转身睡觉却被她硬拉着坐起来。 “你听我说。” “据内部消息,省师大要拆迁,新校址已经选好,正在紧锣密鼓建设中。你们这一片都在范围内 ,你要有打算,将来干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有一丝窃喜。 “宿舍也拆吗?”我问。 “这个正在商榷,你希望拆还是不拆?”她心照不宣。 “不拆。”我说,她穿好鞋子去外面拎一壶茶进屋,饶有兴致看着我。 “经营十几年的饭店,你和舅舅相依为命的家,你舍得。” “住了不到三年的房子,你不舍?”她敲着头,沉吟片刻。 “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她撂下这句话离开。 暑期很快到了,那天李凯的车停在门口,店里食客不多,进进出出的人偶尔忘了关门,我偷偷瞄几眼,怕他下车,更怕他开走,这种感觉,好久不曾有过。佳佳跑到过来,一遍遍喊着妈妈,我无动于衷。 后面鸣笛声渐强,佳佳哭着离开,他的车开走了。 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心里空空的,都走了,走的很彻底。 郝歌和杨梓经常来陪我,她们统一口径,绝不提李凯。 “我失恋了,你早些关门,陪我去看一场电影。”郝歌在手机里这样说。 “拜托你找别的理由,我奉陪就是。”她嘻嘻笑着,挂断了电话。晚上留她们在店里吃饭,关门的一瞬我想起李凯,莫名的痛感如一股电流贯通全身。 “欧阳,这位先生是谁?”婆婆散步回来。 “他……” “阿姨,他是我男朋友。”郝歌挽着郑逸轩胳膊。 “阿姨您好!我是郑逸轩,晓雨同学。”郑逸轩很礼貌打招呼,婆婆勉强笑着摆了摆手。这时,一辆豪车在门口停下,一位打扮很时髦的女子下车,她扶了扶眼镜看向我,三步并两步来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郝歌,她也很茫然。 “晓雨,我想死你了!”她扑过来抱住我,我向后闪,她摘下眼镜。 “百合,真的是你?”我眼泪夺眶而出,恰到好处的肆意流淌。 正文 第13章 忘忧果 应百合伸开双臂搂住我俩,她又长高了,我和郝歌对望一眼,有些生气。看她得瑟的没完没了,我俩同时用力向她脚上踩去,她看穿了我们的小心思,忽然悬空,我们被压的呼呼喘气。 “活该,让你们都欺负我 。”郑逸轩在一旁哈哈大笑 。 “百合,你把我女朋友还给我。”郑逸轩笑着过来拉郝歌的手,被应百合一把推开,毕竟她的身高有这个优势 。 “我们去看电影,轩轩你看还没有票?”郝歌说,郑逸轩掏出手机。 “不用了,都跟我走,我带你们去浪……” “浪迹天涯。”郝歌使个眼色,她及时止损。 “妈,我走了。”婆婆脸上不悲不喜,不阴不晴。 “晓雨,你坐我车。”她打开车门,郝歌抬腿上车,被她推进郑逸轩怀里。 “你老婆还你了,不要哭丧着脸,就像我欠你十块钱似的。”郑逸轩笑弯了腰,他很绅士打开车门,手放在车门上方,等郝歌进去后弯腰给她系上安全带,然后绕到主驾驶。 “啧啧!”应百合撇嘴叉腰的样子让我想起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 “你看人家男朋友怎么教育的,再看看你自己……”她向我婆婆的方向投去厌恶的一瞥,我吓出一身冷汗。 “你婆婆一看就不是善茬,难为你忍受这么多年。”她心不在焉地开车,一会抹口红,一会在乱糟糟的收纳盒里乱翻,拿出一块花里胡哨的糖给我。 “很好吃的,我叫它忘忧果,巧克力味。”余光瞥见我无动于衷,急了,从我手里夺过去,自己撕吧撕吧塞到我嘴里,反手堵上我的嘴。车子驶入步行街,K市最繁华的地段,我胆颤心惊盯着前方,她总能另辟蹊径 ,逢凶化吉。忘忧果苦涩中带着酸辣,还有一股榴莲的臭味,我忍了,她扬了扬酸涩的手臂放在方向盘上。 “你开车都这样随意吗?”我忍不了,她哈哈大笑。 “吓坏了吧?我今天还搂着点儿,你没去过澳大利亚……”她从一个小匣子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我拿下来掰成两节扔进垃圾桶,她抿了抿嘴讷讷道。 “估计你去了也不敢坐。” “你开慢一点,或者我来开 。车只是代步工具,目的是才是结果,不要为过程而破坏结果。”她没有说话,我以为自己多言了,毕竟这么多年没联系。车子停下来,解开安全带,她红着眼睛问我:“你这么好,他为什么还离开?”我没想她会哭,在我记忆里她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不知忧伤为何物。 “因为他见过更好的我。”我抱住她,不小心看向车窗外,郑逸轩和郝歌手拉手,满眼是泪。 “好了!出来嗨皮的,一个个苦大仇深的样子。”她跳下车,搂着我俩大步流星往前走。我叹口气,伸头仰头都看不见郝歌的脸,郑逸轩背着手愁眉苦展。 “和你商量一件事?”我忍了忍,实在受不了才勉为其难,还不忘送上谄媚的笑。 “说吧,我都能满足。”我直了直腰,放下她的手。 “我说完了。”她噗呲一笑。 “这是……酒吧?我倏地停下来。 “你没来过?”她像瞅一个怪物,然后睁大了眼睛看身后二人。 “郝歌,算来算去都怪我们,当年只知道让她炒菜,净给我们做好吃的了。不过,现在还来得及,我要让她成为这里最闪耀的明星,最美的女王……”我吓得转身就走,被她拉住,“逗你玩的,只一次,给我面子。”我看向笑的发癫的两人,怒嗔道:“还笑呢!你们也不靠谱。” 我被生拉硬拽到一间装饰华丽的大厅,一群服务生来来回回穿梭,不一会,偌大的玻璃桌上堆满了食物和酒水。工作人员散去后,她叼起一根香烟,翘着二郎腿,拎起一大瓶醒好的葡萄酒。 “听说你要回国办学?”我问。 “卧槽!”她吐掉香烟,并拢双腿,从我手腕上拿走皮筋将披散的卷发拢了拢,随着指间舞动,把一头乱发打造成一款精致的艺术品。。 “这样总可以了吧?”我笑,“现在才有应百合的感觉,刚才一直在云里。”郝歌点头。 “这么多酒,全喝完吗?”她又不高兴了,“你们一人两杯,剩下交给我。”我端起来抿了一口,冰冰凉凉很爽口。 “怎么样?”她问。 “还不错。”她站起来拿酒,我看着面前的五个酒杯,说实话,很欢喜,再说实话,不一定够。 “我如果醉了……” “我送你回家。”郝歌说,应百合把手搭在郝歌肩上。 “你放心喝,怎么痛快怎么喝,我们……不笑话你。”那天我真的醉了,十五杯我全喝了,临走时她还给我买了很多。喝醉的滋味很好,一个人轻飘飘在云朵上走,累了睡一觉,饿了爬起来炒几个菜,接着喝。整整一周,我喝成了酒鬼,喝的死去活来。婆婆来过一次,走时哭着给李凯打电话。 有时想,我退一步,我向他认错,我卑微一点,只要他来,他来看我,他抱着我,他说还爱我,怎么都行。可他没来,一个电话,一个微信都没有。 第八天,我在拆迁合同上签字,美食街一百多家大大小小的饭店,我是第一个。韩哲为了保护我,找来一个刑警支队,24小时守在家门口。 “姐,这些桌子怎么处理?”沈丞问。 “墙上有收废品电话,只要给钱就卖。”他“嗯”了一声,“姐,你把屋里收拾一下,外面交给我们了。”杨梓也在配菜间忙碌着,听闻乖巧地冲我笑了一下。 打开衣柜,他寥寥几件衣服让我鼻子发酸,和鞋子放在一起也装不满一个中号收纳箱。各种各样的被子,铺满了一床。我不能都带走,也不会留给他。他有心上人,一定换新的,我不能留给别人鄙弃,让他让捏着鼻子说:“都扔了吧!” 有几床新的我留着,抽完了空气也没多少。旧的拆开来一并扔进垃圾桶,还有几床我舍不得,上面有他的味道,有我们最美好的回忆。想到那日我眼中的决绝,何苦来。 开学后见佳佳的机会越来越少,她报了好几个兴趣班,每天七点多才放学。即使在一起,她说最多的话就是林倩阿姨,年轻,漂亮、活泼、开朗、会生活懂浪漫等等,这些话从一个七岁小孩口中说出来,我很无奈。我思忖着要不要和李凯聊一聊,关于佳佳的三观走向。这件事像一块厚重的井盖,压着我喘不过气。 郝歌急匆匆进来,我送上一杯凉茶,看她一口气喝完,她擦了擦嘴说道:“月初动工,这次省领导亲自监督,集全省之力,务必春节前完成。” “职工宿舍拆不拆?”我问,她似笑非笑道:“不拆,你欠韩哲一个人情,他大费周折说服各级领导,才保留下来。” “月初没几天了,为什么这么着急?”我问,她笑了笑,“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就不要管这么多了。” “饿了吗?”我问,她放下杯子推我一下,“不早说,我喝了一肚子水。” 声势浩大的拆迁队终于来了,仅一天时间,学校坚固的围墙被推倒,残垣断壁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 “姐,你睡了很久,没事吧?”杨梓坐在床头,揉着红肿的眼睛。 “姐,刚才学姐和学长都来看你了,你一直哭,一直说梦话……” “他们走多会了?”我坐起来问。 “有一小时,韩学长说明天早晨就拆,沈丞给你订酒店了。” “韩……”他也来了? “在外面,没进来。”杨梓说。 “我知道了,这些东西是你李哥的,等沈丞来你们一起送过去。” “还有家里的锅碗瓢盆,粮油米面,你问一下他们要不要,不要都扔了。” “叔叔阿姨来过了,拿走一些东西,你拆下来的被套床单阿姨拿走了,她哭的很伤心,我们也不知道怎样劝。” “我想出去走走,你留在这里等沈丞。”她抱住我,“姐,会好起来的,李哥一定误会了,我和沈丞过几天去上海……”我打断她的话,“不要去,我们已经结束了。” “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是我最后的体面,拜托了!” 推开门,众多业主堵在门口,和刑警支队的小伙子们僵持不下。 “学校都搬走了,你们留在这里做什么?”我望着众人道。 “省重点工程,市民生工程,你们觉得可以商量吗?” “新校址占地广,规模大,房价便宜,去那边开店不好吗?” “何况政府还给这么大优惠,一套换两套,两套换四套,商铺住房都有了。房子由你们选,三年不交税,干满一年有补贴,你们还在这里闹,一定受人唆使,新校区最好的商铺已经买完了,不信你们去售楼部看看……” “她说的没错。”韩哲和沈丞挤进来,他手里有一沓打印好的A4纸,交代手下发下去。业主们嘀嘀咕咕,你一言我一语,半盏茶的功夫,都走了。 “谢谢你!”韩哲伫立在路灯下,淡黄色光晕里身姿依旧挺拔。 正文 第 14章 失乐园 “欧阳,以后有什么打算?” “找一份工作。” “找什么工作,难道你缺钱吗?”婆婆激动地冲我大喊。 “晓雨,工作不着急,先好好休息休息。”身旁的郑逸轩笑容和煦,婆婆也察觉失态,失魂落魄地走了。 三天后,我来到雷老板酒店门口,纠结一会儿,硬着头皮往里进。 “你好!” “请问酒店还招厨师吗?”前台美女拿眼皮扫了我一下,不耐烦地问:“你原来在哪里做?有特级厨师证吗?”我愕然,她冲我翻个白眼。 “一级的也行。” “没有,我自己的小饭店。”她嘴里挤出一声,“切!” “又来一个,你凭什么认为你的手艺可以来应聘,会炒几个家常菜而已,不自量力!”我心中一团火,被浇灭的很彻底。 “抱歉!”我转身离开,她敲着桌子说:“别说我欺负你,留下手机号和姓名,回去等通知,三天内没收到基本没戏。”我犹豫一会,在本子上写下自己名字。 回到酒店呼呼大睡,第二天上午接到婆婆电话,雷老板来了。望着镜子里略显浮肿的脸,还有淡淡的黑眼圈,给郝歌打去电话,她正好在家,她给我化了一个淡妆,不是很精神,但勉强说得过去。 “女人呀!一旦离开爱情的滋润,就枯萎了。那日同学聚会,你是全场的焦点,美的一塌糊涂……”我不悦:“再说我走了。”她抓起桌上钥匙,“我送你。”一路上她絮絮叨叨,都被我堵回去。 “到了,听杨梓说你家很漂亮,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她摇下车窗说。 “喝茶一会我请您,你乖乖等着,我拿些东西回酒店。”她瞥我一眼道:“你搬来和我一起住,让我也享受一下有厨师的待遇,反正我也一个人。” “我可不想当电灯泡。”她变脸,一盒口香糖砸在我身上,茉莉桂花味,打开含了两粒,顿时神清气爽。 我不喜欢偷听,但那次意外收获后,心里有了一丝抵触 。客厅里很热闹,雷老板和琼姐都在,听婆婆恭维讨好的话,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拖雷老板的福,我终于听见婆婆口中我的好。倒出两粒口香糖放进嘴里,微笑着推开门,简单寒暄后,雷老板抱歉地说:“欧阳,今天早晨去前台才知道,你来过酒店了,我把她骂了一顿,让她滚蛋!” “雷老板,不至于。” “最近去您店里应聘的一定很多,省师大拆迁,美食街上百家大大小小饭店暂时歇业,有大批优秀厨师涌入酒店,供您筛选,也是一件好事。” “是,是。”他一直点头。 “今天我和雷老板去暖阁,才知道拆了,看着一片狼藉的酒店,我们还感慨一番。”琼姐说,她拉住我的手,“是不是心里空荡荡的?”我赧然一笑道:“还是琼姐懂我。” “呵呵!”雷老板笑声爽朗。 “小琼呀!虽说你也是老江湖了,但还差点火候。欧阳第一个签字,她力排众议劝说百十家饭店老板,以一己之力让市政府拆迁工程顺利进行,挽回了他们的面子。” “我听人说啊,如果不是她,美食街至今还僵持不下,你以为那些老板是善茬吗?” “拆迁工程还没开始,就有人上访告状,实名信件都被省里压下来了。”他饶有兴致地看我,“新上任副市长你认识吗?”我一怔,这老头不按常理出牌。 “我们是校友。”他若有所思道:“噢,难怪!” “雷老板听到什么吗?”我不顾公婆的脸面问道,他摆摆手,“没有,这就理通了。” “你第一个签字,他为你配了一个武警支队,你游说众人,一切都理得通了。我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对公公说:“爸,你去买点菜,咱们留雷老板和我琼姐吃顿饭。” 公公乐滋滋出去了,打电话让郝歌进来,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我忘了曾经的不堪。我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很多菜品都是舅舅研发的,这几盘创新菜不过是冰山一角,我的想法很简单,给雷老板留下好印象,为公公婆婆做最后一顿饭,和佳佳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 送走他们我回到卧室,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佳佳一直跟着我,怕我跑了似的。 “妈妈,我今天乖不乖?”她抱住我。 “很乖,等妈妈安定下来就来接你,好不好?”她拦住我去路,“你真的不要爸爸了吗?”我无言以对,“佳佳,我和爸爸都爱你,我们对你的爱不会减少,只会……”她捂住耳朵,跺脚,转圈,大声说:“我不听……”我崩溃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佳佳,你爸爸妈妈不会离婚,他们只不过暂时分开。”一旁默默流泪的郝歌忽然说,佳佳抬头看她,眼中有了希翼的光芒。 “阿姨,我妈妈和爸爸还会像以前那样,爱……”她张了张嘴,或许忘了用什么词 ,表情有些小尴尬。 “恩恩爱爱,相亲相爱。”郝歌补充道,佳佳使劲点头。 “会的 。”郝歌说,“他们因为工作原因暂时分开,还是一家人。”我没脸看孩子,支支吾吾搪塞过去,牵着郝歌的手一口气跑到楼下,车驶上高速,在没人的大桥下。 “停车。”我大吼一声,郝歌看了看我,车停在路边。 “你疯了,画这个大的饼我要怎样圆回去?”她静静看着我,看着我的歇斯底里,我的痛哭流涕,我所有的不堪和软弱 。 “我相信李凯,相信他对你的爱,会好起来的,你要给他时间……”我推开她,“你不了解,我们是一类人,咬碎了牙往肚子咽,宁苦也不回头。”我垂下头虚弱无力地说。 “我更了解你,当年韩哲负你,你不过丢了魂,至少还能结婚生孩子。” “李凯的离开,无疑摘走了你的心,打断了你几根肋骨,你的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 “既然两个人都爱,又没有外在阻力,在一起不过是早晚的事。”她看着远方,短发在风中凌乱。 “他一直很介意我和韩哲的过去,我们大学时的爱情他全程围观,这有多可怕你想过吗?” “我不敢想,不敢想他那天说的话,他说我水性杨花……”我没有力气,看到路边的马路牙子,顿觉无比的亲切,找一处干净地方坐下,双手抱肩缩成一团,那一瞬,让我坚信温暖只有自己给。 “走吧,我请你喝茶。”郝歌过来说,我抬头看她,“那一次你不在,我给韩哲送餐后,在一个十字路口,我想到了死,真的,差一点就死了,只差一点点……”她坐下来,搂着我。 “他的摩托车废了,身上多处擦伤,我一直知道他喜欢我,我和韩哲在一起时,他经常对我说:你们不合适,我才是最适合的人。 那时候,我从来没用正眼看过他……”我捂住脸,靠在郝歌肩上,没脸没皮地把这些年的过往,爱与被爱,包括生活中的小摩擦全部倒了出来。 心空了,空的很彻底,猛吸一口气,里面拔凉拔凉的。 我累了,这一页,终于可以翻过去了。 …… “大家都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你们的新同事。”早晨八点钟的后厨干净整洁,新鲜的蔬菜一筐筐摆放整齐,鱼虾蟹类都在水族箱里,活蹦乱跳,后厨很大,很多设备我从未见过。 “这是欧阳雨,暖阁的老板,今天正式加入我们,大家鼓掌。”雷老板用力渲染气氛,可是掌声寥寥,看一张张用力表演的热情,我知道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大家好,很荣幸能加入这个团队,我一定会努力,希望大家多多帮助和指正 ……”话没说完,就有厨师断断续续离开,厨师长到我面前,笑着说:“他们就这样,雷老板拿他们也没办法,您大人有大量。”说罢,将围裙用力甩在肩上,走了,一步三晃。我瞥了一眼雷老板,他耸耸肩,摇摇头。 “欧阳,你第一天来,我不知道你厨艺如何,委屈你先切菜吧!”厨师长是一位四十余岁中年男人,发福的肚腩权威似的在我面前颤了几颤。 “明白。”看着堆成小山似的食材,我很满意。 “欧阳,你切的挺快,先放一下,帮我们配菜吧!” “明白。”切完最后一盘肉片,我放下菜刀,砧板拎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菜案擦洗干净 。 “这是菜单。”一个黑黑廋廋的小伙子把菜单给我后,躲瘟疫似的离开了。我暗笑,幸亏我懂这行,不算啥,我来打工,不是交朋友。 “怎么回事?菜上这么慢?有几桌客人都要走了。”一位经理模样的男人进来,冲着他们大声嚷嚷。刚才还牛逼哄哄的一群人瞬间蔫了。 “欧阳,你来炒菜,快跟不上了。”琼姐满头是汗,我看了一眼厨师长,他心中不悦,也只好点头。我指着黑黑瘦瘦的小伙子,“你帮我配菜。”他愕然,惶恐不安地走过来。 “欧阳,你先做这张单子,你们几个过来端菜 。”外面进来两个服务员。 “不够,再来几个。”琼姐大喊一声,呼啦啦进来四五个。厨师长摘下帽子,拿在手里扇了扇。 “再来两个人帮她切菜配菜。”见服务员匆匆忙忙上菜,我是否该得意的笑,一群棒槌而已。 “老板娘,这个再加六盘,不,九盘。”经理边擦汗边探头看我炒菜,他竖起大拇指,“你太棒了!” “好快呀!看你炒菜很过瘾,怪不得老板娘不想走 。” “谢谢夸奖!”我说,这时服务员急匆匆跑进来,手里握一沓单子,“客人指定她炒。”他指了指我,又觉得不妥,腼腆笑了。 “欧阳,你已经炒了几十盘了,要不要休息一下?”琼姐小心翼翼看我,我干咳两声,她赶紧递来一杯水,给我擦了擦汗。 “不需要,我每天工作量也这么多。”一回头,众多厨师围在我身后。 “在K市美食界,欧阳是不可忽略的存在,你们还嘚瑟吗?刚才有多狂妄,现在就有多打脸,疼不?”雷老大不动声色站在门口 。 正文 第15章 醉话 “大家都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经理推门进来。 “那个……”他指了指我,右手拍了拍脑门 。 “欧阳,老板请!”我放下抹布对他说:“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晚一会去。”他愕然,一双大眼睛要飞出来似的。 “有问题吗?”我问,他摆摆手,笑的很邪魅。 十几个厨师无一人离开,我开门见山道:“你们好!我很有必要阐述我的观点,我来打工,不想和你们为敌,也不愿加入你们。” “你们若容不下,我转身就走。” “比手艺,我奉陪;耍心机,我也奉陪。这里到处都是监控,雷老板能把酒店开这么大,也不是傻子。 ” “我不会永远留在这里,凭我的手艺和人脉,会有更好的去处 。” “我说完了。” “等等。”厨师长叫住了我,“你是雷老板朋友吗?”他问。 “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打工人。”他松一口气,“放心,以后不会为为难你。” “多谢!”我颔首微笑。 “你为什么让我帮你配菜?”黑黑瘦瘦的小伙子追着问。 “因为你黑呀!”我说,大家哈哈大笑。 “我们吃过你炒的菜,也不过如此,你哪来的自信?”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男子,皮肤极白,五官精致,干净利索的寸头,一米八几大个。 “因为都是一些家常菜,五星级酒店大厨和路边摊在口味上没有多大区别,食客对家常菜的期待也没那么高。如一盘酸辣土豆丝,只要能做到酸辣爽口就可以了。” “大饭店对食材要求更讲究一些,土豆选口脆的,个大黄瓤,青红辣椒丝也要切的一样细,而小饭店,物美价廉才能吸引食客消费。” “不同消费人群在不同的场合对菜品的要求也不同 ,而这种不同,大多数是由环境,氛围,以及餐具精美和摆盘讲究决定的,食客吃到嘴里的还是那盘菜,他所消费的额外费用和菜品没有关系,懂了吗?” “也就是说,你在“暖阁”炒的菜与我在“大富豪”炒的菜在口味上基本一致,为什么你在“大富豪”炒的菜会让食客更喜欢呢?”我愣住,深度怀疑自己来错地方了,为什么厨子也需要回答这么烧脑的问题。 “因为我的手艺再加上“大富豪”的硬件加持,自然不会输给你们。” “食客并不了解你的手艺,也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为什么更喜欢你烧的菜?”我无奈看着他,众人也极力克制,看上去怪怪的。 “因为熟能生巧,这些菜我每天都要炒十几盘,甚至更多。一个高中生做小学一年级数学,有难度吗?” 他握紧拳头,面露愠色。 我看着大家,“ 明天见?” “明天见!”厨师长说。 “明天见!”他们也笑了。 “好,明天见!”推开门,雷老板和琼姐站在门口。 “听说您找我有事?”看了一眼大厅里的郝歌和杨梓。 “我朋友来接我了,您长话短说吧?”他笑了笑,把琼姐拉过来,在她额头上用力亲了一下。 “我只想告诉你,你是我见过的最不拿我当回事的厨子,但是,很爽!” “回去吧!别让朋友等急了。”刚迈步,却被琼姐拽住了,“欧阳,这些水果你带回去和朋友一起吃。 “谢谢琼姐!”郝歌拉着杨梓冲过来,大大方方接下果篮。 “还是你朋友爽快。”琼姐说。 “那,琼姐,我们回去了。”我向她摆摆手,到大门口时她依然站在那里。 “晓雨,你的麻烦要来了。”我想休息一会,听郝歌的话,赶紧坐直了。 她专心开车,一路也没说话。 “姐,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杨梓怯怯地问。 “说吧!不用这样客气,显得我们之间很生分。” “下周二我和沈丞父母第一次见面,就在大富豪,沈丞父母都是公务员,而我父母是农民,我害怕……” “农民怎么了?往前倒三辈,谁不是农民?”郝歌接过来说。 “姐,他妈妈瞧不起我家,沈丞央求了很久才同意见面。” “爱情很美好,一旦和婚姻挂上钩,各种各样矛盾都出来了,不知道以前都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郝歌叹口气说。 “你需要我做什么?” “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帮帮我……” “帮,一定帮。”我看不得她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当我娘家人,我爸妈太老实了,我怕他们受委屈 。”她侧过身,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很想帮你,可我就是一个厨子,能给你长多少脸呢?” “如果暖阁没拆,你李哥没走,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真的可以帮你,让你体面嫁过去,而现在……”忽然顿住,我看向窗外。 “姐……”我摆手,“你啥也别说,我答应就是。”到郝歌住处,已是夜里十一点半,她二人已处成了闺蜜,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我融不进去,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 “你去哪?”郝歌看我 。 “水喝多了,上卫生间,你啥都管?”我不耐烦回怼道。 “这一会,你上三四趟了,失眠就大大方方承认。” “我们也失眠了……”她拉着杨梓就跑,跑慢了也没事,我哪有力气纠缠。不知不觉到卫生间门口,我哑然失笑。 冰箱里鸡尾酒摆成排,冰冰凉凉的触感深得我心。 “怎么样,好喝吗?”郝歌穿着肥大的卡通睡衣,趿拉着棉拖鞋漫不经心到我身后。 “还不错!”我给她腾了一块地方。 “杨梓睡了?”我问,穿她的拖鞋,“吧嗒吧嗒”往客厅走,拿几罐鸡尾酒和桌上的零食,又“吧嗒吧嗒”回到阳台。阳台和客厅连在一起,宽大舒适的布艺沙发困倦了可以当床,放下帘子就是一个封闭的私人空间。 “睡了,好可怜的孩子。”她打开一罐递给我。 “她不如你,她的原生家庭很拖后腿。” “你至少有一技傍身,当年嫁给李凯是下嫁,他爱你胜过你爱他,你或许还不清楚,你捡了一个宝。”我无奈瞥她一眼,她不自知似的仰头喝着,易拉罐在手里晃了晃,捏扁了扔在地上。 “杨梓是高攀,它虽然和沈丞是同班同学,成绩也不相上下,但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女人一旦结婚有了孩子,至少有几年时间专注力用在孩子身上,等孩子上幼儿园,沈丞的等级已经到了让她仰望的高度 。” “他很优秀,也很努力,有父母的资源相助,又有这么好的师傅言传身教,不成功也难。” “韩哲对他很满意,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助手,未来可期呀!”她瞥我一眼,好像故意说给我听,我想回去睡觉,却被她摁住。 “我想一个人呆会,你非要来恶心我,给我添堵。”我推开她,她把我还没喝完的酒扔了,献殷勤似的又开了一罐。 “晓雨,有些话只有喝醉了才能说,李凯在上海过的并不好……”我倏地站起来,手被她紧紧抓住。 “好了,不说了,还是讲讲杨梓这丫头吧!” “你喜欢她,喜欢她和沈丞,我都能理解。他俩就是你俩的复制粘贴,连标点符号都不用改。你把你的喜欢昭示天下,考虑过李凯的感受吗?他是男人,不是圣人。” “他恰巧具备正常人的思维,你人在曹营,心亦在曹营,何故招惹汉人?” “韩哲是你的白月光,在你最美好的年华遇到他……” “你不要打断,让我把话说完,求你了。”看她要死要活的样子,我蜷缩进毯子里,蒙住脸。 “李凯才是你生命中的贵人,只有他为了你不顾一切,在这个世上,像他这样的男人已经是濒临灭绝的物种。” “你见过他几次?”我全然崩溃了,很想歇斯底里大哭大闹大醉一场,可还是异常的冷静,冷静得让我怀疑自己还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懂七情知六欲的女人。 “说好讲杨梓,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我大吼一声倒在沙发上,昏昏沉沉,飘飘欲仙的感觉真好! “杨梓,这孩子将来不好说呀!”她搂着我,摇摇头,嘴里咕哝几句。 “现在的爱情,很像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很快乐,也容易满足。可婚姻是一所大学,不但有许多科目,还即将面临生活的捶打,数不清的阴谋和算计等待着她,她太单纯,能应付吗?” “几年之后,当爱情褪色,热情消失,她会像你一样,浑浑噩噩虚度光阴。到那时,每一次回忆都是痛苦的,甚至是无耻的。你在这里痛不欲身,他在那边载歌载舞,这就是爱情,这就是人性。”她不紧不慢,不咸不淡娓娓道来,仿佛曾经咽下的所有的委屈和苦痛,在某个静谧的夜晚,云淡风轻地说与别人听。 “你还相信吗?会奋不顾身跳进去吗?你对郑逸轩,对你们即将面临人生重大的仪式,对未来的生活,对你们双方家庭的融入,有多少把握?” “不知道。”她靠在我肩上。 “我现在只想喝酒,和你一起喝酒。” “好,干杯! “沈丞和韩哲真的很像,无论性格还是三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默契度百分百呀!” “那一页翻过去了,不要再提,否则朋友没得做。”我干了剩下的酒,易拉罐扔进客厅里的垃圾桶,很准! “你什么时候来的?”杨梓站在门口,双手抓住衣襟,用力攥着,眼泪扑簌而出。 “从女人一旦结婚,有了孩子……” “停,你属猫的,一丝动静也没有。”我招了招手,拉她过来坐。 “不过也无妨,我们不忍心告诉你,你知道了也好,爱情的尽头婚姻,婚姻的尽头有可能是无奈,是坚忍,是委屈,是绝望,是一地鸡毛,是一拍两散。” “不是我耸人听闻,你所见的每一对夫妻,在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的背后,都是一个人苦苦支撑,一个人心猿意马,所有的爱都无一例外输给了生活,最终落得鸡飞蛋打,失无所失。” “很多年以后,偶尔想起,什么爱情,通通变成了,变成了……” “姐,我也想喝酒,还有吗?”杨梓迫不及待问。 “冰箱里多的是。”郝歌挥了挥手,倒在我怀里。 “我还要喝,不醉不休!”她梦魇般喃喃自语。 正文 第16章 圆回 今天是冬至,气温骤降十几度,街上行人很少,机动车慢如乌龟爬,电瓶车干脆推着走,一夜的大雪给城市披上一层厚厚的棉被。 酒店原定的几十桌喜宴取消了,只留几个厨师看店。 徒步去菜市场,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很解压。菜市场里光线昏暗,一片泥泞。买些牛羊肉,海鲜丸子还有菌类和青菜,下雪天很适合涮火锅。 “姐你回来了,我们太饿了。”她二人恨不得把脑袋伸进冰箱里,我哭笑不得。 “知道你们饿了,特意回来给你们做火锅。”我拎着袋子进厨房,却被她二人半路截胡。 “没有直接吃的东西,你们忍一下。杨梓过来打下手,郝歌你把房间收拾一下,阳台上满地的易拉罐,夏天都能生蛆了。”郝歌瞅我一眼,不情不愿的样子。杨梓做事深得我心,不愧是受过培训的,菜洗的干干净净,码放的整整齐齐。 “晓雨,多做些,又来两人。” “放心,是郑逸轩和沈丞……”我把她推出去,无意对上杨梓的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大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他们来吃饭我很欢迎,只怪她没早点说。” “我知道的,姐,你生气和这些都没关系。”听到门外“咯咯咯”的笑声,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好跟她学,出去!”杨梓委屈巴巴放下东西离开,看二人沆瀣一气,我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姐,可以吃了吗?”杨梓看锅里还没煮沸的火锅锅底问。 “看起来好好吃呀!”郝歌也凑过来,她拿起漏勺,被我打手。 “去开门。”郑逸轩和沈丞进来,带着一身寒气。 “朋友送我的,家里也没人吃,正好晓雨在这,所以都拿来了。”她二人离开餐桌,迫不及待打开来看。 “哇塞!这一盒是皮皮虾,好大个呀!”杨梓尖叫一声。 “姐,你盒子里是什么?”她伸头过去看,郝歌很有耐心,慢慢打开盒子。 “帝王蟹,两只帝王蟹!”她们抱成一团蹦蹦跳跳。 “我想吃。” “我要吃。” “姐,我来帮你吧!”沈丞脱掉大衣,在水池里洗了洗手。 “海鲜清蒸最好吃,也能保留它的原汁原味,我先洗皮皮虾。”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看,眉头一皱。 “先接电话吧!”我说,他点头离开。杨梓偷偷摸摸溜进来,“姐,他妈妈电话,一天能打十几个。”我叹口气道:“你未来婆婆不好处呀!”她靠在门上,垂着头不言语,我很为她担忧。 “姐,你当年和叔叔阿姨如何?”我停顿一下,决定好好回答她的问题。 “一般般,你记住了,你在婆家的待遇完全取决于你丈夫的态度。婆婆不是妈,你不要愚蠢的想用自己的真心去感化她。你们之间要永远保留一段距离,不亲不疏,不冷不热。” “知道了,我……我还是很害怕。”她低头抠移门上的污垢,我摸了摸她顺滑的头发,“昨夜喝多了,说的都是醉话,你不要当真 。婚后生活就是柴米油盐,一日三餐,婆媳矛盾以及两个家庭价值观和人生观的冲突。记住,不要否定谁,也不要认可谁,更别试图改变谁,保持住自己的初心,不为家庭所累,不为世俗所染,最后你会发现,他所在意的,依然是那个在校园里纯真善良快乐的你。你的委屈求全,你所有的付出和改变都是徒劳,一旦在你身上,他找不出那时的影子,这段婚姻也就失去了意义,明白吗?” “姐,你的意思,即使我到了三四十岁,依旧保持现在的样子。” “不,一切顺其自然,所见所闻皆寻常。” “你们之间的矛盾都要及时化解,不要有隔夜的仇怨。” “去吧,让郝歌过来一下。”她“嗯”了一声离开。 “要我做什么?”郝歌兴冲冲推开移门 。 “拍点蒜泥,我调个汁就可以吃饭。”这时,笼屉里的海鲜也蒸好了,关了煤气,打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香味弥漫。 “你举刀干什么?”我吓了一跳。 “拍蒜泥呀!”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夺下刀很无奈地说:“你真行,我总算见识了,回去吧!”杨梓躲在门口哈哈大笑,沈丞说:“姐,我好了,还是我来吧!” 海鲜端上桌,满满两大盘,红彤彤油汪汪,火锅黯然失色了。 “两只帝王蟹,两人一只。这是你俩蘸料,这是你们的。” “姐,你怕我们会打起来吗?”杨梓笑着说,郑逸轩和郝歌也笑的很灿烂。 “昨夜我们三人喝了一箱鸡尾酒,整整24瓶。”杨梓兴高采烈地说。 “为了什么?”沈丞问 ,我有些心慌,果然…… “欧阳姐说,爱情的尽头是婚姻,婚姻的尽头是无奈,是坚忍……”我捂住她的嘴,讪讪道:“我喝多了,胡言乱语,不可信,不可信。” “什么酒?”郑逸轩放下筷子,抽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你喝了多少酒,能把真心话说出来。”郝歌扫了一眼阳台,他屁颠屁颠跑过去。 “我给郝歌买的一整箱鸡尾酒都被你们喝完了?”他竖起大拇指,“厉害!”杨梓举手,“报告,我只喝了一瓶,就醉了。”我瞅了她一眼,她抱着蟹腿“嘻嘻”笑。 “等一会,我发个朋友圈。”郝歌夺下郑逸轩手里刚刚掰开的帝王蟹盖,摆盘放好。杨梓有样学样,也掏出手机,看灯光一闪一闪,我黯然,明明是同龄人,总感觉大她们许多。 “晓雨,还有一盒海参和一盒鲍鱼,你带着,回家好好过节,老人家很看重这个节日。”我没料到郑逸轩会这样说,陡然对面前食物没了兴致。 “姐,你还不如我,我是暖阁大学的毕业生,虽然不会炒菜,但是打个下手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你结婚以后吃饭全靠点外卖 。”杨梓得意地说。 “可以下馆子,或者去婆婆家蹭饭。”郝歌满不在乎。 “民营企业家不差钱,要不你把我聘到家里,保证一日三餐送上床 。”杨梓捂住脸,郝歌羞得脸通红 ,郑逸轩忍的很痛苦。 “谁能管管她?”他终于爆发了。 “上学时还可以,现在吗?”郝歌看我,“我被她拿捏死死的,谁让我好吃呢?” “姐,你手机响了。” “佳佳,是我,对,我和你妈妈一起吃饭,啊!不,还有你沈丞哥哥 。”她把手机给沈丞,沈丞哄佳佳几句交给郝歌,郝歌接着哄,哄来哄去,最后到我手里时,手机已经发烫了。 “妈,今天是冬至,爷爷说冬至是一家团聚的日子。他买了很多菜。奶奶说冬至吃饺子,你回来吗?”她说着说着就哭了,想起像她这么大时,也没有父母陪伴。 “好,我回去。”手机很烫手,心中仿佛有一个烂泥坑,我用尽全力拔出脚,却不知道落在哪里。她抽咽声戛然而止,大声喊着:“爷爷奶奶,我妈一会就回来了,回家吃团圆饭……”声音很大,餐厅里所有人都沉默了,郑逸轩接过手机说:“叔叔阿姨,我是郑逸轩,我和郝歌一会去您家吃饭,吃团圆饭,不知道……” “欢迎!”婆婆的声音,声音有些哽咽,沈丞夺过手机说:“阿姨,我和杨梓也过去,给你和叔叔准备了小礼物。” “欢迎,老头子再去买些菜,孩子们都来。”沈丞开免提,手机放在餐桌上。我公公乐呵呵答应了,我有种错觉,往日里和蔼可亲的他们又回来了 三日后,我特意请了半天假,作为杨梓预备娘家人,我不能给她丢脸。 “姐,我父母到了。 ”沈丞挽着我,神情有些紧张。 “杨梓父母也到了吗?”我问。 “还没有,她去接了。”我拉着他往门口走,果然杨梓在打电话,东张西望很焦虑的样子。 “沈丞,你先给我介绍一下,然后去接你未来的岳父岳母。”他点点头,我们一起来到包间。 “爸妈,这是我姐。”他父亲是城府很深的文化人,母亲则一脸冷傲。 “你去吧!”我对沈丞说,他迟疑不决,临走时投来忧心忡忡的一瞥。 “阿姨您好!”我礼节性伸出的手晾在半空中,她双手抱肩,仰头环视着屋顶的设计以及华丽璀璨的吊灯。 “你怎么回事?”沈丞父亲大声呵叱,目光看向我时,很为难地说:“你别生气,她就这个样。”我摇摇头,终于明白沈丞临走时的担忧。她顿悟般伸出手,我瞥了一眼,笑道:“听沈丞说,叔叔阿姨喜欢喝茶,最喜欢安吉白茶,我准备一罐,献丑了。”很自然收起右手,把一盒精致的茶罐放在桌上,余光瞥见叔叔眼皮跳了一下,阿姨怒了,笑容很狰狞,她抽出一张纸巾反复擦手,用力甩了甩。 “阿姨,我带你去洗手间?”我笑着问,她冷哼一声,“不需要。” “我对茶具及泡茶的水都很讲究。”她坐下来,手指轻轻捏起陶瓷的茶盖,手一松,盖子坠下来在桌面上晃动。 “你这个……”她咂了咂嘴道:“某宝买的吧?”说完抽出一张纸,对折好在手上缠绕几圈,把陶罐往我身边推了推,若有所思道:“不,拼夕夕上更便宜,9.9还包邮呢?!”我笑,“阿姨眼光真好,这罐白茶九分九一毫克,肯定配不上您高贵的身份,是我肤浅了 。”一旁的服务员捂着嘴离开。 “姐,我们来了。” 正文 第17章 妖孽 “你……你们好!”杨梓爸爸笑着进门,右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这才伸过去,沈丞父亲身体前倾,双手握住。 “早就想见一见了,让孩子们安排,可总是不凑巧,不是我们忙,就是你们忙,要不是孩子没时间,都坐吧!”杨梓妈妈笑的很腼腆,新买的羽绒服不太合身,或许是第一次穿,总之看上去不太自在。她拘谨地站着,慢慢抬起手,双腿微颤。沈丞妈妈一脸得意,她明白她的准亲家接下来的行为,却依旧稳如泰山。 “屋里空调打太高了,沈丞你去调一下。”我拉住她的手,她手抖的很厉害 。 “阿姨,我帮你把外套脱了。”她转脸看我,附和道:“是有点热,我们一早就出发了,没想到道路维修,绕的远一些,所以来晚了。” “亲家抱歉啊!”杨梓爸爸赶紧站起来说,黝黑的额头浸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叔叔,怪我,我考虑不周,应该去接你们。”沈丞很懂事,他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过去,又给准岳母也倒了一杯。 “没事的,你们都忙。”杨梓爸爸赶紧接过来。 两亲家初次见面,在不太融洽的氛围里进展的很缓慢。 “听说你毕业后留在省师大任教,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条件执意要当一个厨子?”沈丞妈妈桀骜不驯的样子,我很反感,示意沈丞坐下,抽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因为挣得多。”她诧异,也许我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她的构思。 “现在的厨子工资很高吗?”话外音,难道比公务员还高? “妈,是厨师。”沈丞一脸嫌弃。 “没关系,阿姨已经很客气了。”我坦然道。 “月收入四千?”她死缠着不放,仿佛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看我笑话,她的准亲家已经不配和她较量了。我失笑一声,低头吃菜。 “姐,这套崭新的茶具是雷老板的。”这时两个服务员推门进来,一人端着茶具,一个人捧着电茶炉,身后跟着男服务生,拎一大桶纯净水。 “老板娘说了,只有这套汝窑茶具才配得上姐四千多元的特级白茶 。”我有一丝自责,是我心胸狭隘了。 “我来煮茶。”杨梓说,她大概是不会的,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默念三遍,我活该! “我来吧!”话音未落,收到杨梓感激的目光,这孩子,还要多花点功夫。 “姐,你费心了。”沈丞低头插上电源。 “不客气。”我们三人围着圆形茶桌,寓意圆圆满满。而另一张大圆桌却冷冷清清的,四个人两两相对,相对也无言。我示意沈丞过去,沈丞让杨梓去,杨梓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得,我活该! “这几道是我们店里的招牌冷菜,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 ” “不用了,你们店里的菜很一般,我实在没兴趣了解。”沈丞妈妈放下筷子,端起面前的茶小啜一口,皱着眉头到处找垃圾桶。 “妈,你非要这样吗?”沈丞很愤怒。 “第二道茶还是有点涩,阿姨喝不惯我去拿壶开水。”我刚要站起来,肩膀被摁住,“姐,我去。”一个扎着马尾很漂亮的女孩怒气冲冲离开。 “给,你的开水。”她用力把水壶放在转盘上。 “你什么态度?” “就这样对待顾客吗?把你们老板找来……”女孩委屈地哭了。 “妈,你究竟想干什么?不愿意待就回去。”沈丞终于忍不了,他脸色发白,嘴唇颤抖。 “你去吧!”他先安抚好服务员,叉腰立在那里,看着他愤怒而无处发泄的样子,快要抓狂了。 “阿姨,您消消火。” “热菜还没上,我去催一下。”我点头哈腰,满脸讨好。 “我明说了,我不赞同这桩婚事,我们两家相差太大,我理想的儿媳妇一定是门当户对的。”她不顾老公和儿子面子,依旧趾高气扬 。杨梓爸爸气的说不出话,她妈妈一声不吭往外走,我追上去。 “你别跟着我,我不会回去的。”她喘着粗气,用手挡住脸。 “杨梓是个好孩子,我们拖累他了。”她慢慢蹲下去,捂住脸哭。 “阿姨,和杨紫过一辈子的人是沈丞,并不是他妈妈。大学四年,我目睹了他们的相识,相爱 。” “你要相信杨梓,他们有能力克服困难。”我扶起她。 “沈丞很有主见,不是愚孝,更不是人人喊打的妈宝男 。杨梓嫁过来,一开始肯定会吃苦的,离开娘家,万事全靠自己,一切从头开始,哪个女人不是这样呢?”她点点头,那边沈丞父母也过来了。 “晓雨,果然是你!”韩哲对身后的男人交代几句,大步流星向我走来。 “韩市长,您好!”沈丞妈妈两眼放光,急匆匆跑过去。 “我是沈丞的妈妈,常听他说……”韩哲没停留,只微微摆了摆手。 “听他们说你在这里,我还不相信。不过也好,明天上午我有一个局,能麻烦你亲自下厨吗?”他满脸堆笑,热情的让我怀疑人生。 “没空,找别人吧!”他怔住,笑容慢慢收敛。 “给老同学一个面子,这么多人。”他俯身,依旧满面春风,莞尔而笑。 “对不起,我没空。”我笑容也很灿烂。 “韩市长,欧阳给你开玩笑的,明天上午的聚会,我来安排。”见雷老板和琼姐的趋炎附势,我很反感,第一次有了离开这里的念头。 “欧阳,你开玩笑的吧?”琼姐拉着我,渴望的眼神把我逼上了绝路。 “是,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抽出手,我淡然一笑道。 他爽朗笑声里竟然一丝心灰意冷的疲惫。 “回来,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杨梓的父母。”他转身的一瞬,早已是局外人。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杨梓的学长,包括晓雨,我们都是她的娘家人。” “还有我们。”百合拉着郝歌,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身后跟着拎包的郑逸轩。 “百合也来了?”我皱着眉头问。 “想你了呗!怎么,不欢迎?” “欢迎!” “你们来晚了,他们的婚事已经单方面宣布取消,都回去吧!” “单方面?”郝歌把手放在额头上,五指并拢敲了敲脑袋 。 “结婚是两个人的终身大事,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谁能单方面取消?” “沈丞,没想到你这么不靠谱。”沈丞摆摆手,“姐,不是我。”郝歌看向杨梓,杨梓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瞧她那死处,怎么会是她呢!”应百合心直口快,我瞅她一眼道:“没个学姐样。”她呵呵一笑,伸手把杨梓搂过来,“没关系,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都交给我了 。 ”沈丞秒黑,杨梓羞红了脸躲到我身边,应百合气的捶胸顿足,唉声叹气 。 “沈丞,你去把帐结一下,茶和茶具带回家自己用 。” “杨梓我带回了,你们还是断了吧,这样对她也好,女孩子的青春能有几年……”我狠下心来,还是说不出最后几个字 。 “姐,你帮帮我……我怎么办?”杨梓趴在我怀里哭,我眼睛也湿润了,拍了拍她肩膀说:“傻丫头,你让我如何帮你呀!不被祝福的婚姻究竟有多苦,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 “姐,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吃一丁点儿苦,受一点委屈。” “哼!”我冷笑,他被我看的有些发怵,四下张望想找依靠。 “杨梓,你觉得呢?”她红着眼看沈丞,一句话也没说。 “杨梓,你相信我,我会全心全意爱护你。”沈丞慌了,他被杨梓逃避眼神吓住了。 “叔叔阿姨,你们要相信我,我能给她幸福,我有这个能力……”我忽然有一丝疲惫,同样的剧情,不同的处理方式,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沈丞,你觉得……”我思量了一会,艰难叙述着接下来的话。 “你李哥如何?”他唇角颤了颤,眼帘微垂道:“很好。” “你可以做到吗?”我直视他的眼睛,他躲闪片刻,终于垂了头。 “不,不一定。” “现在呢?”他倏地睁大了眼睛,迷茫的瞳孔无处遁形,纠结许久,才在我怀里找寻杨梓的脸。 “都回去吧!”我拉着她往外走,“你把我儿媳妇带到哪里去?”沈丞妈妈忽然跳起来拦住我。 “你就这样见不得别人好!” “你,你……”我冷冷看她,“有你这样的婆婆,她死了埋哪都不知道。” “让开!”我一把推开她。 “姐,你……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不能没有她。”沈丞从后面拽住我,看到他悲戚戚,泪涟涟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心。 “毕竟是你们两人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过多参与,你们商量吧!”松开杨梓的手,又被她紧紧的握住,我叹口气,“我曾经吃过的苦,不想让你再吃一遍。可有些东西,你不把自己弄的……又怎么能看清呢?” “姐,我知道你疼我,我……” “好了,你们先去包间,我通知后厨上菜。” “你来干什么?”见沈丞跟在后面,我怫然不悦道 。 “我来帮你呀!”听到他的话,我哭笑不得 。 “这里是酒店,不缺厨子。” “姐,更正一下,是厨师,一个令人尊重的职业。”我冷哼一声,不想和他废话,不知不觉到了后厨,硬着头皮往里进。 “哥,香港厅的菜单给我看一下。”厨师长把早已准备好的菜单递给我,一共八道热菜,汤,甜品,主食搭配的非常完美。 “都交给你吗?”厨师长如释重负地问。 “不,我只要热菜。” “那好吧,都忙起来。”他阴阳怪气地说,看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也对,谁愿意给市长炒菜呢?把菜单递给沈丞,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有些厨师的感觉。 “姐,这个菜……”他捏了一根放进嘴里,眉头一皱。 “有点咸,不,特别咸。”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很想骂人。 “就这水平,爱吃不吃!”他端起来闻了闻,脸拧成了苦瓜。 “姐,再炒一盘。”他舔着脸笑着说:“这是配菜,我刀工不错吧!” “欧阳,别为难孩子,再炒一盘吧!”琼姐笑眯眯地说。 “这盘也不要浪费,我端给雷老板吃。”她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流露出成熟女人的韵味,温婉不失锋芒。我暗自忖度,原来都是假象。 正文 第18章 流言蜚语 最近几天总感觉怪怪的,我离开,她们很快聚拢过来,窃窃私语着不光彩的内容,脸上的慌张和神秘貌似与我有关;我过去,她们又迅速散开。我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是什么呢?这件事一直压在心里。 “欧阳姐,你等一下。”小黑在后面叫住我。 “难道你没察觉吗?”他笃定的样子让我心慌。 “有,但不知道是什么?”他靠近了,掬着手说:“她们说你勾引雷老板。”我霎时如五雷轰顶,想到最近琼姐的态度,原来为这个,她信吗? “姐,你难道不愤怒吗?”他对我异常的冷静表示怀疑。 “我不知道幕后小人是谁?难道让我去找她们每个人理论,证明我的清白,或者昭告众人,我并没有……”我气的说不出话,摘下帽子呼呼扇着。 “姐,我相信你,你脑子坏掉了,喜欢哪个糟老头。” “姐,你会离开吗?” “那,那我以后还可以叫你欧阳姐吗?” “可以,只要你愿意。”他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 杨梓喜宴定在腊月24,思忖再三,我决定提前离职。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有来来回回的踱步声。 “进来吧!”屋里烟雾缭绕,雷老板掐灭烟头,打开窗户。我站在门外,拉着小美的手。 “雷老板,这是我的辞职信,您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我希望……”他坐下,仰头看我,眼睛红肿的不成样子。打开我折成丹顶鹤形状的辞职信,不停抖动的手触碰到笔筒,笔筒掉下来。 “不需要。”他摆摆手,弯腰一个个捡起,再放回笔筒里。我鼻子有些酸,那一瞬感动了我。他签好字,照着原来的折痕叠好了,放在桌子上最显眼位置。 “欧阳,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明天有几位很重要的客人来,他们很喜欢吃你炒的菜,一直念念不忘。” “好,明天我最后一天,您的客人来了,只要我还在K市,随时可以过来。” “谢谢!”他低头咳嗽。 “我不方便和琼姐解释,她会明白的 。”我说,雷老板趴在桌子上,很疲倦地挥挥手。 “走吧!”我对小美说。 “欧阳,算我们夫妻对不起你,我一定会彻查到底,还你清白。”我没说话,走廊尽头琼姐眼神躲闪。 “姐,你不过去吗?”小美小声问。 “不了,清者自清,我无需向任何人证明。” “你收拾东西干什么?”郝歌一回来就直奔卧室。 “我想回家了,陪他们好好过个年。春节后,我想出去走走。 “你出去散心我支持,为什么忽然辞职,有人欺负你吗?” “都是成年人,不存在谁欺负谁。”我说,她摇摇头。这时,她手机响了,看她走到阳台,小两口卿卿我我说着情话,暂时不会打扰我。关上房门,我很难描述此时的心情,作为母亲,我没有脆弱的资格 。最在乎我的人已经走了,人生海海,我去哪里找,找到的,还是那个他吗?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郑逸轩捧着一大束鲜花进门。 “你又动了恻隐之心?” “哪个大姑娘小媳妇的花店,让你包圆了?”郝歌冷冷问道。 “我朋友花店,房租涨钱,他不想续租,所以大家帮帮忙,内部消化了。” “女性朋友,画面很美呀!”郝歌阴阳怪气说道。 “我想起一部电影,好像是吴孟达和朱茵 演的,太感人了!” “里面的卖花姑娘楚楚可怜,是个男人都会动心。”郑逸轩怒了,大吼道:“你别胡说八道,是我兄弟老婆,你这张嘴呀……”我在厨房准备晚餐,听他们二人斗嘴,不觉得可乐,还有一丝心酸。 “晓雨,今天百合带杨梓去挑婚纱,沈丞下班早接她们一起过来。” “有话直说。”我拍蒜的声音很大,并不是针对她。她到厨房,站在我身边。 “那个,韩哲也来了,外面下这么大的雪,让他进来取取暖吧?”我接着拍蒜,今天晚餐很丰富,需要很多蒜泥。 “我知道了,让他回去。”郝歌说着拿起手机,我停下来。 “让他们上来吧!都是老同学,有什么可介意的。”她呆呆望着我,许久后,红着眼睛说:“晓雨,你彻底放下了。你的不介意让我很心痛。”我笑,“孩子都这么大了,如果放不下,怎么会有她呢?” 那天晚上准备了很多菜,他们把酒言欢,谈论国家大事。杨梓和郝歌,应百合商量婚纱买还是租,她看中的婚纱已经被人预定,想买还要去香港定制,大概来不及了。 “这是我做的奶茶,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我喊来杨梓端过去,一共六杯,三种口味。 “很好喝啊!”应百合抢过去抿了一口道。 “嗯!很清爽的口感,一点都不腻 ,味道很别致。 ”郝歌说,韩哲最后一个拿,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我这杯是抹茶味的,还有红豆,很好喝。”看他一口气喝完,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喜欢就好,我再做几杯。”说完拉开移门,杨梓从后面抱住我,“喜欢,姐,我要跟你学。”我转身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傻丫头,学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看看她俩,我怎么教你都教不会……”郝歌和百合来一个双杀,我被禁锢的喘不过气。 “她们俩最好了,你要跟她们好好学习。”话虽违心,但也是实话。 “要喝点吗?”郝歌探头进来,手里摇晃着一瓶鸡尾酒。 “不了,我一会还要回家。”我把帘子拉开,让她们进来,阳台的简易沙发,躺三个人正好,四个人有点挤。 “姐,一想到结婚我就紧张,好几天都没睡好,我是不是得了婚前抑郁症。” “不要想太多,连续失眠化妆师也拯救不了。”我抬了抬眼皮道 。 “那怎么办?”她像小狗一样趴在我身边。 “你和婆婆沟通不了的环节,譬如喜宴在什么地方举行?一共多少桌?是否两家合办?喜酒钱是否沈丞家全出?还有婚房是买还是租?买在哪里?写不写你的名字?婚纱照预算多少钱?彩礼多少钱?你娘家陪嫁多少?三金有哪几样?” “求求你,不要说了。”她很痛苦的揪着头发。 “这只是冰山一角,婚后婆媳矛盾直接影响你们的生活质量。所有达不成共识的矛盾都交给沈丞,你要把自己的位置摆好了,不要做祥林嫂。” “太可怕了,我不想结婚了。”郝歌撂下这句话就走了,大慨去冰箱里搜寻一些能消愁解忧的酒水零食。 “晓雨,我是不是很二呀?”应百合眼帘微垂,双腿盘起,双手搭在腿上,很佛系的样子。 “怎么讲?”我如莲花圣母般安抚好杨梓,抬眼看她,她笔直地倒在我腿上,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来。 “从小到大,都没人喜欢我。上大学时我也想谈一场恋爱,轰轰烈烈的,刻苦铭心的,可惜——没有。毕业前我想,哪怕单相思也是好的,哪怕有一个我看不上的男孩,拿着一把在路边薅的野花,对我说:我喜欢你,也是好的。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嘲笑,一点都不在乎。”她大概是哭了,我把抽纸盒递给她,她使劲擤鼻子,发出很不和谐的声音。 “或者忽然从斜刺里穿过来一个男孩,对我说:我爱你!然后一溜烟跑了,我甚至没看清他的脸 ,也是好的。”从她断断续续描述中,我大概听懂了。 爱情这东西,很像是一座围城。城里黄沙漫天,荆棘丛生,饿殍遍野,满目疮痍;从城外看却是高山流水,亭台楼阁,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太难受就喝点酒吧!”郝歌终于过来了,她没穿棉拖鞋,也没有“趿拉趿拉”的声音,一切都猝不及防。 大约一个小时后,三个人喝醉了一对半。沈丞坐在客厅沙发上,我把喝醉的杨梓扶到他怀里,他脱下西装披在她身上,一脸宠溺。 “你喝酒了吗?”我问。 “没喝,郑学长喝醉了。”他搂着杨梓腰,大慨想抱下楼,试了试却做不到。 “姐,你把她喂胖了。”沈丞讪讪地说。 “让她在这睡吧!” “难得睡个好觉。”瞄了一眼书房里晕晕呼呼的郑逸轩。 “你先把郑学长送回家,他至少能走到车里。”沈丞哂笑一声,往书房走去。 拉过杨梓的手臂放在肩上,试了几次也走不了半步,身后两个装睡的女人终于忍无可忍,“哈哈!”的笑声要把房顶掀翻。 “你,你你……”我抱起杨梓,与搀扶郑逸轩的沈丞擦肩而过,他张大嘴巴,支吾了半天自己先笑了。 “你俩也休息吧!”我说。 “等一会,等沈丞回来再送你回家。”郝歌说。 “不用,我已经打车了。”我手里的拉杆箱很沉,是我全部家当。 雪停了,风儿却变得猖狂,低矮的车棚上,积雪被狂风席卷着,铺天盖地飞舞而来。我裹紧衣服,手里的拉杆箱更沉了。出了大门,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右侧,心里默念和我无关,低头走过。 “晓雨,我送你回家。”很轻柔的声音,我怀疑自己幻听了。 “你等一会,我送你回去。”我停下向后看去,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狼狈的杵在那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走吧!”他下车拿走行李箱,左手搀扶着我,风太大了,我躲在他身后。 “先上车,外面冷。” “坐前面,我吃不了你。”关上车门的一瞬,我看见他被风吹的张牙舞爪的头发,还有曾经让我疯狂的俊颜? “我都听说了,雷老板答应我一定会查清楚,我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们?”我苦笑,好事不留名,恶事传千里呀! “你笑了,多年来一点没变,遇到恶心事从不争辩。” “也许是真的呢!”我说。 “找一个有钱有势的老头,也挺好,至少……”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不过有一点很肯定,我一定是疯了,对,疯了,不疯怎么会对早已陌生的他说气话,他不过站在路人的角度看我,我的好坏与他无关。 “不要轻贱自己,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我有这个能力。”雨刷器一直刮个不停,尽管没有雪,尽管风也停了。路上很多人在扫除积雪,环卫工人,民警辅警以及政府部门的公职人员,大家各行其是,好不热闹。 “怎么不说话,自己也觉得好笑吗?”他稍微加重了语气,在校园里我一旦做了错事和蠢事,他都会这样,那时我很吃这一套。 “没什么可说的,到前面停下,我下车 。” “还有一段距离,为什么不让我送你到家?”前面的路越来越窄,越来越泥泞,我轻轻碰触他的方向盘,车停了。 “你不用下车,打开后备箱就行。”他纹丝不动,车门也打不开。 “韩哲,你想干什么?”我质问道。 “这里太偏僻了,我只想把你送回家。”他转脸看我。 “您是市长,和一个已婚女人不清不楚,难道不怕明天上头条吗?” “我不怕。”他目不斜视,我冷哼一声,“雨刮器可以停了。” “晓雨,我道歉,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对不起你。我也没想到见你一面,会让你们夫妻失和。”他看着前方,一字一句说着,这对于他,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很相信一句话:所有的苦难都是礼物,是老天爷的馈赠。所以你也不用自责,如果我的婚姻经不起挫折,夫妻之间没有信任,那么散伙也是早晚的事。” “这么多年,你还是你,可能多了一些我想象不到的算计和城府,可我却不是我了,不可能回归校园里的纯真。 这些年,我经历了一个女人所能承受的所有痛苦。” “我们就此别过,两不相欠,好吗?” “以后还是同学,同学而已!”他趴在方向盘上,肩膀一耸一耸。后面喇叭声刺耳,他抬起头,拂去脸上泪水。 “同学,让我送你回家。” 正文 第19章 热汤面 “佳佳,洗澡睡觉吧!” “不嘛!明天又不上学,我想玩一会……” “手机看久了,眼睛就坏了。”婆婆叹一口气,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走动声。 “孩子爱玩你就让她玩一会,反正明天也不用上学 。”公公一贯做老好人,我鼓足勇气插入钥匙,扭几圈房门开了。 “妈妈……”佳佳扔下手机扑过来,我抱住她。 “爸, 妈,我回来了。”看到二老诧异的目光,我无地自容 。公公抬头,和善地笑了笑,起身往厨房走去,反手捶打着后背。 “回来就好,佳佳我们也管不了。”婆婆抹了一把眼泪。 “还没吃饭吧?” “今天包牛肉酸菜饺子,佳佳吃了两大碗。”公公把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推到我面前。 “先吃饭。”我接过筷子,心中百感交集。 “妈妈。”佳佳抽出椅子坐在我面前,忽闪着大大的眼睛。 “你说。”我嘴角弯了弯,她长高了,也长大了。没妈的孩子要比同龄人早熟,她是被我强硬催熟的孩子。 “妈,你看看我衣服,有没有很特别?”看她满怀期待的眼睛,我放下筷子。 “没什么呀!”我说,她笑容里藏着少许狡黠。 “特别短!”我开悟似的“哦!”了一声,她大功告成般洋洋得意地笑了 。 “还有十几天过年,年前给你买新衣服。”我笑着敷衍。 “不行,我的棉袄不是瘦了就是短了,每天穿跟叫花子似的,同学们都嘲笑我。”她委屈的泪水溢满了眼眶。 “好了,好了,明天带你买。”她抹了一把泪,我们班同学穿了一件羽绒服可好看了,她天天臭显摆……” “买,买同款,买五件,你每天显摆一次,五天不重样。”她破涕而笑,公公婆婆也笑了。 “妈妈最好了!”她又坐下来,双手托腮,流光溢彩的眼睛 仿佛要诉说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还有什么事?”我瞥她一眼。 “妈,郑佳怡有儿童电话手表,我也喜欢。”见我低头吃饭,她略有不甘,凑到我耳边大声说:“可以打电话,还可以定位,让你随时随地找到我。” “买。” “妈妈最好了!”她亲我一口后,又踏实坐着,开始故技重演。 “你可以让我把饭吃完吗?”我放下筷子,皱着眉头问。 “那你先吃,不够再让爷爷煮。”我哭笑不得。 “你找张纸,把喜欢的写在上面,没有错别字可以买,只许三件。”好嘞!”她一溜烟不见了,我扶起椅子接着吃,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莫奈何呀!莫奈何! “欧阳,你明天还要上班,带佳佳早点休息吧!”婆婆说。 “好!”晚上她缠着我要听故事,我把给她讲过的童话故事又讲了一遍,看着她在我怀里沉睡,我很满足。 晨光微曦,鹅黄色的落地窗帘被风吹起,风儿太柔弱了,用尽全力也不能将窗帘掀开。我看着窗帘发呆,昨夜一直和佳佳在一起,把她哄睡后我也倦了,今早醒来,为什么在自己的卧室。 “……我妈妈昨天晚上先跟我睡的,后来……”佳佳捂住嘴,东张西望一番后小声说:“她回自己卧室了,她口口声声说爱我,都是假的,她更爱……”我一时语塞,这个孩子到底像谁呢? “郝姨,我妈妈,她好的很。昨天晚上吃了一大碗饺子,对……”我出门,居高临下望着她,她捂住嘴,伸了一下脖子,索性坐在楼梯上,楼下公公婆婆已经准备好早餐。 “她一开始和先我睡,后来,后来等我睡着后她偷偷回自己屋里了。” “咯咯咯!”隔着手机,都听得见两人的笑声。 “妈,郝姨和应姨的电话,你接不接?” “不接 。”我瞪她一眼,准备回卧室换衣服。 “妈,我答应她们了,郝姨一会来吃饭,然后我们一起上街。” “上街干什么?”我往回走,她“哇!”的一声哭了,哭相很难看。 “昨天你答应我了,还要给我……买……五件……” “爷爷奶奶都……都作证。”听到她抽抽噎噎快要断气的哭声,我心忽然一颤。 “逗你玩的,快洗手吃饭。”我转身看她,她擦了擦眼睛,委屈的泪水仍然簌簌而下。 “好了,妈妈错了,昨天晚上梦游来着,现在还没醒 。”她泪还在,可眼里的狡诈却如破竹之势,我叹口气,走几步将她搂在怀里。手机没关,里面传来郝歌和百合近乎癫狂笑声。 “你这孩子到底像谁?”我自言自语。 “难不成像我。”应百合没羞没臊地说,佳佳开着免提,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三人,不对,还有杨梓,早晚有一天能把我气死。”我气的咬牙切齿,她们的笑声堪比鬼哭狼嚎。 “开门,我们到了。”看佳佳屁颠屁颠去开门,我有些不安。她们两人,婆婆都不喜欢,可是,她们带来的礼物婆婆应该很喜欢。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礼物,我姑且饶她们一次 。 这顿早餐异常丰富,公婆脸上展现出的笑容,让我怀疑它的真实性。佳佳店小二似的忙碌着,嘴里还不停地吆喝,我越瞅她越来气,恨不得拽过来揍一顿。 “晓雨,我决定了,以后不结婚。等我老了,有佳佳照顾也挺好的……”百合凑过来小声说,我瞥她一眼,“你想的挺美。”她一愣,漆黑的眸子像蒙了一层沙,几枚粗大的沙砾与瞳孔摩擦,一滴滴泪落在眼底。 “你想得美,有我们在,不会让你单身 。”我看向郝歌,她吃的正欢。应百合坐直了身子,饭菜也不香了。 服装店里,她们三人像进货的老板,“买……买买……”的声音如余音绕梁。 “够了,你们想买多少,都可以开服装店了。”我碎碎念着,她们也不听,只是把付款后的衣服鞋子放在我这里。 “欧阳老师,果然是你。”汤文牵着小儿子的手,快走几步过来。 “汤文。” “我不坐,唐生带大毛买衣服去了,我和二毛一直在这里溜达,我还以为看错了呢?”汤文努力表达自己的幸福,我把袋子都放在椅子下面,示意她坐下来。 “老师,我听说李哥去上海了,本来想回来过年,昨天晚上跟唐生微信,说不回来了。唐生一夜没睡,也没问出缘由,只是唉声叹气……” “也许工作离不开。”我说,她诧异地看我,想说什么却被匆忙赶来的唐生制止。 “哎!原来是你,我看见佳佳在里面买衣服。”唐生没了几个月前的戾气,温和许多。 “唐棠的衣服买好了吗?”我问,他挠了挠头,“选了,不知道汤文喜不喜欢?”说完抓住汤文的手,汤文最初还有些挣扎,但还是跟着走了。 “去吧,我等你。”我对汤文说,唐生眼底的晦涩毋庸置疑,难道和我有关?我回家了,所以他改变了原定的计划,他是有多恨我呀!想到那日他冷若冰霜的脸,我不寒而栗。也许 ,我所见的仇恨,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冰山下,渐渐耸起的轮廓是他日复一日的积累,我有什么权力责备他,算了,还是想些高兴的事。 “妈妈,你来。”佳佳隔着展示窗向我招手,店里服务员小碎步跑过来,拿走地上的袋子,不得已,我只好跟着她进去。 “妈妈你看,这件大衣漂亮吗?”她声音已经哑了,但喜悦之情丝毫不减分。 “漂亮,我的佳佳今天很漂亮。” “从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郝歌说,她哭了,转身展开双臂拥抱她们,并很乖巧地配合她们摆拍。正当我啧啧感叹这个孩子白养时,她却扑过来,像小狗似的蜷缩在我怀里。我瘦了,她拱来拱去也找不到舒服的归属,终于头枕在我大腿上,身子弓成大虾,身穿一件红色羊绒大衣,红色,我不自禁笑了,她的衣服带给我很多的遐想,像我这样不靠谱的母亲,全世界也没有第二个。 “你们拍够了吗?”直到看见唐生也拿起手机拍照,我才察觉到不妥。 “好了,好了!” “我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应百合嚷嚷道,我抬腕一看,“我一会还上班,你们带佳佳吃饭,送她回家。” “噢,对了,我介绍一下……”汤文急切拽住我的手。 “我们都认识,这位是郝歌学姐,这一位是应百合学姐。”身旁的唐生一直点头。看仨孩子玩的很尽兴,我们也在店里多停留了一会。 “老师,我们微信聊……”汤文努力调动着面部表情,只可惜我并没有看懂。 最后一天班,一切还算平稳。夜里十点,雷老板的客人没来,看厨师一个个离开,我也开始收拾东西。 “欧阳,琼姐请你过去一下。”看经理得意的样子,我嗅到一丝不安,难道…… “快点走呀!别磨蹭了,难不成让她等你。”他露出了本性,更让我确定了内心的想法。 “晓雨。”准备上楼时看见急匆匆进来的韩哲,他身后的一群男人不停地跺脚,脱掉大衣和帽子,外面又飘起了大雪。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同学,晓雨。”他兴致很高。 “你就是秦晓雨,老韩经常跟我们说起你。”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摘下眼镜,笑着说。 “晓雨,他们都是我朋友,大雪天我把他们揪来,也想让他们品尝你做的菜。” “晓雨,这是税务局莫局长。”刚才瘦瘦高高的男人转身握住我的手,我心里有一万个草泥马,也不得不露出讨好似的笑。 “听韩哲和郑逸轩说,你的手艺很不一般。”他望一眼门外灰蒙蒙的天空,“不知道我们可有口福。”我点点头,正想脱身时看见楼梯上方的琼姐,忽然明了。 “晓雨,这是司法局的邢局长。” “您好!”我恭恭敬敬问好,男人笑了笑,露出可爱的老虎牙。 “这位是检察院的检察长,跟你同姓,别看他这么年轻,可不简单哟!”我咬了咬牙,恶狠狠看着他,他一怔,旋即笑着说:“欧阳剑,这个名字很……很到位。”他呵呵大笑,众人也被他的情绪渲染的活络起来 。 “这位可是我们K市的希望,市教育局副局长,年轻有为。”短发女孩安静地看着我,轻轻握住我的手,很快松开。 “外面太冷了,上包间里暖和一下。”雷老板过来,热情招呼着。 “上茶。”他轻声对服务员说。 “老板,他们点餐吗?”服务员跟上去问。 “不用,交给欧阳。”他头也不回离开了。上完最后一盆甜汤,我对厨师长说:“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一步。” “老板娘还在,除非你能飞出去。”他耸了耸肩。 “欧阳,韩市长想吃你煮的热汤面,他还说送你回家。” “救星来了,我擀面,你准备配菜。”厨师长挑眉一笑,小黑拿着盆就跑。 “你去哪?”我俩同时问。 “和面。” 正文 第20章 酒宴 腊月二十四,杨梓终于出嫁了。喜宴定在大富豪,一共25桌。看着乱糟糟的场面,我心里莫名的烦躁。 “晓雨,来这里。”郝歌向我招招手。 “我打听好了,娘家一共五桌,两个主桌,在舞台左侧,其余三桌都在犄角旮旯。我很识趣,毕竟只是同学关系。”我点点头,看向玻璃杯里的温水。 “能喝,我来到早,餐具都烫过了,不够喝,我这杯也给你。”我一口气喝了三四杯,才感觉舒服一些。 “新娘子还没到?”我左右看了看。 “没呢!” “沈丞去的晚,据说和他妈妈大吵一架,差一点就惊动120。”她抓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说,我虚着眼睛看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韩哲说过的一句话:秦晓雨,在你的同学中,郝歌是唯一有思想有目标的。 秦晓雨,郝歌的冷静,理智是你学不来的。 秦晓雨,郝歌将来会是很优秀的法律工作者。 我心里迷糊,他错了还是我错了?这货怎么看也不严谨呀! “你怎么啦?”她吐掉瓜子壳,在我眼前晃了晃。 “没啥,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某人说过的话。” “莫名其妙!”她嘟囔几句凑到佳佳面前,她二人,一个抱着瓜子碟,一个端着糖果碟,没谁了。 “120?”我自言自语。 “他妈妈气的血压飙升,心脏病差一点就犯了,还好,家里有急救药,虚惊一场。” “哼!” “我看一会怎么交代,太小家子气了。”我赶紧捂住她的嘴,“二十打五,我们打不过。” “郑逸轩被韩哲揪去开会,这个民营企业家快要凉凉了。”她终于舍得放下瓜子,手拍着打着桌面说。 “什么意思?”我抓住她的手,她斜睨我一眼,言下之意:你管的真宽。 “要饭的才拍桌子。”我小声说,身后喝水的男人貌似呛住了,不停地咳嗽。 “来了,你看杨梓气鼓鼓的样子,看来婆婆没少给小鞋穿……”郝歌狡黠地笑了,抛去所有的不愉快,此时完美化身为吃瓜群众,有瓜子糖果,就差一杯冰可乐和爆米花了。 “可乐到了,带冰的。”我仰头,郑逸轩把东西放在桌上,他们先和坐在我身后的男人小声交谈,很熟稔的样子。我侧身看去,他穿一件黑色羽绒服,帽子,口罩,围巾包裹的严严实实。正好杨梓过来,我拉住她,小声问:“你家亲戚?”她点点头,眼睛瞬间红了。 “去忙吧!”我说,她转头看我,恰巧撞进沈丞怀里,沈丞拥着她说:“结婚了,还冒冒失失的。”杨梓低声交代几句,他一脸慌张,扒开众人,几步到怪异男子身边。 “妈妈,这个叔叔后背好像我爸爸呀!”佳佳趴在我肩上说,四周的空气忽然凝结,有人看过来,有人嘻嘻笑,那个男人浑身一凛,猛咳几声。我忙着站起来,“对不起,这位先生,孩子看错人了。”那人缓缓伸出手,摆了几摆。我拉住佳佳,小声叮嘱,不要乱说话,她却很不安分。 主家聘请的大总满头是汗,座位重新调整,我们被安排到主桌。 “不用,主桌留给杨梓娘家人。”一位大姐说。 “对呀,餐具都烫过了,来来去去很麻烦。”另一个人说,我从不发表个人意见,郝歌在,我懒得管。沈丞在我耳边说了半天,汗都下来了。 “明白。”我说,他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 。 “韩哲,你和朋友去主桌坐,不要为难小孩子。” “我们就在这里。”我以为我大笔一挥,大义凛然了,至少没给杨梓添乱,没想到——无意瞥见韩哲笑成一朵花的脸,还有郑逸轩他们,没法描述,难道我错了?沈丞苦笑一声,来到郝歌身后,同样的话又说一遍。郝歌过来拉我,此时,婚宴现场大洗牌,所有人都换了位置,我被连推带拽坐下来,一转头,怪异男人仍在我身后。 “欧阳姐,终于找到你了。”小黑急匆匆赶来。 “有事?”我问,他左右观察一番后,递给我一张纸条,掬着手凑过来说:“今天来了一位很奇怪食客,给我们一首打油诗。” “我们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诗里有什么玄机,他们还等着吃呢?” “欧阳姐,拜托了!”见小黑火急火燎的样子,我哂笑一声,“饿透了什么都吃,最烦这种人。” “行了,有笔吗?”他摸遍全身的口袋。 “没有,我去拿。”身后怪异男子递过来一支钢笔,我道了谢,他很绅士地摆摆手。 “你看,这是藏头诗。”我用钢笔画了几个圈圈。 “里面一共有八个名词,也就是八道菜,我都标好了。” “噢,噢噢!” “原来这样,他们也太有才了。”小黑就差顶礼膜拜了。 “欧阳……”厨师长顶着大大的肚腩,威武霸气地站在舞台边缘的石柱下。 “你来炒,那几位很难伺候。” “我该你的?”我斜睨他一眼,他呵呵笑。 “妈,我百合阿姨呢?”佳佳问。 “她今天忙,一会就来。” “你又敷衍我,都开席了,她答应了带我去游乐园的 ……”我叹口气,看着她随时可能爆发的脾气,对杨梓说:“你把百合学姐找来。”杨梓转身走了。 “乖,不要乱跑,跟着郝姨。” “哼!”她扭头不理我。 舅舅最初开饭店那几年,经常有江湖人士来挑战,方式也层出不穷。我见过最多的就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法,什么打油诗,藏头诗,叠字诗,谚语等等,这些小心机,舅舅从来瞧不上。时光流转到今,竟然还有人恬不知耻拿来故弄玄虚,可笑! 舅舅说:最好的厨师只需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选用当季最新鲜的食材,烹饪出最美味的食品。绝不会把精力用在小心机上,肚里没有三分墨,还要四处招摇骗。 “我是来吃席的,宴席结束了还没忙完。” 我自嘲道。 “欧阳,谢谢您!” 厨师长把帽子拽下来,擦了擦汗。 “你不来,我们都不敢想。”另一个人说。 “我走了,朋友还等着呢!”拿着衣服去换衣间,出来时看见门口放了很多礼品盒。 “欧阳,这些都是琼姐给的,你拿着吧!”厨师长眼神躲闪。 “不了,你们替我谢谢她!”说完扬长而去 ,走到大厅,“啪啪!”的掌声引来许多人围观。 “了不得,大厨师下班了。”郝歌摇头晃脑拍着巴掌说。 “我早来一会,绝不让你去,他们这样对你,这群没心没肺的东西……”百合越说越气,拉着我要去找雷老板算账。 “我帮曾经的同事,和老板没有关系。”本想再说几句,却被韩哲冷冷的声音打断。 “我们今天吃的菜,有你炒的吗?” “没有,酒席上的菜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呵呵!我们现在还不够资格吃晓雨炒的菜。”郑逸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等级不够。”郝歌添油加醋。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韩哲皱着眉头来一句,我看他带来的朋友都很安静,没有离开的想法。 “你们没有尽兴?”我试探性地问。 “菜品很一般,不符合我们的期待值。”莫局长摇摇头。 “比起那天的,差远了。”虎牙男腼腆一笑。 “好吧,你安排一下。” “这还差不多。”韩哲终于笑了,他们脸上也洋溢着灿烂的光芒。 “晚上七点,在郝歌家里见。”他慢条斯理说。 “我欠你的。”我恨的咬牙切齿。 白色钢琴旁,怪异男子背对着我们笔直地坐着,我察觉到一丝诡异。 “佳佳,我们回家。”她不做声,忽然甩掉我的手,跑到怪异男面前,愣了几秒,回来拉着我。 “妈妈,我们回家。” 正文 第21章 逃离 “雪终于停了,欧阳,今天大扫除吧?”婆婆仰头看我。 “好呀!新年要有新气象。”我附和道。这时,佳佳穿着睡衣跑出来,她搂着我说:“妈妈,我刚才做梦了,梦里今晚吃火锅。”楼下的公公婆婆笑了,我也笑了。 “这个梦可以满足。”她喜出望外,小孩子快乐总是那么简单。 “你们大扫除,我去买菜。”公公说,“佳佳,跟爷爷一组。” “不,我留下来帮妈妈。” “完喽!”公公自言自语。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眼前的一幕那么熟悉,很怕下一秒婆婆会问:李凯还没下班?公公很自然地搭一句:在路上。佳佳拿起我的手机,给她爸爸打电话,想吃拐角处那家炸鸡排,李凯一面答应一边怒斥道:垃圾食品,没有营养……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收拾起碗筷迅速离开,关上厨房门,捂住胸口,往事一幕幕涌来,没有刻意铭记,只是忘不掉。 忘不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忘不了他对我的每一次容忍,忘不了他一个人装修一套房,忘不了他一次次对我的试探,忘不了无数个孤掌难鸣的夜晚,忘不了那一日的冷言冷语,忘不了…… “妈妈你去哪?”拉开门,佳佳站在楼上。 “倒垃圾。” 外面还是很冷,见郝歌的车停在马路对面,我放下垃圾跑过去。一辆车疾驰而来,我差一点被撞。左侧车窗上结了一层薄霜,我贴近玻璃,哈一口热气,薄雾渐渐氲开,眼前的一幕让我手足无措。 车里温度应该很高,后排座椅上,韩哲和一位长发美女相拥。他揽住女孩纤细的腰,白皙而骨骼分明手指有节奏拍打着,女孩歪着脑袋倚在他肩上,他们在车里卿卿我我,我在车外胆颤心惊。 “姑娘,你怎么了?”一位骑电动环卫车的阿姨停下来,我摆摆手,示意她离开。捡起绿化带上破败的雨披,毫不犹豫穿在身上,放下帽子遮住了半边脸,这才迅速穿过马路。在偌大假山后,我放下所有的恐慌,脱掉破破烂烂的雨披,头抵在石头上,蹲下来,想哭,想哭,想哭…… 掏出手机,划到李凯的名字,按下去,很想对他说一声:我想你了。 然后,挂断。 我不想听他的声音,不想了解他的现状,不想知道他爱的人是谁?我以我方式慢慢忘记,直到有一天,他和他一样,消失在人海里。 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手机早已关机,看着通红的手指,我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狠心。 车里的韩哲,目光很柔,深情的侧颜像一幅油画,融进柔和的光晕里。车里的女孩,双眸微阖,睫毛卷曲轻颤,浅浅的梨涡,满满当当的幸福就像成熟的米酒,盈满了芬芳。 他们的爱情与我无关,我在意的,他是否发现了我的狼狈。 “倒不倒,扔个垃圾也磨磨唧唧……” “扑通”一声,垃圾袋掉进去了,我失魂落魄往回走。 手伸进裤子口袋,碰触到一串冰冷刺骨的钥匙串,那一瞬,我哭了,哭的寂寞无声,哭的惊心动魄,哭的撕心裂肺,哭的百转柔肠。 忍受不了自己的寒冷,三十七度体温,温暖不了零下一千度的灵魂。很想逃离,去一个陌生城市,一个没有冬天的地方。 隔天早晨,我起的很晚,也许昨晚多喝一杯酒,头昏昏沉沉,我所期待的暖阳被层层窗帘挡住。 “妈,你终于醒了。”佳佳端着木质托盘进屋。 “这是奶奶熬的红糖姜茶,你趁热喝了吧!”我坐起来,看着懂事的女孩,望着托盘里的杯子,不明所以。 “你昨天夜里生病了,高烧39度,可吓人了。” “是吗?”我端起杯子放在唇下,氤氲的热气熏的眼皮发涩。 “我去奶奶屋里找来退烧药,又给你物理降温,到后半夜才退烧。” “你吗?”我几口喝完姜茶,她眼神躲闪,心里挣扎一下,笃定点点头。 “真棒!佳佳可以照顾妈妈了。”我以此为媒介搂着她潸然泪下,她很乖,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轻轻拍打我的后背。 “欧阳,好点了吗?”婆婆在门口问,我低头擦去脸上泪水。 “奶奶,我妈好多了。”佳佳看出我的窘迫,赶紧回道。 “那就好,下楼吃饭吧!” “好嘞!”她欢快答应着,拉着我的手,“妈,你先去洗漱,我帮你选衣服。” “好!”我拖着沉重的身体慢慢起身。 “妈,昨晚上十点钟韩叔叔给你发微信了。” “什么事?”我停下来问。 “请你炒菜,他组了一个饭局,都是很重要的朋友。” “你怎么回的?”我侧头看她。 “我不同意,他们大吃大喝,让你一个人在厨房忙碌,把你当成什么人了。” “老妈子还是佣人,明明你也很优秀,为什么要低人一等。”我愕然,没想到她很在意这些,坐回床上把她揽在怀里。 “佳佳,我们是同学,这么多年还能聚在一起,彼此心无芥蒂,不存在谁利用谁,谁为谁服务,他们也帮助过我们,不是吗?”佳佳低头,嘟着嘴。 “我知道,不想让你劳累。” “还有你沈丞哥哥和杨梓姐 。”我接着说 “给你手机,我关机了。”我弯下腰吻了吻她的脸颊,“谢谢宝贝,妈妈不傻。” 开机,点开微信,划到他的名字,页面还是一周前我们几句简短对话,我颇为感慨,曾经无话不谈的恋人,终于无话——不谈。 “韩哲,抱歉啊,回你信息的是佳佳。” “我知道,听说你昨夜发热了,现在好些没有?”他几乎秒回。 “你把时间和地址发给我,之前信息被佳佳删除了。” “你好好休息,我另有安排。” “没关系,我现在好多了。”我回了一个麒麟臂的表情包。 “好吧!辛苦你了。” “有一位省里领导,吃过你炒的菜,这次专程过来,我也是没办法。” “了解。” “还有上次的朋友,口口相传,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我说不过,只好委屈你了。” “没事。” “地点选在我朋友的酒店,员工都在,不用你亲力亲为。” “不过人有些多,大概四桌,也不确定。” “菜已经安排去买了,这是菜单,你看还缺什么?” “挺全的,差几样调味品我带过去。” “再见!”最后两个字打出来,我放下手机。 “妈妈,你和韩叔叔为什么不用语音?” “没有为什么!”我拉住她的手。 “你先下楼,别让爷爷奶奶等久了。” “好吧!”她闷闷不乐关上门。 早餐很丰盛,婆婆不动声色打量着我。 “欧阳,吃完饭你好好休息,我们出去一趟,晚饭等我回来做。” “我和妈妈晚饭也不在家里吃,她同学聚会。”佳佳说。 “也好,不要太晚回来。” “知道了。”佳佳俨然成了我的发言人,这样也好,我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们。 时间到下午五点半,我和佳佳刚进入酒店,被里面的阵势吓坏了,工作人员站立两排,鼓掌喝彩。 “欢迎欧阳女士,欢迎欧阳大厨……”我瞥了一眼站在末尾的韩哲,恨的咬牙。 他和煦一笑,尾随我到后厨。 “沈丞和杨梓去给我买东西了,等一会到。” “郑逸轩和郝歌还在路上。”他抬腕看表,“这会下高速了。” “百合今天去上海,临走前把车留给你,就在门口,全新黄色保时捷。” “关我什么事?”我不耐烦地回怼,他怔了怔,旋即朗声笑道:“当然有关。” “知道了,请回吧!”我敷衍道。 “晓雨,咱不能好好说话吗?”他一步拦住我去路。 “好好说话,能呀!”我推开他。 “滚!”他笑的很灿烂,眼睛眯到一起。 “遵命!” 正文 第22章 他的酒局 “晓雨……”韩哲兴冲冲走进来。 “我朋友都想见见你,菜也吃的差不多了,你随我过去一趟。” “你朋友想见我?”我放下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是的,他们都想认识你。” “优秀女厨师凤毛麟角,你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 “没有必要,我忙着呢?”盛菜的盆子被他端走,接着是砧板,接着他伸手来夺我手里的刀。 “你喝多了,哪有食客见厨子的道理。” “回去吧!”我不想在众人面前让他难堪。 “你的能力有目共睹,多认识一些人对你只有好处,走吧!”他拉住我的手,从众人面前走过,很从容,很淡定。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用力甩开。 “你需要我帮你什么?”我直勾勾看着他,他愕然,失笑一声低头不语。 “我……我只想把你介绍给大家,你优秀的厨艺加上他们的宣传,以及将来高端的人脉加持,饭店不火都很难。”我双颊发烫,是我多虑了。 “还以为你让我挡桃花呢?”我讪讪笑道,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你一点都没变,害羞了还会脸红,脸红了还会摸鼻子。” “害你妹的羞!”我气急败坏,可现在走也不对,留也不对,回去也不对,算是上贼船了。 “别走这么快,等我一会。” “你刚才说给我挡桃花,还真说对了,你停下来,我慢慢给你讲……” “滚!”我怒喝道,他也不生气,快走几步跟上我。 “这间屋。”推开门,众人不约而同的看过来,我脑袋嗡嗡响,仿佛成群的蜜蜂围着我转圈,一圈两圈……。 “你就是欧阳雨,我终于看见真人了。一直听他们讲,你的厨艺了得,今天我厚着脸皮拖家带口的过来品尝,真是不虚此行。”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和蔼可亲地看着我。 “晓雨,这位是原省委老干部局贺局长,这位是……”韩哲恭恭敬敬站立着,面前是一位很有气质的老太太,他一时卡顿,面露难色。 “我老太婆,跟了我快六十年了,一辈子清心寡欲,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可是呢……”他用筷子点了点对面一盘菜,韩哲赶紧换到他面前,他仰脸笑着说:“老太婆喜欢吃,她不好意思。” “您喜欢吃,我再去炒一盘。”我说,老太太推了推眼镜,“在我小的时候,母亲经常炒这盘菜给我吃,也许那时穷吧!后来母亲走了,我八岁那年,是饿死的。母亲走后,我再也没吃过。长大后我经常到野地里或水渠边挖野菜,同样的食材却炒不出母亲的味道,渐渐的,我也就释然了。”她拉着我的手,轻轻抚摸着,眼泪落在我手背上。 “妈,你不要这样。”一旁鬓角发白的男人痛心疾首道。老太太挥挥手,不停吃着,一盘菜很快吃完了,她靠在椅背上,心满意足。 “口味一样,配料也一样,我很感激……”她哆哆嗦嗦掏出手帕,摘下眼镜放在餐桌上,手抖的很厉害。 “我来帮您。”我弯腰帮她擦去泪痕,手帕对折抹去她嘴角的油渍。 “谢谢你了!”她颤颤巍巍握住我的手。 “不客气!”我弯腰凑到她耳边。 “我先去后厨,如果还有食材,我再炒几盘端过来,您可以带回去吃。” “辛苦了!”她轻轻拍了拍我手背。 “真的,这么多年,我没对谁说过这句话。” “我老太婆这辈子上对得起祖国,下对得起学生,感激这个词好多年没说了……”鹤发童颜的贺局长有感而发,他儿子频频点头,我弯腰表示感谢,望一眼韩哲,慢慢走出去。 十几分钟后,看着桌上几盘热腾腾的炒野菜,我纠结一会,决定让服务员送过去。 “晓雨,这几位是贺局长的家人,专门过来感谢你。”韩哲领着一群人过来,我皱了皱眉,不得已走过去。 “是的,没关系,应该的……”韩哲了解我,应酬恭维的话,都让他说了,我颔首微笑,简短客气的寒暄后,气氛有些尴尬。 “不知道方不方便加你微信,我想学着做,妈妈老了,我不想留遗憾……”说话的是老太太的小女儿,她一脸真诚,我赶紧掏出手机,“佳佳。”她愕然,眼神相对的一瞬,她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妥。 “我女儿名字。” “这样呀!你女儿一定和你一样漂亮,我可以见一面吗?” “可以,她就在里面吃饭。”韩哲脱口而出,让我悲不自胜。 “你们先回去,我安排一下。”韩哲说,看她们离开,我长舒一口气,终于解脱了。 “欧阳,你看这样可以吗?”厨师长递给我一张菜单。 “可以,开始准备吧!”我重新戴上帽子,这一身行头还是雷老板给的,据说在国外定制,我很喜欢。 “晓雨,需不需要我来端菜。”我叹口气,扶额很想发火,真是阴魂不散。 “韩市长,我们正要上菜,哪敢劳烦您呀!”厨师长马屁拍的很及时。 “走吧,都等你呢!”他不由分说又过来抓我的手,沈丞站在门口,一眨眼的功夫,消失的无影无踪。 “晓雨,这位是周市长。”我点头微笑,“周市长您好!” “这位是周市长夫人,著名作家……” “苏雪瑶。”她扬头,略带敌意地打量着我。 “您好!我读过您的文章,您为已婚妇女发声,为弱势群体点亮一盏灯。” “总要有人替你们说话,作为站在高处的女人,我有责任……”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不屑看向她。 “我已婚,但不是弱势群体,不需要您的保护。” “但是我还要谢谢您。”我知道这样说无疑让韩哲下不来台,丢了他的面子,他好不容易聚拢的人脉毁于一旦,毁在我手里。我的心惴惴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这属于我们的暗语,这么多年了,他还没忘。在校园里,每当我受了委屈,他都会握住我的手,轻轻的一捏,无声胜有声。 “晓雨,这是市委书记管军,他今天推了很重要的工作。”我慢慢抽出手,动了动僵硬的五官。 “您好!”我笑着问候,他很和善。 “这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你的每一道菜都让我们惊喜,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他拍了拍肚子,爽朗的笑引来阵阵掌声。 “肴馔还在后面,你们吃好喝好。”说完这句话我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又被他拽住,我木然,冷冷望着他。 “我是他老婆,很高兴认识你。”一位优雅知性的中年女人站起来,很热情地伸出手。 “我叫赵丽,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我是你学姐。” 她眉眼含笑。 “赵学姐好!”我握住她的手,总感觉她的笑别有深意。 “晓雨,这位是李老,曾经在省师大任教,和你舅舅同一批进入省师大的老师。” “现在是省林业局副局长,老同志了。” “您好!” “我抱过你,那年……”他拍了拍额头。 “你只有三四岁,扎两条黑黝黝油汪汪的大辫子,很可爱。” “李老认识我舅舅?”我问。 “当然认识了,我还记得那天,他捧着一摞证书到教务处,省领导看到证书都惊呆了,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个场景还一直留在我脑海里……”他摇摇头。 “可惜呀!可惜!” “没什么可惜,舅舅摒弃了他的职业,选择美食,他对美食的热爱远远超越了教书育人,他不后悔。”李老歪着脑袋看我,许久,长叹一口气。 “多么简单善良的人,没想到早早离开了我们。那时候我们常在一起喝酒,听他畅谈人生 。” “你的菜……”他顿了顿,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泪。 “他是我老师。”我笑着说,他垂下头向我伸出大拇指。 “多谢!”我鞠躬致谢。 “晓雨,我想过你长大的样子,但还是很吃惊……”坐在李老身边的女人一直看着我,眼神迷离。 “薛阿姨好!”她睁大了眼睛,笑容也渐渐僵硬 。 “这些年我一直忏悔,见到你之后反而释然了。”我知晓她想表达什么,但是现在说,这样的场合,无疑是不妥的。 “我舅舅这个人很怪,他活得简单之极,平生只在意两件事。” “哪两件?”她急切的样子很像在情场争风吃醋的女子。 “他的外甥女以及美食。”韩哲动了动我的手。 “你们大学时的故事人尽皆知,为什么毕业后没在一起 ?”一位看上去有些面熟,穿着皮大衣的男士放下手中的酒杯。 “晓雨,这位是蒋学长,高我们一届,你对他不熟悉也很正常,他现在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 “了解。”我颔首道。 “我还是觉得你俩更配,好好的为什么分开?”他似笑非笑,单手支颐,斜着眼睛看我。 “嗨!当年懵懂无知嘛!” “我去厨房看看,你们慢慢吃。”我提高了声音。 “欧阳,你好!”莫局长向我挥了挥手。 “莫局长,你也来了。”他点点头,冷峻的脸上挤出一丝喜悦。 “我们也来了,再等一会,我就要敲盘子了。”司法局的邢局长憨憨一笑,不出意外露出了虎牙。 “没办法,我分身乏术。你再忍一会,还有几道大菜。” “韩哲,你搞什么的?”检察院检察长欧阳剑急了,站起来大喊,我捂住嘴,笑着离开。 “你终于来了。”我一进后厨,一群人围上来。 “可以上菜了吗?”厨师长问,他一边擦汗,一边焦急万分看着我。 “我看看。”用勺子盛了一勺汤在碗里,浅尝一口。 “上吧!” “韩市长又来了,你快去!”厨师长小声说。 “你有完没完?”我斜睨他一眼。 “你跟我走,去了就知道。”我故意放慢脚步,他在大厅门口等我。 “她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你听佳佳怎么说?” “佳佳也参与了?”我皱眉,心烦意乱起来。 “我优点很多,年轻,漂亮,有一份好工作。”伴随着嘻嘻哈哈的笑声,那个女孩扭扭捏捏,说话带着鼻音,快要哭了。 “该你了,快一点。” “我优点很多,有一个帅气的老公。”杨梓在大家的怂恿下,拔高了音量。 “佳佳还没输过。” “你怎么知道?”我问。 “郝歌给我发微信,她第一个下场。” “我妈妈优点很多,她有我,有女儿的好处可太多了,你们不用嫉妒她……”佳佳稚嫩的声音,我一怔,眼泪倏地流下来。 “把眼泪擦掉,陪她坐一会。”他看向我的目光很柔和。 “好吧!” 正文 第23章 醉酒 进入大厅才知道,里面大多数是贵宾厅的家属,还有韩哲的同事,朋友,同学等等。沈丞在酒桌之间来回穿梭,好不容易坐下休息,又有人招呼他,他放下筷子跑过去,原来那桌开水喝完了。一排开水壶放在明显的位置,十几个服务员为他们服务,谁给他们的优越感,太欺负人了。 “姐,沈丞今天的工作量比上一天班还累。”杨梓红着眼睛说。 “你这样想,他付出都是为将来积攒人脉,你老公注定不平凡。” “可我不喜欢,我只想过普通生活,他下班回家后,多陪陪着我和孩子。”说罢低头。 “有一个多月了吧?”我问。 “嗯,姐,我怕!”她捂着肚子,轻轻摩挲着。 “第一次当妈妈,心里紧张和恐惧很正常,每一个初为人母的女人都这样。”她看着我,眼睛湿润了。 “姐,你不要走,我害怕,最近总做噩梦,一觉醒来浑身湿透了。” “你对沈丞说了吗?”我问。 “说了,他回家警告他妈妈,不要来我家,不要找我的麻烦。” “哎!”我叹口气。 “有用吗?” “没用,她妈妈还变本加厉,我深度怀疑她有精神病。” “我们已经搬离了她给我们买的商品房。” “你们如今住在哪?”我很心疼,可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在学校附近,不用过马路,我放学几分钟就能到家。” “你婆婆还来打扰你们吗?” “来,每天都来,家里的菜和营养品都是她买的,我也不能总说她不好,不发病的时候还是好的。”说完笑了笑,很无奈叹口气。 “你们聊什么呢?”郝歌牵着佳佳过来。 “快吃饭,这么冷的天,喝一口热汤太舒服了。” “佛跳墙选用最好最新鲜的食材,星级酒店也舍不得这样铺张。”我先给佳佳盛了半碗。 “杨梓,你也要多吃点。” “谢谢姐!”她喝了一口汤,抬头看我,“好鲜!” “我看沈丞喝了不少酒,一会你跟我回家,明早给你做好吃的。” “我也去,家里空调坏了,一直没修。”郝歌边吃边说道。 “门口那台黄色保时捷,闪瞎了多少人的眼,可惜我喝酒了。”她抹了抹嘴,叹息道。 “妈,你同我们一起回去吗?”佳佳忽然问,郝歌眼睛一闪,我黑脸,她低头喝汤。 “当然了,你妈妈不开车我们怎么回家?” “哦!”佳佳若有所思。 “应姨的车,你会开吗?”郝歌噗嗤一笑,喷了自己一身。 “活该!” “郑逸轩,你过来。”她隔空喊话,郑逸轩转头看她,一脸迷茫。 “看来没少喝,你真该和韩哲好好聊聊,这样做利人不利己。”我淡淡地说。 “没办法,我也劝过老郑,他认定这条路,死活都要上他的船,不输个倾家荡产不罢休……”郝歌絮叨个不停,我叹口气,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晓雨,今天菜不错……”郑逸轩歪歪倒倒斜冲过来,我们后知后觉为时已晚,“咣啷!”一声,桌子被撞翻。 “杨梓,你没事吧!”我紧张看着她,她脸一红,羞涩地说:“姐,郑学长来之前我已经站起来了。” “那就好,你和佳佳找个包间休息一会,走时我通知你。” “嗯!”她应了一声,抬头见沈丞急匆匆跑过来,他拉起杨梓的手,低头看她的肚子。 “没事。”杨梓羞涩一笑。 “抱歉,我喝多了。”郑逸轩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沾满了油渍和汤汁。他晃了晃,挣脱郝歌的手,哂笑一声又重重倒下去,郝歌气的跺脚,伸手去拽他,他却直摆手。 “抱歉,他喝多了,所有的损失我来赔。”我对赶来的经理说。 “没关系,我们来处理。”经理笑着把郑逸轩扶起来,郝歌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脱掉他的羽绒大衣,一脸嫌弃地扔在地上。 “我扶郑先生去休息,这里交给你们了。”经理对几个服务员说。 “你也去吧!”我看一眼郝歌。 “你车里有毛巾吗?”原本很平常一句话,却招来她 一声声呵斥。 “还想用热毛巾敷脸,我再找件干净衣服给他换上,他以为他是谁呀?” “下次还会变本加厉,你一句善意的提醒,他当真了,我呢?” “一辈子提心吊胆,我活该被这样对待……”我无言以对,她声嘶力竭的吼声丝毫不影响那边的用餐氛围。 “他现在醉成这样,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无奈看着她。 “当然没用,我用他手机拍几张照片,再发个朋友圈。”她桀然一笑,迷迷糊糊的郑逸轩忽然浑身战栗。 大厅里座钟敲了10下,他们还热火朝天地吃着,喝着,聊着,行着酒令。 “我们先回去,这两个酒鬼怎么办?”我问郝歌,她瘫坐在地上,此时的郑逸轩终于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呼噜一声比一声响。 “姐,我能走。”沈丞怕我们扔下他,一骨碌爬起来。 “你开郑逸轩的车,只有他的车能坐下这么多人。” “车钥匙在他包里,我拿给你……”她踉跄几步转身看我:“李凯也喝酒吗?” “他也灌醉自己不管你吗?”我一怔,她扑上来搂住我,嘤嘤地哭了,杨梓眼眶红红的,泪水存在眼底,也忍不住抽噎起来。 “佳佳,你去叫几个人来,把郑叔叔抬到车里。” “我们来了。”经理笑眯眯进来,向门外招了招手。 “多谢了。”我说,看郑逸轩极不体面的被人搀扶出去,我长吁一口气,望向郝歌时多了一丝怜悯。 “你去后面陪杨梓,我坐副驾驶。”郝歌把沈丞赶下车。 “我让婆婆煮醒酒汤了,让他们在楼下客房将就一晚。” “阿姨不介意吗?”郝歌有些担忧。 “没关系。” “这样喝酒可不行。”我看着前方。 “谁不说呢?”红灯停,我拍了拍她的手。 “姐,明天早晨我帮你把车开来。”沈丞头抵在座椅后背上。 “吃个橘子缓一缓。”我把包递过去。 “姐,哪来的句子,好甜!”杨梓剥好橘子递给沈丞,自己也吃一瓣。 “在酒店顺的,我吃了一瓣,剩下随手放进包里。” “没想到……”我自嘲地笑了笑。 “他们挺善解人意。”郝歌趁我不注意,剥开橘子塞一瓣在我嘴里。 “这么冷的天,还让叔叔阿姨在门口等,我们太不应该了。” “好了,喝醉的人比你还难受。”我很怕她说个没完,还没结婚呢 ,怎么看都像怨妇。 “这是喝了多少呀?”他们围过来。 “醉成这个鬼样?”婆婆张嘴就来,丝毫没顾忌他们的感受。 “爸,你扶不动。” “这么冷的天,也不能让孩子在车里睡。”公公很想拉他下来,可是他睡的太沉了,根本拽不动。 “让他在车里睡吧!开空调也不冷。”郝歌无奈说道。 “只有这样了,我去拿棉被,等他醒了再说。”公公摇头叹息往回走。 “好了,男人醉酒很平常,你不要这样。”我一时无措,不知如何劝解。 郝歌蹲在地上大哭,“他胃不好,来之前答应我不喝酒,我还为他准备了两瓶水。” “敬酒时我一直跟着他,水喝完了我帮他挡酒,我一个女人 喝成这个鬼样子,还是阻止不了。” “酒喝多了伤肝,他明明知道的,还拼命喝,只有一个理由……”她忽然站起来,茫然看向夜空。 “晓雨,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俩一同参加酒局,李凯也醉酒吗?”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这个人。”我拉着她坐下来,坐在路牙子上,同样的场景曾经有过。 “郑逸轩很重情义,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但是……” “你想说什么?她侧脸,冰冷的眸子让我不寒而栗。 “他也喝酒,喝醉了上楼睡觉,不吵也不闹,更不吐的乱七八糟。” “婆婆每次唠唠叨叨,他也不反驳。” “有一次我看不下去了,就……”我哽咽着低下头,她搂紧我。 “不说了。” “好呀!来说说郑逸轩。”她一惊,脸上的表情不太文明,就差骂出声了。 “你知道他喜欢喝酒,却不知他为什么喝酒,你的烦恼可以讲给他听,他的烦恼却不想让你知道。” “很难共情吗?”她问。 “对。” “他不让你知道的事情,即使知道了,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 “你负责开心就好。” “你从哪学的谬论?”她不屑地瞥我一眼。 “以后你就知道了,会感激我说过的每句话。” “下雪了,回去吧?”我解下围巾披在她肩上,她扑在我怀里哭。 “一直以为你是女汉子,没有七情六欲 。情爱这东西像沙尘暴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却从来进不了你的眼,可现在为什么哭了?” “入了心的人,才会这样痛彻心扉。” “走吧,不出意外的话,我婆婆电话就要打来了,我可不想听她唠叨。” “郑逸轩怎么办?” “你舍不得,到里面陪他呀!”我打趣道,忽然有一个邪恶的念头出现,我淡笑一声说:“他醒了,在黑暗的车厢内,孤独和失落带给他从未有过的痛感,当他迷茫无助时,你的出现像茫茫大海里的灯塔。” “讨厌!”她推我一下,我站不稳,抱着她一起倒下来。 车旁,郑逸轩满脸是泪。 “以后还喝酒吗?”郝歌甩开他伸过来的手。 “不喝了。”他凄然一笑。 正文 第24章 事与愿违 年越来越近,该置办的年货也齐了,冰箱里塞的满满的,什么也不缺,可我总感觉缺了什么? 李凯不在家,他回来了我该怎么办?如果他们手挽着手,肩挨着肩喜笑颜开,柔情蜜意推门进来,喊一声爸,再喊一声妈,我又该怎么办? 女人欣喜上前,拉住佳佳的手,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买了一大堆礼物。佳佳模棱两可,无所适从时,坐在沙发上的李凯眼皮一抬,说道:“佳佳,叫妈妈。”我还能怎么办?把他们都赶出去,这种事我做不来。 家里的地板光洁如新,家具可以当镜子用,我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抹布,楼上楼下转了好几圈不知道该做什么? “欧阳,你歇一会吧?”婆婆过来拿走水桶和抹布,我怅然若失。 “妈,今天难得晴天,我带你们上街买几件衣服,看一场电影,晚上找一家饭馆吃完饭再回来。” “好呀!”公公说,婆婆眼眶红了,转身进了厨房。 “你们准备一下,我看佳佳醒了没有?”说着往楼上走。 “妈妈,你别走!”佳佳慢慢走出来。 “我不走。”我抱着她。 “乖,先去梳洗,我们出去玩。”她点点头,通往卧室的路一步一回头,我心里五味杂陈。 “上车吧!” “哪来的车?”婆婆围着保时捷转了好几圈,不知道心里寻思啥? “我应姨的。”佳佳打开车门,让爷爷奶奶进去,自己则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所有的流程全部做完后,满脸得意地望着我。 “喜欢这辆车吗?” “喜欢,长大后我也想买一辆。”她抚摸着豪华的内饰,眼睛闪闪发光。 “不用等将来,只要你好好学习,大学毕业后就提车。”我说的漫不经心,她则激动的语无伦次。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激励孩子学习的方法有很多种,这也许是最蠢的。有父母宠爱,家庭美满幸福的孩子不需要过多的物质奖励,而我,给不了她的只能用物质来弥补。 “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车……”公公一上车就开始东张西望,啧啧赞叹。 “又不是自己的,有什么好激动。”婆婆讥讽道,佳佳不安地望着我,我笑而不语。 “妈妈,我们去国贸吗?” “是的。”我把手机给她,六点半左右看电影,你自己选。”她滑动着手机屏,“有爱情片,还有美国枪战片,最晚的一场是国产动画片,妈,你想看哪一个?” “我对打打杀杀不感兴趣。”婆婆抢先说。 “好呀!就看动画片。”公公脸贴着车窗,佳佳很高兴,可她还想征求我的意见。 “动画片几点放?”我问。 “7.45。”她有些不安。 “妈,可以吗?”我成功把锅甩给了婆婆。 “会不会太晚了?”果然婆婆很上道。 “好了,逗你玩的。”佳佳的啜泣声抑扬顿挫,我大脑仿佛炸裂了。公公婆婆发现新大陆般,你一言我一语揶揄打趣,佳佳响亮的哭声,车内的喧闹声,随着前方的路况戛然而止。 前面很堵,大概出了交通事故,有几个交警过来维持秩序 。公公摇下车窗,探出头,可车太多,什么也看不见。 “那里衣服太贵了,要不调头去佳佳表姑的服装店。”婆婆语气有些落寞 “不用,已经来了。”我看着丝毫不流动的前方,莫名急躁起来。 “就是。”佳佳接着说,我发现这个孩子很懂我,小小的年纪就可以为我遮风挡雨。 “妈,表妹服装店里的衣服也不错,时间宽裕的话,我们去逛逛。” “听说停车场在负二楼,下坡非常陡,老司机都很困难,我们还是停在外面吧?”公公说,他未免杞人忧天。 “下车吧!” “好家伙,这么多车呀!” “妈,这边有电梯。”这时一辆面包车开进来,我把她拉到一边,看着车开走的方向,她怔了怔,旋即松开我的手。 “老太婆,别东张西望,注意车……”公公呵呵一笑。 “要你管!”在口舌之争上,婆婆从来没输过,可这次是例外。 “妈妈,我想喝奶茶。”一进入大厅,就闻到一阵扑鼻的奶茶香味,婆婆听闻也跟过去,她对五颜六色的奶茶品类很好奇。 “妈,你喜欢哪一种口味。”我问,她有些无措。 “给你来一杯百香果,很好喝。”她“嗯”了一声,手却指着香芋西米露。 “好的。”我说,一共点了四杯。 “我也有……公公猝不及防,但还是乐滋滋地捧着奶茶。” “爸,你这杯不甜。”他拿在手里不知该怎么办,佳佳帮他插入吸管。 三楼主要经营服装和鞋帽,我们从服装店门口走过,看到合适的,就进去逛一逛。婆婆一路跟着我,我进店,她就在门口晃悠。 “佳佳,把你奶奶拽进来。”我选了几件羽绒服,很适合她。她很瘦,皮肤也很白,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本来很洋气的上海女人,非要打扮的像农村老大妈。 “妈,我选这几件羽绒服都适合你,你去换衣间换上。”她低头看标签,摇了摇头:“太贵了!”说完就往外走,营业员尴尬笑了笑,对她说:“阿姨,今天有活动,我们店所有衣服都是半价,您试一试,喜欢就留着。” “明天恢复原价,我给我妈买了几件,你们也买了,对吧?”她看向其它的员工,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给出了最灿烂的笑容。婆婆喜不自胜,她一件件试穿,都很满意。可以她一贯的作风,总要客气一番,我暗自叹气。 “欧阳,你去年买的我还没舍得穿呢,不买了吧?” “给你买新衣服,非要在柜子里放几年。” “几年后终于舍得了,却过时了。衣服上还有一股浓浓的樟脑丸子味,不知道咋想的……”公公终于硬气了一回,婆婆瞅他一眼,生气离开。 “爸,我们走吧!”我付完钱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婆婆冲过来一把握住,翻到付款页面,高兴的合不拢嘴。 “还挺便宜的。”她精神抖擞,五六个袋子自己拎着,谁要也不给。 “佳佳,你和爷爷在这坐一会。” “为啥?我不能进去吗?”我捂住她眼睛,把她摁在椅子上。 “妈,衣服先放这里,我们去店里看看。”她左顾右盼,既舍不得衣服,又好奇店里卖什么。 K市最顶级的女士内衣店,门口广告牌上写着“男士止步”我不想让公公难堪,所以留下佳佳陪他。婆婆这次很给我面子,没嫌贵,也没絮絮叨叨,只不过偷偷拿起文胸,捏了捏,翻过来看价钱,赶紧放回去,一句不吭地跟着我后面。 “买了?”她问。 “买了。”我答 “多少钱呀!”她伸长脖子过来看,被我发现,羞愧地吐了吐舌头,没想到张扬跋扈的她也有小女人一面。 “给你看,怎么不抢了?”我问。 “不了。”她摇摇头说,眼睛还盯着我手里的购物袋。 “你们休息一下,我和佳佳在逛逛。”我把购物袋递给她,她接过来喜滋滋地说:“去吧!” 握着佳佳柔软的小手,心中感慨万千,好好一个家说散就散了,最可怜的还是孩子 。佳佳停下来看我,“妈妈,你不会走吧?”我避开她的眼睛。 “妈妈不走。” “拉勾。”我苦涩一笑:“好!”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走廊里异常安静,店铺也处在半休眠状态 ,佳佳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沉寂,有员工跑出来看,也有楼下的人抬头观望,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两边的商铺也热闹起来。 “你骗人……”她甩开我的手,一溜烟跑进一个店里,里面没有顾客,老板低头打包,发现有人进来异常兴奋。 “今年生意不好,门店做不下去了……”他不等我开口就自言自语道。 “女士,你看一看,我们店所有鞋子一律七折,不仅仅如此,还有更大的福利,买五双送一双。”老板怕我离开,步步紧跟。 “我们店里鞋子大多是牛皮,这几排是羊皮,质量没得说。现在顾客只认品牌,同样质量和款式,稍微叫的上的牌子,都千儿八百的,我们还不到一折。” “美女,你可以多选几双,给家里人也安排上,我保证你不吃亏。今天晚上我们就走了,我宁愿贴钱卖也不想带回家,多出一笔额外的托运费,我们太难了……”这位四十多岁的男人,说着说着竟然哭了。我耐心听完他的介绍,暗自思忖:难道我看起来很好骗吗?正想寻个借口离开,一转眼的功夫,佳佳坐在鞋凳上试穿。 “妈妈,这双鞋很柔软,很轻便,不挤脚。” “你给我买吗?”我蹲下来,手伸进另一只鞋子里,手指摩挲了一下,手感还不错。 “这孩子真有眼光,这款皮鞋是我们店销量最好的,原价880,标签还在呢!”我嗤笑一声,不想拆穿他。 “现价76元,一共还有三双吧!” “她穿大了,有小一码吗?”我问,男人蹲下去翻找。 “没有了,我们店不卖童鞋,这双是35,还有一双34码,墨绿色的,也很漂亮。” “麻烦你拿给我看一下。”这种款式本来就显小,墨绿色应该更漂亮。他又开始翻箱倒柜,“对了……”他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一周前有位女士看中了,钱不够,她让我收好隔天来取,一直也没来。”他吃力地搬起厚重的实木桌,放在鞋架旁,站上去,仰头抽出一个鞋盒,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我。打开盒子,瞬间吸引了我和佳佳的目光。 “你别看它的里衬很薄,却是正宗的羊羔绒,轻巧又保暖。” “妈妈,这双我也喜欢。”佳佳迫不及待穿上。 “这双正好,那双有些大,明年可以穿。”男人眼里放光,滔滔不绝道。 “女士,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们的品牌,去年世界500强的制鞋厂来收购,我们老板不卖……” “还有一双呢?”我很想知道另一双是什么颜色。他原地转圈,敲了敲脑袋,口中喃喃自语道:“37码,黑色……” “妈妈,这双也很漂亮,我们是亲子装。” “这三双全要了。”老板欢欢喜喜把鞋子放进盒子里 。 “看你挺急的,什么时候走?”他家皮鞋质量,做工都很好,价格也很优惠,我想给公公婆婆多买几双。 “打包好就走……” “你等一会在收拾,我多买几双。”我拉着佳佳急匆匆离开店铺。 “妈妈,给我爷爷奶奶买鞋吗?”佳佳仰脸问。 “对呀!”我说,她手舞足蹈。 再一次从鞋店出来,我们大包小包像进货的商贩,鞋店的生意霎时红红火火。 “妈妈,你等等我。”她背上多了一条帆布袋,里面满满当当,胳膊肘还挎了一塑料袋,同样鼓鼓囊囊。 “你们又买了吗?”我接过帆布袋。 “叔叔送了我们很多袜子,还有……”她转身,看到同样满载而归的奶奶,这才笑着说:“我奶奶问老板要了很多袋子,回家当垃圾袋。” “呵呵!有便宜不占不符合她的一贯作风。”公公冷嘲热讽道。 “东西太多了,要不要先送回去?”婆婆抬头看我,脸上闪过一丝窘态。 “不急,先放车里,带你们去吃饭 。四楼是美食街,川味火锅,海鲜自助,韩国料理,泰国菜等应有尽有。” “有韩式烤肉吗?”公公在我身后问。 “看韩剧吃烤肉的画面,他馋的很,跟我说过不止一次了。”婆婆说。 “那就吃烤肉,隔壁有一家饺子馆,烤肉有些腻,也吃不饱。”我说。 “我去买二斤饺子?”公公试探性地问。 “你是猪呀?”婆婆脱口而出,公公乐呵呵大笑。 用餐人很多,拿到牌子后才知道前面还有十几桌,公公留下等座位,我带婆婆和佳佳先回家,后备箱塞满了,后座上也堆的满满当当。 “我们更像来进货的。”婆婆说,我笑了笑,一时之间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语言来形容。 下午用餐很愉快,看她们一趟趟去拿食材,一趟趟拿饮料和水果,我很想问:二斤饺子还点吗? 电影院里光线忽明忽暗,爆米花的香味很浓郁,婆婆和佳佳像两只小仓鼠,电影看到一半,爆米花桶见底了。 “欧阳,你婆婆好久没这样高兴了。”公公凑到我耳边说。 “希望她每一天都开开心心。”我言不由衷,她的快乐我不能成全,可她所需又离不开我的成全,算了吧! 正文 第25 章 邂逅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站台,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的人群,我心里莫名恐慌起来。 “我的包,小偷……”嗓子忽然蒙了一层浆糊,干着急喊不出来。 提着行李箱追了约五十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脚崴了,前方穿梭的人群里哪还有小偷的影子。这时,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的修长美腿杵在我面前,我仰头看他,咬着牙往旁边让了让,他漫不经心,不偏不倚迈步到我面前。 “这位先生,请让一让!”我说,他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往前走一小步,我弓着身子,再加上面红耳赤的容颜极像了一只煮熟的大虾,如果有镜子的话。虽然怒气喷薄如火山爆发,也只得咬了咬牙,退到人行道最里面。我丢失了唯一的大牌包,应百合送的 。所有证件都在里面,身份证,手机,银行卡,很后悔将它们放在一起,现在想回家也买不到回程车票。 脚疼和心疼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 这个男人阴魂不散,摇摇晃晃又站在我面前,士可忍孰不可忍。 “你想干什么?”我怒斥道,他慢悠悠从身后拿出包,我伸手去夺,他向后退去,举到头顶,他的身高我望尘莫及,只得很狼狈地右手撑着腿,左手扶着拉杆箱,歪着脑袋看他。 “检查一下少没少东西。”他收敛了笑容。 “喏,警察还在前面……”我一把夺过来。 “谢谢你! “走吧,去和警察叔叔说一声,也许还得去警局报备。那人是惯犯,专门偷你们这些外地来的有钱人,富婆。”我苦笑一声,低头看一眼包,都是你惹的祸。 “我来帮你吧!”他来拿行李箱,不经意触碰到他温暖的手指,心霍霍跳个不停,“你……多谢!” “需不需要搀扶?”他瞥我一眼。 “我还行。” “女人就是矫情。”他嘟囔一句。 “你说什么?”我故意大声问,他脸忽然红了,迅速蔓延到颈间,抿了抿嘴唇,“没啥。” “警察同志,这位女士的包,她为了追小偷,脚也崴了。” “东西少没少?”两个警察都很年轻,其中一个不停地踢地上的小偷,小偷双手抱头,在地上滚来滚去,痛得嗷嗷叫。 “没少。” “那就好!”他二人推推搡搡把小偷塞进车内,随着警笛长鸣,一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别看了,不用去警局喝茶,就请我喝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恩人可不想喝茶,我要喝酒吃肉……”他自言自语走在前面,和我撂下很大一段距离。 我有包在手,心不那么慌了。抬头见十几米处绿化带里有一个很矮的木桩子,疾走几步坐下来,一边揉着脚后跟,一边苦苦追逐那个人的方向,眼睛看疼了,脚揉的更疼了,前路迷茫。 “你找我吗?”他从我身后绕过来,蹲在我面前。我抬头,一双稚气未消的眼睛,隐隐含着笑意。 “抱歉,能把行李箱还给我吗?” “你受伤了,拿它不方便。”我避开他的眼睛,可他无处不在。 “我订了酒店,离这里不远。” “我可以的,谢谢你!”我说的很委婉,可是他却迟迟不离开。 “附近都是一些快捷酒店,环境不好,服务还差,骗你们这些外地人的……”他顿了顿,依旧一丝不苟地盯着我看,我从地上捡起树叶扇着风。 “大姐,现在是三月份,还很冷呢!”我不想耽搁,想把行李箱夺过来,可是怎么也站不起来。 “你仔细看一看,我这个人不坏。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取消酒店。”他得寸进尺凑过来,脸差一点贴在我鼻子上,我厌恶地推开他。来这里之前千算万算,没想到被贼惦记,没想到遇到这货。 “妈,我在成都,我好着呢!” “不用担心,你儿子26岁了,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你担心个啥……”他低头打电话,听口音也是K市人,看天色渐晚,厚重的乌云铺满了整个天空,我叹口气,姑且信他一次。 “我叫了一辆车,先带你去民宿,老板是我朋友,待人很和气。” “民宿?”我重复一遍。 “对呀!我真不是吃回扣,那里环境好,安全可靠,每天按时有人叫你吃饭,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落下。” “安全可靠?”我不是非要说出来,这个男人的话太奇怪。 “对呀!民宿前边是法院,后面是检察院,左边公安局,右边110报警中心,可安全了。夜里有警察巡逻,像你这样的单身漂亮女孩,走夜路也不用怕。” “你忍一下,我爷爷是老中医,专治跌打损伤。我从小跟他学了些皮毛……”他蹲下来,抬头看我,似乎想征得我的同意,我脚往后缩了缩。 “已经不疼了。” “骗人……”没等我反应过来,“嘎吱”一声,拧了的脚踝被他扳正。 “好了,你站起来,看看能不能走,车到了。”我环顾四周,除了他虔诚伸过来的手臂,好似没有任何可抓举之物,罢了吧!先站起来再说,先走几步再说,先回到旅社再说,我一步步妥协,不知不觉脚已经踏进车上,看他将我的行李箱放好,又快速打开车门,系上安全带,对司机笑了笑。 “师傅,去“彩虹”” ““彩虹”很出名呀!我一天送了好几趟,预约了吗?” “约了。”他低头系上安全带,和司机小声交谈着,我留心他们的谈话内容,也许有帮助。 下雨了,瓢泼大雨冲洗着路面,街道,和绿化带里的植物。我喜欢这一场雨,看着模糊的车窗,被雨水一遍又一遍拍打洗涤的车窗,感觉到自己的心灵也被冲洗的很干净。 “成都的雨季很迷人,成都的烟火气更迷人,看来你是第一次来!”他扭着脖颈等待我的回答。 “是的,第一次来。”我有些惴惴不安了,前方灰蒙蒙的天空被一道闪电扯起一丝光亮,雨渐渐小了,乌云被吹的四分五裂。 “彩虹”是成都最具特色的民宿之一,经营二十多年,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上海人……我刷着手机, 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还有多远?”我看见110报警中心的牌子。 “快了。”他回答。 “前面路太窄,汽车过不去,我们下车。” “好!”车子缓缓停下,他先下车给我拿行李,我扫码付钱后走过去,还是晚一步,行李箱被他拿在手里。 “你不要被沿路的樱花所震撼,等栅栏内的蔷薇花开了,才知道什么是花海。”他滔滔不绝,“成都的美总能在无形中洗涤人的内心,这里很适合疗伤?”他说完故意停下来看我。 “我不用疗伤。” “又骗人。”他索性不走了,身体向后靠在石头砌的围墙上,上身穿一件绿色羊毛开衫,里面白色圆领衫打底,一条拖到地上的加长加肥加破洞牛仔裤,很邻家男孩的感觉。 “看够了吗?”他眼睛清澈明亮,如一泓清泉,我不小心掉进去,打湿了衣衫。 “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说完很后悔,30多岁了,还这样幼稚。 “前面五颜六色的楼房就是“彩虹”,快一点,不然赶不上晚饭了。”他伸手过来拉我,被我躲开。 “女人就是矫情。”这一次声音很大,我不能假装听不见。 “果然你见多识广。”我说,他停顿几秒,摇摇头傻笑。 “到了,进来吧!”他推开铁栅栏,向里面看去。 “老莫,老莫……”他喊了几声,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跑出来。 “小友呀!真的很抱歉,客房已经住满了。” “不是,我约的时候你说还有一间,怎么就没有了。”男孩一脸怒意。 “小友呀!真的对不起,我老战友的女儿过来,我必须安排。” “这样,你给这位女士重新安排酒店,费用我来出,等这边空下来,再住进来……” “对呀……对呀!”一个中年女人过来附和,满脸堆笑。 “你家这么多房子,难道没有一间空着吗?”我急切问道。 “我不挑,只要能住下来就行。这么大的雨,我也不想到处找旅店。”望着五颜六色的楼房,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瞬间不想走了。 “这样太委屈你了,走吧?”他迈步走出去。 “我累了,不想走。”我拉住行李箱,他转身看我,摇了摇头。 “这样呀!倒是有一间……”女人望着她老公。 “老莫你还记得青楼有一个套房,因为窗户全部朝北,这些年一直空着……” “青楼!”我喃喃道。 “你介意就算了,实在没有空余的客房。这件事我们有错在先,你们等雨停了再走,还是那句话,住宿费算我们的,有空房之前,无论多少天,多少钱都算在我头上……”她絮絮叨叨,费力表达她的意图。 “不用了,青楼就青楼吧!” “带我去看看。”我拿过行李箱。 “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五楼阳台一直没封,刮风下雨全部潲进屋里,所以屋里很潮湿,沙发椅子等家具都霉了,味比较重。” “不过四楼好一些,除了没有阳光其它还好 。”她两眼放光,一瞬不瞬盯着我看,好不容易送上门的大鱼可不能跑了。 “走吧!”我带你重选一家民宿,成都到处都是。”男孩过来牵我的手,我愕然,望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异样。 “我想去看看,也许会爱上呢?” “我陪你去吧?”他松开我,一脸紧张。 “不用了,你在这里等我。”我跟在女人身后,原来这就是“彩虹”的由来,一共七栋小楼,高矮错落有致,五颜六色的楼房掩映在绿树红花中。 青楼是唯一的黑色外墙,蓝灰色的琉璃瓦被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看起来很雅致。很窄的木质楼梯,拐来拐去后,她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这是四楼,室内的楼梯可到五楼,我们上去看看……” “五楼只有个十几平方,啊!我的天……”伴随她一声惊呼,老板和男孩一起进来。 “我说这里不能住,你非要上来看,你看看,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垃圾处理厂都比这里干净,满屋的树叶,你是野人吗?”他喋喋不休道,老板也面露难色。 “就它了,住一晚多少钱!”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我淡定自若地问。 “你疯了,这地方也能住人。”男孩一把抓住我,就往外走。 “我很喜欢这里,乱一些没关系,打扫干净就好了。” “我……我们在阳台安个玻璃窗,这样雨就不会潲进来了。”老板有些迟疑。 “阳台不用,这里安一个移门就可以了。如果不好弄,普通木门也行,只要能反锁,丑一点没关系。” “疯了,疯的不轻。”男孩撂下行李箱,忿忿不平地走了。我还想要他的联系方式,可一瞬间他已走出小楼,希望有缘再见 。 正文 第26章 蔷薇花开(1) 日子过得很慢,我每天睡到自然醒,简单洗漱后,开始打扫卫生。屋里没有一件多余家具,床我自己掏钱换了新的,我看中它的床头柜,茶几款简约实木原色收纳柜,长方形双层,一个放在卧室,一个放在阳台。 成都的雨水没有让我失望,我喜欢坐在阳台上听雨,茶几上煮茶,下层放茶叶和零食,我并不喜欢吃零食,只是看着心里就很满足。累了就在沙发上躺着,毛茸茸的电动沙发给了我想要的安全感。茶几底部带滚轮,推到沙发旁,饿了随便吃一口,渴了喝几口冷茶,心满意足 。在雨声中渐渐入睡,醒来时已到深夜。有时醒的早,拿一件衣服来到大街上,成都的夜市烟火气十足。点了最喜欢的食物坐到角落里,慢慢品尝,再买一些放进冰箱,是第二天的早餐。回去路上看到鲜花和时令水果也会买一些,捧着花穿行在窄窄的街道,低头看着被雨水浸润的,由大大小小鹅暖石铺筑的小路,心中渐渐丰盈,又一寸一寸剥离,这种得而复失的痛感存在于呼吸之间,无处不在。 路旁的樱花开得正艳,粉色的,白色的花儿在微风中飘扬,丝毫不受雨季影响。我仰头看,眼睛渐渐湿润了,她多像一位红衣女子,为了一段爱情,倾尽了所有,可遗憾总是不期而遇。 也许悲凉,也是美。 “我跟你一路了,你这样可不行。”有人轻拍我肩膀,我转头,原来是他。 “是你呀!” “我还欠你一顿饭,可惜我吃饱了,下次请你。”他笑了笑,右手放置在额头上,弹飞落下的卷发,我笑了,尴尬无比。 “你可以请我去你的小屋喝杯茶吗?” “你喜欢的食物我都点了一份,不是重口味就是太甜腻了,我真的受不了,现在只想喝杯热茶,感觉嗓子快要粘到一起了。” “好!我请你喝茶,地点由你选。”他绕过来,同样背靠着石头墙,可今天给我的感觉更像一个大二学生。上身白色T恤,下身背带连体牛仔裤,脚登白色运动鞋,再搭配满头卷发,叫我一声阿姨我也是能答应的。 “那好吧!我知道一个地方,人美茶也美。”他夺过我手里的水果袋,大步流星往前走。 “等一等……”我喘着气追上他。 “你确定还在前面?”我看见“彩虹”的大铁门,前面没有路了,一座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的法院横亘在“彩虹”前方。 “没错,这就到了。”他笑眯眯地伸手去推铁栅栏,被我拦住。 “你要和老莫喝茶,我不拦着,我有顶好的茶叶……” “跟他喝茶多没劲呀!” “难道你不想请我去你家吗?但愿没让我失望。” “太晚了,你回去吧!” “现在是21世纪,裹小脚的时代早已翻篇了,你怎么还这样保守?”他仍不死心。 “走吧!我请你喝茶,地方由你选,但不是我家,这是我的底线。”他耸耸肩,笑着说:“不喝了,我只不过找个理由送你回家,有缘再见!”说完朝我挥了挥手,转身往回走。 “这小伙子不错,他看上你了……”老莫忽然冒出来,吓我一跳。 “对了,蔷薇花开了,很好看!” “我猜你从未留意过,美丽的花儿和男人一样,只有错过了才……”他喝多了,酒气逼人,跌跌撞撞走过来,试图想抓住围栏,但是脚尖儿有些飘,一头撞进门口石狮子怀里,好一顿吐呀!石狮子也许没想到,清清白白蹲在这里这么多年,却被污秽之物浇灌满身。 “老莫,需要帮忙吗?”我一时无措,即怕他吐在我身上,也不能坐视不管。 “欧阳,你别管他,他死不了……”冷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一惊,转身望去,中年女人拢了拢散开的长发,在脑后绾一个发髻,手里的木簪随意插上,月光下,一袭棉质睡袍在风中摆动,睡眼稀松中透着凛冽的寒意。 “每月初一他都会大醉一场,他的前女友,白月光的生日。”她还想说什么却忍住了,眼窝的泪水神奇般逆流回去。 “你想死就痛快一些,不要弄脏了我的石狮子,它可比你干净忠诚的多。”说完她轻蔑一笑,转身回去。 “在你心里,我还没有石狮子重要,我擦干净,擦干净还不行吗?”老莫咆哮着,可冷寂的夜早已不见她的身影。 “让你见笑了,都是我不好。”老莫疲惫地蹲在地上,头埋在腿上低声啜泣,我摇摇头,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阳光明媚。 回家久久不能入睡,我努力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可还是很难入眠。11点半,收到汤文的微信:“欧阳老师,您睡了吗?” “我也不想这么晚打扰你,有些东西堵在胸口,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我没有资格矫情,可是,我也是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也有……”短信一边发一边删,她只想找个人倾诉。 “他……唐生没有出轨,没有家暴,也没有虐待我们娘仨,每月工资准时上交,家务抢着做,大小节假日,也带我们出去玩,情人节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我都能收到礼物,在别人眼里他无可挑剔,十足的好丈夫,好父亲,可是——只有我知道,我们之间除了爱,什么都不缺。”停顿了几秒,赶在她删除微信之前,我回复道:爱情在婚姻中最廉价,最苍白 ,没有之一。他只要还顾这个家,只要给你们提供一个温暖的避风港,就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欧阳老师,你,你还没睡?” “我冒昧了,只要找个人倾诉,你休息吧!” “晚安!”她发个盖被子睡觉的表情包,我随手也发了一个深夜喝酒买醉的表情包。 “以后不要叫我老师了,我比你大几岁,叫姐更亲切些。你大概也知道我的事情,我们没离婚,分开快一年了,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姐,明天是周六,孩子不用上学,我们好好聊聊。” “嗯,你等一会,我去拿瓶红酒。”放下手机才想起,红酒昨晚喝完了,还好冰箱里有几瓶鸡尾酒,百合寄来的。 “姐,你来了吗?” “我让唐生去买酒了。” “这个点,超市大概关门了吧?”我问。 “我知道超市关门了,可是很喜欢他无条件受我支配时的样子,也许,这是我保留这段婚姻的目的。” “我是不是很可悲!”我看着手机怔怔出神,李凯也曾经说过,他去买瓶红酒,在他乡之夜,与我共饮一杯,说一说心里话。 “姐……” “我在。” “我不奢望他真的买回来,只是很留恋他为了我不顾一切样子,不拒绝,不唠叨,不论对错。” “大多数看似和睦的夫妻,都不如你们。”我不喜欢语音,打好的字不停删除重写。 “我知道,我们只有婚姻,就是俩人搭伙过日子,我不能要求太多。” “要求太多就是我不懂事,一个男人既顾家,又能挣钱,还没有不良癖好,我应该把他供起来,早晚沐浴更衣,焚香叩拜,祈求他不和我离婚……” “他来了,拎着一瓶红酒。” “我自己一团糟,帮不了你。”我看着屏幕,艰难打出几个字。 “一个女人总要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手心向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当孩子长大了,他不再需要你时,自有一千个理由同你离婚 ,到那时你才发现除了孩子你一无所有。” “你和社会早已脱节,除了洗衣做饭,什么也不会。 你有资格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吗,即使两个孩子都判给你,你能把他们养大吗? 到那时才哭哭啼啼,为时已晚。总要在安逸时替自己想好退路,你是母亲,为母则刚不是凭嘴巴说说而已。”我一口气写了这么多,不知道她是否能接受。 “姐,我知道,可是孩子还小,我公公婆婆也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他是幺儿,父母年事已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我上班了,家里怎么办?” “我也曾提过,可每一次都要了他的命。” “姐,我该怎么办?”她开始哽咽。 “他每月给你多少钱?你父母的房子还在吗?除了家庭开支,每月有余钱吗?”我等了很长时间,十二点钟声敲响,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叹口气正要离开,一条信息弹出来,大约有两百字。我眼皮发涩,思忖良久。 “一个女人总要为自己,为孩子寻一条退路。他现在离不开你,因为父母年事已高,需要你的照顾,孩子还小,离不开妈妈。” “你不要觉得我很残忍,现实就是这样,你们的爱经过十几年生活的打磨,还残留多少?到那时,他依旧风华正茂,事业有成,而你呢?” “除了满身的疲惫和赘肉,还有什么?有什么资格和他争?” “你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你不努力,将来伤你最深的一定是你最爱的人。” “姐,我害怕。现在想回去工作,学校也不会要我……”她一直在哭,我迷迷糊糊也听不清楚。 “慢慢来,认识到这个问题还不算晚,你可以先做兼职。” “首先要说服他,不可偷偷摸摸。必须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会事半功倍。我困了,明天再聊。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睡觉。” 正文 第27章 蔷薇花开(2) 第一次在早饭铃声响起时洗漱完毕,当我出现在红楼餐厅,老莫媳妇讶异地看着我。 “早呀?”我讪讪笑道。 “早,不知道这里的早餐合不合你的口味?”她还穿着昨晚的睡衣,不过化了淡妆,换了翡翠发簪。 “我都行,不挑食。”大厅靠墙有一排保温桶,豆汁,八宝粥,小米粥,胡辣汤以及豆腐脑应有尽有,主食有包子,蒸饺,油条,水晶包还有各式各样的饼,早餐店也没有这么丰富。 “今天的八宝粥很好喝,要不要来一碗?”她笑着对我说。 “好呀!”看她笑盈盈端着托盘过来,我起身去接。 “你上午有事吗?”她示意我坐下,一样样摆在餐桌上。 “没事,我如今吃完早餐想晚餐,混吃等死罢了!”她看了看我,低头喝粥。 “我们是同类,一会陪我逛街,我想选几件衣服,中午请你串巷子吃好吃的。” “一言为定。”我放下碗拿起一个肉包子,心里盘算着能吃几个,她忽然凑过来,我吓了一跳,再看手中的包子只剩下半个。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看她的样子,还没有尽兴。我像护食的小孩子,把半个包子全部塞进了嘴里。 “哈哈……”我们的笑声吸引了大家的关注,我俩你一个我一个,一眨眼满满一盘肉包子全部吃完。 “饱了。”她拍拍肚子。 “你中午饭省了,晚饭我要吃火锅。”我抚着肚子说。 “ok!”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换衣服。”她站起来往外走,我准备收拾餐桌,她却杀一个回马枪,“我怕你跑了,还是去我家吧!”我欣然同意,忽然想到昨夜撞见的一幕,有些惶恐。 “我在门口,你放心,不会跑。” “一言为定!”她松开我的手。 “当然。”我低头走着,不小心碰到铁栅栏,院内蔷薇花开了,枝头上沉甸甸的花儿迎风摇摆。红粉黄白争奇斗艳,满院飘香。我想采几支放在花瓶里,又怕被人发现,纠结一会儿,还是放弃。 “你喜欢蔷薇花?”她站在我身边。 “嗯,很喜欢!”我说。 “这有何难?”她弯腰捡起钳子,对准一个开满花的枝条,“慢着,我明天自己来可以吗?”她斜睨了我一眼,放下钳子。 “可以,你随时都可以。” “我们先去国企中心,再去太古里。” “让你见识一下成都的地铁。”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极其嚣张。 “欢迎光临!” “露姐好!”我一路跟着她,名副其实的小跟班。她每个店铺都进去逛一逛,只看不买。我喝了一肚子咖啡,肚子咕咕叫,实在走不动了。 “姐,休息一会吧?”我哀求道,她笑了笑,“你不行,我穿恨天高都比你跑的快。” “姐,我很少逛街,今天已经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了。 ” “嗯,好吧!”她停下歪着脑袋看我。 “前面有家服装店,你替我搭配几套衣服,我满意了,咱就去吃火锅。” “我不行的,你为难我。”我坐下来,揉着脚后跟说。 “你衣品很好!” “我观察你好久了,你随意搭配的都很好看。” “走吧,去里面休息,你只需动动嘴就行。”我很无奈,只好随她进去。 “欢迎光临,露姐好!” “嗯!”她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散开。 “你们听我这个姐妹指挥,她选中的衣服我都要。”说完她把我摁在沙发上,看着身边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工作人员,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 “店里套装可以重新组合吗?” “只买上衣不要裤子,或者只买裙子……” “可以。”一位经理模样的女子笑着说。 “你只管选,我不差钱。”露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白色开衫搭配右边碎花连衣裙,温婉大方的感觉就来了。” “阔腿牛仔裤搭配左边纯棉短袖,干练又洒脱。” “剩下的搭在一起,居家好女人非你莫属。” “我试一下,别说,这几种风格我从来没试过。”她拿起衣服进了试衣间。 “好看!” “太好看了,没想到还能这样搭配。”几个人叽叽喳喳围着她。 “都包起来,刷卡!” “送到家,交给老莫。” “走吧!”她过来拽我,我抬头,“去哪?我现在还不饿。”她呵呵一笑,“你想多了,先陪我逛逛奢侈品店,选几个包包。” “据说二奢店老板都是你家的常客,你还缺买包?” “需要,以前都是她们忽悠我,买了一堆滞销货。每次约上门的二奢店老板都要取笑我一番,忒没面子。” “现在有你,你眼光不错,我要扬眉吐气了。”我微微一笑,说我眼光好,她是独一人,为了这份信任,我也要使出浑身解数。 “你这样花钱,老莫不生气吗?”甜品店里,我看着桌上一大堆包装精美的礼盒问。 “我们是丁克。” “他不爱我,所以物质上不限制我,我高兴就行。” “你爱他吗?”我放下杯子。 “我从不相信,没有爱的婚姻能延续。物质带来的快感只存在刷卡的一瞬,却留下了无尽的忧伤。” “我爱他,一直都很爱,我宁愿他困在我身边,也不放他走。” “哎!本来很高兴的,都让你……” “不说了 。”她转头望向窗外,眼泪簌簌而下,我也莫名痛起来。 “晚上喝几杯,下雨天和酒更配,你不憧憬吗?”我漫不经心地说,她眼里迸发的光芒宛如烟花般璀璨夺目 “一言为定,我们现在就回去,饭菜我准备,你有酒吗?” “红酒,黄酒,鸡尾酒,啤酒,白酒,什么酒都行,实在没有,料酒我也能把自己灌醉。” “晚上住你那,你愿意收留我吗?”她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怜望着我,我抿嘴一笑。 “欢迎!”看一眼手机,汤文的留言刺痛了我,这才意识到有不妥之处。 “汤文,昨夜言语过激了,我的婚姻也很失败,所以给不了你合理的建议。但有一点你要明白,在一段感情里,受伤的往往是用情至深的那个人,学会放手,好好爱自己。” “你的健康快乐更重要,爱情只是生活的调味剂,有它一天,没它也是一天。如同炒菜时放味精,不搁更健康。” “姐,我想了一夜,终于明白了。我以前总是害怕,怕他离开我,怕他爱上别人,他越优秀,我越没有安全感,这样大家都很累。”她的秒回让我怀疑,她是不是一夜没睡,心里衍生了负罪感。 “小区幼儿园招老师,我已经报名了,明天上班。” “我也不差,只要努力,一定能点亮自己余生的那盏灯。” “我相信你,加油!” “姐,你也是。”放下手机,我心潮澎湃。 “晚上吃火锅,我让老莫准备了。” “你为什么离婚?”她拿走我手机,往上翻看。 “每一句都中标,可我也没有办法,谁让我离不开他呢?” “我松手,不知有多少女人往上扑,我也想冷傲,可他不吃这一套。” “不管了。”她扬了扬手,豪气万丈地大步向前走。 "没什么比喝酒还重要。”望着她洒脱的身影,我失笑一声。 要了两个手提袋,把她花几十万买来的奢侈品一股脑放进去,一旁的服务员目瞪口呆,我无奈耸耸肩。 回去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我也没功夫照顾她的心情,两个看似平常的手提袋让我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 。 “露姐回来了?” “今天没消费?”老莫在院子里除草,他直起身子笑着问。 “火锅准备好了吗?欧阳屋里没有餐桌,也没有餐具,你看着办!”她从老莫身边径直走过,老莫轻捶着背,目光追随她的方向。 “他们已在门口恭候,露姐交代的事我怎敢违背,不想混了吗?”我看见她嘴角扯了扯,一抹微笑悄然绽放。 “还愣着干什么?”她转头看我,我盯着手里的袋子,总不能带回家。 “老莫,这是露姐的……您拿好。”老莫讪讪笑道:“还以为她转性了,果然……”他接过来,打开袋子看了看。 “你这个败家娘们,我挣的少还不够你花的,这里几十?” “你管我?”她停下来。 “好吧好吧!你开心就好。”他捡起地上的镰刀,继续除草 。 “露姐好!”门口的阵势让我倒抽一口凉气,十几个人站立两旁,桌子板凳餐具一应俱全,菜品也很丰富。 “乖!” “你们仔细些,不要把家里弄乱了。”她转头叮嘱道。 “露姐放心,妥妥的! ”一位经理模样的男人说,我掏出钥匙,看他们排队进去,有条不紊忙碌着,我显得很多余 。 “彩虹几百间房,我最厌恶的就是它了,没有之一。”露姐在房间里踱步。 “没想到被你收拾的这么漂亮,我都想搬过来住。” “你干什么?”她坐在我床上,晃动着两条修长美腿。 “花都枯萎了,我收拾一下扔到垃圾桶里,你帮我把花瓶洗干净。” “我吗?”她抬腿的动作很滑稽。 “哦!不用,你陪我去摘花,花瓶回来再洗。” “我懒得动了,你自己去吧!”她仰脸看我。 “我怕老莫凶我,我不敢。”她咯咯大笑着拉起我的手。 “走吧!” 正文 第28章 蔷薇花开(3) 离开青楼,我们手挽着手一路欢声笑语。 夕阳西下,草木静寂,小楼也倦了。老莫在廊下喝茶,孤零零的身影掩映在褐紫色的晚霞中,更显孤独。 “其实你很幸福。”想到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李凯,心中漾起一丝苦涩。 “你也这样说?”她怔住,松开我的手。 “无论你怎样作,他都不离不弃。” “遇到这样的男人,你一定抓牢了。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否则哭都找不到纸……” “你不会看上他吧?”她一脸怨恨 ,我一把推开她。 “滚!小白脸都不想要,还来拾你的糟老头子。”她咯咯大笑,扭动着不太妖娆的身姿,一把搂过我,嘴唇贴在我耳朵上说:“我的糟老头我自己疼,除了你,谁要都不给。” “那我真的要呢?”她吓得不轻,脸红一阵白一阵。 “逗你玩的。” “这辈子,不会再爱了。” “去找你的糟老头子,扭给他看。”我自顾朝前走,蔷薇花芬芳馥郁,如一道姹紫嫣红的花墙蜿蜒绵亘。 那至极的美,那摄人魂魄的缕缕清香,让我心生妒意。 “你不要怜惜,明天还有呢?”她拍了拍我肩膀,嘟囔一句,然后戴上手套,弯腰捡起花钳,开始忙碌。我在老莫面前坐下,“可以请我喝杯茶吗?”他愕然,旋即微眯着眼睛笑着说。 “茶叶有些苦,不知道你……” “没关系,一杯茶而已。”他倒好茶,示意我品尝。 “呸,这也太苦了,怎么喝呀!。”一口茶全吐出来,我不失尴尬地笑了笑 。 “给你换一杯,菊花茶喝的惯吗?” “算了,茶就不喝了。” “我只想同你说几句话,露姐很单纯,她生气了,你哄哄就好,还不用花一分钱。” “物质并不能让一个女人释怀,她向往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包包和奢侈品。” “我也知道,可我不会哄。”他似笑非笑打量着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那很遗憾,她年轻时一定很美。”我起身准备离开,却被露姐扑倒。 “我帮你弄花,你却在这里勾引我老头。”一捧花扔在地上,她过来掐住我的脖子,老莫骇然。 “闹够了没?” “喝酒去!”我大声呵斥道,她嘻嘻笑着挽住我,“喝酒,差点忘了这茬。” “果然美人和鲜花更配。”我躲开她,蹲在地上把花整理好,捧在怀里,自顾向前走着,她追上来如愿以偿搂住我的腰。 “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就不理你了。”我怒嗔,她嘻嘻笑道:“下不为例!” 她的酒品极差,整晚我不是后悔,就在后悔中煎熬。第二天清晨,我眯着眼睛望向天空,躺椅放平,毛毯往上拉一拉,享受着此时的宁静。湛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悠闲踱步,一朵,两朵,三朵…… 她很能睡,第二天还没醒。 “早呀!”老莫低头喝粥,余光瞟一眼我。 “不早了。” “能吃这么多吗?”他伸着脖颈往我这边看。 “给你媳妇带些,她还没醒。”他抿嘴笑道:“你见识到她酒后德行了吧?” “很可爱!”我不想废话,匆匆离开。 半个月后,我找了份工作,饭店离民宿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每天切菜配菜,简单的工作足以打发无聊的时间。下班后走在窄窄的小路上,潮湿的石板路,潮湿的空气再搭配潮湿的心情,可以拧出水的岁月,没有静好。 路上总能遇到有一对卖花的小夫妻,他们热情洋溢的笑脸,让我动情。他们每次推荐的花儿我都喜欢,简单聊上几句,便会高兴一整天。 老莫带露姐旅游了,我难得清静。平静的日子里,忧愁像苔癣一样,一层一层冒出来。 阳台面朝西北,一条小路曲径通幽,路两旁的风景天差地别。一边长满了茂密而挺拔的翠竹,一边荒凉如西北大漠。很奇怪,我并不喜欢那苍翠挺拔的竹子,反而对一片荒凉的野草,还有一间破败的茅草屋情有独钟。 独自坐在阳台上,任由落叶飘在身上,落在脚边 。远方暮色渐浓,初春的季节,为何如此荒凉。 郝歌和百合偶尔给我打电话,也许她们很忙,总是急匆匆挂断。杨梓终于活成我最担忧的样子,除了隔着手机屏安慰,我也无能为力。佳佳每晚八点,准时和我视频。她不再哭哭啼啼耍小性子,我却越来越不敢面对她,每晚的相见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拇指划到李凯的头像,点开,迅速返回,扔了手机,却平复不了自己的心情 。 曾经以为,他很爱我,八年的时间不短不长,当我爱了,他却走了,走的毅然决然。 山河远阔,人间星河, 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屋里很安静,听到叶子落下来的沙沙声,像钢琴上的音节,抑扬顿挫。我死死望着天空,祈求风刮大一些,雨儿闹的欢腾一些,祈求落叶再多一些,最好铺满了阳台。 下楼取一件外套,门口拿一把雨伞,来到大街上,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任由眼泪喷涌而出。 “美女,咱家火锅店新开张,一律七折……”我转过身擦去眼泪,接过他递来的单子,鬼使神差往里走。 “美女,我们店有五种锅底,麻辣,微辣,番茄,菌汤和骨汤,你选哪一种?” “有鸳鸯锅吗?”我问。 “有的。” “我要微辣和番茄的……”服务员忙忙碌碌,我百无聊赖看向窗外,李凯,是他,他看见我,有些错愕,敛起笑容后怔怔出神。 “对不起女士,你还没付款。” “好,好的,多少钱?”付完钱出来,繁华的大街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有风有雨有残阳,有云有月有远方,唯独没有他。我不知道去哪里找,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看谁都是他,可谁都不是他。我怀疑自己魔怔了。 看错了?怎么可能?我自言自语。 “姐,买花吗?” “姐,今天有郁金香,玫瑰和绣球……”我停下来。 “姐,原来你喜欢蔷薇呀!这些都是新品种,街上还没有卖的,你喜欢我送给你了,不要钱。” “你经常照顾我们的生意,这些蔷薇是自己种的,在老家的田间地头……”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我接过花,道一声谢。 雨水打湿了衣服,头发也湿漉漉的,我的雨伞呢?望着远方的蒙蒙细雨,我踌躇不前。 “百合,我很好!” “好什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哪里好了,转头……”我一惊,转身见几米之外,百合举着一把硕大的雨伞,我跑过去抱住她,她哭我也哭。 “你这个傻女人,我跟你一路,喊了一路,你怎么了?” “还淋成这个鬼样子,你糟践自己他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她把衣服脱下来,披在我身上。 “走吧!” “我请你喝酒。”我擦去眼泪,她搂住我,嗓子有些沙哑:“我和郝歌打赌,我赌你忘的干净,活得潇洒 ,可她却说,你忘不掉,也走不出来。” “她赢了,果然她更了解你。” “你们赌了什么?”我黯然一笑。 “一件婚纱。” “我赔给你。”她停下,认真审视着我。 “韩哲离开时,你也这样悲痛吗?” “我没有恋爱过,也没经历过,我不是看你笑话,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悲哀,我……” “好了,我懂 。” “我饿了,很饿很饿。”她忽然一改愁容,扯了扯我袖子。 “啥?” “我说我饿了,吃饭去。” “去哪里?”我愚钝的大脑跟不上她的速度,还傻傻的望着她。 “我说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她有些不耐烦似的加大了音量。 “在火锅店里,我点了一桌子菜,还没吃到嘴里,看你痴痴地望向窗外,魂不守舍跑出去……” “你……你刚才也在火锅店,你也看见他了吗?”我抓住她的手。 “松手,你弄疼我了。” “什么人?他是谁?” “我没看见,那边有糖炒栗子,你在这等我……” “别走远了。”她边说边往回看,我嘴角掀起一抹苦笑。 “好,我等你。” 正文 第29章 青色的楼(1) 她睡了,怀里还抱着半包糖炒栗子。我想拿出来,试了几次,她却护的更紧了。 很庆幸,她拼命保护的,仅仅是半包糖炒栗子。 爱情很像一杯酒,有醇香浓郁,有甜蜜可口,有辛辣刺激,也有寡然无味…… 不巧,我抽中了两杯烈酒,一杯肝肠寸断,一杯痛不欲生。我从不怀疑自己选酒的眼光,也很享受品味时的惬意,酒入喉进五脏,那浓烈的灼痛感,却让我悔不当初。 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憋在心里太久了,我怕自己撑不住。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很想把她从甜蜜的梦境里拽回来,哪怕听一听我的故事,分解一下我的忧愁。 可是…… 我的酒很烈,不忍心给她喝。希望她遇良人,平安幸福度过此生。 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我的床被她霸气占领。偶尔透过狭小的,被风掀起的窗帘,看那外面的世界。 多想有瓶酒呀!一边喝着,一边想着……无需下酒菜,也不用悠扬婉转的音乐,什么都不需要。有窗外皎洁的月色,有屋内百合的陪伴,再好不过了。 替她掖好被子,留下一张便笺,放一壶温茶。 路过楼梯口的穿衣镜,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因为喝了酒,肤色很红润,虽没倾国倾城貌,但也不逊于任何一个女人,他怎舍得抛下我,怎舍得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让我独自品尝孤独的滋味, “妈,你今天晚了30秒,什么事情比和女儿视频更重要?”佳佳嘟着嘴,很不开心。 “我百合姨到了吗?” “到了,在楼下睡觉呢!”我点了点屏幕上她的小鼻子,她有感应般揉了揉鼻尖。 “作业做完了吗?” “在学校里有没有认真听课?有没有欺负同学?有没做小动作?” “妈,你说的我都有,你回来打我呀!”她红着眼睛说。 “你和爸都不管我,把我扔给爷爷奶奶,他们只知道把我肚子填饱,他们不会a o e,不知道什么是声母,什么是韵母,什么是整体认读音节……” “我,我想你了。”不忍心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我送上了一块糖。 “五一长假,我来接你好不好?” “不用你接,郝姨说送我过去,坐韩叔的顺风车,韩叔叔去成都开会。”她抹了一把泪,笑的很无邪。 “妈,我还想看看你的房间,特别是阳台,我想看一看成都的月亮,圆不圆?” “好吧!”我站起来走到阳台。 “妈你等一会,我穿一件衣服,我也去阳台。” “妈,你先挂手机,一会我打给你。”阳台上,我茫然看向远方。远处星辰寥落,却有一轮明月相伴;窗外落叶飘零,自有一间陋室接纳。 我讨厌孤独,它却不离不弃。我不敢任性,害怕有一天它也离开,很难想象,空有一副躯壳在世间游走,是何等的悲哀! “妈你想家了吗?” “你看一看家里有什么变化?”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总之有些奇怪。但又怕惹她不高兴,毕竟我先抛下她 。 “妈,你背对着阳台,好了,再面对阳台,oK!”手机里,她竟然朝对面挥了挥手。 “你干什么?”我不解问道。 “成都人很热情,刚才有一个小姐姐向我打招呼。” “对面小姐姐?” “我住一个多月了,没见到什么小姐姐?”我盯着她的眼睛,从小到大她说谎时,眼睛会一直眨。 “妈,也许才搬来的,你没见过而已。”她晃动着手机,我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公公婆婆。 “妈妈最好了,我有些冷,我们到屋里聊。” “宝贝,你想我了吗?”百合头搭在我肩上,笑眯眯地问。 “百合姨,我们昨天晚上还一起吃饭呢,一点都不想。”佳佳说完做个鬼脸,嘻嘻笑着 。 “没良心的东西,有了娘亲忘了姨了。” “你最近瘦了,下巴这么尖。”我瞥一眼她,她干脆用力拧了拧,还不忘搂住我的脖子,我快要窒息了。 “你们两人好好聊,我出去喘口气。”刚到阳台,一个男人的身影迅速隐藏在窗帘后,难道被偷窥了? “晓雨,我饿了。”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她揪下楼。 “你是东道主,你请客。” “好的,让我拿件衣服。”我甩开她,打开窗户朝外望,也许是角度不同,什么也看不到。 “真麻烦,女人就是麻烦。”她靠在门上,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你不是?”我穿上大衣,钥匙手机放进包里,瞄了一眼她火急火燎的样子,抿嘴一笑慢腾腾打开衣柜,给她选一件风衣,搭在手臂上。 “我还想吃他家的火锅,你陪我去。” “当然。”我敷衍着。 “我要吃遍成都夜市所有美食,你可别忽悠我,我做了攻略。” “穿上吧!外面冷。” “不忽悠,只要你肚子能装下,我都奉陪。”出了大门,她摘下两朵带着雨水的蔷薇花,帮我戴上。 “好看吗?”我问。 “好看,你帮我也戴上。”她妩媚一笑,我心里咯噔一下,她恋爱了? 正文 第30章 青色的楼(2) “她们快到了,来了住哪里?”整整一上午,百合像一只哄不走的蚊子,一直围在我耳边嗡嗡叫。 “住酒店。” “郝歌不想住酒店,你和彩虹老板娘是朋友,想想办法呗!”我瞥她一眼。 “拜托你不要跟着我,饿了去吃饭,困了睡觉,我一会还要上班。” “我和厨房说好了,给你留饭,多晚都有东西吃。” “冷血,无情……”她愤愤不平剜我一眼。 “说的就是你,爱情受挫,连朋友都不想要了……”她仿佛在我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跟我来吧!”看一眼手机,露姐终于回复了,对面有一间套房,她一直为我留着。 “……经理一会带人过去,好好打扫一下,你朋友什么时候到?” “大概下午6点左右。”我说。 “嗯,来得及。我明天到家,给你带了礼物。我先挂了,老头子又嚷嚷了。”放下手机,我拉着百合站在门口。 “这一间,有阳光吧?” “你不会这么衰……”我刚要说话,只见杨经理气喘吁吁爬上楼。 “欧阳女士,你好!”他擦了擦汗,从包里拿出一大串钥匙。 “这套房采光好,家具也是新的,露姐走之前就安排了,可屋里甲醛含量偏高,先散散味,散散味……”他一连开了十几把,都不对。于是一边擦汗一边讪讪笑着。 “没关系,你慢慢来。”我安慰道。 “我们先去吃饭。”我拉了拉百合的手,她望着打不开的大门,依依不舍。 “你看,前面那栋红色的楼就是红楼,食堂在一楼,有快餐,也可以点菜。快餐只有三个小时,点餐晚上十点下班,他们弄了一个小程序,也可以在网上点餐,送上楼,很方便。” “当然,你如果不想在这里吃,可以点外卖或者出去吃,一定要早些回来,这边到夜里12点准时锁门。”见百合面色渐渐凝重,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我感觉你在托孤,不,交代后事。”我噗呲一笑,推了她一下。 “我上班之前,先把你安顿好。” “你不要去,陪陪我吧!”我停下,指着新漆的朱红色大门对她说:“到了。”她仰头看,倏地又往后退了几步,来来回回几次把我整懵了。 “这就是红楼?” “和曹雪芹笔下的红楼梦有什么关联?”我哂笑一声,把她拽进去。 “你想吃什么?” “如果都不合你的口味,我们……”我故意压低声音,可一转头,她已经拿着托盘,加入了打饭的队伍。 “晓雨,你快来。”她向我招招手。 “这里的菜好有食欲呀!我都想吃……”她的声音很大,打菜的厨师很满意,给了她三颗狮子头,她凭着一惊一乍,溜须拍马的本领,成功端回满满一大盘荤菜。 “你不用打菜,要份米饭就够了,不能浪费 。”她端着托盘大喊一声,我捂住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美女,这是我的拿手菜,宫爆鸡丁。”一位瘦瘦的厨师很殷勤地端来一盘菜。 “谢谢!一看就很好吃。”她迫不及待把一大勺送进嘴里。 “太好吃了,晓雨你尝尝。” “多谢了!”我点头示好,可那人并不买账,依旧恭恭敬敬杵在百合面前,期待她的赞美。我自知无趣,只得低头吃饭,一眨眼功夫,小伙子身后排起了长队,菜品之丰富让我这个资深厨子也汗颜。 “你们太客气了,吃不完,根本吃不完!”她讪讪笑着,一时也没了注意。我放下筷子,抽纸巾时被她抓住,“你准备开溜了?” “不然呢?”我抽回手笑着说。 “真仗义!”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谁让你贪得无厌。”不知不觉大家放下筷子,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里。桌上堆成小山一样的佳肴几乎没少,瘦瘦男人身后的厨师也排成了长队,每个人都强忍着笑意期待她的光顾和点评。百合也许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 “百合,不要辜负大家的好意,你每一盘都品尝一下,剩下的我们打包带走。” “太多了,怎么吃得完,我可不想天天吃剩菜。”她趴在我耳边小声嘀咕,我推了推她,“先微笑,再品尝,再点评……” “这样吗?”她龇牙一笑,屋里轰的一声,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百合你拿一个干净盘子,用公筷。” “你嫌我?”她咋呼一声,脸上流露出不悦之色。 “附近有个工地,工人师傅很辛苦,他们中午吃的快餐油水很少,不如给他们送去,麻烦经理安排几个人……” “哦……哦!我知道,工地的老板我认识,我打电话给他。”一个埋头吃面的男人站起来, 急匆匆跑出去。 百合一脸敬畏的样子,对每一个菜品的色香味以及地域特色都点评到位,专业厨师也不过如此。她一会喜上眉梢,一会儿攒眉蹙额,一会儿故作玄虚,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我打听清楚了,今天中午约五十人吃饭。” “先打包,不够再另炒,我们买单。” “破费了,多谢!”那人满脸感激地拱拱手。 吃饱喝足,我们低眉顺眼溜回房间,原本免费的午餐,还搭进去一百多。 “晓雨,我困了,我先睡了,你去上班吧!” “难道你不想去看看,不好奇有没有阳光吗?”我拉着她。 “我更想睡觉,昨天晚上没睡好。”她说着就要躺下。 “回来睡,走吧!” “我请了假,一会去买床单被罩等生活用品,本来想和你一起的,看来……” “去,一定去。我瞬间不困了,还精神抖擞,我跳给你看。”说罢她在屋里蹦蹦跳跳。 “好了,我信。”推开虚掩着的门,我俩惊呆了。房间宽敞明亮,装修风格简约时尚,这分明就是会议室,老莫是不是搞错了。 “既来之,则安之。”百合说,我拿起手机确认,又打给露姐,她无奈又搞笑地说:“老莫想尝试这种风格,租给个体商户,很失败,你不要提,住就是。” “知道了。”我说。 “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露姐说,挂上手机,我四下打量,仔细看看还是很脏的。 “你能不能不添乱?”我对在一旁玩耍的百合说。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添乱了,我帮你擦玻璃来着,真没良心!”她拉开窗帘,正午的阳光让我无所适从,捂住眼睛,依然能感受到指缝里的光芒。 曾经,我也是迎着太阳奔跑的女孩,男孩笔直的身影掩映在光影斑驳的槐树下,我用尽了全力,他却渐行渐远。 终于明白,爱是两情相悦的双向奔赴,而不是一个人的卑微付出,一厢情愿的爱有多可悲! 后来,面对李凯的热情,我选择回避;面对他极力展现的爱意, 我选择冷漠;面对他的坚韧不拔的精神,我选择接受,我以为这就是爱了。 终究是我负了他,他也离开的潇洒豪迈。 “欧阳女士你好!”门外伸进来一个脑袋,我一怔。 “杨经理,有事吗?” “没事,我过来看看,你们还满意吗?” “哪里不足,我让人返工。”他双手背在身后,东瞅瞅,西望望,直到看见阳台上的百合,这才满心欢喜,颠颠地跑过去。 “晓雨,我们走吧!”百合兴冲冲过来,右手食指上绕着一个车钥匙。 “欧阳女士,露姐知道你的朋友要来,特意让我把她的爱车——丰田埃尔法送来,刚从4s店开过来,加满油了,你们放心使用。” “多谢了,百合你把车钥匙还给杨经理,露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欧阳女士,你不用客气!”他着急解释道。 “你如果不要,我会挨骂的,你也知道露姐的为人,不信你看看手机,她说你老不回她信息。” “晓雨,你这人特没劲。”百合把钥匙装进裤子口袋,杨经理慢悠悠地在屋里磨蹭,我识趣离开。 “这车开着就带劲。”她跳上主驾驶,开始拨弄仪表盘。 “建议坐地铁去,开车不方便。”我在车外对她说,她白了我一眼,我知道多说无益,让她见识一下也好。 一下午,她开着车在街上兜兜转转,成都的路时弯时直,时高时低,时宽时窄,她画了一下午圈圈,实在没辙了,赌气把车停下来,自己还没下车,交警就到了,被叫下车教育一番,还好,她认识错误的态度很诚恳。 “警察同志,我们都是外地人,对成都地形不熟。我们想去超市买些日用品,在街上转四五个小时了,不是开不进去,就是没有停车位,我们也……”她没说完,两个交警笑得很灿烂。 “前面左拐有超市,你们去买吧,要快一点。车子我帮你开进地下车库,刚才和管理人员沟通了一下,还有一个空位。”一个年轻交警说。 “那我们开不上来,你别走。”她拉住那人的袖子,年轻男子脸红了红,很为难地看着另一位中年男子。我暗自思忖,以她的性格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恋爱,没有异性朋友。 不是她的问题,就是我们的问题,或者她刻意隐瞒了什么? “别发愣了,刚才接到郝歌微信,她们坐过站了。” “什……什么!”我问。 “两个大人都睡了,佳佳把她们唤醒也来不及了,下一站还要一个小时,她让我们去接她。” “你没发热吧!”我试了试她额头,却被她无情甩开。 “你就说去不去?” “你闺女想见你,她也不想住酒店……”我握住她的手。 “去。” 正文 第31章 青色的楼(3) 茫茫夜色里,车子行驶在陌生的城市,导航里林志玲温软甜美的声音一遍遍提醒我前方路况。 副驾驶上百合睡的正香,时不时低吟几声,换一个舒服的姿势,脸上呈现出甜美的笑容。 郝歌已经到了,我让她们在候车大厅等,高铁最晚一站是十点半,大约十一点关闭。 “听上去,你很疲惫呀?”我关心问道。 “一个酒鬼,一个孩子,能不累吗?”她轻叹一声。 “辛苦了!”我道。 “不辛苦,如果没有佳佳陪伴,我真不敢想……” “怎么讲?” “还有一个酒鬼,上车前好不容易醒酒了,可是这位老先生,在路上又喝了半斤老白干,非把自己灌的死死的,我也是服了。” “他受了什么刺激?” “工作不顺?”我看着前方,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猜的很准,到底是……” “孩子在,别胡说八道。” “佳佳呢?” “这孩子倒很孝顺,路边帮他拍背,湿毛巾温开水伺候着,哭的稀里哗啦,你要听吗?”她半开玩笑道。 “不了,到前面加油站我停下来,把百合轰到后座睡,太影响我开车心情!” “哈哈,你活该!” “对,我活该。”加满油,洗把脸,给百合盖好毛毯,看手机正好八点,换了一首激扬欢快的音乐,打起十二分精神,我整装待发,向着远方前行。 “晓雨,我换你吧?”百合拍了拍我肩膀,我不敢回头,她翻身坐在副驾驶上,嘴里嚼着薄荷味口香糖。 “醒了。”我问。 “你和郝歌的话我都听到了,那时候迷迷糊糊的。” “还算有良心,再去睡一会,回家时你来开。”我说,她迟疑一会。 “还有两个多小时,你能行?” “没问题,去睡吧!” “到了叫醒我。” “会的。”一不留神,她又绕到我身后,装逼的下场就是一口苦咖啡一口浓茶,苦的让我怀疑人生。 “到哪了?”韩哲有气无力的声音。 “快了,你们从进站口出来,我大约十分钟到。” “百合呢?” “让她睡一会,回去她开。”手机里好一阵杂音,大概是通知乘客离开的广播声。 “我们出来了,把车号告诉我。” “不用,我看见你了。”车子停在他们身边,打开车门,一脸疲惫的我看向一脸疲惫的她们,几目相对,几许惆怅。 “妈妈,我饿了。”佳佳揉着眼睛看我。 “上车,车上有吃的。”她踩空了,“扑通”一声跪在踏板上,疼的嗷嗷叫。韩哲把她抱上去,又下车拿行李,扶郝歌,身后喇叭声聒噪,他趔趔趄趄,疲惫不堪。 “先吃点东西,再找个地方睡觉,后面有毛毯和棉被,把百合叫醒……” “让她睡吧,我看看……”他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拉取安全带的一瞬,瞥头看我 。 “晓雨,早知有今日,又何必当初。”他低头沉吟,我将车开到僻静处。 “这里很好,我下车接水,让她们睡吧!”他环顾四周,拉开车门消失黑黝黝的夜里。一排排浓密的大树向远方前行,变成了一团团黝黑的影子。时间一分一秒从心头划过,伴随着落叶的沙沙声,我内心充满了恐慌。压抑和惶恐像两座大山,冲着我直挺挺压下来,我毫无招架之力。 “哈哈哈哈……!” “你去死吧!去死吧!”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出来,顶着一头头鲜艳的色,然而…… “咣当!”倒下的一瞬,我听见金属器皿脆裂的撞击声,水管子如一条软蛇舒展开来,黑漆漆的液体直冲我的面门,不远处模糊的身影倏然一滞,向我奔来…… “晓雨……” “晓雨,你没事吧?”任由他的声音在风中嘶吼,任由他无助如一头困兽,任由他涕泪横流…… “你找我吗?”我慢慢从树后站出来,又恰到好处地往后退,他举起的双手如两根僵硬的木棍,烧焦了还冒着徐徐黑烟的木棍,却没有更进一步。 “你哭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流泪,为什么呢?”我的提问显得很幼稚,他呆呆望着我,许久吸了一下鼻子说:“第二次。” “你跑哪去了?”他试图靠近我。 “没有,水太凉,我还不至于……” “不至于……”我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想回到车里好好睡一觉。 “休息吧!” “都交给我,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向你保证。”他跟过来关上车门,头抵着车门上,慢慢往下滑,直到看不见。 车里她们睡的很香,我搂住佳佳,她依依不舍离开郝歌的怀,抬眸的一瞬,嘴角弯了弯,眼泪扑簌而下。 “宝贝,不怕!”我亲吻她的额头,她双手伸出来,紧紧搂住我的脖子。 “妈妈不走,妈妈看着你睡。” “搂着你睡。”掀起窗帘的一角,韩哲盘腿坐在地上抽烟,一根又一根,忽明忽灭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忽然,他好似想通了某件事,掐灭烟头,大步流星走来。 “早呀!”第二天早晨,推开车门,我被眼前的一幕惊着了,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你没看错,是我,露在你车上睡觉,没看见吗?”老莫系着围裙,停下来看我。锅里煮着排骨冬瓜汤,热气腾腾。简易菜板上,几根水灵灵的红萝卜向我微笑,我抿了抿唇问:“你们什么时候到?” “夜里两点。”他放下菜刀,把萝卜递给我,“我们原打算连夜回成都,可车子半路出了故障,最近的4s店也需要一个多小时,没有办法,幸好遇见你们,那个小友呢?”我知道他找韩哲,于是围绕车子走了两圈。 “他一夜没睡,帮我把车修好了,我还没感谢呢!” “对了,他是你朋友?” “算是吧!”我答。 “我来帮你,你不知道车里都是些什么人,能把一头大象吃进肚子里。”最后半截萝卜连萝卜缨一起塞到嘴里,我拍了拍手,忽然看见韩哲靠在车头,眼底有淡淡的哀愁。 老莫瞥一眼躲在车后的韩哲,“我还真需要你帮忙。”他解下围裙。 “刚才你不在的时候,露姐要吃饺子,指定两种馅料。”他呵呵笑着拉开后备箱。 “一种韭菜鸡蛋粉丝,一种猪肉白菜,她还威胁我,醒来看不到热腾腾的饺子,要给我颜色看看。” “需要我做什么?”我问。 “把这里整理一下,所有的食材都清洗干净,长方桌摆好,等我回来吧!”他穿上大衣,带上鸭舌帽,手里提着可移动购物推车,与凌晨去超市抢米抢面抢鸡蛋的老爷子没什么区别。若干年以后,有没有迎着露水,为我买菜包饺子的男人,实在没有,老头儿也行。 他走了几步回头看我,“那小子去车上休息了,有什么疙瘩尽早解开为好,不要留遗憾。人这一生没那么多以后,一转身就是一辈子,真的……”我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是最好的催眠师,我走走停停,不断放下,不断拾起。 终有一天,会抛下所有的爱恨情仇,选一僻静处,缝缝补补。 阳光从一株株苍劲挺拔的老槐树枝叶间斜倾下来,留给我一片清欢。 她们醒了,在车里打闹。露姐带给我的礼物也被一抢而空。我心中欢喜,至少有清风,有阳光,有欢声笑语,有美食,有她们陪伴。 “需要我帮忙吗?”韩哲低头看我,厚厚的茶色玻璃窗慢慢下降。 “不用,你再睡一会,老莫还没来。” “不睡了,也睡不着。”他推开门,来到我面前。 “有吃的吗?” “饿了。” “有。”我答。 “排骨汤你自己盛,我给你炒一碗米饭。”他蹲下来,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 “我们什么时候这样客气了?” “我不喜欢现在的你。”他低头说,我失笑一声。 “过去的,你也不喜欢。”他抬头,眼里噙着泪。 “我有苦衷……” “我知道。”我答,他愕然,迷茫地看着我。 “我还没说呢!”我把米饭递到他手里。 “你看看身后。”车上的吃瓜群众交头接耳,眉飞色舞。 正文 第32章 青色的楼(4) “晓雨,这里楼房五颜六色,像彩虹一样。”百合像一块狗皮膏药,比佳佳还粘人。 “你喜欢吗?”我拨弄她的发梢。 “喜欢,我们住的那栋楼叫什么?”我身体晃了几晃,瞥一眼偷笑的夫妻俩。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为什么?”百合问,我咳了一声,想转移话题。 “让我猜一猜……” “黑楼,有些难听。”她捂住嘴,一双眼睛睁得老大:“难道是玄楼,乌楼,暗楼,墨楼。” “总有一个是对的吧?” “走吧!请你们吃火锅。”我拉她。 “我也去。”露姐说。 “不,你等会,这座楼就这么难以启齿吗?”她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我叹口气揶揄道:“你真的很想知道?” “当然,别人问起来,总得……” “青楼。”我打断她的话。 “青楼?”她愕然,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青楼,我早该想到,你刚才吞吞吐吐的样子,原来是青楼。” “我终于住上青楼了,你知道吗?上大学时看穿越剧,我最想穿越到古代青楼,做一位满腹经纶,幽怨单薄的女子。” 我们几人皆幽怨无比地看着她。 一个不大不小的火锅店,里面却别有洞天。那天食客很多,队伍一直排到街角,在晚霞的映衬下,黄昏的街道略显厚重。 “对不起,今天已经订满了。”柜台前,一位大约四十余岁的女人耷拉着眼皮,她手里的动作近乎机械化,一旁胖胖的男人无奈地看着我们,脸上堆砌出麻木而呆滞的笑。 “我们换一家吧!”我搂住百合肩膀,她还没发泄心中的不满,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 “这些都是我朋友,我请朋友吃饭还需要预定?” “老板,不是这样的……”一男一女着急解释。 “戴老板,他们但得抬一下眼皮,我都不生气。”老莫站在最后,虽笑容可掬,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分量。 “走吧!今天我请客,高低让你们吃上成都最具特色的火锅。”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转身往回走,走不了几步却被火锅店老板拦住,他满脸堆笑着挽留我们,并说包间已经安排了,看着两个老滑头斡旋,我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兴致。 “走了,以后再来品尝。”老莫豪气万丈地挥了挥手,可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火锅店老板点头哈腰一直送到大门口。 “要不我们回去,上一次在楼上吃的火锅就很好,喝醉了也不用您烦心。”我试探性地问。 “不行,想吃火锅随时安排,今天必须听我的。”他停下来扭头看向火锅店。 “这家店半年内必黄,要不然是我莫字倒着写。” “那个小老儿看见我了,没良心的东西,你们慢慢走,我打个电话。” “没想到老莫性格如此刚烈,不过吃顿饭而已,让人家店铺关门会不会太过分了?”我靠近露姐。 “当然不是,我们做服务行业不能带有色眼镜看人,更不能厚此薄彼,那两人的态度代表着火锅店的态度,即使客满了也要笑脸相迎。”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那家店欢腾不了几日,你等着瞧吧!”她揽住我的腰,用力往她身边拽了拽。 “我对你更感兴趣,要不……”她一脸坏笑。 “咱们再醉一次。” “别,您的酒量我见识到了,一次就够。”我一把推开她,她咯咯笑着在大街上扭了起来。 韩哲牵着佳佳的手,走在最后面,他时不时地拿起手机拍照,佳佳俨然成了他最佳拍档。 “晓雨,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看他的眼睛就行,语言和物质都可以伪装,唯独眼睛不行。” “你看现在的韩哲,他对佳佳的态度,卑微到泥土里了。”郝歌看着我,眼里有朦胧醉意。 “曾经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韩哲,韩大才子也有卑躬屈膝的一天,对一个孩子,你的孩子。” “他当年若不爱你,没爱到骨子里,又何必这样呢?” “多年后偶遇,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说一句:好久不见!” “然后转身离开。” “校园里的爱情虽然纯真浪漫,但有一个缺点,保质期短。每个深陷其中的爱侣都明白,毕业后,踏上各自的归途,从此天涯海角再无相见。” “还吃不吃了,你们嘀咕什么呢?”百合忽然扑过来揽住我俩的肩,郝歌挑眉瞥了一眼正在街角拍照的韩哲。 “他俩不饿,你急什么?”百合的天鹅颈又发挥了作用,她伸长脖子,皱着眉头,嘴里啧啧叹道:“邪了门了,韩哲被人下降头了吗?” “这么乖……”话说一半,瞥见我的不悦,又呵呵笑着用力拉扯着手臂,在嘴巴上拍了几下。 “我嘴欠,嘴欠,没有恶意……”说完挽起袖子,迈开大步向他们走去。 “她怎么得了,这么多年一点没变。”我摇摇头说。 “头脑简单不等同于二百五,她是例外。”郝歌搂着我,前方的露姐向我们招手,老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大巴车,带我们去吃成都最豪横的火锅自助,人均1880元。 “这多不好,说好了我请。”我嚷嚷着,车里奢华的程度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没想到外面朴实无华,里面却富丽堂皇如一个宫殿。 “你快去让他们把鞋子擦一擦。”我对还没上车的郝歌说,她伸头看,也一脸惊讶。 “不需要,快上车,这里不能停车。”老莫摇下车窗,热情招呼大家。 “老莫今天丢了面子,怎么也要找补回来。”露姐见人都到齐了,这才笑着说。 “宝贝,坐我这里。”她招了招手,佳佳看一眼我,不情不愿坐过去。 “酒楼在深山里,环境优美,空气新鲜,专车接送。” “怎么样,还不错吧?”老莫一脸期待,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我讪讪一笑,“让您费心了!”他斜眼望我:“这几位小友中,我顶烦你说话,忒没劲!”我淡然一笑,低头整理被风吹乱的丝巾。 “老哥想聊天,你看我怎样?”韩哲慵懒地问,却带着步步紧逼的压迫感。郝歌抵了抵我,头靠在我肩上,神秘一笑。 “不敢当,我错了,老婆子先别骂街。”众人大笑,我也笑,忽然顿住,思考自己为什么笑。 “她心思太重。”老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没关系,我生来就这样,估计改起来费劲。”我自嘲笑了笑。 “你们三个女娃子性格天差地别,不知到怎样聚在一起?”他依旧往后看,全然不顾露姐眨的快要抽搐的眼睛。 “我们是同学,性格早已领教,心照不宣罢了。”郝歌说。 “哦!那位小友也是吗?”他指着韩哲,韩哲点了点头。 “快到了,大家都饿了吧?”他终于看见露姐的脸,但为时已晚。 “老莫,这地方和你形容的不太不符呀?”百合第一个下车,听到她的声音我探头看,果然,不及我的期待值。 郊区很普通的农家小院,一栋三层小楼,墙体已经斑驳。一棵遒劲的老槐树枝叶扶疏,遮住了半座楼。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一个磨盘,树下有两三张石桌,有人下棋。 “请进!”来不及多想,一群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相迎,往里走,一遍遍刷新了我对奢华的认知。 “包间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老板亲自为贵客服务……”我不安看向露姐,她也皱了皱眉。 “欢迎光临!”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迎出来,他皮肤白净,带着金边眼镜,一身粗布衣服,脚穿布鞋。老莫夫妻连忙上前寒暄,我们识趣找个位置坐下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板亲自来敬酒,我杯里的白开水不能瞒天过海,不知道喝了几杯,只感觉头昏昏沉沉。 “好一点了吗?”一间临窗的小屋,温暖而雅致。 “喝点热茶。”他提起茶壶,注入空杯中,我接过来,小泯一口。 “她们呢?”我问。 “去唱歌了。”我放下杯子苦涩一笑。 “好一群没良心的人。“韩哲坐在床边椅子上,双手交叉,心情看上去格外沉重。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低眉看他,他抬头,错愕中带有一丝喜悦。 “有些话想对你说,这么多年,压的我快要喘不过气。”我又倒了一杯,一口气喝完。 “好茶!” “你说吧,我听着。”他好像很难以启齿。 “我释怀了,你放下吧!” “我们之间不需要追根溯源,我已经不爱你了,可李凯那个傻瓜还是误会了。我现在连人都弄丢了,上哪说理去。”感觉嗓子有些沙哑,茶壶空了,一小嘬茶叶附在茶壶嘴上,看得我强迫症都犯了。 “你结婚那天,我把自己灌醉,酒瘾从那时养成。”他慢慢抬起头,我想躲避,还是看见一张心力交瘁的脸。 “二十年前,你舅舅的白月光在国内最权威的杂志上,公开否定我父亲的学术论文,言辞之犀利,论证之确凿,堪称经典。” “半个月后,我父亲因为承受不了内心的煎熬以及外界的压力,在楼顶喝酒时,一个恍惚掉下去。我和母亲下楼只看见一大团血水,她疯了,在精神病院呆了好几年。” “我很抱歉,也理解你的痛苦。”我的安慰很苍白。 “你不用抱歉,和你无关。”他起身去煮茶,我下床穿好鞋。 “我们大学时恋爱,母亲是知道的。她见过你几次,也很喜欢。” “当时我们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饭后坐在阳台上,一边品茶,一边畅想未来。” “未来的日子,每一天都有你,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小孩,男孩还是女孩,我名字都想好了……”茶煮开了,他先给我倒一杯,自己也倒上。 “男孩叫韩磊,光明磊落的磊;女孩叫韩卓,卓尔不凡的卓。” “幸好没嫁给你,名字好丑。”我小声咕哝。 “你说什么?”他见我眼神躲闪,也没追问。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你舅舅和白月光来我家商量我们的婚事,我妈妈又被刺激到了,我们好不容易建立的平衡又被打乱,她反对我们在一起,我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济于事。”我握住他的手,他情绪渐渐平缓。 “其实这些,舅舅临死前也跟我说了,他说你母亲嫉恶如仇,睚眦必报,我嫁过去也没有好日子过。” “韩哲,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推心置腹,不是很好吗?” “我不怨你,放下吧!” 正文 第33章 百合的婚事 “我叫欧阳雨,很高兴认识你!”我热情伸出手,他一怔,嘴角掀起一抹苦笑。 “我是韩哲,很高兴认识你!”大概停顿了几秒,我们一起笑了。 “我也想唱歌,她们在哪?” “我知道,你跟我走吧!”我们两人,他在前我在后,看起来都很轻松。 “你等一下。”我叫住他。 “怎么了?”他拐回来问。 “没啥,我,我突然不想去了。”他笑了。 “不好意思面对她们,其实没有必要。外人不关心你为什么喝醉,我们……也不会问。”忽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烫,双手拍了拍。 “不全是,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以你的性格,那次聚餐薛阿姨不应该出现。”韩哲面朝窗外,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 “我没请她,她自己来的。” “你们走后,她专门和我聊了聊,关于当年的偏执害死了我父亲,让我和母亲这辈子都活在痛苦中,她很诚恳道歉,我不接受。” “她还想找你聊,被我婉拒了。我当时言语很犀利,该说的都说了。” “她毁了我父亲,毁了我们原本幸福安宁的家。”他转头看我,深叹一口气,又面无表情看向窗外。 “也毁了我们的幸福,这些我让她牢牢记住,永远不可能被原谅。” “哎!”我叹口气。 “算了,我不该问。”丢下这句话就往前走,没走几步被他追上来。 “你为什么不问?” “你应该有很多话要问,比如你去报社送饭,我身边的女孩……”我忽然转身,他一怔,向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 “我可以不问,你为什么要提?” “我,我那时被恶龙附体,一心想报复,报复你,看见你难过,你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畅快。 ” “报复我?”我指着自己胸口。 “是,当年薛阿姨和你舅舅恋爱……” “你自己也编不下去了吧,他们恋爱和我有关系吗?”我气的要死,一时找不到出气筒,阳台上有一盆绿植,郁郁葱葱。 “你松手,这里不是K市,有火冲我来,打骂随你。”他想掰开我的手指,我却越抓越紧,看他大惊失色的样子,心里稍微好受些。 “你知道吗?” “也在那一天我和李凯真正认识了,在喧嚣的马路上,十字街头,我毅然赴死,是他救了我,骂醒了我。” “大约一周后,你母亲来到学校,当着我所有学生的面,让我很难堪。” “这些我可以永远放在心里,阴天下雨时,拿出来晾一晾,八年了,我终于放下了。” “走,去K歌。” “慢着。”他有些气喘。 “你真的不生气了?”我斜睨他一眼。 “你是不是特希望我生气,我伤心流泪你心里也特舒服吧?” “不,不……”他摆摆手,弓着身子大口喘气。 “走错了。” “什么?” “我说你走错了。”他似笑非笑,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不是你带路吗?”我怒目圆睁。 “对呀,你非要走在我前面,我追都追不上。” “到了,你先进去,我在门口抽根烟。”推开门,里面没有光怪陆离的灯光,也没有琳琅满目的酒水果盘,超大的电视机播放“上甘岭”的主题曲,荡气回肠的音乐仿佛置身于那个激情燃烧,战火纷飞的年代。老莫手拿话筒唱的很投入,佳佳坐在他们夫妻中间,俨然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我略显多余,尴尬笑了笑,坐在百合身旁,她递给我一杯红色的液体,我把酒杯推过去,趴在她耳边说:“不能喝了,你还嫌我不丢人吗?” “灌醉你的又不是酒,你当我傻呀!”她这句话脱口而出,我恼了,一把揪她起来。 “过来坐,我们聊聊,郝歌也来。”唱的正嗨的老莫夫妻忽然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我们。 “你非要惹她,我也救不了你。”郝歌耸耸肩。 “一米八几大个,被一米六五的揪住脖子,像拎小鸡一样,我真是服了。”郝歌在一旁煽风点火。 “哼,我不反抗而已,就凭她……”百合用力掰开我的手,我想笑,今天她是第二个掰我手指的人 。 “你别费力了,她是个厨子,每天挥舞着大铁锅,就你这样的,再来两个也不是对手……”我看了一眼郝歌,她慌忙摆摆手,撇清关系。 “我来准备酒,你们继续,不要伤及无辜。” “喝茶。”我朝她大吼一声。 “好,我记得桌上有茶包,我来安排,放心,交给我了,你继续,继续……”我噗哧一笑松开手。 “你真的很讨厌。”我怨怼地看着她。 “我可以说话了吗?”百合摇晃一下脑袋,指着郝歌鼻子说:“我再告诉你一遍,我身高一米七六,没到一米八,下次你再拿我身高开玩笑,我就翻脸了。” “一米七六是吧?”郝歌揉了揉手腕,在百合脖子上比划一下。 “对!”百合向前一步。 “高跟鞋有十公分吧?”她说,我也朝百合脚上看去。 “这是露姐的,非让我穿。” “难道你光脚走路?”我看争论越来越无厘头,很无措。这时韩哲推门进来,他蹙着眉问:“你们干什么,外面都能听见争吵声。”郝歌却作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你来晚了,没看见最精彩的一幕……”看她还想继续陈述,我连忙拉住。 “都过来坐一会,我们商量一下百合的婚事?”众人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何谈婚事?”她一甩胳膊,跑回沙发上坐着。 “百合,你也不小了,可以谈了。”露姐放下话筒也来掺和。 “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怎么谈婚事?跟谁谈婚事?” “这个女人疯了,你们都疯了!”她跳起来往外走。 “那个诗人……”她顿住,手指着我,额头上青筋暴起。 “秦晓雨,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全世界都欠你的,我们不欠……”郝歌去拉她,她一甩胳膊,郝歌被甩到门上。 “别拦,让她说。”我气定神闲煮茶,洗干净的茶杯用头道茶汤烫一遍,再注入煮沸的茶水。百合拖着椅子坐在我对面,冷冷一笑,“你摆什么谱?” “我不同意你和诗人在一起。”她“唰”的一下站起来,提起椅子就要往地下砸,被韩哲接住,把她摁在椅子上,她动弹不得,奋力反抗一番后终于放弃。 “他们见过了,反对我还能理解。”她捂着胸口呼呼喘气。 “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谁?站出来……” “女人的第六感。”我把茶端到她面前,她猛喝一口,“烫,你想烫死我。”一阵笑声后,她败下阵来,头趴在桌子上,哽咽地说:“是我一厢情愿,单相思,人家还没同意。为什么你们谈恋爱全校师生都祝福,那些暗恋韩哲的女孩,也不敢站在阳光下,而我呢?” “我差哪了?” “你差一个真心对你好的男人,而不是高高在上,轻易就能驾驭你喜怒哀乐,甚至生死的人。” “你听我说完,那个人面相不好。” “你她妈是算命的……”她伸手过来打我,我躲了。 “把她摁住。” “我舅舅很信这个,他的知识储备远在我们之上。他的爱情,事业以及人生经历都可以算出来 ,包括我的婚姻,那时候他说我可以恋爱,可以轰轰烈烈,但一定要自爱,因为我将来的丈夫并不是他。” “他给我看过一张图,男人十恶图,榜首就是你的诗人,一模一样。连脸上的痣和痦子,以及右边眉尾的胎记,都一模一样。”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一定要相信他。十年前他给你看过,他当时的样子,我历历在目。他说这个丫头还能快乐十年,潇洒十年,有钱有颜,无忧无虑。” “十年后呢?”百合坐直了身子,抹去脸上的泪水。 “我也这样问,可舅舅什么也没说,就把那张图递给我。” “图上的男人,交往任何一个,她都会被坑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你要收好。” “到那时,无论她怎样闹,都不要放弃。” “遇到一个好男人可以让你幸福一辈子,天真烂漫一辈子,做一辈子少女,即使垂暮之年依然如此。同样的道理,遇到一个渣男,他可以让你尝尽世间所有的苦难,即使你历经千辛万苦重返人间,他也会把你抓回地狱。”我拉住百合的手,“这些都不是我杜撰,舅舅亲口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每个标点符号,我都没有篡改,我以佳佳的幸福起誓……” “呸呸呸!你瞎起什么誓,谁让你起誓了……”她站起来,双手合十。 “老天爷不要听她的,所有厄运我来承担,于佳佳无关。”说完虔诚鞠躬。 “本来想回去说。”茶凉了,我给她加些热的。 “我知道,我惹你了呗。”她端过来一饮而尽。 “晓雨你看,她一大串深情并茂的文字,只换来诗人简单的敷衍。他是高手,他在钓鱼,连诱饵都没有,你傻傻的往上跳吧!”这时候酒楼工作人员进来,问什么时候回去,老莫说:“姑奶奶们 ,走吧,车上接着闹。” “我的手机……”她反应过来,手机已经在郝歌手里。 “不要读出来,我的隐私,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你……你要干什么?”她去抓正在打字的郝歌,却被韩哲和老莫架着往前走。 “你们结束了。”郝歌追上来。 “跟我没关系,诗人说他壮志未酬,不考虑终生大事。” “然后呢?”她眼中喷火。 “然后我同意了,诗人先删除你的微信。” “你想喝一杯吗?”她晃动着手机。 “你们就这样草菅人命,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要看那张图,如果没有我弄死你们。”她的歇斯底里引来众人围观。 “松开。”她大喊一声,整理好衣服,转过头看我,脸上露出莫衷一是的笑。 正文 第34章 女人与酒 “她们走了,你是不是很孤独。”露姐换上拖鞋坐到我身边。 “有一点,我现在很怀疑来这边的目的。” “现在呢?”她起身离开,我托着脑袋想了想,也没有答案,要不厚着脸皮回去吧!房子十月底就可以装修入住了,总要花点功夫在上面。 “你想什么呢?”露姐拿一瓶酒,先给自己斟一杯,扬起酒瓶子看了看,浅尝一口后有些欲罢不能,一杯接一杯,很快瓶酒见底了。 “这个牌子的酒,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还挺好喝的。” “百合寄来的,你喜欢冰箱里还有。”我说。 “你不来点吗?”她把空酒瓶抱在怀里。 “都给你,我喝不惯。” “姐,我想回去了。” “等我以后想你了,和你视频,你再忙都要接,记住了吗?”她点点头,看着空酒瓶又看看我,依依不舍道:“你等我一会,我再去拿一瓶。哦!对了,我让厨房送菜来,你一会给他们开门。” 厨房送来了几盘喝酒的小菜,三四样时令水果,一大捧鲜花,特意交代是老板准备的。修剪好花枝,随意放在地毯上,茶几上,很美! 果然美丽的事物不需要过度粉饰,就像晨曦与落日,暖阳与微光,美在心中,在每个人的感悟里。 “送来了,有酒有花有美食,真好!”她坐下来开始吃,把我说的话丢在九霄云外。 “你为什么不吃,不舒服吗?”她伸手抚我额头,自言自语道。 “没发热呀!”瞥见我异样的目光,一拍脑门。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想……”她表情夸张,故作冥思状。 “对了,你说你想回去,对吧!”我哂笑,“对,我想回家,想我闺女了。” “那为什么不一起走?” “等我给你送行!”我推她一下,她笑了,“我舍不得你,她们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你也走,让不让我活了。”在她的感染下,我也倒了一杯酒,“以后不忙的时候,欢迎你们去K市,我做东,不,我炒菜给你们吃,我的厨艺还是不错的。” “我们都很期待,光听百合讲,哈达子都要流出来了。” “不过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我想收养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孩。”她一饮而尽,再喝被我拦住了。 “你已经醉了。”她挥挥手,低头抽泣。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知道他为什么准备这些东西吗?” “你想知道他现在正在干什么吗?”一连串问号再加上她红肿的眼睛,我大概明了。 “十几年前,他就有家室,他妻子是农村人,没多少文化,老老实实在家务农。 他一个人在外地做生意,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他开始嫌弃她,经常不回家。他父母着急抱孙子,一次又一次催他回去,就在那时候,他认识了他的白月光,他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他除了不能给她名分,其余都尽到了做丈夫的责任。半年后白月光怀孕了,可纸终究包不住火,他父母以死相逼,他回家后对老婆越发的冷淡,经常恶语相向,他老婆受不了喝农药自杀了,他的父母也因为伤心过度,一个月内相继撒手人寰。办完了后事,他回到城里,他的白月光难产被送到医院,他赶到时母子都没保住。” “太惨了,电视剧都不敢这样编。” “那次醉酒,是他白月光生日,而今天,是白月光母子罹难的日子。” “他难过也是应该的,你要理解。”最后两瓶酒,我拿过来,打开盖子。 “我陪你,一人一瓶,喝完睡觉,什么都不要想。”我擦去她眼底的泪。 “我们一起后,他坚决丁克,一开始我还自以为是,以为他爱我,舍不得我吃生孩的的苦,后来……”她扬起脖子,泪水流进酒杯,伴着葡萄酒的酸甜,一起灌进肚子里。 “我知道后大吵大闹,离婚、离家出走、出家当姑子、卧轨、吃安眠药,能做的都做了,可劲的闹腾,他的白头发一夜之间冒出来,后来终于妥协,可是……”她仰脸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不能生,多么滑稽呀!” “我它妈的不能生,我竟然是个不下蛋的老母鸡。” “有没有这种可能,老莫知道你不能生孩子,所以才选择丁克,这也是爱你的一种表现。”她两眼充血,四下打量着什么,满地的空酒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你不能喝了,如果喝酒能解决问题,每年自杀率为什么还这么高?” “为什么呀!”她忽然一凛,好似找到了重心。 “喝酒带给你的快乐,只是酒精麻痹你的大脑,烦恼和忧愁暂时脱离你的意识,所以快乐。” “醒酒以后,一个不落的全部回来,你又加重了一层对自己无助而绝望的认知。日积月累烦恼就像雪球越滚越大,等你幡然醒悟的那一天,一切都晚了。”她睡了,像婴儿一样蜷缩在摇椅上。 “你的身体也因过度酗酒而疾病残身,相比死亡,那些所谓的爱恨情仇又算的了什么呢?”给她盖好被子,今夜无风无雨,一轮圆月高悬。 “好好睡吧!” 正文 第35章 老莫 “咚……咚咚咚!”几声清脆而有节奏的敲门声,让昏昏欲睡的大脑忽然变的清明。 “是你?”老莫站在门口,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花白的头发,疲倦的面容,有一种历经岁月腐蚀的沧桑感。 “我来看看露,她有没有闹你,我很抱歉……” “进来吧,你不用抱歉,她已经睡了。” “我可以看看她吗?”他的样子,完全消失了之前的锐气,很像一位在外奔波劳累,却有家不能回的男人。 “她在楼上阳台,你去吧!”我随着他上楼,在客厅里煮了一壶果茶。 “地上酒都是她喝的吗?”老莫绕开满地的空酒瓶,缓缓坐下。 “不全是,我也喝了几瓶。” “很奇怪,你却没喝酒?”我给他倒了一杯茶,金黄色的茶汤在杯子里旋转。 “我为什么喝酒?”他端起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 “露教你的。” “名师出高徒,不对……应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多加了一味花茶,味道很不错。” “她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如果你还爱她,怎么舍得……”他很安静,袅袅茶烟变换着婀娜的姿态,他放下茶杯看我。 “你知道吗,茶只有两种姿态,浮和沉;饮茶人也只有两种姿势,拿起、放下。人生如茶,沉时坦然,浮时淡然,拿得起,也需放得下。 “也就是说,你想放下她。”我掀开茶壶盖,在里面放了几枚黄莲。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果茶里放黄连……”我没理他,又加入一小撮苦丁。 “生活很像这一壶热气腾腾的果茶,里面放了苹果、青桔、百香果、少许柠檬、加了蜂蜜、自制的茉莉花茶包,还有桂花,这样一壶热茶,那个女人不爱。而你呢?就是见不得她开心,见不得她欢喜,非要在里面放一把黄连和苦丁,她不喝了,你就快乐了。这么一大壶又苦又涩又怪的茶,你一个人全部喝完,然后对她说:自己有多苦,有多悲壮,曾经的经历的有多凄惨跌宕,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的目的是什么?” “像她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她会死的,她会先你而离开这个世界,弥留之际,她或许不记得你对她的好,她只记得茶的苦,生活的苦,爱而不得的苦,你带给她所有的苦……”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过不了多久,像你这样的钻石单身汉,会有很多年轻女子往上扑,露姐的故事换个人继续演绎,你太苦了。” “回去吧,我会照顾她的。”我端茶送客,他却岿然不动。我看他一杯又一杯喝光了壶里的茶,放下杯子对我说:“我可以留宿一晚吗?” “我想陪陪她?” “好吧,我给你拿被子。”这一夜,我几乎没睡,反复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别人的事情,我能看得清,并分析的有条有理,而自己的,却始终一团浆糊。 拿一块面包,不知不觉走到酒店,前台美女笑着说:“欧阳,今天四十多桌,够你忙的了。”我笑着点点头。 “欧阳,你先把洋葱和辣椒切了,其它的等一会。”厨师长过来,我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食物,一种莫名的喜悦油然而生。 “洋葱一半切丝,一半切片……”厨师长走后,一个小跟班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你等一下,我录下来。”我掏出手机,在一片笑声中,他灰溜溜离开。洋葱对半切开放进冰水里,不会熏眼睛,洋葱还脆嫩鲜甜。辣椒切菱形片用作小炒,切丝炒肉,不需要一次性准备太多,蔬菜很容易氧化变黑。 “欧阳,我看你做事很麻利,想不想学炒菜,我教你。”那人又来了,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八字步。 “不想学,我脑子笨。” “我看你很聪明呀!” “你不用拜师,过去老江湖的那一套过时了,与新时代脱轨了,你只要好好……” “抱歉,我接个电话。”刀随手扔在砧板上,颤巍巍晃动着。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去拿,刀忽然晃的更快了。 “姐,有事吗?”我问。 “没什么,你在哪呢?”她问,我笑了笑:“我上班。” “你回来吧,老莫给你装窗户,装窗帘,还要给阳台重新装一个移门。”我笑,“他心疼你,害怕你在我这里睡觉冻着,随他吧!” “你真不回来,那你告诉我在哪里上班,我去找你 。” “不用,下了班就回去,再见!”挂上手机,我问他:“你刚才说什么?”他摆摆手,“没事,你忙,你忙。” “欧阳,今天的工作餐你来做。”那人一副胜利者嘴脸,洋洋得意围着我转了几圈。 “凭什么?” “工作餐一直都是厨师做,她不过是配菜的,你们太欺负人了。”有人为我打抱不平,打抱不平的人越来越多,我成了受害者,被大家怜悯和同情的人,这个结果相比做工作餐更让我接受不了。 “没关系,你们帮我一下。”我说。 “我焖饭,你们俩帮欧阳洗菜。”一位老先生说,他是老板的舅舅,工作兢兢业业,没一点皇亲国戚的架子。 “多谢大家!”我很感激他们,但深知也该离开了。 “这个菜……”厨师长拿筷子的手有些抖。 “很好吃,没想到普通的蔬菜能炒出这个味道。” “好好吃呀!我最讨厌的包菜和西兰花了,你竟然炒出了我们吃不起的样子。”一个服务员大声说,众人附和,我如坐针毡。 “我炒菜很难吃的,今天是例外,全靠火候好,配料齐全,佐料丰富,巧了吧!” “这几道菜,没有十几年功底做不出来……”老板舅舅夹了一口菜,想说什么却没说,又夹了一口菜,他放下筷子,望着厨师长。 “如此大才被你忽视了,真不应该。”厨师长脸色涨红。 “怪我,欧阳来应聘的岗位就是这个,我还问她会不会炒菜,她当时态度很明确,她只会配菜……” “没错,我只会切菜,平时看他们颠勺,现学的,你们喜欢吃,以后的工作餐我包了。” “好,太好了!”有人叫好,有人鼓掌,这件事大概糊弄过去了。 回到家,我楼上楼下逛了一圈,房间的布置完全变了,阳台上不但有玻璃窗,还有漂亮的窗帘,我数了数,一共三层。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客厅也是我喜欢的样子。我很感慨,确定老莫是爱露姐的,也许我的话起了作用,可实在想不起来说了啥,但愿他不会怨恨我。 “晚上想吃什么?”露姐的微信。 “没有特别想吃的,你替我谢谢老莫,房间布置的很温馨。” “除了老莫,你还要感谢一个人,他很了解你的喜好。” “难道是你,你好像并不了解我,算了,我不猜了。” “等一会,我还有话对你说……”她情绪有些激动。 “说不说?我今天有些累,想睡一觉。”我朝着手机吼了起来。 “谢谢你!你知道我醒来时看见老莫,我有多激动吗?” “他和我说了很多,我们第一次开诚布公聊起他的过去,他的婚姻以及他的心上人,他说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只对我一个人好,不惹我生气。” “这可太好了。”我打个哈欠,“我很困,以后再聊吧!”她唠唠叨叨说了好多,但还是挂了。 一种情愫在大脑中衍生,屋里设计,家具的摆设,我都喜欢,这种喜欢是刻在骨子里,与生俱来的。 “熟悉我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我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下楼打开冰箱,一瓶酒都没有,心里有些失落。 “姐,我想喝酒了。”我打给露姐。 “OK,马上到!”她带来许多零食,几碟下酒菜,唯独没有酒。 “我答应老莫戒酒,今天是第一天,你要帮助我。”我看着桌上的佳肴,看着她神采奕奕的容颜,心里很想骂娘。 接下来开始干聊,我几次把话题转移到装修房子这件事上,又胡乱猜了几个我们都熟悉的人,她异常冷静,没有酒的加持真的不行。大约半小时后老莫也来了,夫妻俩像打太极一样,我累了,把他们轰走。 “你在哪个酒店,听说只是配菜,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我不想动脑子,切菜就很好。” “工资还没有K市零头多,你真的不介意。”老莫接着问。 “不介意,找这份工作只为了打发时间,你们夫妻回家腻歪去,我可不想吃狗粮,走吧……”我站起来,把他们推了出去。回到屋里,冷冷清清的客厅,残羹冷炙的餐桌,每一处都有李凯的影子。我怀疑自己抑郁了,这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有酒就好了,对,下楼买酒。 超市里很热闹,工作人员忙着整理货架,十几个购物车里装满了酒,看着空空的货架我怔怔出神。 “酒架撤柜了吗?”我问,可是没人回应。我在购物车里挑选了几瓶鸡尾酒,拿到收银台付款,女孩一边看我,一边看手机。 “对不起女士,酒不卖。” “为什么?” “我们老板规定的。” “你们老板是谁?” “老莫。” 正文 第 36章 云朵 把工作辞了,我更加无所事事。得知我失业后最高兴还是露姐,她联系两家孤儿院,这两天就去看看。 “你知道吗?” “我们其实已经接受了没有孩子,孤独终老的生活,都是你,你让我们又燃起了为人父母的渴望。”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趴在桌子上,一粒粒数着盘子里的花生米。” “佳佳太好了,这个孩子如此的乖巧懂事。”我看她一眼,把花生米倒在桌子上,重新数。 “有没有这个原因,她妈妈太不靠谱了。” “有,佳佳走后,我和老莫就商量领养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孩,最好八岁,最好长的像佳佳。” “我最好把她送给你们……”她握住我的手,激动异常。 “口误,别放在心上。”我又把盘子里数了一半的花生米倒在桌子上,接着数。 “你能不能找点事做,这样颓废下去我看着别扭。” “姐,我想回家。” “不行,你留下来帮我看看孩子,约好后天去。” “你陪我一起,老莫不敢去。 ” “他不给我酒喝,你知道酒柜撤了吗?” “我去付钱,营业员边看手机,边看我,我上了黑名单。” “他都为你好,少喝点酒吧!”我皱了皱眉,把盘子搅乱,花生米洒落满桌。 “我累了,你随意。”下楼脱掉外套,躺在床上,被子还有他的味道,我用力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这个床太窄了,美中不足。”她过来挨着我躺下,没多久,耳边响起了鼾声,她睡着了,我却辗转反侧。 孤儿院在郊区,这两天下雨的缘故,路上很泥泞。 女孩由小到大站成一排,脸上均露出讨好似的笑容。 “最小的不到两岁,最大的十四,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院长把一沓A4纸递给露姐,上面详细记录孩子的信息。 “你们不要拘谨,散开来,该玩玩。”院长挥挥手,像轰小鸡一样。 “我们商量一下。”出来后,我对她说:“姐,我们走吧,这里的孩子全都受过培训,失去了孩童的纯真。” “好,你等我一会,我和院长打个招呼。”回家路上,她一言不发,我手中的方向盘也异常沉重。 “下个路口右转,约五公里处是成都最大的福利院,我和老莫每年节假日都来,他们有开放日,允许各界人士布施捐赠。” “你们俩都是好人,会有福报的。”我说,她用眼尾扫了扫我。 “但愿吧!” “欧阳,你基因这么好,为什么不多生几个?”她思维很跳跃,把锅甩回我身上。 “我单身,要不你给我张罗一个老公,不要彩礼,不要五金,对我和孩子好就行。” “这样的人太多喽!我想介绍,又怕挨揍。” “我孤家寡人,谁揍你?” “好了,谈谈正经事,你今年多大,为什么不能生?” “月经走了吗?”她气的要吐血,我畅快至极。 “你会不会聊天?” “我膈应什么你偏提什么?”我莞尔一笑,“是你先不好好聊天的,我有样学样,你是姐姐嘛!” “过几天,等这件事有结果后,我带你去哈尔滨,听说那边有一家医院,专看不孕不育。” “你不良广告看多了吧!”她气的不轻。 “我高中语文老师,在她儿子死亡一周年后,去医院拿掉环子,找中医吃补药,绝经几年的她两年前生了一个男孩,据说和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一模一样。” “从此她信佛,食素,相信一切因果循环。” “你是认真的?”她看我。 “当然了,我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她扶额沉思。 “要不我们回去吧!我如果能生……”她泪盈于眶,激动握住我的手。 “你的福报在这里,还是过去看看,没有满意的我也不勉强。”车子停下,她迟迟没下车。 “你知道吗?每一次从孤儿院出来,我都会连续几周睡不好觉,那些孩子太可怜了。” “你先进去,他们不认识你,有工作人员上来询问,你就说路过,过来看看。” “好吧!”关上车门,看见捂住脸哭泣的露姐,我心乱如麻。 进入院子,有很多小朋友在玩耍,很像一个幼儿园。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孤单地躲在角落里。 “你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玩?”我问,女孩一见我就跑,跑到另外一个角落,慢慢露出脑袋,我向她招了招手,她眼里闪过一束光,瞬间黯然了。 “他们都不喜欢我,他们说我笨。”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木梳和皮筋,还有一颗大白兔奶糖,她怯生生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渴望。 “来吧,我替你扎头。”她杵在滑梯后面,一旁玩耍的孩子一窝蜂涌过来,我把糖分给他们,一眨眼功夫,一大包奶糖分完了,女孩依旧默默流泪,悄无声息的样子更让我心痛。 “阿姨,你想收养我吗?”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根麻花辫,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很可爱。 我有些心动,这不正是露姐要找的孩子吗,我决定逗逗她。 “不是。”她瞬间变脸,甚至有些厌恶地盯着我,小巧精致的嘴巴一张一合,挤出的几个字让我心中一凛,仿佛一股寒气入体。 “你领养这个傻子吧!你们全家都是傻子,智商超不过十岁。”临走前还恶狠狠的从我手里抢走梳子,我以为她要据为己有,没想到她把梳子扔到地上用脚踩,还不解恨,招呼每一个小朋友都来踩一遍。 “阿姨,给你梳子。”躲在滑梯后的女孩跑过去,把梳子捡起来,还被他们推了几下。 “已经脏了……”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快喘不过气了。 “我会变魔术,你看手里只有梳子吧!你吹一口气,变,还有一颗糖。”她笑了,糖纸剥开,我把糖放到她嘴里。 “甜吗?”我问。 “甜。”她站到我面前,让我帮她梳头。 “阿姨轻一点,疼了你喊出来。”我说,她点点头,很乖巧的样子。 “我有一个女儿,和你一样大,我真该带她来看看,还有这么多没有父母的小朋友。” “你女儿一定很幸福。”她想转过来,被我扳回去。 “你多大来孤儿院?” “我不知道,听老师讲,大概一岁多。” “你喜欢这里吗?”我问。 “不喜欢,他们说我傻,都欺负我。” “你为什么不跟老师说呢?”收起梳子,我抚摸着她黑而柔顺的发梢,她转过脸看我,依偎在我怀里。 “说了,但没有用,老师走后他们还这样。”有工作人员向我来,想到露姐的话,心里还是很纠结。 “那个女孩来多久了?”我指着跳皮筋的小女孩 。 “她上周才来,父母车祸去世了,她是我们这里的香饽饽,好多人来看她。” “怎么还在这里?” “她挑选父母,年老的不要,生病的不要,没钱的也不要。” “她叫什么名字?”我站起来,正好迎上来人的目光。 “你好,请问你需要领养孩子吗?” “不,我只是路过,过来看一下。”她有些失望,女孩敛起笑容,规规矩矩站着,那个四五岁小女孩开心鼓掌,大喊到:“她是傻子,没有人要她。” “菲菲你闭嘴,去那边玩。”她大声呵斥,我蹲下来替她整理好衣服,然后离开。 “阿姨,我叫云朵,我不是傻子。”我停下来看她,“云朵乖,阿姨还会来看你的。” “真的吗?”她跑过来抱住我,我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相信我,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回到车上我心潮难平。 “你去吧,我已经有合适人选了。”露姐临下车前对我说:“但愿我们看中的是同一个人。” “不太可能,我知道你中意哪一个。”拿出便签本,在背面写了几个字,折叠后交给她。 “回来再看,如果你选中便签上的女孩,能不能听我一句劝,那个女孩城府太深,不能要。” “不会吧,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少心机?”她一脸不屑,笑着离开。 半小时后,她打来电话,已经选好了,让我进去。 “咱们又见面了。” “你叫菲菲吧!”女孩吓得一哆嗦,躲到露姐身后。 “姐,你看看,我写的对不对。”她半信半疑打开纸条,一脸错愕的表情。 “我喜欢这个女孩,要不两个都带回家,观察一段时间,你再决定收养哪一个。”我说。 “她是个傻子,我不想和傻子住在一起。”菲菲指着云朵,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我看露姐有些为难,于是笃定地说:“这样,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一段时间后,如果你主意已定,我绝不掺和,都听你的。” “好吧!” “那院长,我们需不需要办手续?” “不用,我们都了解,你先把孩子带回去,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就这样我们带着两个女孩回家,一路上露姐都在打电话。 “妈妈,姐姐打我。”菲菲开始演戏了,没几十年的老戏骨根本演不了。 “阿姨,我没有,没有打她,是她主动挨着我坐的,我什么都没干……”云朵想解释,可是她越解释越乱,菲菲嘤嘤的哭声让露姐乱了方寸,她信了。 “妈妈我没有事,你不用管我。”菲菲依旧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 “云朵,你看妹妹多好,你要向她学习。” “阿姨,我真的没有欺负她。”云朵也哭了,红灯停,我见露姐皱了皱眉,隐忍不发而已。 老莫给孩子们接风洗尘,他很高兴,两个孩子都喜欢。 “老莫,我有话对你说。”趁露姐带她们洗澡,我说出自己的担忧,没想到老莫也察觉了,我们一拍即合。 两天后,露姐找到我,她说她受不了了,菲菲不是嘴角有伤,就是膝盖破了,好好一个小姑娘,每天惨兮兮的样子。 “你确定是大的欺负小的?”我问,她愕然。 “不然呢!菲菲比云朵小四岁,整整矮一头。” “你回去找老莫,他有你需要的答案。” “你们搞什么,我刚来就把我轰走……”她气哼哼离开。 一周后,她带着云朵到我家,推开门,云朵哭着抱住我。 “阿姨,我也有爸爸妈妈了。” 正文 第37章 安居(1) 凌晨两点,手机忽然响个不停,我心中不安。 “姐,是我……”杨梓气若游丝般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我坐起来问。 “没什么,想你了,很想很想,夜里睡不着,才给你打电话。” “杨梓,你听我说,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的,为了孩子,先忍下来。”她哭了,“姐,我知道。我一直忍着,可是我婆婆太过分了,当着沈丞的面对我嘘寒问暖,沈丞一走立马变脸,川剧表演都没她那么快。” “这些,沈丞都知道吗?”我问。 “知道,沈丞也没有办法,我公公准备起诉离婚,家里现在一团糟。我婆婆管不了他们,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我这边,我还要上课,带一群叛逆期的孩子……”她抽泣着。 “沈丞还没回家?”我问,虽然很心痛,可也帮不了她。 “他去乡里调研了,韩学长想锻炼他,先从乡长开始做,全省最穷,占地面积最大,土地最贫瘠的乡。”她失笑一声。 “韩哲脑子坏掉了,沈丞也不分轻重,你现在怀着孕,预产期快到了吧?”我暗自叹息,“他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家,还有这么变态的妈。” “姐,我打扰你了。”杨梓小心翼翼问,原本活泼可爱,无拘无束的她终于活成了我最担忧的样子。 “不是的,让我想一想,我给韩哲打电话,让他取消沈丞的工作。” “不不不……”她有些气喘。 “他想走仕途,我支持他,姐,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临走前交代你了,遇到困难找郝歌,她会帮你。” “姐,你还不知道吧?”她轻叹一声。 “学姐现在也一塌糊涂,她想分手,郑学长不同意。” “为什么?”我问。 “很多事情堆积起来,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 “姐。” “嗯!你说。”我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整 。 “那一夜你喝醉了酒,我以为你说的是醉话,郑学长说的是笑话,没想到,你们说的都是真话。”打开窗户,湿润的风涌进来,疲惫感一扫而光。 “你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 。我明天回家,我来照顾你。” “姐,真的吗?” “你要回来。” “比真金还真。”安顿好她,我辗转难眠 。 他们夫妻这两天忙着给云朵上户口,没工夫搭理我。收拾好房间,整理好衣物,给露姐留下一封信,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么巧,是你!”我刚坐下来,就看见一个熟人,他把行李箱放在上面,挨着我坐下,夺走我手里的票,皱着眉头。 “先生,这是我的座位。”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推着行李箱过来。 “你,一个人吗?”他问 “是呀!可你占了我的座位。”女孩不卑不亢,他慌忙站起来。 “姑娘,你别多想。” “这是我朋友,我们能不能换个位子,这是我的票,我帮你放行李。”女孩红了红脸,我心里默念:年轻真好! “欧阳女士,你还欠我一顿饭,什么时候补上。”他坐下来一本正经说道。 “随时都可以,要不高铁上这顿我请,你想吃什么?” “别,这也太便宜你了。” “香烟,瓜子,矿泉水,我这里应有尽有。”他从地上拎起一个塑料袋,各种各样的零食。 “怎么样,小卖部里都没有我准备的丰富吧!”他神采奕奕,期待我的赞美。 “很丰富。”我言不由衷夸奖了一句,整个车厢都荡漾着他爽朗的笑声。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天亮赶紧订票。” “你还信这个,梦中有什么?”我拿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纸,浓郁的香味在唇齿间弥漫。 “梦中我们上了同一辆高铁,还梦见你吃我的巧克力,就连细微处也一模一样。”我想笑,我大概老了,这样的搭讪方式我接受不了。 “我也做了一个梦,夜深人静出门,被一只大狗熊盯上了。” “你等会,我查一下百度。”他真的打开手机,很认真去查。 “我大概了解一下,这个梦通常意味着你可能面临一些来自现实生活的压力和困难。也有一种可能,最近没有休息好,身体常常感到疲惫,或者受到某些方面的困扰,迟迟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怎么样,被说中了吧!”我察觉来自四面八方异样的目光,示意他噤声。 “很准!”我小声说。 “那好吧!我先睡觉了,到站了提醒我。”他说,我回一个善意的微笑。眼罩拿在手里,被露姐来势汹汹的电话铃声惊出了一身冷汗,拿着手机去卫生间,在里面被她训了十几分钟,直到外面的敲门声震耳欲聋,直到让她骂了个痛快,这才放了我。 “真是的,卫生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一个老汉骂骂咧咧往里冲,“咣!”的一声,门关上。乘务员尴尬笑了笑说:“时间确实有些长,你打电话可以去隔间。”我红着脸往回走,慕容珂站在离我大约两三步远的地方,一副想看好戏的样子。 “我说你去哪了呢?车厢里都找遍了……”我没理他,回到自己座位,喝一口茶,困意全消。 “干嘛?”他把手机递给我。 “加你微信呀!你若下车了,欠我那顿饭我找谁去。”我哭笑不得,既要为自己无知买单,还要忽略别人的嘲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个世界怎么了。 “我手机没电了。”为了证明没骗他,我打开手机,只有百分之一的电量。 “没事,我有充电宝。”看他熟练地做完这些,我很想问一句:和你很熟吗? “百分之十的电量,可以加了。”我无奈点开微信,加好友。 “我扫你,点回关就行,Ok,成了。” “佳佳。” “我女儿名字。” “这个名字好,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他坐直身子,开始字正腔圆的朗读。 “她才七岁。”戴上眼罩,我蔫蔫回了一句,一阵笑声后他老实了许多,我耳边终于安静了。 下午两点,高铁到达K市。 “今天太累了,改天请你吃饭。” “欧阳雨,她们都叫我欧阳。”我伸出手。 “慕容珂,很高兴认识你。”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 “那么,再见!”他的笑容如沐春风,但愿世界因此而变得温柔。 回到家里,婆婆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公公把行李送上楼,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 “真的不用和我们换房间吗?”婆婆跟着我来到为杨梓准备的房间。 “不用,这样就挺好。有独立卫生间,她起夜方便。” “我已经联系搬家公司,你如果不太累,我们现在就去杨梓家,钥匙在我这里 。”公公说。 “不累,在高铁上休息了。对了,爸,佳佳几点放学?”公公拿出手机。 “今天没有延迟班,四点四十就放学了。” “我知道了,我们得抓紧,我想去接她。” “她不知道我回来吧?” “放心,保密工作做的嘎嘎的。”公公打趣道,在他的词汇库里,嘎嘎是最好的,可以形容一切事物。 在车上,我给杨梓打去电话,她说明天放暑假了,最后一堂课五点半放学。 “五点半,你接过佳佳再来接她也不晚。”婆婆坐在驾驶室里,隔着玻璃朝我大吼。 “好的阿姨,辛苦您和叔叔了,我们晚上见。”手机里传来杨梓的声音,她竟然听到了。 “晚上见。”放下手机,终于感觉到饿,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 “你一定没吃早饭,等一会我们去搬家,你找个地方吃碗面,学校门口有很多卖小吃的。”公公说,我难为情地笑了。 “先搬家吧!饿一会就不饿了 。” “这是什么逻辑?”公公说。 “杨梓家很好找,到了我指给你看,你吃完过来就行。” “我们先收拾一遍,沈丞忙,杨梓也不方便,她那个婆婆,有还不如没有,尽捣乱了,是吧!老婆子。”我低头假装看手机,公公敢这样明目张胆了。 “师傅,到了。” “欧阳,进入小区第1栋楼,1层,104就是杨梓租的房子。你先去吃饭,放心,一时半会活干不了。”我跳下车,把婆婆扶下来。 “妈,我先去吃饭了。”她怔了怔,脸转向别处,我尴尬万分,恨不得扣出一套三室两厅来。都说近乡情怯,怯的是乡情,怯的是故人相见如陌路;而我,怯的是婆婆,我不敢想我们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到那一天能不能拉下脸叫她一声阿姨。 “孩子叫你,发什么愣呢?”公公一声呵斥,婆婆肩膀颤了颤,转过脸时满脸堆笑。 “去吧!” “我刚才想事情,没听见。” “老板,来碗雪菜肉丝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抬头。 “哪里都有你?”韩哲坐下来,“老板,没有辣椒油了。” “来了,面一会就好。” “你一大早离开成都,遇到了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死死盯着他,还说保密工作做的好。 “一大早老莫给我打电话,她说露姐在家发疯了,你不辞而别刺激到她。” “我给她写了一封深情款款的信笺,一千多字,还不能消气。” “又在高铁卫生间,被她骂了十几分钟……”韩哲一口茶喷出来,他急忙拿纸擦,我端碗换桌子,他跟过来坐下。 “您的面来了。”老板很热情,还赠送两碟小菜。 “杨梓凌晨两点给我打电话,哭的那叫一个凄惨,你不管不顾,还安排沈丞下乡,仕途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问,他愣了一下,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着我。 “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遇,他至少要少走十年弯路。” “再说,杨梓肚子里怀的是沈丞的骨肉,她是孩子亲奶奶,应该不会过分为难她。”他分析的很理性。 “同一件事情,女人和男人看法不同,她婆婆所谓的厚待无非是照顾好她的衣食住行……” “这就可以了,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做到这样就不错了呀!”他好像把自己说通了,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那血脉压制呢?” “精神上的折磨呢?你别忘了,她是一个孕妇,她很脆弱,每天和一个疑似神经病朝夕相处,她也会疯的,一尸两命呀!”他皱着眉头,不得不又一次放下筷子。 “你是不是仙侠剧看多了,这种事情不存在。沈丞每天都回家,我也让他处理好婆媳之间的矛盾,他每天都乐呵呵的。” “没心没肺的东西。”我骂了一句心里痛快的点。 “算了,我发现我和你没法沟通,吃好帮杨梓搬家,我来照顾她。”他看了一眼手机,“露姐电话,接还是不接。” “接,你能替我美言几句,这碗面我请。” “真的?”他两眼放光。 “老板,再来一碗牛肉面,还有一斤肘子,一斤卤牛肉,打包带走。” 正文 第38 安居(2) 杨梓住下第三天,她婆婆终于鼓起勇气来敲门, “妈,我看到她就烦,你可以吗?”我问,婆婆目光坚定,拍了拍胸脯。 “交给我了。”于是下楼开门,一场异常冷静的拉锯战正式上演。 “外面无论多乱你都不要出来,我相信我婆婆的战绩。”我说,杨梓笑道:“姐,这样好吗?” “非常好,你想睡就睡, 饿了就吃,外面和你没关系。” “那要是沈丞问起呢?” “你就说睡着了,没听见。” “谢谢叔叔阿姨!谢谢姐!我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她说着说着要哭了。 “休息吧,我去看看战况如何,一会向你汇报。”我不能下楼,阳台上也看不清楚,监控,对了,冰箱上有监控。我在手机上调整监控方向,婆婆很懂,她以拿水果为由,把摄像头调到最佳位置。 “为什么把我儿媳妇接到你家?”杨梓婆婆先发制人。 “她是我干女儿,当妈的照顾女儿天经地义。”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打110,我去告你们。”杨梓婆婆颐指气使叫嚣着。 “去吧!快去,一会公安局下班了。”婆婆搬个板凳坐在门口,腿抵在门上,杨梓婆婆见嘴上讨不到便宜,就想用武力解决,毕竟在身高和体重上,她都有明显优势。 “姐,她们打起来怎么办?”杨梓担忧问道。 “不会,你等着看吧!”我说,杨梓婆婆用力推,婆婆跌倒,于是大喊道:“好呀!你冲到我家打我,我家里人都在,还好有监控,她们要打你属于正当防卫,是你先非法闯入我家,而且打了我……”我公公上场了,我对杨梓说先关了,一会看战绩。 “欧阳,你给我出来。” “你自己离婚了,还见不得别人好,别人不知道你那些破事,我可知道,你为什么在雷老板那里干干就不干了,你心知肚明,K市哪个有头有脸的人不知道,你再不出来,我全部给你抖出去……”杨梓在手机那头气哭了,“她怎么能这样,她太过分了,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呀!怎么能这样……” “好了,你回去睡觉,这些和你没关系,毕竟以后还要朝夕相处,不可以弄太僵。” “好呀!我也很想知道我儿媳妇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中……” “如果你说出来,并且有人证物证,我让我儿子和她离婚。” “如果你信口雌黄,我把你送进ICU,我这把老骨头和你刚到底。”杨梓婆婆害怕了,撂下东西就走。 “回来,把东西拿走,我家不缺。”监控里她灰头土脸的样子没有来时的气焰。 “妈,谢谢你!”我站在楼上,总算见识到上海女人的厉害。 “没事,她敢诬陷你,往你身上泼脏水,看我怎么撕她的嘴。” “谣言传多了,总会有人相信。” “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她抹了一把脸,故作轻松地说,“那个老卡拉米,我都瞧不上。”说完自己笑了。 “欧阳,你走后我们也略有耳闻,我相信韩哲,他是一个很正直的小伙子。他说这些谣言都是琼姐,大富豪的老板娘自己传的,目的是想引起雷老板的关注。她已经承认了,后厨和前台几个獐头鼠目之辈,也被请到公安局喝茶,辞退的辞退,遣散的遣散,他们在公安局都有案底,出去也不敢胡说八道。韩哲这事办的周正,即还你清白,又给雷老板留一点颜面,让这件事悄然无声结束。”公公站在楼下仰头安慰我道:“这事过去了,以后谁提我和他没完。” “不过等韩哲来了,我们还要问问,杨梓婆婆是如何知道的,不可姑息养奸。”婆婆接过来说。 “也不用当着孩子面。”公公说,杨梓头缩回去,却被婆婆拉出来,她冲着我作揖拱手,就差一个万福了 “姐,我给沈丞打电话,我婆婆太过分了。” “打什么打,他事业刚刚起色,不要让他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分心。”公公制止。 “不是小事,她太恶毒了,这是人格问题,她触碰到我的底线了。”杨梓很激动,若不是沉重的身子拖累,她大概能跳起来。 “好了,以后谁也不要提。对了,妈,你今天真棒!”我伸出大拇指,婆婆也一脸得意。 “杨梓,早餐想吃什么?” “你去医院之前,你婆婆不敢来了。我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杨梓搂住我婆婆,眼泪哗哗往下流。 “妈,露姨微信。”佳佳给我手机,对楼下感人肺腑的画面颇感好奇。 “姐,你气消了。” “你都不知道我这一天过的诚惶诚恐,随时等待挨骂。” “你呀!不明不白就离开了,你让我们怎么想?”我听出她话中的不满。 “我也没办法,你就说我的信笺写的诚恳不诚恳,有没有让你感动的一塌糊涂。” “何止一塌糊涂,我整个人都糊了,烧焦了。” “那不能,对了,云朵这孩子怎么样?” “她很敏感,做事情小心翼翼,害怕惹我们不高兴,再把她送回去。” “你们不知道她小小年纪都经历了什么?终于有一个家,有疼爱她的父母,享受到了家的温暖,她当然害怕失去,再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躲在屋檐下,看别人开心玩耍,被别的孩子欺负。” “这些你没说,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当妈妈,一定有不妥之处,一定有让她感到绝望和恐慌的地方,我一定改正。”她开始自我批评。 “你很好了,孩子品德没缺陷吧,这是我最担心的方面。”我问。 “她很善良,昨天夜里老莫咳嗽很厉害,我总感觉门外有动静,推开门一看,她光着脚站在门外哭,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后来从她断断续续抽泣声中得知,她担心爸爸身体,我当时心都要融化了。你不知道她鼻子哭红了,眼睛也肿了,小脸白一块红一块,我跟她说只是普通的咳嗽,吃点药就好了,都怪你爸爸平时抽烟抽太凶了,今天早晨老莫一包烟都找不到,现在还气的搁家跺脚呢?” “恭喜你,终于当妈妈了,现在还感到空虚寂寞冷吗?” “不说我了,听说你不辞而别是为了照顾一个女孩,韩哲说她是你拼了命也要护在身后人,那个女孩有你何其幸运。” “你也是,也是我拼了命想保护的人,真的!”她眼圈红了,我也不想继续煽情,于是问道:“云朵呢?”她朝身边招了招手,云朵坐在电脑前,几天不见,白了也漂亮了。 “阿姨您好!”她说话时我看见她缺失的门牙。 “孩子,你幸福吗?”我问。 “很幸福,我也有爸爸妈妈。”她看了看露姐,一脸笃定地笑了。 “姐,她和佳佳谁大?” “佳佳比她大半岁,是姐姐。” “佳佳,你过来。” “这是妹妹,你们认识一下。”佳佳拿走我的手机。 “妈妈,我和妹妹说说话,你们大人消失吧!” “这孩子……”我还没发火,她已经跑远了。 第三天终于看见沈丞,有他在,这个家才有家的样子。 “姐,辛苦了,杨梓在这里,我放心。” “姐,这是韩学长给你的白茶,据说在武夷山只有三株茶树,很稀有。” “你跟着他,会不会太辛苦,他这个人太理想化。” “韩学长是我的榜样,我还差的远,要好好跟他学习。” “工作上的事情我不管,杨梓快生了,你要心中有数。” “孕妇情绪不稳定,你要随时观察她,让她心情愉快很重要。” “姐,我知道。” “我一会带她去产检,今天不太热,我们去公园玩一会,中午不回家吃饭了。” “好的,晚上想吃什么?”我看他俩。 “吃饺子吧,我想吃酸菜羊肉馅的。”杨梓说。 “好的,安排。” 正文 第39章 租客 “爸,你惹妈生气了。”厨房里公公一个人做饭。 “和我没关系,她想不通,跟自己置气呢?” “和我有关?”我猜测,公公抬头看我,嘴角带一抹微笑。 “是,也不全是。她喜欢吃韭菜鸡蛋饺子,念叨好几天了,我去买点韭菜,你在家把面和上,午饭时让她自己说。” “好。”我说,公公解下围裙走了,我做事不专心,不是面多了就是水多了,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不知不觉已是满满一大盆面。 “爸,你绞点肉馅,我面和多了。” “好的。”包饺子时婆婆过来帮忙,她几番有话要说却说不出口的样子,让我的心惴惴不安。杨梓住在这里,我不想和婆婆弄的僵,这孩子很敏感。 “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也没有外人。” “欧阳,我说不出口,是我太没用了。前年你让我涨房租,我一直没涨,最近和她们说涨一千,可她们都不同意,还拿不续租要挟我,我也拿不定主意。” “现在房租还是一万二?”我问。 “是。”婆婆小心翼翼看我。 “好办,不租更好。同样位置,同样面积的商铺三年前都涨到一万五了。你不涨房租,她们也不会感激你,反而得寸进尺。” “这句话我说了无数遍,你妈耳朵都听出老茧了吧!”公公说。 “她们一直在我面前哭穷,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心一软,这件事就瞒下来。” “来了,糖炒栗子电话,我现在一听到她的铃声就头皮发麻,这个女人太难缠了,哭穷卖惨第一名。” “给我。”我把手机开免提。 “阿姨,我小袁,我和我公商量了,现在生意不好做,除了房租水电费,也剩不了多少,您执意要涨房租,我们到期就不续了 。” “你好!我是欧阳,我看一下……你们房租八月二十五号到期,这样,我多给你五天时间,九月一号希望你把房间空出来,感谢你的配合,再见!”挂机继续擀饺子皮,婆婆呆滞看我 ,“这样就行了?” “不然呢?” “她还会打来的,这么好的地段,一万三她去哪里能租到,果然……” “你为什么不接,是她老公电话。”婆婆不理解。 “我很忙。” “她会一直打,打到你接为止。” “都是你惯的,关机包饺子。” “她们不续租怎么办?”婆婆放下手机。 “放心,不会的。”我说,公公一边揉面一边笑。 “欧阳,你这是和了多少面呀?” “我心不在焉,如果面还剩我烙几张葱油饼,佳佳喜欢吃。” “姐,我也喜欢吃葱油饼。”杨梓和佳佳一起过来。 “爸,我来擀皮,你去调点料汁,你做的料汁可以申请专利了。” “好呀!”公公乐呵呵去厨房。 “姐,露姐家的孩子真的不太聪明,教同样的内容,她比佳佳学的慢。”杨梓准备包饺子,婆婆把肉馅放在她面前。 “你包的韭菜饺子下锅煮会灌汤,你包肉的。”婆婆说。 “妈,我最喜欢韭菜馅饺子。”杨梓可怜巴巴地说。 “你让她包呗!小孩子有不懂的地方,你当妈的要教会她,你以为这一声妈白喊的吗?”公公在厨房说,婆婆因为房租的事情本来就不爽,现在更是有火忍着,有气憋着。 “好,来我教你,把馅压平,饺子边多捏捏,这样煮的时候不会破皮,灌汤。”杨梓挤了挤眼,有些得意忘形。我叹口气,到底是孩子,太稚嫩了。 “你们找谁呀?”门口有两位陌生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 “杨梓,我来。” “你们好,请坐吧!”女人瞥了一眼婆婆,拉了拉男人衣袖。 “有什么话,跟我说也一样。”我倒了两杯水,示意他们坐下谈。 “这是我们夫妻孝敬阿姨的,都是一些补品,希望阿姨笑纳。”男人放下东西,言语上刻意和我划清界限 “我妈身体很好,这些补品她用不上,还是带回去给家里的老人吧!你们有什么要求,和我说就行,都坐吧,不要客气。”男人坐下,很拘谨环顾四周。 “今天我老婆打电话给阿姨,她不会说话,有不妥之处还希望你和阿姨不要计较。她是农村人,从小没有父母,吃百家饭长大的,也没上几天学……”他开始卖惨,我没打断他的话,安静地听着 。 “现在生意不好做,我们夫妻每天起早贪黑,除去一应费用,落个温饱,所以……”他搓着手,额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我能理解,如今生意不好做,一万三的租金确实有点贵。”男人长舒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这样,到月底你们不要续租了,重找一处便宜些的商铺。你们的口碑不错,有很多回头客,在哪里做都不影响销量,有句俗语——酒香不怕巷子深。” “如果时间太赶了,我可以多给你们几天,不收房租,毕竟你们也租了这么长时间。就这样定了,东西你们拿走,好意我们心领了,妈,他们要走了,你来送一下。”婆婆一脸错愕,但还是走过来。 “不,我想你理解错了,我没说不续租。”男人脸色阴沉。 “我们来签合同的,再续三年,一次交清。”女人拽了拽他衣服,男人无视。 “你们最好商量一下,毕竟不是小数目。”我忍俊不禁。 “不用,签合同吧!”男人目光坚定 。 “我们还没准备好相应材料,你们再考虑一下。”我说。 “能不能再便宜一点……”女人终于忍不住问 道。 “你行,怎么不自己来!别人能吃不够,你能不够吃的,一天到晚还咋咋乎乎的,我压都压不住呀!” “你别介意,她就这个鬼样子。”男人看似忠厚老实,其实很偏激很狭隘。 “她已经很能干了,你们先回去,续租以后再说。”我心生厌恶。 “好,好吧!”男人不知该怎么办。 “东西带回去给家里的老人吃,我妈妈不需要 。”我弯腰拿起礼盒,交到他们手中。 “再见了。”送走他们,我在五八同城上填写租房信息,月租一万八,十分钟不到就有几人报名。 “姐,他们续租,咱们损失就大了,一个月少收入五千,两间门面房正好一万块。”婆婆听闻也过来看,她没说话,感觉到她有深深的自责。 “妈,房租的事你别管了,只管收钱就行。” “我一会给他们发信息,房租到期不续,想租也行,友情价一万五。” “奶茶店老板的电话,接不接?”婆婆把手机递过来。 “不接,我饿了,煮饺子吃。”那天饺子什么味道,我相信婆婆一定吃不出来。几天后,她们都来续租,每月一万五没有异议,钱打到婆婆账户上,她高兴极了,喝了很多酒。醉酒后哭的撕心裂肺,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公公拽到卧室里,我总觉得她眼神很哀怨,想等她睡醒了再问。 “姐,琼姐死了,她服了大量安眠药,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沈丞一口气喝了一大杯凉茶。 “你说什么?”我夺下茶壶。 “琼姐自杀了,雷老板还在纽约,没买到回程机票,最快也得三天,他委托韩学长办理后事。” “他们没孩子,也没有家人,该怎么办呢?”他望向我手中的茶壶自言自语道。 “你跟韩哲说,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姐,你忘了她曾经在你身上泼的脏水?”他跳着闪开,我一壶茶泼在地上。 “太可惜了!”他摇头叹息道。 “姐,这么好的茶你不给我喝,奢侈,浪费,暴殄天物……”他成功夺回茶壶,狡黠一笑。 “你还是跟韩哲吧!老婆孩子我给你照顾。”他倏地一惊,倒茶的手抖了抖。 “姐,你冤枉我了,韩学长交给我的任务,务必拉你下水。琼姐葬礼他需要你的帮助,我还纠结要怎样跟你说,没想到你主动提出来,我很确幸,任务完成的很顺利。” “你以后好好跟着他,不要叫我姐,我不是你姐。”我的脾气忽然上来了。 “回去吧!我不留你吃饭了。”他慌了,急着找救兵,杨梓看剧入了迷,根本不理会他的挤眉弄眼。 “妈妈,露姨电话。”佳佳站在楼上。 “你跟露姨说,我马上到。”上楼和她聊了很久,不知不觉天黑了,沈丞不会离开吧!他脸皮薄,我心隐隐痛起来。 “姐,晚上吃火锅,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他双手背在身后 ,神神秘秘的样子,我好像还很期待。 “姐,给你。”他忽然递过来一杯奶茶。 “我以为你走了呢!”我接过来插入吸管,是我喜欢的口味。 “姐,这辈子我和杨梓都不会离开你,你若生气了,打骂都行,千万不要撵我们走,我们也没地方去,这里是我们的家。”听他说完,我忽然觉得奶茶不甜了。 “姐,韩学长电话,接不接。” 正文 第40章 祭奠 “琼姐留下两封遗书,一封给雷老板,一封给你。”韩哲坐在殡仪馆石阶上,低头咳嗽。 “我原本不想通知你,咳咳……”他左手捂住嘴,右手放在胸口上,随着咳嗽声加剧,身体也跟着震动。 “你看上去很虚弱,少抽些烟。”我蹲下来轻轻拍打他的背。 “不抽,戒了。”他喘的厉害,喉咙痰音很重。 “你还没结婚,现在的样子……你妈妈该多难受呀!” “没事,这两天累的,休息一下就好。”他右手伸到后面握住我的手,“我如果毕业后就娶你,现在孩子也有八岁了吧?”我捏了捏他掌心,仿佛瞬移到十年前。 “欧阳,真的是你!”寻着声音望去,慕容珂站在一棵苍翠挺拔的松树下。 “你朋友?”韩哲站起来,我尴尬笑了笑,“腿麻了。”他拉我起来,看向慕容珂。 “慕容珂,我在成都认识的小朋友。” “欧阳,你还欠我一顿饭,发信息你也不回,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了呢?”他穿着很正式,大概参加亲属的葬礼,爽朗的笑声与庄严肃穆的环境很不符 。他也觉察到了,渐渐敛起笑容。 “最近很忙,以后我会联系你的。”我说,他朋友过来了,脸上闪现出意味深长的笑。 “小柯,这就是欧阳,果然风韵犹存。”他骇然,唇角哆嗦几下。 “滚!”韩哲冷眼看他。 “什……什么?”慕容珂向后退了两步。 “我让你们滚,没听见吗?”韩哲故意拉长了声音。 “来人。”他大喊一声,眼中寒气凛冽,周遭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是谁呀?” “火葬场你家全包了呗,排队等着烧吧!”慕容珂身边的年轻人口无遮拦,言词恶毒。 “韩市长,对不起!”一个中年男人慌慌张张跑过来,顾不上擦额头上的汗。 “韩市长,这两个孩子不懂事,我领回家好好教育,您看在我面子上,饶过他们吧!”这时,韩哲身边聚拢过来几个人,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韩哲,算了吧!” “你们走吧!”我说,中年男人追上去踢了几脚还不解恨,依旧骂骂咧咧的,在我们面前停下来,鞠躬道歉。韩哲不耐烦挥挥手,对身后入殓师说:“有问题吗?” “我做这行十几年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这位女士很不配合。” “配合,你让一个死人配合?”我拍着脑袋,对脱口而出的话很是头疼。那人低头,一声不吭。 “我们请了全国最优秀的入殓师,他们都在路上,最近的一位大概明天夜里到,后天上午入殓。”一位戴眼镜的男人站在韩哲身边,韩哲白了他一眼。 “明早八点的追悼会,人全部通知了,你现在告诉我后天入殓师才到,这件事你来办。”那人尴尬笑着,不停地搓着手。 “我想去看看琼姐,她或许还有遗愿没完成?”我看向韩哲。 “或者……”忽然顿住,纠结下面的措辞。 “你不怕?” “我陪你一起去吧!”他眉头一皱。 “不用,你这个身体,进去就出不来了。”我说,他失笑一声,也没坚持。 “进入工作间之前,要有心理准备,我送你过去,你放心,我全程都在,如果怕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带你出来。”刚才还灰头土脸的入殓师精神抖擞讲解着。 “里面很冷,车里有毛毯什么的,最好披上。” “我去拿。”韩哲撂下这句话向外走去,入殓师长舒一口气,挺直了腰。 “这条路走到头就是,如果夜晚一个人,还是很害怕的……”他自言自语,我后悔了,感觉身后有一股寒气袭来,像被人拎起衣领,从脖颈灌入。 “晓雨,你怕了就不要进去,琼姐也能理解。”一转身,韩哲来到我身后,他脸色很差,转过去咳嗽几声,我看见的依然是一张温暖和煦的脸。 “晓雨……”韩哲叫住我,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手帕,轻轻抖开,解下我的皮筋,用手指梳理着我的头发,手帕一次次滑在地上,他一次次弯腰捡起 。我哂笑一声,拍开他的手,扎好头发后想拿走我的皮筋,却被他带在手腕上,他脸微红,一旁的男人手遮住脸,转到墙角。 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单人床上蒙着白色床单,四周白色墙面,白色地板,白色天花板上白色吊灯,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间普通的病房。双手捂住眼,在狭长指缝里看到门,窃喜向前走,手搭在门把上,门忽然被推开,我侧过身,还是准确无误撞入一个怀抱。 “别怕,是我。”韩哲也进来了,我被他搂在怀里。 “你不许嘲笑,我再试一次。”挣脱他的怀抱,我鼓起勇气走到床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揭开床单,听床单落在地上的声音,我知道已无法逃避。 “琼姐,我是欧阳,我和韩哲过来看你。你知道吗,知晓你自杀的那一瞬,我真的不敢相信,豁达开朗的你,为什么走到这一步,有什么需要用死来证明。” “姐,你是我的偶像,在我最迷茫无助的时候,你为我指明了方向。我以为我们会一直交好,我有一个睿智明达的姐姐,这辈子该少走多少弯路呀!”韩哲拍了拍我的肩膀。 “姐,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妹妹无能,帮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倾听,也许听着,劝着,笑着,你就释然了。人生除了生死,其它都是小事,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听说你给我留了一封信,我从没怨过你,如果有来生,你还做我姐姐好不好? 你爱美,韩哲专门为你请来最优秀的化妆师,你不乖,没有好好配合他……” “好了,我们出去吧!” “这里交给雷老板。”他揽住我肩膀,我不敢看雷老板,低头一句,“节哀!”在门口,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昏昏沉沉走出大厅。韩哲接到电话,朝着相反的方向疾步如飞,我蹲下来,在之前停留的地方,我想找寻几缕他的气息,冥冥之中觉得自己很需要。 倏然笑了,嘲笑自己的矫情,并明白,自己并不是脆弱的白莲花,好吧!我要离开这里,去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地方。 脑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吵架,一人是我,另一人我也不确定。在俩人喋喋不休的争论中,我明显处于劣势,我的嘴巴仿佛被浆糊糊住了,莫说辩论,连张嘴都很困难。 “你怎么在这里?”韩哲的声音让那两个小人闭嘴,混沌的大脑恢复清明。 “没什么,晒晒太阳。”他笑了,“你呀!就是嘴硬。明明害怕的不得了,非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在我面前,你真的不需要掩饰。” “我没有。”我还想争辩,抬眼见他谄媚的笑容,让我想起了舅舅养过的一只橘猫。 “早饭还没吃吧!”他忽然转移话题,我还沉浸在橘猫憨态可掬的回忆里,冷不丁被他拽到身边。 “你走路不看道吗?”他呵斥一声,司机摇下车窗,大慨想骂几句,见韩哲后迅速摇上车窗,停车后一路小跑过来。 “对不起,没吓到你吧!”我想骂娘,潋回思绪后笑着说:“没事。” “你去那边等我。”韩哲指了指他车子的方向。 “我带你去喝羊肉汤,镇上有一家几十年的老店,据说口味很独特。”他系上安全带侧颜看我。 “中伏天喝羊肉汤,膻味很重的。”我说。 “给你补一补,补一补元气。”前方车辆拥堵,他不敢分心,但也没有饶过我,我不想争辩,羊肉汤就羊肉汤吧! “雷老板来的很及时,不说两天后才到吗?” “他买不到机票,难道坐火箭?”他呛住,咳嗽几声。 “明天很重要,一会若没有什么事,你先回家,明天我去接你。” “到了,你先进去,我去接个人。”原以为他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真是羊肉汤馆,过了吃早餐时间,里面仍然有很多人。 “姑娘,你们几个人?” “就我一人,我朋友一会过来。”大叔没问我吃什么,直接上一大碗羊肉汤,一笼包子,几碟小菜,临走时还不忘告诉我,桌上有辣椒油和陈醋。 “谢谢!”我说,然后盯着飘满油脂的一大碗羊肉汤发呆。 “怎么还不吃,汤都凉了。”韩哲坐下来,那位大叔慌忙跑过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个不停。 “小碗羊肉汤,这笼包子凉了,帮我换一下。”大叔笑眯眯端走了,韩哲端走我的碗,低头大口喝着,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鼻子有些发酸,还是我认识的他吗? “晓雨,我从来不信,这世上还有情比金坚,至死不渝的爱情。我以为,爱不过是年轻时荷尔蒙分泌过剩引发的后遗症,婚后感情或许保留,爱定然消失。而伴侣,不过是一份责任,一份将就,一份不舍。” “你我都清楚,雷老板并不爱琼姐 ,因为她曾陪他走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所以这么多年不离不弃。他可以给她名分,给她物质上的满足,但是爱,早已消失了,或许从来没爱过。” “无论何时,在现实的重压下,生存比爱情更让一个男人屈服。他们的结合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爱情的成分很渺小。”他眼皮都没抬,话语间透露出坚定与自信,让我深信不疑。 “你是说,当年雷老板娶她,看重了她的家世和背景 ,原本没有的爱情,她非要强求。”他嘴角上扬,泛起一抹笑,笑容还没延伸,就被忽如其来绝望连带着一起坠入无尽深渊。 “是的,琼姐自杀了,短期内对雷老板影响很恶劣。几年后,当大家渐渐淡忘,他也许会如释重负,必定会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琼姐也没那么单纯,她以雷老板和你交好为由,索要一大笔财产。她言辞犀利,刻薄,毫无你们初见时的温婉纯良。雷老板早有准备,拿出她出轨的照片,琼姐用自杀来威胁,久而久之他也没当一回事,这次雷老板去美国,原本带她去的,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撇下她独自一人去……”韩哲停下来看我,他的疑惑很低级。 “她的孤注一掷不是因为某件事,而是堆积如山的绝望。” “你们男人都这样吗?”这顿饭吃的很不舒服 ,他看着我一口都没喝的羊肉汤碗,揉了揉肚子,轻叹一口气。 “不全是,现在雷老板躺在琼姐身旁,他说她怕黑,怕走夜路,怕孤独……”我一怔,想哭。 “曾经患难与共的夫妻,漫长岁月积攒的亲情,岂是一个爱字可以亵渎。” “他不爱她,可她却陪他一辈子,他始终不明白,她想要什么?”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只不过,他觉得他的爱很稀有 ,很珍贵,想留给更好的女人,殊不知琼姐走了,世间再无一女子爱他,也无一女子迫切想要他的爱。”我恍惚看向远方,取下手帕 叠整齐放在一张干净抽纸上,伸出手掌。 “不给。”他语气颇淡,皱着眉头端过碗,埋头吃着。 “这样不好,你手腕上的皮筋会让人浮想联翩,影响你的仕途。” “还给我吧!” “你女朋友的更漂亮。”他什么也没说,表情阴霾地看了我一眼,抓起车钥匙,转身离开,我懵了,到底哪句话得罪了他。 “走不走,下次不带你吃饭。”他斜睨着我,慢慢望向自己肚子,摇了摇头。 “当然走,你总不至于把我扔在荒山野岭吧?”我忍俊不禁,想趁他毫无防备取走我的皮筋,但还是慢了一步,他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得意忘形的笑,哼! 正文 第 41章 那山 那海 “琼姐很欣赏你,也是这份欣赏让她有了轻慢你的决心。她这辈子苦苦追求的琴瑟和鸣,被你轻松驾驭。她明知雷老板无意你无心,雷老板的喜欢,纯粹是工作上赞许和嘉奖,被她看在眼里,却如切肤之痛。她比不过只好毁了你,她的愚蠢行为注定了今天的结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许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个看似聪明的女人,却作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事,死也洗白不了那肮脏的灵魂。”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去应聘这份工作,他们就可以相亲相爱平平淡淡走完一生。”我不认同他的话,却无力反驳。 “她明明有很多方法……”忽然感到很累,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脱离了肉体,现在的我和躺在里面的她没甚区别。 “我先回去了,明天带杨梓产检,就不来了。”说着朝大门走去,昏昏沉沉晃了几晃,倒进他怀里。 “额头这么烫,你发烧了还逞什么英雄?” 接下来…… “杨梓,你生了,男孩还是女孩?”病房内我望着米黄色的隔帘,有气无力问道。 “姐,你生病了,发热近40度,我们都吓坏了。”杨梓坐在床头抹眼泪,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冲进来的韩哲生硬摁住。 “你很虚弱,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你们都出来,沈丞带她们回去。”杨梓抓住我的手,趴下来脸贴在我耳边说:“姐,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本想安抚几句,无奈两瓣唇如千斤之重,我控制不了自己的五官,也阻止不了不争气眼泪,随着两行泪很丝滑的流淌,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恍惚中,李凯带着一身寒气进屋,他脱下湿透的外套扔在地上,一眼瞥见我,微微皱了皱眉,手放在我额上试试热,又滑到鼻尖捏了捏,接着捧住我的脸,我心里漾出一丝丝甜,偎在他怀里,手划拉几下抓住他衣领,又沉沉睡下。恍惚中似听他叹一口气,“你早这么乖,何苦我等这么多年……”睁开眼睛,原来又是一场梦,好奇怪,好熟悉的梦。绝望和无助像两条平行的钢索相互缠绕,心很痛,每一次畅快呼吸都是有罪的。 “回去休息吧!”韩哲趴在床头睡着了,我拍拍他手背,他睡的很沉,没想到,兜兜转转近十年,守在我身边的依然是他。他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我也不是单纯活泼的秦晓雨,见他鬓角的丝丝白发,我心痛不已。我们都变了,我不是我,他也不是他,守在床前的,还是那个他吗? “你醒了,怎样?”他抬起头,迷迷瞪瞪望向我。 “没事。”我说。 “我给你倒杯热水,你嘴唇都起皮了……”他起身去柜子里拿暖瓶。 “你回去休息吧!”他动作忽停,近乎绝望地望向我,片刻后一抹笑意延伸。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他漆黑的双眸变换无常,我静默不语。 “你是市长,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我这里。我休息一会就好了,没有关系的。” “雷老板那里你替我说一声抱歉,等我好了……” “好了怎样?”他抬头,我淡淡一笑,“原本琼姐自杀我不过难过一阵,听你的分析,竟然与我有关。我现在再也不能置身事外,或许当时的退步为今天的结局埋下伏笔。是我不好,想法太单纯。” “和你无关。”雷老板进来,他看上去很疲惫,略显佝偻的样子让我怀疑一年前那位嚣张跋扈的他和面前之人有何相似之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是个聪明人,至少我一直这么认为。直到她作了蠢事,我才发觉,一切都是假象。”韩哲起身将凳子递过去,他摆摆手。 “她清楚的知道,你们不可能分开。何况身旁还有一位很优秀的前男友,我们的韩市长。如果你是薄情之人,只消动动手指,韩市长一定会……”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望向韩哲的目光多了一丝忐忑,韩哲会心一笑,脸上一抹愠怒未消,示意他继续,雷老板何许人也,干笑了两声作罢 。 “欧阳,你回来可太好了,有兴趣重回“大富豪吗?”他将话题转移,并殷切期望着我的回答,我本就反感,而现在却不得不说。 “我这次回来并不打算常住,等杨梓顺利分娩,伺候她月子后就离开。” “那很可惜,我也想出去散散心……本打算把酒店交给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沉默,此时气氛有一丝诡异。 “我困了。”不得已下了逐客令,韩哲点头拉着雷老板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嘱咐我好好休息。 几日后,我陪杨梓产检在医院门口遇见雷老板,他口口声声的偶遇,我却觉得很异常。他支走杨梓,仿佛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想起韩哲说过的话,我小心谨慎与他寒暄,他察觉到我的敷衍,寥寥几句后离开。望着他消瘦的身影,再看向手中的纸条,我心里有了主意。他朋友在深圳一家酒店当总经理,他介绍我去那里工作,我很高兴,深圳离云南不远,那个地方,我很期待。 “姐,你怎么了?”不知何时杨梓站在我身后,从她诧异的目光中,我自省刚才的言行。 “雷老板走了?”她问。 “走了,我们也回去吧。”她迟迟没有动。 “发生什么事?”我问,她叹口气,眼睛竟然湿润了。 “刚才接到妈妈电话,我婆婆在你家,我不想回去了。” “那就不回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欣喜若狂。 “姐,我们去哪?” “你百合姐的房子,一个很僻静的地方,你好好休息,其它事情交给沈丞,千万不要动怒,伤了身体,不值得。” “知道了,姐,家里怎么办?” “你要不要把佳佳接过来。” “不用,上车吧!” 正文 第42章 母子平安 “姐,以百合学姐的性格,她怎么会选择这个地方?”杨梓问,我呆了呆,或许她真的喜欢诗人,回来这么久,我真该找她聊聊。 “姐,你怎么了?” “没事。” “你住这间客房,先休息一会,我去买菜。”她“嗯”了一声往里走,我在楼下打通百合电话,先说我们住在她家,她很高兴,并把保险箱密码告诉我,如果需要用钱,尽管拿就是,我为有这样的朋友感叹一番,却始终不敢提起诗人。 “你不用内疚,我并没有多爱他,只不过,这么多年第一次浅尝爱情的滋味就被你浇灭了,你,你们都反对,我即使很难过也不得不分开,我相信你们,真的,比相信我自己还要相信。”她有些哽咽。 “谢谢!百合你信我,你值得更好的,真的!” “相信。”她急切的声音,让我久久不能释怀。 “姐,刚才沈丞来了,他去楼下超市,我婆婆……”杨梓哂笑一声,我不想追问。 “中午吃面条,我先做牛肉酱,你帮我剥两瓣蒜。”我说,她一边包蒜一边小心翼翼看我。 “姐,你没有想问的?” “没有,你们能处理好,都是成年人。” “姐,你不问,我也不好意思说。”我看了看她。 “你婆婆做了什么?”她像开闸放水一样滔滔不绝,我捡重要的听了几句,也配合她作出浮夸的表情,总算交了试卷,她很满意。 “姐,我买了菜和一些生活用品,你看还缺什么?”沈丞拎着大包小包进屋,他喘着气,一脸欣喜。 “楼下有超市,不需要刻意准备的。”我接过袋子,看他们夫妻二人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样子,忽然想到李凯,他现在和那位林小姐,大概也如此吧! 杨梓预产期还有一周,我比她还紧张,又检查一遍待产包,仍有漏洞。 “姐,我想吃柿子。”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我竟不知如何是好。 “柿子中秋才有,现在还未出伏,哪来的柿子?” “很想吃, 想了很长时间了,一直没敢对你说。”看她委屈的样子,我笑了笑,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柿子性寒,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太想吃了。”她依旧可怜巴巴。 “柿子没有,柿饼行不行?”她仿佛等着这句话,头用力点着。 “你呀!”我摇摇头。 “我去买,你在家老实待着,不要上楼,不要和佳佳胡闹。” “知道了,我会很乖的。”到菜场连问几家水果摊,我的失望一点点加重,孕妇想吃东西,都恨不得立刻吃到嘴里,这孩子想了好几天,我真是不称职。 “美女 ,柿饼干货摊上有卖的。”一旁的老板好心提醒,我来不及道谢,手机铃声 响了。 “欧阳,杨梓羊水破了,现在正往医院去,你快点来。”婆婆哭了,我一时乱了方寸,急忙打车去医院。 “妈,杨梓怎么样?”婆婆在电梯口,她看到我,腿软下来。 “胎儿横着的,顺产可能性很小。” “妈,你先过来坐下,慢慢说。”我几乎把她抱在椅子上。 “欧阳,如果杨梓有什么意外,她婆家不会放过我们。还有沈丞,你让我这张老脸如何面对。” “妈,你不要这样想,我们对杨梓有多好,他很清楚,你和爸爸真的拿他们当儿女,不会有事的。”婆婆满脸是泪,希翼的目光更让我胆怯。 “医生没出来,说明……很顺利。”我别过头,看到自己攥得发白的手指,心慌得难以描述。 “对了,爸和佳佳呢?” “他们去买护理垫,来了。”远远看去,佳佳挣脱爷爷的手向我奔来,不知不觉,她已经长大了,她的眼睛很像李凯,那时我们还开玩笑,复制粘贴都没这么像。 “妈,我杨梓姐没事吧?”她一阵风似的扑进我怀里,身后若没有椅子,我定然接不住。 “没事,你看着奶奶,我去打个电话。”沈丞手机关机,我只好打给他的父母,他们听闻很慌乱,手机里的争吵声 让我心烦 。 “不用,都准备好了。”我大吼道,面对周遭异样的目光,我笑的很灿烂 ,可看向手术室的那一瞬,心却沉到湖底。 “打通了吗?”公公在我身后。 “他关机了,父母一会就到。” “那有啥用呀!不能签字……”平静的湖水结了冰,冰莲花开的惨烈又壮观。 “你这个死老头子,胡说什么?”婆婆冲过来,我试图拦截,却被她推出几米远。 “你们都冷静点,这是医院。” “好了,妈,你坐椅子上休息一会。”她怒气滔天,公公不能幸免被踹了几脚。 想到韩哲,不知道他们是否在一起,电话打过去同样不接,再打,还不接,不知打了多少遍,我怨恨地看着手机,恨不得从窗户扔出去。 “我在开会,什么事让你一遍遍打来。”他带着怨气 “杨梓难产,我联系不到沈丞。” “他和我在一起,这就让他回去,慢着,让我想一想,你在哪家医院,北京来的专家还没走,我来联系。” “你最好找个人开车,我害怕……”我双手握紧手机,浑身战栗。 “知道了。”他说。 “等一会。”我大吼一声。 “如果医生问我保大人还是孩子,我该怎么办?”我一吐为快,却丝毫没感到轻松。 “说什么胡话,大人孩子都要。”他斥责道。 “好了,不要哭,会议室都听得见。”我蹲在地上,看 见两人慌慌张张从楼梯口进来,几步跑到我面前,我想站起来,可腿已经麻了。 “谁是杨梓家人?”门吱呀呀推开,一个洪亮的声音震碎我的鸿蒙,他们停下来,我被一股陌生的力量拽起。 “我,我是……”我跌跌撞撞奔向门口。 “产妇胎位不正,有一定的风险,可以考虑剖腹产,需要家属签字。”护士摘下口罩,一脸淡漠。 “她老公还在路上,我可以签吗?” “你是她什么人?”她终于注意到我,见惯生死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是她姐。”护士狐疑的目光还未落下,杨梓喊叫声又成功转移了她的视线。 “可以,拿身份证到主任办公室复印 ,然后签字。” “要快!”说完她要进去,我一把拽住。 “我要见医生,我有话对他说。” “关于产妇的。”怕她不同意,我又补充一句,想起韩哲的话,也许还有希望。 “何医生,你来一下。”护士扭头喊到,我稳了稳神,拨打韩哲电话。 “产妇家属找你。”她粗犷的嗓门及眉宇间的不屑惹怒了我,若不是杨梓还在里面,定让她难堪。 “你好!”中年男人摘下眼镜,略显疲惫的脸上,一抹笑意浮起,我仿佛看到了希望。 “长话短说,我不是她的直系亲属,也没有人为她签字……”韩哲终于接了。 “抱歉,稍等一会。” “你们到哪了?”我问。 “快了,已经到市区,医院里怎样?”他慵懒的声音。 “剖腹产,需要家属签字,很急的,那位专家联系了吗?” “嗯,把手机给医生,我和他说。”我如释重负,真想跪下来冲着他的方向磕几个。 “何医生,韩哲市长的电话。”我把手机递给他,他一愣神的功夫,门口呼啦啦围满了医护人员。 “……” “欧阳女士,你……”何医生把手机还给我,他有些紧张,摘下眼镜交给身后的护士。 “多谢!”我深深弯下腰,刚坐回椅子上,一群医生拥着一位面慈心善的老者过来,见她进了病房,我知道无碍了。 “妈妈,你刚才太吓人了。”佳佳小心翼翼看我。 “没事了!”我把她拥进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 “韩哲叔叔和沈哥哥在一起吗?” “对,有水吗?”我轻轻推开她。 “有。”见到沈丞的父母,我心里很不舒服。 “你们坐吧!”我拉着佳佳起来。 “不用,你辛苦了,我们站着就好。”他爸爸说。 “他们现在的心情,给一把太师椅也坐不下吧!”公公补刀。 “以后对杨梓好一些,这个孩子很单纯,也很善良,我真不想说你们,哪里有当公婆的样。”婆婆说,公公拧开瓶盖,将纯净水瓶给递我。 “佳佳,我们去一楼。”我拉起她向楼梯口走去。 “接韩哲叔叔吗?”她仰脸看我。 “对!” “妈,韩哲叔叔……”她指向电梯,涌出的人流中,韩哲走在前面。 “不是还有几天吗?”一阵凉风掠过,我手里的瓶子被抢走。 “那是我的。”我伸手去夺,他抬了抬眼皮,仰头一气喝完,将空瓶子递给我,我气的咬牙。 “给你。”公公又拧开一瓶。 “今天上午产检,一切如常。中午她想吃柿子,我到菜场一会的功夫,就接到电话,她羊水破了……”嗓子很干,再说下去我怕会擦出火花 。 “坐下,我头都要晕了。”韩哲说,沈丞无奈,规规矩矩坐下后椅子还没有捂热,又站起来跑到门口。 “有用吗? “坐下!”韩哲大声说。 “敢情里面的不是你媳妇!”他终于反抗了,我笑着推了推韩哲,他也笑了。 “臭小子,你早干嘛去了?”他怒斥道,这时一声啼哭响亮清脆。 “母子平安!”老者欣慰一笑,疲惫的身体向后倒,韩哲冲上前。 “我没事!”她望向屋里。 “万幸,这个姑娘体质很好,如果换一人,我也无能为力。”她安抚好涕泪纵横的沈丞,温柔看着我。 “孩子很健康,八斤八两,去看看吧!” 正文 第43章 柿柿如意(1) “辛苦了?”我俯下身握住杨梓的手,她摇摇头,笑容撕开干裂的嘴唇。 “让他们夫妻说说话,你跟去干什么?”我跟着推车走,在韩哲面前被拦下。 “我们先回去了,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吃,我去菜场买几个萝卜。”婆婆说。 “我和你们一起走,韩市长留下来吗?”我瞥他一眼,他低着头闷闷道:“你叫我办事,总得给口饭吃吧?” “下次就没这么好使了。” “给,家里有剩饭,管够!”我说,婆婆笑着拍打我的手。 “韩叔叔,你要去我家吃饭吗?”佳佳仰起头,小心翼翼看着他,他蹲下来帮她系好鞋带。 “叔叔还有很重要的事,以后吧!” “走了。”他拍拍衣服大步流星,还不忘耍酷一回头。 “你也欠我一顿饭。”我看不清他的眉眼,可这句话一直在耳边萦绕。 一周后,我把杨梓接回家,她公婆有异议,也无法阻拦。 “来了,来了。”佳佳放下啃一半的鸡爪,蹦蹦跳跳跑到门口,韩哲和郑逸轩一起进来。 “韩叔叔好!” “郑叔叔好!”郑逸轩放下东西,揉了揉佳佳的头发,佳佳撅着嘴跑到韩哲身后。 “郑叔叔坏!” “每次都把我头发弄乱。”韩哲粲然一笑,试图把她抱起来,可有些力不从心。 “哈哈……”笑声中他咬紧嘴唇,挥了挥拳头。 “天呐!”婆婆尖叫。 “这么多的东西,我能开超市了!” “阿姨,这些都是民营企业家带来的,我借花献佛。”他靠在墙上,也不知从哪弄来一个苹果啃着,郑逸轩挤身进去,趁他不备,夺过苹果咬一口,又塞进他嘴里,他瞅了一眼接着啃。 “这……这些都是什么?” “我老太太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婆婆又开始了。 “阿姨,这几箱都是海鲜,这是黑金鲍,这是海参,这两箱是舟山大黄鱼,这个厉害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叫啥来着……”他挠了挠头,掏出手机。 “冰箱已经塞满了,吃不完会坏掉的!”婆婆开始焦虑。 “阿姨,有卷尺吗?” “这里正好可以放一个冰柜,我来安排。”婆婆将尺子递给他,围着打开的盒子转了几圈仍喋喋不休。 “我也不会做呀!”她说,这时沈丞和杨紫也过来。 “晓雨会。”郑逸轩低头答,孩子趴在韩哲怀里,不哭不闹。他仰脸望着韩哲嘴里的苹果,小手挥舞着去拿,韩哲挤眉弄眼做鬼脸逗的他咯咯大笑。 “你忍住了,可不能笑,苹果掉下去沈丞会找你拼命的。”郑逸轩直起身瞥了他一眼。 “给我吧!”我伸手去接,他躲开,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拿着苹果啃,孩子馋的流口水。 “名字起了吗?”他问。 “还没呢!他爷爷这几天翻字典,把康熙字典都拿出来,写了一连串,我们都不喜欢。”沈丞凑到跟前,这孩子的笑声好魔性呀! “韩市长,那天若没有你相助,我恐怕……”沈丞爸爸看向韩哲怀里的小孙子,兴奋的满面红光。 “叔,你这话不讨喜呀!”他继续逗小孩,沈丞则转脸看了看他爸爸。 “杨梓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的孩子,怎么……”他没继续说,眼睛四下搜寻着,我把一袋面包扔过去。 “粗鲁!”他白了我一眼。 “韩叔叔,我小的时候你也抱过吗?”佳佳站在楼梯口,满怀期待的眼神,韩哲一惊,迅速将孩子交给沈丞。 “你小时候……”他几步冲到佳佳面前。 “叔叔抱抱!”佳佳往后退,眼眶泛红,泪水莹莹。 “你不喜欢我吗?” “我小时候不乖吗?” “我很丑,没有弟弟漂亮吗?”韩哲向我求助,我刚要说,却被郑逸轩制止。 “佳佳吃醋了。” “你听韩哲怎么说,他不会连一个孩子也对付不了吧?” “注意你的用词!”我不悦,他讪讪笑着往门口跑去。 “来了……” “慢一点,到屋里再拆。”几个送货的工人进来,屋里一下乱糟糟的。 “阿姨,这个冰柜够大吧!”他一边指挥,一边讨好,所有的同学中,郑逸轩是唯一让我婆婆不讨厌的,很难得。 “欧阳,市长呢?”沈丞爸爸绕到我身边。 “我不认识什么市长?” “你找他吗?”抬头看去,楼上的韩哲盘腿坐在地板上,绘声绘色讲着故事,佳佳被逗的“咯咯!”大笑。 “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您等一会再说。”此时公公也回来了,他拎着两个黑色袋子,里面的鱼儿蹦的很欢,我皱了皱眉,果然…… “哪来冰柜?”公公大喊一声,一旁的郑逸轩很得意介绍着,他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 “哎呀!”公公标志性的动作,用力拍着大腿。 “这个地方我留下来做鱼缸的,尺寸都量好了,一会人送家来。”我赶紧过去,见婆婆挡在满脸煞白的郑逸轩身前。 “你个老东西,也想赶时髦,要鱼缸干什么,那东西腥臭腥臭的,还需要定期打扫换水,累不死你!” “对呀!”我说。 “爸,你想养鱼,不如养一些漂亮的小金鱼,五颜六色的,看着也赏心悦目。”我看向水桶里的黑鱼,鲫鱼和黄鳝,韩哲又有口福了。 “叔叔,我朋友卖热带鱼的,鱼缸什么的应有尽有,我来安排。”郑逸轩急忙说,婆婆瞅了公公一眼,当着大家面,她也不好发怒。 “那这些鱼怎么办?”他也觉得刚才有些过分,红着脸问。 “爸,郑逸轩的冰柜买的很及时,鲫鱼和黑鱼吃不完洗干净放在冰柜里,至于黄鳝吗?” “这东西大补,杨梓现在还不能吃。” “那怎么办?”他看着满满一袋子黄鳝发愁。 “没关系,今天客人多,红烧,麻辣,软兜我都拿手,有多少都吃的完。” “叔,你把手机给我。”郑逸轩着急夺过我公公的手机,当划到卖鱼缸老板时,他笑了。 “叔,你打过去。”公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喂!徐老板吗?” “我定的鱼缸不要了,不好意思呀!老太婆不给……”老板火气很大,据说送鱼缸的伙计已经在路上,公公无奈看着郑逸轩,他却笑眯眯地把手机接过去。 “叔,解决了,他店里有最好的生态鱼缸,都发我手机上了,一会您选一个,我再看看,放在哪里合适?”公公霎时喜笑颜开。 “阿姨,您先别反对,等会看见了也会很喜欢的。”鱼缸的问题总算解决了,他们二老对郑逸轩的信任,超出李凯。 “可惜呀!”公公看着他心爱的黄鳝,啧啧叹道:“这些都是野生的,生命力极其顽强,我拜托好几个鱼贩子才弄来这么一桶,想给杨梓补一补……” “你知道是野生的,还买了这么多,杨梓都吃下去,保管七窍流血。”婆婆咄咄逼人,公公猛拍脑门,嘴里念念有词:“是我大意了,幸亏没给她吃。”杨梓搂着他,“我爸爸最好了!”一旁她的公公瞬间黑了脸。 “爸,鳝鱼不好弄,得有专门工具,滑不溜溜的,拿也拿不住。”我说。 “有,我想办法!”他有一个藏宝箱,里面应有尽有,我和婆婆扔掉好几次,都被他捡回来了。 “姐,我小时候跟街坊二舅哥学过,一会我来弄,你准备午饭吧!”沈丞将孩子交下去,推着杨紫往外走:“你回去休息!” “妈妈,韩叔叔饿了!” “有东西吃吗?”佳佳眼睛亮晶晶的,不知何时到我面前,墙角正忙碌的郑逸轩动作忽停,也看过来。 “我现在做饭,你拿些零食给他吃。”佳佳摇摇头,挽起袖子。 “我帮你吧!” “这样快一些!”一旁的婆婆眼泪快要流出来了。 “去玩吧,跟叔叔说一会就开饭。”佳佳绕了一个圈又回到我面前,依然仰着头,睁着那双充满希望的,人畜无害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叹口气,将她拥在怀里。忽然想起若干年前,舅舅说过的一句话,他那时已病入膏肓,却穿戴整齐,挣扎着来到病房,抱起佳佳后,嘴角哆嗦几下,一抹笑容逐渐丰满,张扬。 “这孩子和你一样,一模一样。”我还想追问,却被李凯制止, 那时候我还有依靠,舅舅,李凯,还有怀中的婴儿,而现在,只有她了,希望她快快长大,快快长大! 又怕因为我们的原因,让她快乐无忧的童年蒙上一层铅色 午餐很丰富,餐厅里支起了大圆桌,大家围在一起气氛也很融洽。 “韩市长,你学问最高,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沈丞爸爸酝酿许久,终于舔着脸,陪着笑,一遍遍捋着光滑的下巴。 “叔,你这话真的不讨喜,也不知在单位里如何生存下来?”韩哲没给他好脸色,几口饭吃完,递到早已等在一旁的佳佳手中,佳佳喜滋滋跑到厨房,踮着脚尖打开电饭锅,一勺,两勺,三勺,我担忧地望着她,看到米饭被她压了又压,满满的一碗,她真怕韩叔叔饿着。 “佳佳,我也要。”郑逸轩一眨也不眨盯着她,他近乎绝望地望着面前几乎没怎么吃的米饭碗,婆婆端起倒进公公碗里,公公哼了一声旋即秒懂,低头大口吃着。 “佳佳,我也要。”郑逸轩又说了一遍,众人大笑,彼此心照不宣。 “郑叔叔,给!”佳佳红着脸递上,郑逸轩明显很不满意,他对比自己的碗,又看了看韩哲的。 “佳佳,你偏心偏到姥姥家了!”韩哲护着碗,把饭倒进盘子里。 “慢点吃,还有呢!”婆婆怕他呛着,赶紧拍了拍他的背。郑逸轩也把米饭放进菜盘里,我一共炒了六盘,还是不够吃。 “给你们打包了,回去热着吃。”婆婆说,他二人同时望向酒架上的打包盒,满意地笑了 。 正文 第44章 柿柿如意(2) “晓雨,你饭店什么时候开张?”郑逸轩放下筷子,忽然很认真看着我。 “不知道。”我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你应该问韩哲,原定明年春节交房,最迟四五月份就可以营业了。” “别看我,我也没办法。”韩哲大概吃撑了,捂着肚子很难受。 “市里没钱,号召全省各市县支持省会建设的政府文件早已下达,可是反响平平。” “现在……实在也拿不出钱来盖房子。” “怎么会没有钱?” “周边商铺以及小区的房子都已售罄,那些钱呢?”郑逸轩慢条斯理问道,韩哲白了他一眼,摇摇头。 “看来,你只能当民营企业家?” “仅省师大及周边商圈就占地约5000亩,还有一所中学,两所职业技术学院等等,还有高铁,也排上日程了,基础建设就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你只看见地上,地下的呢?”郑逸轩不做声,脸微红。 “有你在,他永远只能做民营企业家,你总得换个人薅羊毛吧!”我替郑逸轩打抱不平。韩哲抬头,微微笑了笑,我不安起来,这样的笑容我太熟悉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好,我换一个,薅你如何?”他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看着我。 “我还不如民营企业家,薅一次就宣布破产。” “你放过我吧!” “不过……” “不过什么?”他挑眉,我稳了稳神,心里默念:招惹他干嘛! “你和郑逸轩可以来吃饭,一荤一素,免费。” “才两个菜,太小气了!”他恹恹地说。 “那算了,当我没说。” “别呀!”郑逸轩急了。 “两个菜也挺好,如果每天都有一盘软兜长鱼,一盘香菇青菜,我可以吃一年不带换的。” “你倒是好伺候,放心,每天两个菜,一年不会重样。如果自己点菜,那不好意思,得付钱。”我笑着说,忽然发现他们都不吃了,静静地看着我们三人斗嘴。 “妈妈,郝歌阿姨和百合阿姨也免费吗?”佳佳问。 “当然。”我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 “那沈丞哥哥和杨梓姐姐呢?”她接着问。 “当然。” “那我爸爸呢?”我一惊,倏地收回手。 “你爸爸在上海,上海的饭也很好吃!” “可我爸爸说,他说……”我握紧拳头。 “我再去煮个汤,你们先吃。”说完逃兵似的离开,情急之下绊倒椅子,还好被郑逸轩扶起,他怜惜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关上房门,我又活过来了。 “爸爸说你炒的菜最最好吃……”佳佳略带哭腔,她的声音顺着门缝传到我耳边,我从冰箱里拿出一枚西红柿,洗也没洗开始切。 “姐,我们都吃好了,你出来吧,他们都走了。”沈丞站在门外。 “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姐,什么事?”他神色 低沉 。 “杨梓出了月子,我想出去打工,你们商量一下,回家住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姐,你要去哪里?”他有些紧张,不停搓着手背。 “深圳,雷老板介绍的酒店。” “你知道的,我不能一直待在家里。” “李哥还和你联系吗?” “没,没有。”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被我看在眼里,苦涩一笑道:“那是我和他的事,于你们无关。你跟他说一声,如果不想回家,如果另有安排,就把婚离了吧!” “就这样说。”推开门,公婆以及佳佳都站在门口,韩哲他们也在,都走了,走的真干净!!! “爸,妈,你们别伤心。” “我们总有一天会到这一步,再拖下去都是伤害。” “这样对大家都好,会过去的。”我喃喃自语,他们让出一条路,我静静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佳佳忽然追上来。 “妈妈,不要扔下爸爸,他很可怜……” “佳佳,回来!”公公喝住。 “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不要……”公公一着急就会结巴。 “去吧!”我拍拍她肩膀,回到屋里睡了一觉,下楼时见他们围在一起逗孩子。 “晚上吃什么?”韩哲看见我下楼,他揉了揉肚子问道。 “我发面了,吃包子,喝稀饭。”婆婆把孩子交给他奶奶,我差点忘了这两个人,自从杨梓出院后,他们一直赖在我家,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对沈丞母亲倒是不讨厌,可他的父亲,太会见风使舵,而且一点都不圆滑,太露骨了。 “妈我来吧,都有什么馅?”我挽起袖子。 “一荤一素两种,我都切好了。他们说你调的的馅最好吃,所以都留给你。”她笑吟吟地说,我很疑惑,却故作淡定看向她,她的双眸亮晶晶的,仿佛被某种忽如其来的喜悦冲击,或者是大悲大喜后的透彻,仿佛被雨水冲洗过的天空,阴霾一扫而光,呈现出碧空如洗的清澈。 “好!”我转身进了厨房,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说着,聊着,不经意的笑刺伤了我,四肢百骸也随着碎裂。 婆婆大概是欣喜的,欢愉的,我离开了,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出双入对。 “比早餐店里的好吃多了。”韩哲说,他和郑逸轩抢着吃,面前的笼屉已经见底了。 “晚上吃太多睡不着,给你们打包了。”我把笼屉端走,他们摸着肚子,打着饱嗝,没有一点文化人的样子。 “对了,郝歌和百合什么时候回来,官司怎么样了?”我问,他二人仿佛都回避这个话题,我只好作罢! “韩市长。”沈丞父亲凑过来。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韩哲皱了皱眉。 “叔,你说。”他听闻很高兴,又往前凑了凑。 “我想拜托你给孩子起个名字,你学问最高。”韩哲不悦地瞥了一眼沈丞。 “叔,这话说的,真的不讨喜!”他失笑一声。 “我,郑逸轩,晓雨是同班同学。我们和沈丞杨梓是校友,一个学校毕业的,不分伯仲。” “宝宝名字理应由您起,要不,我起个小名吧!” “你俩有没意见?”沈丞和杨梓一起摇头,他端着茶杯站起来,从餐桌到阳台,又从阳台踱步回来,一杯茶已凉透。 “杨梓生产前想吃柿子,就叫柿子吧!” “老人常说,赖名好养活。” “柿子红彤彤,圆滚滚……熟透的柿子如金黄色的灯笼,为秋天挂满了枝头。” “柿柿如意,好彩头!”郑逸轩看不下去,给他找补一下。 “世子。”沈丞父亲像打了鸡血,他面色涨红,瞳孔放大,张牙舞爪挥着手臂。 “就叫世子,我们老沈家的世子,太好了!” “天赐的世子……”韩哲摇摇头,他拎起外套用力甩了甩。 “叔叔阿姨,我们走了。”进入电梯后,他忽然用力按着开门键,一条腿伸出来。 “你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该做回你自己了。”我红着眼睛看地垫上的花纹,我自己?我还有什么? “晓雨,回去吧!” “别忘了,你还有我们,我们是你永远的坚强后盾。” “不要为了任何人,不要委屈自己……”韩哲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在我手心。 “我会心疼 。”电梯慢慢合上,看见上面变换的数字,我很想找个地方哭,哪怕是老鼠洞,也是好的! 正文 第 45章 丽萨 “丽萨”酒店位居闹市区,葡式风格成了这一片地标式的建筑。老板是华籍葡萄牙人,他的父辈在十九世纪初来我国沿海地区创业。“丽萨”是第一任老板娘的名字,她的画像悬挂在大厅里,每一次从画像旁走过,我都抑制不住的心潮澎湃,她的容颜,穿着,神态仿佛踩在云端之上,让我仰望。 “欧阳,果然是你。” “你认识我?”我顿步,一位长相清丽,身材苗条的女子打量着我。 “不认识,但听说过。”她斜靠在柜台上,一边看手机,一边时不时瞥我一眼。 “抱歉,我还有事。”从她身边走过,她一把拉住我,我扬眉,她莞尔。 “我是韩哲女朋友,这次来深圳出差,想过来看看你。”我无话可说,她也僵住了,我们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韩哲不知道我来,也请你不要告诉他。” “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我问。 “也许你不相信,我是猜的。”她甩了甩额前刘海,洒脱的笑容,如春日暖阳,瞬间点亮了生活的美好。我放下戒心,她却渐渐敛起笑容,眉宇间的狠厉之色呼之欲出。我想到华妃的一丈红,兀自笑了。 “我要工作了,抱歉!”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和韩市长的故事?”她把LV包拎起来看了看,放在身后吧台上。 “我一个小时后登机,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她动机很明确,就像宫廷剧里妃嫔之间的争宠,万岁爷在谁那里留宿一晚,谁第二天一定当着众妃嫔的面,委婉地表达出来。 “我还有工作,抱歉!” “如果你还没吃饭,我可以尽地主之谊。” “因为我是韩哲女朋友?”她桀然一笑。 “韩哲女朋友我见过几个,并不在意。”说罢有些不忍心,皱着眉头找补一句。 “在一个陌生城市,偶尔被认出来也是值得珍惜的,不是吗?” “我们可不是他乡遇故知,我们关系没那么友好!”她索性不装了,挑衅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 “也对!”我说。 “欧阳姐,这是今天菜单。”小葵把单子递给我,嘴里咕哝道:“他们太过分了,最难缠的食客都推给你。” “没事。”我拍拍她肩膀。 “欧阳,你就这样对待朋友?”快到后厨,忽听到她犀利的声音。 “你看到了,我很忙。” “有什么要求你提出来,我奉陪就是。”我无奈地说。 “我也没功夫和你聊天,加个微信吧!”她斜睨着我。 “没工夫,还加微信?”我冷哼一声离去。 “欧阳,阮经理请。”一进后厨,厨师长笑靥如风,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回了个万福。 “坐吧!”阮经理指了指沙发,他摘下眼镜,低头在抽屉里翻找什么,一个个抽屉被拉开,翻了半天也没结果。眼镜布放在书桌右侧文件架上,他不过四十余岁,衰老的程度明显超过了雷老板,我把眼镜布放在他面前。 “多谢!”他慢慢擦拭着镜片,好像忘了我的存在。 “哦!欧阳还在这里,你瞧瞧我……”他戴上眼镜,完全换了一个人。 “是这样的,明天日本考察团要来,一共二十六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吃饭是个大问题。”他侃侃而谈,时不时瞥我一眼。 “这次,也不知受哪位高人点拨,他们非要吃川菜。我联系深圳最好的川菜师傅,可不巧,都没有时间,所以想到了你……”他端着茶杯坐到沙发上,意味不明的笑让我很惶恐。 “我听雷老板说起过,你会的很多,不知道川菜拿不拿手?” “家常小炒还可以,招待贵宾不行,您还是另请大厨吧!”我说,他往我身边靠近一点,我倏地站起来,“阮经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去忙了。”他笑了 ,眼睛瞟了瞟窗外,透过窗户,看见吧台小姐和韩哲女友说说笑笑,很亲密的样子。 “需不需要我帮你?”他凑过来问。 “不需要,她只是我同乡,算不上朋友。” “我去忙了。” “别急呀,我有事要问你,你把手里单子给我看看。” “他们明显在欺负你,你不介意?” “这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介意。能干就接下来,不能干,辞职回家。”他摆了摆手:“雷老板说的没错,那么就这样定了,日本游客的三餐都交给你了,我一会开个会,给你安排几个小弟,走吧!”我愣在原地,他挥手的速度像撵小鸡一样。 “阮经理,我做不了。”我心里恨的想骂娘,难道刚才陈述的不清楚。 “您应该找顶级的川菜大师,我不行。再说日本人饮食很清淡,川菜重油重辣,不是开玩笑吗?”我说。 “对!”他一拍大腿,“我说“丽萨”被人算计了,你相信吗?” “这次日本考察团来深圳,是政府安排的,酒店也是政府定的,我们没办法逃避。” “不知道哪个龟孙子推荐他们吃川菜,我知道了,非把他的牙齿一颗颗拔下来。” “我这两天上火,实在没办法了找老雷诉苦,他说你可以,你辞职后还帮他应付几个炸毛的食客。”他起身,整理好衣服,规规矩矩给我行了一礼。 “拜托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吓一跳,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就当你答应了!” 正文 第 46章 好事多磨 好不容易打发了日本考察团那批人,又来了一批港澳游客,点名要吃川菜。 “欧阳,阮经理请。”厨师长这次腰弯的更低了,表情也更加丰富。我没理他,依旧我行我素。 “真爷们!”他向我竖起大拇指。 酒店一层最显眼的地方,放着我的正装照,和第一任老板娘“丽萨”并排,我诚惶诚恐。 “麻烦您对阮经理说,牌子不撤,我不干。” “为什么?”他围我转了一圈,“你知道这是多么光彩的事吗?每一个厨师都幻想着把自己的照片放在“丽萨”身旁,也是对我们最大的肯定 。” ““丽萨”从十九世纪初保存至今,无论怎样的时事动荡,都能安然无恙。 “一共有37位优秀厨师被赋予殊荣,你是第38位,也是唯一女厨师。不单是你个人,也是酒店的荣誉。你也许还不知道,“丽萨”在我国有318家分店,国外还有一千多家,近两千家酒店,百年来才38人,这是何等荣耀呀!”说到激昂处,他眉飞色舞,热泪盈眶。 “你喜欢,去跟阮经理说说,把照片换成你的。” “如果不好意思,我去说。做为你手下员工,我所有的荣誉都是你的。你领导有方,你是我们的厨师长,领头人,这很合理。”我怕他生气,赶紧补一句:“如果我闯祸了,不也由你来背锅吗?”他怒目圆睁,气的说不出话。 “油瓶倒了我都不扶,就服你。”过了许久,他一口气吐出来,气的咬牙切齿。 “我不管,牌子不撤,我不干。”我扔掉抹布,赌气离开。 “好好好,我去说。”他堵在门口,双手举起,做求饶状。 我再一次被请到阮经理办公室,看着满屋子的陌生人,有些不安。 “欧阳,你快来。”阮经理一改愁容,笑眯眯地向我招手。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丽萨”大老板,也是“丽萨”第八位传承人……”他激动异常,我以为又是一连串数字,葡萄牙人姓名多由三、四节组成,前一、二节是个人名字,接着是母姓,最后为父姓。 “你好!” “久仰大名,我们今天专程来看你,我叫李富贵,这位是我媳妇,“丽萨”第八代老板娘……”他中文说的比我还标准,老板娘热情地拥抱我,她很高,皮肤白的近乎透明,非常漂亮。 “这位是欧洲区的总裁詹姆斯先生,这是他的夫人。” “Hello everyone!”我用英文说。 “不用,不用……”李富贵摆着手,我诧异。 “他们中文说的很好。” “中国的经济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中国,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学习中文,我夫人中文也很好!”欧洲区总裁詹姆斯热情地说,他搂的我喘不过气,我向阮经理求救。 “欧阳,这位是詹姆斯夫人,阿尔……”阮经理脸憋的通红,不悦地瞥我一眼。 “阿尔文,很高兴认识你!”她向我伸手,詹姆斯终于松开我,我长舒一口气。 “欧阳雨,很高兴认识你。”她的五官很立体,标准的欧洲女孩,金发碧眼,皮肤如雪般白皙。 “小礼物送给你,希望……”她看着詹姆斯,詹姆斯很无奈耸耸肩,摊了摊手。 “我很喜欢。”她很高兴,亲手打开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枚胸针。 “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胸针!”我说。 “它太精致了!” “我也有礼物送给你。”老板娘从下属手中接过来一个包,香奈儿最新款,她双手递过来,我摆摆手,向后退去。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这算什么?” “你是“丽萨”功臣,理应享受的待遇。”李富贵笑着说,我怀疑自己不但幻视,也幻听了。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说着标准的中国话,举手投足都是中国范。 “拿着吧!”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着说,老板娘打开盒子,将包提起来审视一番后,亲自帮我挂在肩上。 “包美,人更美!”她很欢喜,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我无奈看向阮经理,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我知道指望不上他。 “多谢老板娘。”我微笑着想取下包,手被她摁住,她一脸失落。 “欧阳,你不喜欢吗?”我慌了,忙点头,又拼命摇头,她转忧为喜,用生硬的普通话说:“喜欢就留着,这是我和老板的心意。” “李富贵,对吗?” “对,对……”李富贵频频点头。 “多谢老板和老板娘,我很喜欢。”她招手,摄影师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串人,我像布娃娃一样摆弄着各种姿势,比上一天班还要累。 “好了,还吃不吃饭?”詹姆斯伸长脖子叫嚷着。 “你们一下飞机就嚷着饿了,想吃欧阳做的川菜,现在不饿吗?”他终于把这一串话说完,拍了拍胸脯,很自豪的样子。 “我去准备了。”我如释重负,刚到门口又被阮经理叫住。 “别急呀!” “来认识一下,这位是“丽萨”大中国区总裁。”那位大腹便便的男士向我点头示好。 “您好,我是……”他打断我的话。 “我听说过你,大约一年前我几个朋友在K市“大富豪”吃过你炒的菜,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丽萨”获得殊荣的也是你,好巧呀!”我莫衷一是的笑了笑。 “你记住一句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双手忽然用力拍在我肩上,我骇然,向后退了几步,在一片笑声中,我浑浑噩噩走出来,好在都结束了。 “欧阳,怎么样?”厨师长期盼地看着我。 “没事,他们也想吃川菜。”我说。 “配料都准备好了,欧阳大厨请吧!”我看了一眼身后,有厨师,也有服务员,大老板他们也来了,呼啦啦围满了人。 “好呀!” “桌上有几盘辣椒,你们浅尝一下,把筷子放在你们能接受辣度的盘子里,让我知道。”他们排好队,开始品尝,所有筷子都放在第二个盘子里。 “多谢大家配合,半小时后开饭。”我示意厨师长让他们离开,厨师长见大老板和夫人兴趣盎然,忽然怂了。 “欧阳,需要我们做什么?”他舔着脸问。 正文 第 47章 虚空 “晓雨,没想到让你登峰造极的竟然是厨艺。 你上了“丽萨”光荣榜,还登上欧洲食刊杂志封面。欧洲最具权威的美食刊物,全世界顶级厨师的向往,半年刊的杂志,一百年正好200期。这本杂志对于他们来说,特别的重要,宣传力度也够大,销量超过以往任何一期。白金汉宫和贝尔维尤宫等领导人只配出现在扉页和插画里,我有幸买到一本,很激动……” “半夜三更不睡觉,你想说什么?”我看一眼手机。 “照片不如本人漂亮,被他们夸上天了。” 一直以为你想当教师,没想到……太意外了。”他滔滔不绝,听语气和思维逻辑,应该喝酒了。 “你答应我不酗酒,出尔反尔,你这个伪君子。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现在很荣耀吗?错了,我很想回到从前,回到暖阁,回到自己的家,回到炉火前,挥舞着炒瓢,浑身上下可以抠出半斤油来,那时李凯还在,我还是个完整的女人。”我声音很微弱,隐藏在身体里的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头,伸展着稚嫩芽儿,呼吸着清新空气,一瞬间,密密麻麻,漫山遍野。 “对不起,我失言了!” “休息吧!”我恹恹地看着手机。 “过两天我到深圳出差,你缺什么,我带过来?”他迷迷糊糊问。 “我缺一个男人,你带来吧!”我说。 “你看我行吗?”他奄奄一息道,我挂断电话。 “丽萨”最近生意特别的好,我不记得上一次休息是什么时候。 “不好了,出大事了……”陆风慌慌张张跑进来,小葵手里的菜单被撞飞。他们是一对恋人,准备年底回家结婚,老家的父母给他们租了一间临街的商铺,凭着陆风手艺,生活不成问题。 “要死了,你等着奔丧呀!”小葵张嘴就来,陆风呆呆看着她,她也察觉到不妥,嘿嘿一笑,纤纤玉手伸过去揉他的短发,陆风向后一躲,小葵怒火冲天。 “你知道什么?”陆风大吼一声。 “欧阳姐被投诉了,川菜协会联合全国100多家地方川菜协会一起投诉,法院传票在阮经理的办公桌上。欧阳姐,要不你走吧,离的越远越好。”我哭笑不得,将一沓单子放在小葵手里。 “我能躲到哪里去?”阮经理站在门外,身子一闪消失了。 “我过去了。”我拍拍陆风肩膀,他忧心忡忡看着我。 “没事,川菜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或组织,它是我国八大菜系之一,更是我国饮食文化的瑰宝,他们告不赢的。”心怦怦乱跳,但表面宠辱不惊。 “欧阳,你准备好了吗?”阮经理背对着我,他点燃一根雪茄,苍白而瘦削的手指夹住,慢慢送到嘴边,猛吸一口,缓缓吐出来,烟雾缭绕中,我识破他的寂寞。 “大老板和老板娘都相信你,支持你。中国区总裁章之见先生也打来了电话,集合308家“丽萨”分店,全力以赴帮助你打赢这场莫须有的官司。”他把抽了几口的雪茄后用力摁在烟灰缸里。 “所以你要努力,你代表了“丽萨”,你是“丽萨”最新发言人,如果官司打赢了,今年下半年及明年的广告代言人,非你莫属。”我皱着眉,心猿意马。 “你先看起诉文件,我复印了一份,你带回家看。”我一愣,阮经理挥挥手,“回去吧,好好休息。” “他们晚饭交给谁?”我问,他冷笑一声。 “交给厨师长了,你不用担心。”稍后骂一句:“都是惯的,矫情!” “你回去准备一下,搜索相关资料。我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不要怕!” “我给你兜底。”眼泪瞬间涌出来,我不敢抬头。 “去吧!”烟雾缭绕里,他孤独的背影渐渐清晰。 “晓雨,你上热搜了,飘不飘?”凌晨一点钟,郝歌打来电话。 “飘什么?”我长叹一声。 “怎么了?”她忽然来了精神。 “没啥,我被投诉了。上百家川菜协会联合起诉我,他们说我擅改了川菜口味,有色,有香,没有川菜的灵魂,麻和辣。”我失笑一声,不知道该怎样详诉。 “它娘的,都是一群吃饱了等死的人。”她骂道。 “酒店什么态度?”她问。 “全力配合我打这场官司,请了专业的律师团队。”我慵懒地说,眼巴巴望着闹钟,还有六个小时。 “那就好。”她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 “晓雨,我被单位下了最后通牒,今天九点前不到岗,勒令辞退。我帮不了你,很抱歉,不过我会把相应的政府文件和这类官司的复印件发到你邮箱,不太急的话,我回去慢慢告诉你。” “好的,你现在哪里?”我听到喧闹的声音。 “在机场,百合心情不太好,我们虽然赢了官司,却损失惨重。你可能想象不到,在国外打官司,有多么恶心。” “郝歌,郝歌你怎么了?”我听到微弱的哭泣声,她也许不想让我知道,哭的很隐忍。 “想哭就哭吧!在那个地方,每个人都是过客。没有人在意你为什么哭,也没有人关注你哭泣的样子。”我安慰道。 “我,我没事,只是心疼百合,她姑姑奋斗一生的财富,就这样被别人占为己有,我也无能为力,我太没用了,帮不了她同样也帮不了你。”她抽吸着鼻子。 “我真的太没用了,我就是个废物,还自以为是……”她一边抽泣一边喃喃自语,我安静地听,心中五味杂陈。 “损失多少?”等她平息了,我问。 “至少百分之三十,几亿美元呀!”她用力敲着头,“砰砰”的声音相隔万里,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 “只怨当初没听韩哲的话,他建议我们联系当地政府,主动放弃百分之十五的股权,不过几千万。” “当时我和百合都极力反对,我准备充足,我觉得我可以,我觉得……” “它妈的觉得。”她咒骂一句。 “郝歌你别激动,你听我说,这么一大笔巨款,即使你放弃,韩哲也不会答应,他现在缺的就是钱,你和百合放低姿态,去求他。” “回国办学没什么不好,至少这份事业握在自己手里 。” “我知道,他们来了。”她很激动。 “慢着,我的事情先不要告诉他,我自己可以解决。” “我……” “郝歌,你跟谁通话?”韩哲的声音,他心情还不错。 正文 第48 章 官司 平生第一场官司,因为川菜。 如果没来深圳,如果李凯还在,这场官司大概不需要我操心。一夜没睡换来了蓬头垢面,换来了黑眼圈,我不会化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想笑。但仔细想了想,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来的莫名其妙。 凌晨三点半,郝歌把整理好的文件发给我:“你不用思考,把它背下来,背的滚瓜烂熟,然后用自己的方式陈述,让它变成你的东西。” “多谢了,让你陪着我熬夜。” “我们之间谈什么谢,我只恨不能张开臂膀飞过去。” “你休息吧!” “我再捋一遍。”我趴在电脑上,看什么都像一盘冒着热气的红烧肘子。 “反正我也睡不着,你把我当原告,我知道那句话说的不对,那句话涉及到法律,你开始吧!”我润了润嗓子:“川菜是我国八大菜系之一,它以独特的味道和丰富的烹饪技巧闻名,原料主要来自四川地区,包括山珍、水产、蔬果……” “停,原料不必说的太细,你知道就好。。” “好的。” “常用的调料有川糖、花椒、辣椒及豆瓣、腐乳等。川菜的烹饪技法包括煎、炒、油淋、酥炸等,其味型以麻辣、鱼香、怪味为突出特点。 川菜分为不同的流派,(1)上河帮, 以川西成都、乐山为中心地区的蓉派川菜。(2)小河帮,以川南自贡为中心的盐帮菜,同时包括宜宾菜、泸州菜和内江菜。(3)下河帮,以重庆江湖菜、万州大碗菜为代表的重庆菜。 “停,你只说分几种,不用太详细,没有人愿意听这些。” “好,我知道了。” “川菜在我国烹饪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别具一格的烹调方法和浓郁的地方风味,融合了东南西北各方的特点,博采众家之长,善于吸收和创新……” “停,这是重点。博采众家之长,善于吸收和创新。” “明白。”我说。 “川菜有悠久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商周。在唐宋时期,川菜得到进一步的发展,明清时期辣椒传入后,最终形成它的风格。 “停,川菜在商周时期就有,一直在发展进步,到明清时期形成了风格,你继续……” “川菜受到广大民众的喜爱,回锅肉、宫保鸡丁、夫妻肺片、毛血旺、麻婆豆腐、东坡肘子、水煮牛肉、鱼香肉丝、清蒸江团、钵钵鸡、酸菜鱼、东坡肘子、冷锅鱼、东坡肉、红烧排骨、辣子鸡丁……” “我都听饿了,你捡几样大众口味的说,这些或许有用,你知道就行。” “川菜有简单易学、感官刺激大、成本低、好吃等特点。口味大方粗犷,花样翻新迅速、用料大胆、不拘泥于材料。” “停,还有吗?”她问。 “川菜并不是发源于重庆,而是成都平原地区或者小河帮,但是兴盛于重庆,现在流行于全国的多数川菜都是重庆餐饮品牌开创的,重庆对川菜贡献最大。” “可以了,我现在把你陈述的观点整理一下,给你的文件要多读,最好能背下来,我划的重点你一定要记住。现在是凌晨四点十分,我们五点见。” “好吧!”我有气无力。 “你不要睡着了,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睡也不迟。”她笑着说。 “你就是我……” “不要,不要,太恶心了。” “好吧!你是我的棉花糖,可以吗?”我问。 “嗯,可以。” “我们五点再聊。”挂了手机,仿佛世界都虚空了,我甚至怀疑对话的真实性。 五点见,五点见……我念念有词,身体却很疲惫,仿佛它们坐在不同方位的马车上,一声令下,各奔东西。咖啡喝完了,望着垃圾桶里咖啡袋,我一筹莫展。趴在桌子上敲着脑袋冥思苦想,还真让我想到了,飞一般向厨房跑去,窗台上几个干瘪的小米椒变成我的新宠。小心翼翼将它们清洗干净,困了含在嘴里,实在受不了就当零食吃,效果是显而易见的。苦熬苦掖盼到五点的钟声,郝歌很准时,我们之间没有多余废话。 我很流利地背诵着,其中还有许多佶屈聱牙的法律知识,我听到郝歌长舒一口气。 “不错,晓雨,也就是你了,换一个人很难做到。”我略过她的夸奖,也许疲惫产生了幻听,总觉她身边不止一个人,我听到吞咽食物的声音,小声交谈的声音,更有汽车喇叭的声音。 “晓雨,你千万不可轻敌,法庭上面对你的是职业律师,他们可以从一个字,甚至标点符号上抽丝剥茧。” “知道了。”我说。 “我梳理一下,你等我一会。”我把面前的A4纸重新排序,重要段落用红笔画圈,可有可无的用黑笔标好,渐渐的,我发现了先机,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时机,不用吃辣椒,我仿佛被打了鸡血,又仿佛一股清气注入天灵盖,完全吃透了。并不着急打给郝歌,我把一份文件拆成三份,润色后又拆成五份,每一份文件对应不同的困局,整理好了已到早晨六点半,不知道郝歌还在不在。 “郝歌,你还在吗?”我问。 “在,我刚才咨询一位有经验的律师,他给出许多很好的建议。” “郝歌,我以被告人的身份先陈述一遍,需要修改的地方你记一下,我再改。” “好。”她说,我仿佛来到庄严肃穆的法庭上,面对原告律师咄咄逼问,我据理力争,绝不给他可乘之机。 “晓雨,你太让我们刮目相看了。” “你们?”我坐实了自己的想法。 “还有谁?”我问。 “都在,一个不少。”百合的声音。 正文 第49章 记者招待会(1) “晓雨,你怎么样了?”韩哲问,看他疲倦的样子,我也不知该说什么。 “郝歌,你一点都不乖,为什么告诉他?”我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 “都上热搜了,我们能坐视不管吗?”郑逸轩笑着说。 “辛苦了,我真是没用。”内心充满了无力感,失落如路灯下的阴影,即使快速奔跑也摆脱不了。 “说什么呢?”郑逸轩望着前方路况,嘴里咕哝几声。 “没事,有大家在,不会让你孤军奋战。”他瞥一眼颓废中的韩哲,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失败也没关系,没有人敢嘲笑你。” “对吧!郝歌。”椅背上一双白皙的手臂伸过来,铆足了劲却柔软地拍在他肩上。 “百合的事,还有没有转机?”我一头的虱子没理清,还想管别人。果然,韩哲似笑非笑,右手扶住额头,半晌,摇了摇头。 “很难。”我不再追问。 “我该准备了,一会见!” “一会见。”应百合意懒心灰的声音,看一眼手机,阮经理打来了电话。 “欧阳,你要有心理准备,外界压力太大了,“丽萨”不得不采取行动,新闻发布会九点钟开始,酒店一楼开始布置了,一百多家中外媒体都已到位,剩下就看你了。”很奇怪,我反而不紧张了。 “知道了,我什么时候过去?” “我去接你,带你走侧门。你需要什么,我带过来。”他问。 “方便的话,带一位化妆师来。”我讪讪道,即使不在意自己的狼狈,“丽萨”的面子一定要给的。望向一片狼藉的书桌,望向盘子里的辣椒梗,才感觉有一股辛辣的味道在口腔里喷薄,端起桌上凉茶一饮而尽,可完全解不了辣。门外隐约有脚步声传来,我奔向卫生间,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筹莫展。 “当当当。”敲门声由浅至深,这间房是阮经理为我租的,出了门有一条小径直抵“丽萨”大门,步行不过四五分钟。我从面盆里捞出洗脸巾随便擦了擦,到门口才发觉不妥,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是否会吓到他们。 “开门呀!我知道你在。”阮经理有些不耐烦,我打开门,众人鱼贯而入。 “看来你一夜没睡?”他盯得我很不舒服。 “怎么样?”他扫一眼高高瘦瘦的男人,男人左手撑在写字台上,依次拿起A4纸,很认真看着,掏出笔做了标记。 “欧阳小姐准备的很充分,不知道临场应变能力怎样?”他摘下眼镜放在书桌上。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陈,陈如海,你的律师。”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多谢!我……” “不要紧张,还有我们呢!”他温和一笑。 “姐,我帮你洗头。”小葵拉着我往卫生间跑。 “我是不是很邋遢?”我问,她笑了笑说:“当然不,姐姐今天很漂亮,很真实。” “小鬼,尽捡好听的说。”手伸过去刮她小巧的鼻子,她一缩头躲开了。 “她可没恭维你,你确实比照片上好看。” “我叫梁晓,你的化妆师。”她在卫生间门口,很清爽的女孩,颠覆了我对化妆师的认知。 “阮经理只给我们45分钟,要抓紧了。”我笑着回应:“好的。”说罢把小葵推出来,她大呼小叫着要给我洗头。 我卧室太小,采光也不好,梁晓建议在客厅里化妆,众目睽睽下,我的脸皮仿佛打了十几层腻子,厚度可以刮下来盖房子。 “为了让你尽快适应发布会的氛围,我们进行一个测试,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陈律师背对着我说。 “是。”我答。 “你对川菜很了解吗?”他问。 “是。”我答。 “你会做多少道川菜,不……”他笑着摆摆手。 “如果给你一家川菜馆,你可以胜任大厨吗?” “是。”我答。 “不对,当初日本考察团来,你可不是这样说的。”阮经理忽然站起来,他自嘲地笑了笑,手指点着我脑袋。 “川菜的起源和发展你……” “算了,你把准备好的给我说一遍。”我试探性地看梁晓,她转身对阮经理说:“要等一会,她现在不可以说话。” “好了,你喜欢吗?”看着镜子里自己,我感觉很陌生。 “很漂亮,却不像我了。”我迟疑地对上她的眼睛。她把我拉到大家面前,众人七嘴八舌,满满的赞誉之词。 “这是老板娘给你的战袍,她想亲自来,可临时有事耽搁了。”我望向小葵手中洁白的衣服,眼睛有些酸涩。 “去换上吧!” “欧阳,老板和老板娘有意让你做“丽萨”下一季代言人,你完全可以胜任,他们的眼光很毒辣。”换好衣服后,阮经理一直盯着我 ,陈律师眼波微转,他把文件对齐,指着椅子,“开始吧!”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我的陈述。 “很好!”他大喜。 “现在我是对方律师,会提一些尖酸刻薄的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 “不是演习,也没有退路。” “好的。”我说。 “你需要他们吗?”他扬起手中卷起的A4纸。 “不用。”我淡然一笑。我们的拉锯战仿佛在阮经理手表上进行,他很焦虑,时不时敲击着表盘,做出各种出格的表情,逗的大家咯咯大笑。 “还有三分钟,被告人陈述自己的观点。”他很夸张地伸过手腕,鼻子几乎贴在表盘上,左手用力点了三下。 “阮经理,排演很费手表呀!”小葵笑着躲在我身后,三分钟很快过去了,我的陈述陈律师也很满意。 “我就在你身边,不要紧张。你已经很好了,正常发挥就行,解决不了的,你保持沉默。” “好的,谢谢陈律师!”我说。 “你不用客气,应该的。”从后门进来,我们来到一间储藏室,里面打扫的很干净。老板和老板娘都在,还有中国区总裁及夫人,他们的热情让我很不适应。 “欧阳,这位是“欧洲食刊”总裁 爱德格先生,这一位主编艾伦,他到女儿迪莉娅。这两位……”这时,如铅水浇筑的脑袋忽然裂开一条缝,一丝明亮的光线融入,我欣喜若狂地抓住迪莉娅。 “你真漂亮!”她讶异,倏地两眼放光,鼻翼两侧密密麻麻的雀斑,宛如繁星闪烁。 “你也很美,东方美女。”她兴奋地拉着我跳舞,我们的舞步并不和谐,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 “开始了。”这时阮经理推门进来,我松开她的手,来到老板面前。 “我想拜托您一件事,不知道……” 正文 第 50章 记者招待会(2) “我想拜托您一件事,不知道……”我忐忑不安地搓着手。 “你说吧!”他打断我的话,我扭头转向陈律师,陈律师有些懵,试探性地指着自己。 “听说陈律师打赢了好几场涉外官司?”我紧盯着大老板。 “对呀!”大老板欣慰一笑,“你 不用担心,这场官司对陈律师来说,就是小儿科。”我稳了稳神,继续说到:“我有个朋友,她在澳洲继承了姑妈一大笔遗产,可她并不能完全拥有这笔财富,当地政府从中作梗,她的律师是从国内带去的,对国外法律不太了解,官司打赢了,可损失惨重。” “应玫瑰,我认识她。”陈律师抬眸,若有所思道,我欣喜若狂,“陈律师,如果你是应百合的律师,追回资产有多大把握。” “不好说。”他眼神躲闪。 “应玫瑰是有良心的中国人,资助过许多留学生。她是实业家,一直想回国为祖国建设添砖添瓦,可她太有钱了,澳大利亚政府怎么会轻易放她回国。” “应百合想回国办学,她很想完成姑母的遗愿,可资金缩水的太厉害,她很难过。”他们两人一前一后,不一会脖子就受不了,转向哪一边都是对另一个人的不尊重 “陈律师,你有几成把握,我全力支持你。”大老板说,我双膝一软要给他跪下来。 “使不得。”老板娘起身扶我,我怕他反悔,赶紧把韩哲推出去。 “老板,“丽萨”在全国有三百多家分店,唯独K市没有。我家乡虽说是农业大省,经济远远落后于沿海地区,但全国GDP排名一直靠前,这几年经济飞速的发展,被越来越多的外资企业看好。” “我大学同学韩哲是K市市长,这些天他一直为应百合的遗产纠纷弄到焦头烂额。他们一会也过来,我想介绍你们认识。”我一口气说完,见他们围在一起小声嘀咕,蓦然脸颊发烫。 “欧阳,应百合的官司就交给我了,“丽萨”动用全部的人脉和关系网,一定帮你打赢,拿回属于应百合的财产……”我抹一把泪,刚想说感激的话,被大老板摆手制止。 ““丽萨”尊重所有善良,爱国,有正义感的人。但想打赢这场官司,无论人力还是金钱,都消耗很多。” “没关系,律师费我们出。”我迫切地说,阮经理向我使个眼色。 “我们互利互赢,在K市开分店的想法几年前就有,总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阻力……”大老板欣喜地看着众人。 “听闻现在的副市长韩哲年轻有为,是个实干家。” “我们原本计划好了,处理好外面的纠纷就飞到K市,没想到……”老板娘拥抱我,我心里有无数只小鹿乱撞,和韩哲恋爱时都不曾有过。 “以后再抱,外面要炸锅了。”大老板拍拍老板娘的肩,她推开我,仔细端详一番,替我整理好帽子。 生平第一次站在镁光灯下,面对记者们各种拍照,我淡然自若。 人群里没有他们的身影,我反而更轻松。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着,所有的刁难都成竹在胸。陈律师脸上很难看,他阴鸷的目光紧盯着翻译,小姑娘哭了。 “她太紧张,一会就好了。”我说,因为相隔不远,我看到女孩额头上的汗珠。 “你过来坐。”我支开小葵,她跺着脚站在我身后,女孩脸腾的一下绯红,陈律师皱眉,她腼腆过来坐下。 我先陈述一遍,再用英语翻译,虽然拖延时间,但优点也是显而易见的。 “欧阳姐,你看看网友评论……”身后小葵一直拽我衣服,陈律师一瞪眼,她吓得躲起来。 川菜是我国八大菜系之一,以独特的口味和丰富的烹饪技巧闻名。原料多以四川地区的山珍、水产、蔬果为主,辅料以川糖、花椒、辣椒及豆瓣、腐乳为主。川菜烹饪技法有煎、炒、油淋、酥炸等多种。味型以麻辣、鱼香、怪味为其突出特点…… 川菜取材广泛,调味多变,菜式多样,口味清鲜,醇浓并重,尤其是麻辣味,征服了广大食客的味蕾。它融合了东南西北各方的特点,博采众家之长,善于吸收和创新。 川菜有悠久的历史,最早追溯到商周,唐宋时期,在一代代川菜师傅的努力下,远播四方,明清时期辣椒传入我国,川菜的口味逐渐定型,并在新中国成立后得到创新发展。 如今,川菜受到大众的喜爱,是一代又一代的川菜师傅苦心钻研的结果。川菜从来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团体。我看向第一排穿着厨师服,戴着高高厨师帽的各个协会会长,他们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每个人都红光满面。 川菜在传承中发扬光大,在创新中声名远播。川菜从来不惧创新,只怕固步自封,停滞不前,老祖宗的智慧,无数川菜师傅的辛劳,就这样被印在一沓纸上,放进盒子里,然后把盒子上锁……”有人坐不住了,有人脸上汗珠直淌,有人东张西望,也有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 “再添把柴。”陈律师脑袋歪过来说,他眼中的笑意让我振奋。 川菜以麻辣味著称,麻辣味厚,咸鲜而香。我国共有960万平方公里土地,地域差异很大,也不是每人都能吃辣…… “川菜不辣还叫川菜吗?”一位年轻人站在人群里说,有人附和,望着骚乱的人群,我微微一笑。 “你喜欢吃川菜吗?”他一怔,东张西望起来。 “你吃过我做的川菜吗?”我又问一句,他慌了,双手绞着衣服下摆。 “你们当中有谁喜欢川菜,但不能吃辣。”我望着众人。 “没关系,你们把手举起来,如果人数过半,我亲自为大家掌勺。”话音刚落,最后面一排人全部举手,我心稳了,小葵和女大学生一起数,声音很聒噪。 “欧阳姐,超过一半了。”小葵蹦蹦跳跳很开心。 “老板,看来你要破费了。”我说,大老板喜滋滋地指着厨师长,“还不去准备。”厨师长如梦初醒般拍着脑门。 “走,快走,多焖点米饭。”今天没营业,昨天剩余的蔬菜鱼肉还有很多。 “我们也要吃,有我们的吗?”一位非洲的记者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一百多家的记者和摄影师索性放下工具,围在我们面前,“有,都有,每个人都有份。”大老板招呼员工撤去无用东西,不一会大厅里摆好了五个长方桌,铺好桌布,摆上餐具。 “一桌可以坐十几人,五桌远远不够。”阮经理眉头紧锁,他凑到我身边,笔尖轻点我额头,我躲开,他现在的烦恼主要源自我,可我不打算买账。 “阮经理,留几桌给重要客人,剩下每人发一个快餐盒,米饭煮熟后,安排几个人盛饭,菜炒好放在盘子里,排队打菜。” “还是你鬼点子多。他招招手,几人过来抬桌子,撤餐具。我抓住他袖子,“大锅支在哪?还有菜案子?”他一脸苦相,圆珠笔伸过来,我这次没躲,挨了一下后心满意足。看大家忙忙碌碌,我坐不住了,刚离开座位就被大老板摁下来。 “欧阳,你想炒几个菜,把名单写在纸上,我安排人去准备。” “有一些特殊的调料,譬如辣椒,花椒,豆豉和……”他揉着太阳穴。 “需要你亲自准备,不要慌张,梳理清楚了再去。” “好的。”我说,大老板长舒一口气,捶了捶老腰,这时陈律师急匆匆离开,吧台前几个男人迎了上去,我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商量什么,隐约觉得和我有关。 “欧阳,都准备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阮经理绕到我身后,我怕他忽然袭击,与他并排站着,仅一会的时间,一个崭新灶台摆在大厅中央,菜案,煤气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想到大老板的话,把程风拉到一边,小声交代了要办的事情,他匆匆而去。 “欧阳,还需要准备什么?”一转身,厨师长阴恻恻的目光,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厨师长,我一直找你,你跟我来。”他脸上缓和一些 “只有两个灶台,安排两个人帮我配菜,还需三个人打下手,我炒完一锅后,他们负责刷锅,倒油,放香料炝锅等等,刚才你不在,我擅作主张把调料和香料交给程风了,你有更好的人选?”我小心谨慎看着他,他是厨师长,“丽萨”的厨师长可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他必有他的长处,我一定要拉拢他,以后在“丽萨”会好过一些。 “就他吧!”厨师长大手一挥。 “这孩子做事仔细,我放心。”说罢他要走,我拉住他袖子,他愕然。 “厨师长,你一定要挑选可靠的人,我输不起,“丽萨”也输不起。”他眼波微转,亮晶晶的眸子忽然蒙了一尘油。 “放心吧!” 正文 第 51章 流水席(1) 陈律师急匆匆走来,他向我招手,我心中一喜,从人缝里挤出去。 “陈律师你说吧,我承受的住。”揪住从身边走过的程风,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 “姐,我还有一套衣服,拿来给你穿。”我点点头。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先听哪个?”我掏出手机给韩哲打电话,铃声仿佛就在附近。 “不用看,我在你身后。”韩哲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有郑逸轩,郝歌,百合,雷老板和唐生夫妻二人,看他们疲倦的面容,我很不忍。 “都是我不好,让你们……” “我们是自愿的,再讲客套话就没意思了。”唐生说,他胖了很多,可说话还是那样让人讨厌。 “你们俩来了,孩子交给谁?” “欧阳老师,我把两个孩子送到你家,阿姨帮我们带。”汤文拂去额前刘海,她更漂亮了,被爱情滋润的美,不是化妆品可以堆砌出来的,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我把韩哲拉到一边,“我还有事,长话短说。”他笑眯眯看我,手忽然伸过来,我吓得躲开。 “你头发上有东西。”他慢条斯理捏出一根辣椒丝,在手里搓着。 “这位是陈律师,应百合的事他答应帮忙,他是非常厉害的律师,打赢好几场涉外的官司,他……”我语无伦次,这时阮经理叫我,服务员端来好几锅米饭,大家蜂拥而上。 “欧阳,你去忙吧!”陈律师说。 “想必这位就是韩市长,久仰!”他很谦卑,韩哲也收敛了吊儿郎当的做派,一本正经起来。 两口大锅倒油,阮经理让人调试排风扇,一根很粗的管子被固定好,一直延伸到窗外。 “欧阳,都准备好了。”厨师长忐忑不安。 “你们仨人听欧阳吩咐,师傅现场教,你们认真点。”三个男人点点头。 “你们仨人负责切菜,川菜很看重刀工,别给我丢脸。”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红着脸,背着手,我知道他们不甘心给一个女人打下手,也想不出化解的办法。菜单摆在案头,第一道菜是鱼香肉丝,肉丝已经滑过油,白嫩嫩水灵灵的满满一盆,配菜也准备好了,程风神神秘秘把一盆辣椒油,一桶豆瓣酱放在菜板上,我抬头看阮经理,阮经理不在,一阵笑声过后,阮经理在我身后出现。 “开始吧!”他说,伸长脖子往锅里看看,用力按住我肩膀,酝酿了许久,一句寡淡的“加油!”让身旁的厨师们哈哈大笑。润锅的油倒进油盆里,加入一大勺荤油,依次加入香料和豆瓣酱,煸炒出香味,加配料,炒至变色,加肉丝,倒入调好的料汁翻炒片刻,加入程风做的辣椒油,这是鱼香肉丝好吃不辣的关键。手指迅速伸到锅里,沾了一点锅边的酱汁,放进嘴里,给一个眼神,一旁厨师目光呆滞,忽然跳起来,他“啊呜”一声躲开厨师长的拳头,有人备好了长方形不锈钢餐盘,热气腾腾菜一出锅,立刻招来不少的馋虫。第二锅菜开始炒,那位脸红的厨师一边炒菜,一边自顾傻笑着。 “可以了。”我说,他也把手放进锅里,“刺啦”一声响,他跳起来甩手。厨师长黑着脸把他推到一边,亲自端起大锅,菜端过去,一下又抢光了。 “再来两盘鱼香肉丝。”大老板敲着碟子,其它人也跟着敲,没有碟子的敲一次性饭盒。我把炒勺分别交给剩下的两位厨师,手把手教他们,放多少油,几成热加香料,菜炒到几成熟加料汁等等,不一会两锅菜菜炒好了,倒入不锈钢长盘里,这样做效率快很多,厨师长也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再炒两盘能轮到我们了吧?”大老板依旧敲着盘子,四锅菜还不够排队拿餐盒的人吃,长方桌上依旧只有白花花的餐具。厨师长很着急,亲自刷锅,本来灶台就挤,再加几个人,我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厨师长,你来一下。”我躲到一边。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快点吧!”他满头满脸的汗,恨不得将自己放到锅中炒吧炒吧端上去。 “你看看,人多必乱。”他急不可耐,这时左边灶台上香油瓶倒了,淌了一地;右边灶台上勺子掉在地上,两个厨师互相指责,场面忽然乱了起来。厨师长过去一人踢一脚,两人同时撂挑子。 “姑奶奶,你说怎么办?”他急不可耐。 “先让他们停下来,两个人负责炒菜,灶台周围要有一定空间。” “安排师傅去买新鲜食材,这么多人,会把酒店吃破产的。” “菜单让程风记下来了,一定照着买,千万不要贪图便宜。牛羊鱼虾肉买新鲜的,香料和佐料也非常重要 ,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厨师长点点头,他现在只恨分身乏术。 “这种大锅还有吗?”我问。 “有,有……”他大梦初醒一般。 “准备两口大锅,还有专门刷锅的人,刷锅水及时倒掉。”我指着侧门,“去那里洗,有自来水池子和下水道就更好了。”厨师长走后,我打起精神,抬头的一瞬,差点吓晕过去,阮经理的脸仅差一厘米就贴在我脸上了,他阴晴不定地说:“小丫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可不是小丫头。”我瞥他一眼。 “外面有洗手池,也有下水道,丫头你看看还缺什么?” “缺你立刻消失。”我赌气地说。 “遵命!”他矮身学武大郎走路。 “这样可以吗?”我噗呲一笑。 “这样呢!”他又学起了西门庆走路,骚乱的场景忽然安静了,他仿佛小丑附体,给大家带去欢乐。 “还是你炒菜。”厨师长把勺子给我,瞅一眼身旁两人,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 “欧阳,鱼香肉丝我们能不能吃到。”大老板激情散去,萎靡不振地看着我。没有人敲盘子,也没有人敲饭盒,看来不光是大老板,其他人也对我们失去了信心。 “当然。 ”我信心满满,无意中看到韩哲,他微微一笑,嘉许的目光仿佛一束光,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正文 第 52章 流水席(2) 一切有条不紊中进行中,大老板终于吃上了鱼香肉丝,他满嘴流油还不忘向我竖起大拇指。 “下一道菜,宫爆鸡丁。”勺头敲击大铁锅,我扯着嗓子喊。 宫保鸡丁是川菜最常见最受欢迎的一道菜,鸡丁滑嫩入味,花生米香脆可口,黄瓜和胡萝卜裹满了料汁,香的我都要流口水了。这次大家配合的很默契,很快第一锅菜倒入不锈钢托盘里,又一扫而光,大老板伸头望着,不小心对上我的眼睛,尴尬地坐下。 菜锅扔在地上,被等在一旁的人拿去刷洗,锅架上永远有两口润过油的铁锅,这样既不挤,也不凌乱。第二锅倒入盘子里,一阵骚乱后,有人大快朵颐,有人小声抱怨。 “都有,让你们吃个够。”中国区总裁大声说,他来到灶台前,脱掉西装,后面小伙子眼尖,把还算干净的衣服脱下来,给总裁换上。他笑的合不拢嘴,很赏识地拍了拍他肩膀。 “看你们炒菜,我也心痒了。”厨师长笑脸相迎,拿一个油光铮亮的大铁锅放在灶台上,总裁笑眯眯对我说:“欧阳师傅可不要嫌我笨。”我哪敢多说,他手法娴熟,动作潇洒。五颜六色的菜在锅里飞舞,一旁的厨师们看呆了,停下手里的活。 “愣着干什么,赶紧的 ,糊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他大喝一声,那人面色赤红,手忙脚乱起来 。 “你来。”厨师长面色清冷,被叫来的厨师很高兴,能和总裁一起炒菜,还有这么多记者围观拍照,光宗耀祖吧!再看那位厨师,灰溜溜躲在后面,这么好的机会没把握住,肠子都悔青了。 右边又增加一个灶台,负责炸花生,滑油等需要提前处理好的菜。 “你要怎样感谢我?”阮经理鬼使神差冒出头,我想发火还是忍住了。 “阮经理,大厅里没有一百桌,也有八十桌吧!”他一怔,旋即慌慌张张离开,我一把抓住他,“你要怎么谢我?” “买来的蔬菜肉禽要仔细检查,不允许有变质或蔫吧的,你也知道我用的香料不一般,有一点偏差都吃不了兜着走……”他脸色骤变。 “你要怎么谢我!”这时买菜的面包车停在大门口,几人拉着平板车进来,阮主任上前检查,厨师长也不敢怠慢。 “程风,你把香料拿过来。”程风放下东西,跑过去。 “姐,不对。”他粗声粗气说,我捻开来闻了闻。 “怎么样?”厨师长一脸惊慌。 “是我大意了,应该让程风去。”厨师长来到采买身后,一脚踢上去。 “结工资滚蛋!”那人一脸惶恐,拿出菜单。 “没错呀!”他眼中露出狠厉之色,四下打量着,目光锁定我身上。 “先去仓库里看看,还有没有这几种香料。”我对程风说,他点点头,临走前担忧地看着我。 “去吧!” “欧阳美女……”肖师傅皮笑肉不笑过来。 “厨师长,香辛料买错了不能都怨他,是我考虑不周全。干红椒品种太多,他不是厨师,分辨不清也合理。”他慢慢收起笑容,目光变得不可捉摸。 “还好有存货,没关系。” “欧阳老师,第三道菜。”总裁一边擦汗,一边在人群里找我。 “第三道菜,辣子鸡。”我见第一排的协会会长们交头接耳,毫不掩饰喜悦之色。 "欧阳老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总裁一抹促狭的笑,我扶额,东南西北都看一遍,厨师们没一个好东西,宁愿憋的面红耳赤,也不告诉我。 厨师长扫了一眼大铁锅,眼睛挤吧挤吧,我忽然明了。 “第三道菜,辣子鸡丁。”勺头再一次敲击大铁锅,扯着嗓子喊,总裁和厨师长都很满意。第一道菜还是我炒,其实没什么奥秘,功劳就是程风做的辣椒油和豆瓣酱。 锅里放一大勺荤油,这盆荤油也是特制的,里面加了鸡油和香辛料熬制的料油,去骨的鸡小腿切丁,鸡丁不滑油,直接放进去干炒,炒到焦香后倒进盘子里,重新起锅放油,放香料和配料,再放鸡丁,简单调味后淋一勺辣椒油。 “好香呀!” “看着就好吃。” “第一次发现辣子鸡丁里没有那么多辣椒。”几个人小声嘀咕,第一盘很快分完了,吃过的人吧唧着嘴,没吃的人伸长脖子。 “太好吃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辣子鸡丁。”一位记者模样的中年男人说。 “还想吃,不知道炒几盘?”另一个人跑到灶台边,被厨师长温和地劝退。 “小心烫,回去排队等着,管饱。”很奇怪,厨师长像变了一个人。 “第四道菜,肉沫茄子。”勺子拿在手里,我犹豫一下,害怕把锅给敲破了。 “咣!”厨师长夺过勺子用力敲,他敲的位置不对,就听到回声“咣……咣……咣……”众人大笑。 宴席从中午吃到晚上,一共上了十二道菜,我觉得差不多了。 “厨师长,我们没买到菜。”出去买菜的几个人空手回来。 “这么大的深圳,买不到菜?”有人小声说。 “走吧走吧,看来人家不想给我们吃。”他们窃窃私语,不屑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可说归说,没有人离去。翻唇弄舌的都是协会的人,他们总要挑几根刺,不然面子上过不去。 “真是喂不熟的狗。”不知谁小声嘀咕,厨师长惊得冷汗都下来了 “我让人分头去买了。”肖经理用袖子擦汗,现在是12月份,虽然深圳没有北方那么寒冷,但毕竟是冬天。 “我们被算计了,附近的菜场和超市都没有新鲜蔬菜和肉禽,鱼虾也没有。” “赵师傅去乡下,大概半小时后到。” “董姐亲戚家有鱼塘,也得一小时。”他愧疚地低下头。 “去休息吧!”厨师长说。 “来了来了……”一个小伙子吃力地端着一个大盆,另一人手里拎着一袋青菜。 “巧了,我去二姑家,她家正好有一盆处理干净的兔头,都让我端来了。”他大口喘着气,眼睛亮晶晶的,大概还沉浸在喜悦中,却没注意到厨师长阴沉的脸。 迪莉娅捏起一只兔头往嘴里放,我大惊失色,一把攥住她的手。 正文 第 53章 麻辣兔头 迪莉娅捏起一只兔头往嘴里放,我大惊失色,一把攥住她的手。 “乖,这是生的,不能吃。” “一会做好了再吃。”她红着脸看我,我把兔头放进大盆里。 “我需要你帮助,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她欣喜万分,拉住我的手拼命点头,看着她如葱白般纤细的手指,还有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指甲,我不由犯了难。 “欧阳姐,让迪莉娅帮我擦盘子,我负责洗。”小葵轻声说。 “好的。”我递给她一块干净抹布,凑到她耳边,“做好有奖呦。”她脸颊忽然腾起几朵红云,水润润眸子忽闪着,朗声大笑。我痴痴看着,曾几何时,我也这样开怀大笑过,也有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也露出牙龈让他嫌弃过,转瞬即逝的过往还停留在昨天,心中微微的刺痛仿佛提醒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小葵很耐心教她,她擦了两个盘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呼一声去找阮经理,不一会换了一套崭新的厨师服,喜滋滋地站在我身边。有会来事的摄影师给我们拍照,我配合她摆各种pose,拉上小葵还有那位女大学生。一抬眼,见韩哲目不转睛望着我,眼里有隐隐笑意。 难道我脸上有灰,小声说一句英语“我脸上很脏吗?”迪莉娅摇头。 他们被安排在主桌,距离灶台最近的两张长桌,一张是川菜协会代表,另一张是大老板和夫人,中国区总裁和夫人,欧洲食刊的总裁及编撰,韩哲和他们坐在一起,看来已经沟通好了。收回思绪我望着满满一大盆兔头发呆,负责采买的肖经理被厨师长揪过去揍了一顿,他鬼鬼戚戚凑到我面前。 “欧阳师傅,这些兔头怎么处理?”我叹口气,平静地看着他。 “你糊涂,我们这次主题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兔头太腥了,只有加麻加辣才能改变其味道,食客品尝到的是综合香味及兔头的韧劲……”忽然顿住,见汤文用力扭着唐生的耳朵,唐生痛的龇牙咧嘴,一旁的韩哲脸色阴沉。 “兔头可是好东西,麻辣兔头鲜香味美,我们早就馋了。”一位留着大背头,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队友们也纷纷起身,很快操作台被围得水泄不通。我担忧地看向厨师长,他一脸铁青,肖师傅见状,拔腿就跑。 “姐,你来一下。”程风向我招了招手,好不容易挤出去,胳膊却被人拽住,我很气恼,他讪讪笑着说:“欧阳小姐不会想当逃兵吧!”看他胸牌上名字,我粲然一笑:“当然不,我需要一种特殊香料,既能去除兔头的腥味,又能保持兔头的口感。” “你吃过不辣的兔头吗?”我的挑衅成功激怒了他,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额上青筋跳了跳,满满的厌恶终究幻化成一抹宽厚的笑。厨师长出奇的乖,他时刻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欧阳姐,我老家有一种美食,也叫麻辣兔头。色香味美,颜色红彤彤的,跟老川菜师傅做出来的一模一样,重点是……”他卖起了关子,厨师长的拳头快挨到身上,这才一缩脖子道:“一点都不辣。” “再欲擒故纵,我把你扔进炉子里。”厨师长恨恨地说,程风瞥一眼凑过来几个人,我秒懂,拉着他来到包间里。 “处理好的兔头用醪糟汁泡一小时,至少要一个小时,醪糟汁没有用,倒掉就行……” “挑重点说。”厨师长气势汹汹,程风吓得躲到我身后。 “然后是正常麻辣兔头的做法,用醪糟泡过的兔头微甜,有一股淡淡地米酒香味,冰糖可以少放一点。” “腥味能除掉吗?”麻辣兔头,顾名思义要用麻辣香味掩盖兔头的腥味,这是好吃的关键。 “必须必。”他脱口而出,外面很嘈杂。 “鱼买回来了,我去看一下。”我对厨师长说,他拉住我,“等一会,我们一起过去。” “你先说。”他看着程风,程风耸了耸肩,“说完了。”然后跑出去,不一会抱着两桶已经见底的辣椒油和豆瓣酱过来,咬着牙说:“几个老匹夫,竟然想偷学。”厨师长黑着脸离开。 “又要挨揍了,真没有眼力见。”他很得意探出头去,被我拉回来,指着两个空桶。 “还有吗?”他先摆出惊慌失措的样子,然后一脸贱笑。 “有,我准备好了。” “烧鱼足够用了,做麻辣兔头我再去弄。”他很聪明,不像外面的厨师空有一身本领,可做事呆板。 “姐?”他把手放在我面前,晃了几晃,我微微一笑,“没事,去准备吧!” “这孩子很靠谱。”厨师长难得露出笑脸。 “可以胜任阮经理的角色。”说罢拉我到后厨,满满两水池活蹦乱跳的鱼儿。 “水煮鱼和豆瓣鱼都用新鲜的草鱼,桂鱼不多,大大小小不到十条,就做松鼠桂鱼,剁椒武昌鱼,红烧鲤鱼,剩下的做干锅杂鱼,一共六道菜,等这些都上桌了,兔头也差不多腌好了。”他一拍大腿,“哎呀!我忘买……”我拉住他,“买了,程风让小葵和后厨师傅一起去,放心,已经腌上了。”厨房门口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厨师长转过脸来问:“他们能学会吗?”我摇摇头,他长舒一口气,忽又紧张起来,“如果程风被收买了呢?”我淡笑, “只要我没有,就是安全的。”他想了一会,面露难色,“欧阳,我知道,厨师这一行最看重的就是手艺。过去老字号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秘方从不外露。自家人也要藏着掖着,也就是这门手艺,让美食代代相传,也养活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官司能打赢,如果大老板不食言,临走时我会交出配方。 “厨师长,你放心好了。”我还想说什么,被慢悠悠走过来的阮经理惊着了。 正文 第 54章 东北大秧歌 我还想说什么,被慢悠悠走过来的阮经理惊着了,他上身穿一件花棉袄,下身穿一条红底黄花的棉裤,脚蹬一双老棉鞋,这种棉鞋现在农村老太太都不穿,满屏的东北特色。 “阮经理,一会有免费节目看?”我问,他挑了挑眉,如电视剧里媒婆一样扇着扇子,娉娉婷婷扭着老腰。 “大老板让我问你们,晚饭什么时候吃?”厨师长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八点怎么样?”他手搭在我肩上,翘起兰花指,一张五彩缤纷的脸即将凑过来,我打个激灵,“听您的。” “还有一小时,大家努把力,事成之后请你们洗脚。”厨师长大声吆喝道。 “厨师长请我们洗脚,欧阳小姐也一起吗?”不怀好意的笑声传来,看他们交头接耳的劲儿,我也不生气。 “好呀!”我说。 “我还没去过呢!”厨师长走过去,一人踢了一脚,他们都老实了。我去找程风,不知道他准备好了吗?出来才发现,大厅早已变了样,长桌撤下去,换成几张大圆桌。崭新的餐具全部摆好,瓜子花生茶水一应俱全。靠近灶台的地方搭了一个S形舞台,几个年轻小姑娘穿东北大花袄在舞台上唱二人转。 “姐,有点意思吧!”小葵下巴搭在我肩上,挑眉问道。 “我去找程风,你知道他在哪?” “知道,我带你去。”她拉住我的手,东拐西拐来到一间储藏室,推开门,扑鼻的一股霉味。 “欧阳姐,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程风红光满面,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都准备好了,足够用。”我很疑惑,他不至于如此兴奋。过了一会,储藏室只有我们三个人,他凑到我耳边说:“姐,我在储藏室发现一种干辣椒,被他们当普通干红椒买来,特别香,出油也多。” “让我看看。”我说,他站在椅子上,把最上面的一袋干货递给小葵,我们三人很快将堆成小山一样货物搬空了。 “在这。”程风把一个化肥袋抱在怀里,从里面拿出米袋,从米袋里掏出来一个红色条纹塑料袋,塑料袋里还有乾坤,我淡然看着他。 “没有了,就是它!”他拎出一个皱巴巴的超市购物袋,大约有二三斤,我把辣椒放在嘴里尝了尝,这个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吃过? “欧阳姐,怎么样?”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嗯,有时间你去菜场看看,能不能买到一样的。” “我们走吧,这里不能待太久。”门口有小推车,我们把几罐辣椒油和豆瓣酱放在车上,程风锁好门,然后一起去后厨。路过大厅时,舞台上正在表演东北大秧歌,阮经理领舞。 “欧阳姐,你看他们的眼睛,像狼崽子一样。”我笑,推了他一下。 “什么味道,好香呀!” “辣椒油的香味。”有人伸头看。 “难怪她炒菜这么好吃,光调料就香迷糊了……”车子从协会代表们身旁走过,他们均一本正经地昂起头,藐视一切。 “欧阳,你来列菜单,还有……”厨师长在大厅里找寻座钟。 “35分钟,你准备一下。”我把两桶豆瓣酱,两桶辣椒油放在菜案下面,盖上桌布,另外两桶放在案板上。晚餐吃全鱼宴,每上一道鱼,中间加一道蔬菜,或者花生坚果类,可以拖延时间。算一下大概十二道菜,还有麻辣兔头,他们再能吃,也够了。 “小葵,你们几人把灶台清理一下,还有操作台,上面都是油渍。”她挑眉一笑,右手握成拳,用力捶了捶肩膀。 “你来的正好!”厨师长指着一大桶泥鳅说:“刚才送来的,那边还有两桶长鱼。” “太铺张了,大老板会有微词的。”我说,“刚才粗略算一下,中午加晚上一共160桌,每桌按最低价位一千算,也有16万。”我倒抽一口凉气。 “欧阳小姐,“丽萨”停业一天有多少损失,你想过没有?”炸鱼的小伙子幸灾乐祸地问。 “再加上今天的开支,损失惨重呀!”一旁裹面糊的男人添油加醋道。 “欧阳小姐,一切应你而起,这笔钱恐怕由你来承担。”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个个事不关己,个个幸灾乐祸。 我笑了笑,揶揄道:“看来我得回家卖房子。”厨师长冷哼一声:“你们一个个七尺高的汉子,遇到事情只会往后退,还不如一个女人。知道她为什么能凭一己之力拯救“丽萨”,而你们……”他啐一口痰。 “只会背后说闲话,洞里耗子都比你们强……”我害怕极了,不想得罪大家。他们人多,如果处处给我使绊子,即使我有千里眼,顺风耳也不够用。 “厨师长,他们担心我,没有恶意的。”我急忙为他们辩解。 “大家说说讲讲,就不紧张了,对吧!”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你眼光太浅了,一百多家中外媒体免费给我们宣传,这点钱算什么。有那精力,还是好好想一想,大老板给你什么样的奖赏吧!”我苦笑一声,他不愧是厨师长,编排的话也能这么中听。 “欧阳,厨师长说的对。”大老板他们走进来。 “放心,不让你赔钱,也不用卖房子。”大老板和煦一笑。 “你们为了工资,欧阳为了“丽萨”荣誉,这很难得,所以我要嘉奖你,还有厨师长。”他来到我面前,嘉许的目光让我惶恐。 “老板,最应该受到嘉奖的不是我和厨师长,而是他们。十二道菜,几百人同时用餐,在上百名记者和摄影师眼皮子底下干活,出一点差错都不敢想,莫说还有同行们虎视眈眈。我不敢要嘉奖,只求一视同仁。“丽萨”的每一位员工都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也是这场变局的推动者。每一道菜在上锅前,都要经过他们的手,买菜、择菜、洗菜、切菜、配菜、上菜、洗碗刷盘子、刷锅、擦桌子、打扫卫生,每一步都很重要,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我希望老板能够看见他们的努力,欣赏及肯定他们的付出,大家同心协力,“丽萨”才能越来越好。”抬头迎上他们赞许的目光,亏心呀!亏心! 低头干活的厨师无一不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不一会儿,自信的笑容在每张脸上洋溢着。 “厨师长,这是我拟的菜单。”厨师长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全。”他叫几个人去冷柜拿东西。 “欧阳,你很棒!”大老板把单子传下去,对我竖起大拇指。 八点的钟声敲响,一切准备就绪,我走到灶台前,拎起铁锅…… “慢着。”阮经理大汗淋淋跑过来,脸上的油彩顺着汗水淌下来,形成两条蜿蜒的彩虹渠。 “敲锣!”他把大铜锣固定在支架上,抹一把汗,把锣捶递给我。 “第一道菜,水煮鱼。”我犹豫一下,看到阮经理那张脸,忍不住笑了,大家都笑了。 台下百合他们看着我,也笑了。 正文 第55章 又一个女朋友 “欧阳雨,真的是你?” “你可没有照片上好看。”路过吧台,一个年轻女孩倚在上面,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抬眸看我。视频里我和迪莉娅的合影,她一脸不屑,加快刷屏速度。 “女士,你需要房间吗?” “可要快一点哟,还有两间房,不,只有一间了。” “不用,我住欧阳家。”我脚步加快,记者招待会过去一周了,还有人到“丽萨”找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弄得我焦头烂额。 “欧阳姐,这位小姐找你。”米尔清脆的声音。 “不想认识一下,你就这么没有自信?”她加了重音,我停下来。 “我是韩哲女朋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看她阴阳怪气的样子,手里有炒瓢一定扔过去。也不知为什么,韩哲每一任女友都要在我面前宣誓主权,简直毫无道理。 “你还是订酒店吧,我家太挤了。”我说罢拐进后厨。 “没有了,最后一间被定下了。”米尔有气无力拉着长音。 “这么晚了,你不会让我流落街头吧!”她倚在墙上,脑袋探进来,求人办事仍然端着一张高高在上的臭脸。 “我下班还早呢!” “你上网搜一下,附近还有没有酒店。” “欧阳,欧阳……” “我在这。”远处一个年轻男子推着行李箱跑来,我皱眉,这一位是谁呢?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慕容珂。”我敲了敲脑袋,“你怎么来了?” “嗨!反正也没事,看到你的新闻,过来支持一下。”他把行李箱放好,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往我手里一送。 “给你的礼物,从韩国带回来的巧克力,我想你一定喜欢。” “我不爱吃巧克力,你还是送给别人吧!”我笑着说,他有些失望,但很快调整了情绪。 “我这次来想多住一段时间,在这定了酒店,你有空带我出去逛逛,深圳有很多景点和美食打卡处……”他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温暖而耀眼。 “不瞒你说,我路盲。在深圳半年多哪也没去过。”这时,从楼上下来几个女孩和他搭讪,索要微信,他有求必应。 “欧阳,你还欠我一顿饭,不会耍赖吧!”他声音很洪亮,我成了众矢之的。 “我住在1086,明天见。”他像一束强光,我避之不及。 终于下班了,捶了捶酸涩的肩膀 。 “欧阳……”女孩从沙发上站起来,拎着行李箱走过来。 “你怎么还在这?”我不解问道。 “等你下班呀!”她疲惫不堪,茫然看着我。 “好,跟我走吧!”出了“丽萨”大门,我在前,她在后,没有任何交集。 “我租的房子还不到四十平,只能委屈你睡沙发了。”她没说话,往沙发上一躺,捂住脸小声啜泣。我很累,没有时间和精力管她的事,打开衣柜,拿一条棉被和很薄的毛毯,放在沙发上。 “沙发可以撑开,你先去洗澡,尽量快一点。” “你有干净睡衣吗?”我躺在床上,怀疑自己幻听了,她的声音柔柔弱弱,与大厅里判若两人。 “我衣服脏了,这次来的匆忙,没带换洗衣服。”一个纤细的身影伫立在卧室门外,我拿一套崭新的睡衣,递给她。 “洗手池抽屉里有一次性毛巾和牙刷牙膏,你自己拿。”关上房门,我躺在床上刷手机,大约半小时后,房门被推开,她靠在墙上,一边擦头,一边幽幽看着我。 “欧阳,我饿了。”我转到里面睡,她声音很小,我听不见也不心烦,她索性坐在床边。 “那个,我害怕,不如我和你挤一挤,反正床很大。”我不打算理她,如果不是看在韩哲在国外处理应百合的遗产纠纷,我懒得管。 “我听郝歌说,你这人很好相处。”她一步步挑战我的耐心。 “她说你很善良,对朋友以诚相待,两两肋插刀……”我忽然坐起来,她吓得往后退。 “她没说错,可你不是我朋友。收留你是给韩哲一份薄面,如果你觉得在沙发上睡不舒服,我帮你定酒店。” “不用,我看你这张大床挺好的,睡上去一定很舒服,不过没关系,我睡沙发好了。”她茶里茶气,仿佛在我这里受了无尽的委屈。 “这样最好,我给你煮碗面,吃过早些休息。”她欣喜若狂,刻意表现的小女人味让我很反感。 “我这里只有面,将就吃吧!”一碗素面,两个荷包蛋,一大勺牛肉酱以及一把小青菜,低配版的牛肉面让她喜出望外。她喜欢也许是真的,毕竟是我煮的,毕竟她饿了。 第二天早晨,我上班时她仍然睡着,被子掉在地上,我帮她盖好。她很漂亮,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美,仿佛古装剧里大户人家的小姐,不食人间烟火。她只有二十出头,韩哲怎么忍心将如花似玉的女孩一个人丟在深圳。桌上放了几个面包,一盒纯牛奶,总之,我仁至义尽。 北方每到腊月24,家家户户开始买年货,鸡鸭鱼肉买回家塞进冰箱里,能吃到来年四五月份。南方条件好的家庭年夜饭都去饭店吃,不过要提前预定。 ““丽萨”今年比往年更忙一些,已经预定了两百桌多桌。阮经理从日本回来,看到办公桌上的单子,头疼的厉害。 “欧阳,你最好不要出现在阮经理面前,他头顶如果有一根绳子,一定会毫不犹豫抓起来,放在脖子上 。”厨师长小声说。 “明白。”我答,“丽萨”一共有三位主厨,二十多个厨师,200多桌,我想都不敢想。 “欧阳姐,门口有人找 。”米尔神神秘秘探头进来。 “好。”我放下菜刀,路过她身边时,她忽然挽住我,“姐,他是你男朋友吗?”我皱眉,难道李凯来了,心忽然不受控制似的“咚咚”跳,我按压住胸口,脚步也放慢了。 “欧阳姐你脸红了,真是你男朋友。”米尔忧伤地看着我。 “他好帅呀!” 正文 第56章 慕容珂 “欧阳姐你脸红了,真是你男朋友。”米尔忧伤地看着我。 “他好帅呀!” “欧阳,我想看看你工作的样子,不唐突吧!”他放下咖啡杯,慢慢站起来。 “厨房里油烟太重,把你衣服弄脏就不好了。”我淡然一笑。 “没关系。”他解下围巾,脱下外套,里面穿了一件圆领羊毛衫,整个人清清爽爽。 “米尔,给他拿一件衣服。”米尔眼睛仿佛焊在他身上,不情不愿离开。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笑着揶揄,蓦然,俄倾,她惊魂不定看着我。 “还不去。”她啊了一声就跑。 “一直以来,有一个问号留在我脑海里,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给我解惑。”他正襟危坐,两只手很自然放在腿上,慢慢握成拳,看到他故意表现的松弛,我有些迷茫。 “你问吧!”我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呆滞的目光闪过一丝喜悦,端过来就喝。 “烫。”我说,他咳嗽几声,还是一饮而尽。 “你结婚了?”他问。 “是的,孩子都八岁了。”又给他倒了一杯,我把茶杯放在我这边,他一直盯着茶杯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浮起。 “韩市长和你关系不一般,我不相信谣言,所以……”他眼眸掠过茶杯,平淡落在我身上。 “谣言止于智者,你不信最好。” “关云长千里走单骑,为了刘备;我跃过千山万水,为了找你,这次来就不走了。”他期待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我,我脑中一片浆糊。 “在成都公交站台,我对你一见钟情,从此便义无反顾。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清楚,清楚的不能再清楚。我不介意你结过婚,更加不介意你有一个八岁的女儿,我们在一起后,她就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爱她。”不远处,一套崭新的厨师服扔在地上,我暗叫一声不好,起身来到吧台,米尔蹲在地上哭。 “我没料到,我想介绍你们认识,不要怪我。”她捂住脸哭泣,我叹口气离开。 “换上跟我来。”我把衣服扔给他,忽然听到“咔嚓”一声,茶盏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没关系,算我的。”我轻声对赶来的服务员说。进入后厨,有两排相对的灶台,都开着火,温度比外面高很多。中间有一张长方形的操作台,上面摆满各种配菜和餐具,三四十个厨师背靠背,异常的忙碌。 “谁他妈点的菜,别让我看见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厨师骂骂咧咧道。 “都点了啥?”身旁有人附和,“嗨!老子干这行几十年,就没见过这样点菜的。”那人越说越气,干脆不干了,把抹布用力甩在灶台上。 “让我看一下。”我在他身后,他红着脸把张单子给我。 “你把每一句诗头尾相连,就是一道菜,不排除谐音。他一共写了六段,六个菜……”身边忽然围满了人,纸条在他们手里传来传去,再到他手里,上面油迹斑斑,已经看不清楚了。 “一道酸辣黄瓜,第二道糖渍小红萝卜,第三道软兜干丝,第四道炸藕盒,第五道清蒸鲈鱼,第六道……” “他妈的木须肉,老子再送给他一盆汤,鸡蛋鸭蛋鹌鹑蛋老鳖蛋花汤。”一阵哄笑声后,大家各忙各的。 “你看到了,厨师这个工作就是伺候人的,在炉火前烤了一天,浑身油腻腻的,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干这一行。” “我很感谢你喜欢我,可是我有家,有老公……” “你们分居快两年了……”他很激动。 “我不打算离婚,所以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好吗?”我把茶盏递给他,他没接,直愣愣看着我。 “我不如他长得帅,不如他个子高, 不如他挣的多,还是不如他年轻……” “不如他爱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像他那样爱我。”说罢,自嘲笑了笑,感觉自己很可悲。 “他如果爱你,不会分居这么久。” “他如果爱你,也不会眼睁睁看见你流泪……”慕容珂仿佛是一只上了发条的青蛙,横冲直撞向我而来。 “我……我也许会离婚,但不会轻易结婚。”我开始慌张,慌张的缘由,是追本溯源后找到自己的心。 “我看上去很轻易吗?”他两只大眼珠子仿佛要挣脱眼眶的束缚。 “慕容珂,我们谈话到此为止。你很优秀,阳光又帅气,喜欢你的女孩很多,包括躲在吧台后面哭泣的米尔,你试着交往一下……”他倏地站起来,拿起衣服就走,到门口返回来,半蹲在地上仔细叠好厨师服,他也许当过兵,衣服叠的整整齐齐。 “欧阳姐,你不跟出去吗?”米尔问,看到她两颊蜿蜒的水印,我很心疼,默叹一声:米尔,我尽力了。 她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今天是一月十二日,阴历腊月廿一,星期四,晴。 我失恋了,他很帅,可偏偏喜爱大婶。哎!真想把他眼珠子抠出来,在地上搓,太气人了。 水灵灵的黄瓜不好吃吗?他非要吃腌黄瓜,是不是牙口不好。腌字她不会写,改改涂涂两三次,索性画了一个很大的圈 。 我想笑,学她趴在吧台上,“小姑娘长的很漂亮,字却写的歪歪扭扭。你把化妆打扮的时间用来练字,该有多好!”她一惊,倏地双手捂住脸,整个身体趴在笔记本上。 “好了,不逗你。”我掰开她手指,“好好工作,让阮经理看见又要扣工资呦!”她追着喊着来打我,我回眸一笑:“乖,大婶要工作了。”她又闷闷不乐回到吧台。 “你真的不喜欢韩哲。”角落里,一个女孩站起来,看着她殷切的目光,我怔了怔,冥思苦想了一会恍然大悟。 “我饿了,你留在桌子上的零食不够吃,所以过来找你 。” “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肚子太饿了。”她摸着肚子,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让人送吃的过来,一会给你定回程的机票。” “我还不想走。”她拉着我衣服。 正文 第 57章 他有几个好妹妹 “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太饿了。”她摸着肚子,楚楚可怜看着我。 “我让人送吃的来,一会给你定回程机票。” “我还不想走。”她拉住我袖子。 “我很忙,没时间照顾你。”我压住心中怒火,尽量心平气和。 “我姐姐快到了,她才是韩哲女朋友,等她来了,我们一起去澳大利亚。” “随你。”撂下这句话,我找到大堂经理,指着她说:“她吃饭我买单。” 她在大厅里悠哉悠哉,饿了就吃,点最贵的菜;渴了就喝,点最顶级的咖啡。看满满的一大桌佳肴,我都 记在心里,一笔笔找韩哲算。 “欧阳姐,阮经理请。”程风急匆匆赶来,他拉住我,还想说什么,忽然像看怪物似的紧盯着她。 “吃这么多,不难受吗?”我笑着把他推走。 “阮经理,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我,我很忙。”我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杂志翻阅着。 “杂志有很多,自家发行的刊物,一会给你几本。” “不要。”我放下杂志。 “对,你很忙。忙着谈对象,还忙着给别人照顾女朋友。”他斜睨着我,雪茄点燃后拿在手里把玩一会,摁灭。 “别生气,逗你玩的……” “阮经理,我今天是下午班。” “下午两点半,我准时报到,不会迟到一分钟。” “欧阳,你别这样,我有事和你商量。” “下午再说吧,我要回家睡觉。”说罢离开。 “欧阳,这个单子我不太明白。”葛师傅愁眉不展,我抬眼看窗户,阮经理赶紧打开。 “去里面说。”我把单子交给他,“他们是一个团体,受命于某个协会。一部分人负责挑衅,挑衅成功了还有接下来的动作,另一部分人负责宣传。川菜事件在舆论压力下,不了了之。他们岂会轻易罢休,这种情况我和厨师长都料到了,不想来的这么快。” “那该怎么办?”葛师傅着急问道。 “这种单子接了几个,见招拆招也不是长久之计。”他眉头拧成两撮肉疙瘩。 “先做吧!” “落苏就是茄子,黎祁是豆腐,芦菔是萝卜,拨霞供是火锅。”这都不难,去书店买一本《古人食宿杂集》,书里有详细记载,或者去网上搜一下。 “欧阳小姐,你如果不来,我们找谁问去?”葛师傅说。 “今天才知道,厨师还需要动脑子。” “去忙吧!” “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在群里@我,我先回去了。” “欧阳,还生气呢!”阮经理嬉皮笑脸靠在门上。 “你说吧,只要能消气,我都满足你。” “借过。”我从他身边挤过去,来到大厅,对大快朵颐的韩哲女友的妹妹说:“吃饱了跟我回去。”她望着美食,有些舍不得。 “要不你在大厅等我,晚上一同回去。”她点点头,捋了捋袖子,拿起一个鸡腿接着啃。 回到家洗个澡,蜷缩在自己的床上,心满意足。怀念在成都的日子,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一觉睡到自然醒。和露姐喝喝酒,聊聊天,当个小跟班陪她去血拼,这才是我向往的生活。 “叮”手机响了,我拿起来塞到枕头底下,“叮,叮。”接连响了两声,点开后厨群,原来一场虚惊。 露姐头像闪烁,一条语音:小丫头,开心坏了吧!我点击视频通话,接电话的是云朵。 “阿姨你好!”她笑盈盈看着我。 “你也好,妈妈呢?”我问。 “来了,来了,你这个死丫头,还知道给我打电话。”露姐胖了,长发随意绾在脑后,一副家庭主妇应有的样子。 “最近比较忙,所以没给你打电话。”我来到客厅,打开冰箱,把四瓶牛肉酱放在桌子上。 “给你的,一会发快递。”我将功抵过,希望她饶了我。 “算你还有良心,房间一直给你留着,前段时间沈丞和杨梓小两口来成都玩,我让他们住在你房间里。” “姐,等我有钱了,把它买下来,朋友们来成都,也算有个归处。”她咯咯笑着说:“臭丫头,我一块钱买给你了,什么时候来过户。” “姐,一块钱我现在就转过去,可不要反悔。” “算话,你现在是大红人,流量被你玩的明明白白。有啥用呀!又不代言。” “我就是一个厨子,姐你是不是恨铁不成钢呀! ”我笑着问。 “昨天还和老莫说起你,他也替你不值,你们和好了吗?”她面色沉郁,眼神迷离。 “和好?” “跟谁?” “姐你糊涂了吧!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你身边有优秀的男人,给我介绍一个。” “优秀的男人……”她沉思默想,倏地两眼放光,一瞬间,又黯然。 “韩哲不优秀吗?” “你招招手,他不就来了吗?” “他曾经对我说过,他说你不要他了,你所有的心思都在李凯身上。分手不到一年,你就嫁给一个样样都不如他的男人,他身上有什么优点让你欲罢不能……”她眼眸微垂,滔滔不绝,丝毫不在意我的感受。 “你们分居快两年了吧?”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不是鼓励你离婚,如果李凯先提出来,你考虑一下韩哲呗!”我淡笑,“韩哲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样为他说话。”她恼了,“我是为你好,嫁给喜欢过的男人总比陌生人强。”头埋在枕头里,过往的一幕幕涌现,李凯不是小气的人,他最应该相信我,为什么那天反应如此的激烈?我总感觉有一丝蹊跷,真像只有一步之遥,我却差之千里。 手机里她仍然喋喋不休,我红着眼睛说:“李凯确实没有一样可以拿出来与韩哲比,不如他帅气,不如他聪明,不如他攻于算计,可他爱我,能包容我所有的缺点,包括八年婚姻里的朝秦暮楚。” “如果他先背叛你,他提出离婚呢?”她依旧不死心,我揉着太阳穴,脑袋胀胀的疼。 “我和他不可能了。” “同样的苦痛,不想再来一次。” “姐,我困了,下次聊。”放下手机,如何也睡不着,露姐一条条短信像催命的黑白无常,我无处可逃。 正文 第58章 年夜饭(1) “你的奶茶,百香果味。”阮经理把奶茶递给我,转身招呼道:“奶茶来了,手慢无 。”女孩们从四面八方冲过来,你争我抢,一堆奶茶很快被抢光了。 “欧阳姐,托你的福,我们也有奶茶喝。”米尔樱桃小口咬住奶茶吸管,笑眯眯看着我。 “你应该叫我大婶,不会忘了吧!”我逗趣,她过来打我,我躲到小葵身后,没想到两人暗通款曲,我缴械投降。 “奶茶也喝了,气顺了没?”阮经理嬉皮笑脸问。 “再买一星期,勉强绕过你。”我说,女孩们一窝蜂围过来,“阮经理,我们还想喝。”他挥了挥手,“行吧!真不知道甜水有啥好喝的。” “我们谈正事,都散了。” “现在有两个难题摆在我们面前,第一,协会的人时不时来骚扰,不恶心人膈应人;第二,200多桌年夜饭以每天20桌的数量增长,有合作伙伴预定,也有政府部门,实在推脱不掉。”他一筹莫展,“你看我头发都要薅光了。” “200多桌?你不会让我也揪头发吧?”我笑着闪到一边。 “欧阳,我想带妹妹回K市,不等他了。”韩哲正牌女友沈小姐怨恨地说。 “好吧!我给你们订机票。” “机票我已经买了,下午六点半的,可以让酒店派车送我们去机场吗?” “可以,我一会安排。”我还没说话,一旁的阮经理已经答应了 。 “谢谢!”她现在的神情和几年前我离开报社时一模一样,我忍不住,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开怀大笑。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这句话不应该落在她头上,曾经骄傲美丽的顾薇薇如今在哪? “你想笑就笑,不用忍得这么辛苦。”她冷冷看着我,眉头微皱,一抹诡谲的笑意在眉宇间,在涂着大红唇的唇角漾开,“我觉得你还不错,当初他为什么离开你?”她反将了我一军,我觉得很没意思,如今他喜欢谁,爱上谁,都和我无关。 “为他伤心,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你,站住。” “给我讲清楚,为什么……”她拉住我,目光凌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我抬眸,微微一笑 ,“我在深圳不足半年,他女朋友来了四个。” “他的每一任女朋友都要到我这里报备,你也不例外。”她浑身战栗,指着我,“你……你告诉我,都有谁?” “抱歉,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同样——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她靠在吧台上,神情恍惚。 “我还有事,不送你们了。”我说,她捂住脸抽泣,我摇摇头,又一个情种。 “欧阳,你真狠!小姑娘被你说的梨花带雨。”阮经理起了恻隐之心,这不是他的风格。 “和我有关系吗?”我白了他一眼,他讪笑着跟上来,“你瞅瞅我的头发,快要揪成秃子了。” “你忍心让我变成秃子?”我顿步,“您是经理,这种事情不应该问我。” “你很聪明,大老板当我面夸你可不止一次。” “您高看我了,我诚惶诚恐。”他气的扬起拳头。 “走吧!” “带你去逛逛。”他一脸讶异,随即跟我来到门口。 “对面是一个培训中心,已经放假了。门上有老板电话,你问一下,能不能租。” “学校正月初八上课,上面写的很清楚。”阮经理掏出手机,我想回去,他拉住我。 “好,好的……非常感谢!”他神采飞扬,从口袋里掏出镜子,很臭美地梳理稀薄的头发 。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一位中年男人急匆匆赶来,从公文包里掏出钥匙,“一层是教室,二层有办公室。” “还行。”阮经理说,他用脚步丈量平方。 “宽12米,长15米,180平方,楼上楼下380平方左右。” “先签合同,我按合同付给你定金。” “不用,我相信你。”男人很诚恳。 “阮经理,我们加个微信……”我退出来,两栋楼之间有一条三四米宽的狭长通道,十几辆电瓶车和一个马自达停在里面。 “怎么了?”阮经理追出来问。 “我记得你说过,这个通道曾经是酒店的停车场,后来大门改向西,就荒废了 。” “是呀!”。 “既然属于酒店,把两头堵上,这面墙开一个门,正好对应后厨,是不是解决上菜问题。”他拍着脑袋,很浮夸的表情。 “别着急。” “这里是闹市区,租金高,培训中心入不敷出,早有另选地方的打算。他们把租金一压再压,房东也想另租他人,但成本太高,只得隐忍。” “哎!我还没说完。”他跑过去。 “不用另开门,有一个侧门,和后厨侧门正好相对。”他跑到通道里,用力踢了踢卷帘门,“哗哗”的响声吸引很多人围观,房东也来了,他低头哈腰说着什么,又敬烟,又点火。 “欧阳,你过来。”阮经理向我招手。 “我们大致沟通一下,邹老板把一楼和二楼租给我们,一年租金60万。” “一次性付五年免三个月租金,三楼给你们一间十五平方的卫生间。”邹老板着急解释道,他勾上“丽萨”这棵大树,稳赚不赔。我把阮经理拉到一边,悄声问:“你问他卖不卖,大老板不差钱吧?”他手指点着我脑袋,“再给你买一个月奶茶。”我躲到一边,“奶茶喝多了长胖,你给我重选一个住处,那地方太潮湿了。” 正文 第59章 沈小姐 “欧阳,我们聊聊吧!”她神情哀怨,我见犹怜。 “你跟我来。”我带她来到员工休息区,点了两杯咖啡。 “喝吧!我们这里的咖啡不比咖啡店的差。”她莞尔一笑,“我知道,妹妹告诉我了,她拿咖啡当茶喝,小丫头太不懂事。” “没关系,她说她是韩哲女朋友,我当然会照顾好她。”沈小姐端起咖啡杯放在鼻尖闻了闻,微抿一小口,眼中跳跃的星光渐渐暗淡。 “你会照顾他每一任女朋友,包括我,对吗?”我不愿看她哀哀欲绝的脸。当一切成为过往,情殇不过是一抹蚊子血,可以忽略。 “只要他委托,我一定会的。”我淡然一笑,仿佛欣赏若干年前的自己,欣赏这个词用的好,够狠决。 “为什么?” “你难道不痛苦?你的心是铁打的吗?”沈小姐一连串问号,有点伤脑筋。 “不会。”她一惊,杯子颤了颤,滚烫的咖啡流到手背上,我把抽纸盒推过去。 “没事吧!”我问。 “不碍事。”她说,我以为这篇翻过去了,没想到她紧盯着我,直到眼角一抹血红,才潸然泪下。 “为什么?”她怨气如一缕幽魂,驱之不散 。又似思想脱离了肉体,如傀儡般被执念牵引着, 因为我的薄情让她受尽了煎熬,我要好好捋一捋,决不当这个冤大头 。 “因为不爱了。” “我只会祝福,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我抬眸,她俯首。 “不爱了,曾经山盟海誓的承诺,唯美浪漫的校园之恋,就这样扔掉?”她步步为营,我谨言慎行 “不然呢!”我冷笑一声,“我曾经看过一段文案,感触颇深, 我觉得很有必要说给你听。” “伤透的心,破碎的念,爱人远去,心亦飘散,一切美好烟消云灭……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记不清了。我是不是很幼稚,那几年靠着一段文字撑下来,死过一次的人,爱又算什么?”她低头不语。 “他像一束光,吸引着我。我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向他奔去……他站在城楼之上,穿着青色衣衫,若隐若现。我过五关斩六将,终于登上城楼,他却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这段感情,不……”她惆怅望向窗外。 “我的单相思,我的一厢情愿还能不能维持下去。”我只想做一名安静听众,这段台词太熟悉了,我能不能告她抄袭。 “我刷到你们的视频,从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他没拿你当朋友,而是恋人。” “他眼里有光,是欣赏,是爱慕,还有爱而不得的绝望。” “我是作家,情感家。他每一个细微动作,在我这里,都有出处。”她慢慢垂下眼眸,一声叹息后,茫然若失望向窗外。 “你也许有很多情敌,但唯独不是我。我们是同学,故友,之所以撕扯不开,是因为我们有太多的过往,有青春的回忆。” “爱情如星河璀璨,永恒不灭。灭掉的不是爱,是自己的心。”她大彻大悟。 “祝你旅途愉快!” “我去找阮经理,你们在大厅里等一会。”她站起来,欲言又止。 “我们加个微信吧!” “我欧阳姐不加微信,上月有美女……”我捂住米尔嘴巴,尴尬笑着说:“你们结婚时,我一定去。” “臭丫头,我到处找你。”阮经理骂骂咧咧进来。 “阮经理,你来的正好,送她们去机场吧!”我赔着笑脸。 “我亲自送她们过去。”他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 “多谢了!”沈小姐感激地说。 “不用客气,欧阳朋友也是我朋友,以后来深圳遇到困难尽管吩咐。” “加个好友呗!”沈小姐的妹妹递上手机,阮经理面色一怔,呵呵干笑两声,无可奈何。“滴”的一声,女孩欢快笑着,阮经理看向我的目光多了一丝怨怼。 “谢谢哥,我以后就叫你阮哥哥。”阮经理像见到鬼一样,拔腿就跑。 “车子才提的,很不错吧!”他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放进去,见小女孩坐到副驾驶上,脸沉下来。 “小妹,来这边坐。”沈小姐连忙制止,她妹妹却不以为然,拉下化妆镜,开始涂口红,并开心哼着小曲。 “阮经理,开车吧!”我本来不想趟这个浑水,他毕竟帮了我,不能让他为难。 “沈小姐,你妹妹很可爱!”我点到为止,她很难堪,拉了拉妹妹的衣服,她妹妹一甩袖子,继续我行我素 。她真的把阮经理当成哥哥,在车里东翻西找,好在飞机场到了。 “一路顺风。”我说。 “谢谢,我非常感激!”沈小姐拉着妹妹,向我挥了挥手。 “如果我是韩哲,也不会娶她。”阮经理气哼哼关上车门。 “为什么?”我问,他扭头,指着我,“你过来坐,我吃了你不成?”我讪讪一笑道,“说实话,我真的嫌弃。”后面司机玩命摁喇叭,他只好把车开走。 “商铺谈的怎么样了?” “老板同意买吗?”我坐到右侧,他哼了一声,没理我。车子停在僻静的街角,他下车,拉开后面车门。 “下车。”我摇下玻璃窗,头伸出去,“这是什么地方?” “咖啡厅。” “他家咖啡很好喝,要提前预约,糕点也不错。”我懵,“你疯了吗?跑这里喝咖啡。”他无视我的态度,很绅士九十度鞠躬,“欧阳女士,请下车” “你吃错药了?”我不情不愿打开车门,在深圳几个月,除了“丽萨”,还有下班回家的一条小路,这是我来过的第三个地方。 “喝完咖啡,带你去看房子。”他看我还站在门口,过来拉我。 “欢迎光临寒舍咖啡!”服务员阴阳怪气的声音,进入咖啡厅,仿佛来到了鬼门关,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穿着旱冰鞋来回穿梭,还有绑着威亚的小倩,在空中飞来飞去。我惊魂未定,一束花瓣落在我身上,我好奇拿在手里把玩,忽然一只纤纤玉手搭在我肩上,“公子,可否与我共饮一杯。”我半个身子都麻了,看向阮经理,“你跟她说,我是女的。”阮经理大笑,“她是女的,公子在这。”他指了指自己,小倩飘然而去。 “怎么样,有点意思吧!”他意犹未尽,我吓得三魂七魄都消散干净。 “没意思,你慢慢喝,我回去了。”还没走两步,就被牛头马面手持钢叉和枪矛拦住去路。 “过来坐吧,不喝咖啡你出不去。”他哈哈大笑,在聊斋音乐背景下,非常恐怖。 “阮经理,我一直很尊重你,可今天,你让我另眼相看了。” “我不喜欢被威胁,尽管能力有限,你慢慢喝吧!” “让开!”我一把推开牛头马面,当这么多年厨子,蛮力还是有的。 他们连连后退,塑料武器落在地上,我挥了挥衣袖,大步流星往前走。 正文 第60章 我的春天 从咖啡店出来,我执意不坐阮经理的车,他急了,一路和出租车赛跑。 “师傅,前面红绿灯停下来,我付你两倍车钱。”出租车师傅面带微笑,“女士,你如果没有意见,我要停车喽!” “不要停,我给你三倍车钱。”红灯停,师傅摇下车窗,笑眯眯地说:“兄弟对不起了,我要养家糊口,钱当然越多越好。”阮经理说,“她给你多少钱,我翻倍。”说罢一脸坏笑地看着我,出租车师傅动心了, 可是绿灯亮了,阮经理的车超速,被交警叫停。我笑着摇下车窗,本想着好好嘲笑一番,并用手机拍下他出糗的视频,发到群里,可一抬眼,他又与出租车平行。 白天的荒唐让我惶恐,夜晚的安静更加惶恐,总之,惶恐它他妈给惶恐开门,惶恐到家了! 洗澡后躺在床上,很快陷入沉思,好想回家呀!好想回到他为我布置的房间,好喜欢他买的浴缸,好想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睡一觉。他可知我今天所受的非礼,可知我其实很害怕,可知那一瞬我多么渴望他出现在我面前,拉住我的手温柔地说:“别怕,我带你出去。”我把头埋在被子里,想哭,却一滴泪也没有。 该放下了,如今他沉溺在温柔乡里,早忘了我这个妻子吧! “你干什么?”门被敲了N次后,我披着毛毯出去。阮经理抱着一大捧花,满脸愧疚。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害怕!”我眼泪忽然不受控制似的流淌着,“花放下,你走吧!” “欧阳,可否让我进去喝杯茶。” “不方便,明天回酒店喝。”我去夺他怀里的花,他抱的更紧,我松手,一捧象征着春天的花朵从阶梯上滚下去,我默叹一声,关上房门。 一夜无梦,去酒店请了三天假,理由很充分。第一,昨天受到了惊吓;第二,我要去看房子;第三,来“丽萨”几个月,从未休假,也没请过假。如果不是考虑到过年酒店比较忙,我想把十天假期全部休完。他脸色不太好,看来昨夜受伤很深。 “房子给你选好了,这是钥匙,一会让小葵给你搬家。”他蔫蔫地坐回椅子上,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古色古香的长方形盒子,拿出一根雪茄,抬眼看我,眼神幽怨。 “能不能少休一天?”我摇头,“春天来了,我想出去逛逛。” “春天还早着呢?” “你的春天来了吧!看你气色不错,满面桃红,原来走桃花运了。”他瞥一眼窗外,慕容珂穿一件绿色羊绒大衣,喇叭裤,一双亮闪闪的黑色高跟鞋。 “他很帅,年轻有活力,我如果是你,也会嫁给他。”他酸溜溜地说。 “为什么也?”我问,他指间转动着雪茄,忽用力攥紧,在窗户上磕了磕。 “小丫头,一天到晚为什么,我又不是老师。”我明白他的心思,不想装傻充愣,早点斩断对我们都有好处。他在别人眼里阴险狡诈,十足的商人,可他对我很好,虽然知道这种好掺杂着别的成分,我不想亵渎,只想转换一种方式,让他感觉很舒服的方式。 “如果我心里没有一个人,我宁愿选择你,而不是他。”我淡然看向窗外,他很诧异,很快激动的浑身颤抖。 “为什么?”他眼里仿佛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剑,眼白处殷红的血色是红色飘逸的剑穗。 “你是成年人,知道我想要什么?” “抛去爱情,我很安心。” “而他,还是个孩子,需要我照顾。”我看向窗外,神色自若地说:“他是独生子,富二代,他母亲绝不会允许他找一个二婚女人。” “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只为了堵住幽幽众口,为了体面活着,为了不成为别人口中的……”我顿住,用力拍打脑袋,疯了吗?为啥和他说这些,可转念一想,这些话,憋了好久了,就他吧! “没有爱的婚姻,我何苦要为难自己。” “这是你的理由?”他把头埋在袅袅烟雾里。 “是。” “再见,我去踏春了。” “欧阳,走吧!”慕容珂笑盈盈看着我,我仰头比划一下我们的身高差,他脱下鞋子拎在手里。 “不用,你穿上吧!” “不穿也高许多。”他把花递给我,我低头嗅着花香,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等等我。”他趿拉着鞋子追上来,“我做了功课 ,你想去哪玩?” “好,你当向导,我请你吃饭。”他手搭在我肩上,我转头,他眉开眼笑挑起一缕头发,我怒嗔,“再碰我头发把你手剁了。”他嘻嘻一笑,“我帮你盘头。”我躲开,捋下皮筋重新盘发,他站在我身后,手偷摸摸伸过来,我瞪眼,他收回去,委屈巴巴道:“这么凶。” “对呀!我就是一个拎大勺的女人,还想娶我吗?” “想。”他不加思索,“滚!”我瞥他一眼,继续走。 “到前面坐1102路公交车,八站后有一个景点,附近小吃也不错。” “听你的。”公交车停下来,他握住我的手,车里已经很拥挤了,一大群民工兄弟说说笑笑在我们身后。 “我们坐下一趟。”我对他说。 “不用,现在是上班高峰,什么时候都挤。”我想出来,可已经来不及,涌动的人群把我们推上车,他拉着我,后面人横冲直撞,我们分开了,我被几个民工包围在狭小的空间里,看不见他。 “欧阳……”我听到他的呼喊,可四周围成铁桶一般,出不去进不来。还有人往里面挤,我顿觉呼吸困难,举步维艰。这时一只雪白的大手伸进来,我想笑,“握拳,伸开,一,二,三……”手很听话,我握住,他猛的一拽,我被拽进他怀里,头抵着他的下巴,我不敢动。车子停靠几站后,他拉着我下车。我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林立的高楼,“这是哪里?” “第一站,广州塔。广州塔是广州标志性建筑,拥有观光塔、餐厅、展览馆等多种功能。在广州塔观光,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美景。” “看你做功课辛苦的份上,请你吃早点,不过需要你带路。”我说,他大手一挥,“跟我走,附近有个早市,各种好吃的,还很便宜。” “还要走多久?”我脚底板很疼,今天不想上班,特意穿了一双高跟鞋。 “到了,不过我先带你去买双运动鞋。”他低头看自己的脚,摇头叹息。 “老板,我要一双……”他看着我,我一怔,“37码。” “一双37,一双41运动鞋,要柔软舒服的。”不一会我们换好了鞋,一人拎着一个塑料袋,感觉怪怪的。 “这边就是早市,这一排是买鱼的,那边有鲜花,要不要去看看?” “不买,再买抱不动了。”我说,他瞥我一眼,拿走我手里的袋子,鲜花也被夺走。 “你等我一会。”他把两双鞋和一捧鲜花送给买菜的老人,我冲上去,“你疯了,鞋子我才穿一次,那花……”老人家哆哆嗦嗦看着我,诚惶诚恐。 “那花还挺新鲜,老人家,都送你了。” “不过这两双鞋你穿不了,我给你一些钱,去买好吃的。”我把鞋子拿回来,老人家感激涕零。 “你真败家,这双鞋好几千吧?”他笑眯眯接过来,贱气啷当的样子。 “一万八 。” 正文 第 61章 搬家 “姐,你在哪呢?” “我们帮你搬家。”我拿着手机,无奈看向慕容珂。 “先吃早餐,然后陪你回去搬家。”慕容珂说,我想也只有这样了。 “小葵,我在外面,大概一小时后到家,你先回酒店吧!”我对她说。 “我和程风都在你新家里,阮经理也在,房间打扫的很干净。” “阮经理给你买床去了,新家很大,空落落的 。我不等你了,阮经理让我们过去,给你参谋参谋,姐你有什么要求,跟我说就行。”我刚要说话,她却挂了手机。 “你先吃,再打包带些走,给大家分着吃。”他抽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把钱包交给我。 “你去哪?”我问,他挥挥手,我去租车。 早市有各种各样我叫不上名字的早点,我吃的很撑。 “阿姨,这几样给我打包,一样一份。这个很好吃,麻烦你给我打包两份,不,五份。”卖早点的阿姨乐呵呵的,她速度很快,不一会我面前有一大堆食物。 “美女是外地人吧,这个很好吃的,我们这儿的特产。”她用勺子划拉着一盆红彤彤的圆圆的食物,很像四喜丸子。 “才出锅,给你尝一个。”我摆摆手,“给我包几个带走,我吃不下了。”一个袋子两个,她给我装了五袋,我很吃惊。 “这都是送给你的,不要钱。” “那多不好意思,我还是给你钱吧!”阿姨笑着说:“我出摊快十年了,你是第一个吃撑走不动道的,我很高兴,说送就送,不然都不给你。 ”今天碰到一位热情而执拗阿姨,挺可爱的阿姨。 “好吧!您算一下一共多少钱。”我拉开慕容珂鼓囊囊的钱包,里面有厚厚的一沓人民币,大概两三万。 “姑娘,财不外露。”她油乎乎的胖手放在钱包上,我抽出几张递给她。 “多了,一共88元,我找你12。”她捏出一张百元纸币。 “阿姨,我今天搬家,有很多人帮忙,你再给我三十块钱的,随便装。”她乐乐呵呵打包,转眼之间,慕容珂气喘吁吁到我面前。 “打包这么多,钱付了吗?”他抓起就吃,“我太饿了,车子在外面,阿姨给我几个大袋子。” “姑娘,这是你男朋友吧?”阿姨一边打包一边看慕容珂。 “真帅!” “不是。” “是。”我看他,他羞赧一笑,“阿姨,我们现在还不是,希望将来是。”他提着两大袋打包的食品,为了防止油蹭到身上,两只手臂伸直,像企鹅一样快速走着,我提两双鞋,悠哉悠哉跟在后面。 “快一点,师傅等急了。”他裹着一身的光芒,阳光下,像一位远古战神,只不过形态有点丑。 “上车吧,你坐后面。”一辆面包车里满满的鲜花。 “师傅慢点开,别把我的古董瓶子摔了。”我有些疑惑,但不好问。新家在酒楼右侧,也就是我和阮经理看中的那栋楼,三楼唯一的出租房。 “到了吗?”慕容珂转身看我。 “嗯,下车吧!”我拎着两双鞋往里进。 “你就这样进去?”他脑袋伸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然呢!”我问,忽然想起打包了很多早点,拉开手柄,把两个袋子拎下来,他仍然坐在副驾驶。 “那你回去吧!”我挥挥手,就听到他长叹一声,推开车门。 “师傅麻烦你帮我把东西送上楼。”开车师傅点了点头,从后备箱里抱出一箱箱鲜花,摆在路边,很快有人问,“师傅,这花怎么卖?” “不卖 。” “都是这位小姐的。”我不敢相信,慕容珂耸耸肩,云淡风轻地问:“好看吗?”我气的说不出话了,把鞋子扔在他身上 。 “你有很多钱吗?真败家!”他嘻嘻一笑把鞋子夹到腋下。 “还有呢,知道你喜欢花。”他努努嘴,司机师傅擦一把汗。 “师傅你放下,我来搬。”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很生气。 “愣着做什么,把花放到电梯里,空筐拿回去放其它东西。”他把鞋扔进电梯,开始搬箱子,来回几次后,捶着腰唉声叹气。 “活该,谁让你买这么多。”我望着满满一电梯的鲜花和瓶瓶罐罐,有些发愁。 “你说它们是古董,花了多少钱?”我问,他坐在一米多高的花瓶瓶口上,把脸转到一边。 “我要被你气死了,花多少钱列一个单子出来,我给你。”他慢慢站起来,涎皮赖脸说道:“都是一些残次品,没有多少钱。”我还想问,电梯停了。 “有钥匙吗?” “没,没有。” “你在电梯里,我搬东西……”他说。 “等一会,我接个电话。”三楼左侧最里面一间,门朝南,好的,一会下去。 “小葵他们在楼底等这个电梯,我们先把东西放到过道里,再下去接他们。” “好吧!”他懒洋洋地看着一大堆鲜花和瓶子,我笑道:“活该,谁让你买这么多?” “都买了什么?”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门口,有几位师傅往下搬沙发。 “阮经理呢?”我问,他从车后面绕过来。 “这些都是新的?”我睁大双眼,手摁了摁沙发,弹性很好。 “当然了。”他双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 “都疯了,我临时住一下,买这么好的家具,留给房东太便宜他了。”我气狠狠地说。 “不便宜他,买家具的钱都是房东给的,你安心住就是。”他指挥师傅们卸车,我觉得不可思议,世上还有这样的房东,不可能的。 “师傅等一会,电梯口我买了很多东西,还没收拾好。”我拉着小葵进入电梯,三楼到了,门打开,小葵尖叫一声扑过去。 “慢一点,别把花瓶弄碎了。”我说,她怀里抱着一捧花,右手拎起一个仿古的花瓶,晃来晃去,慕容珂心疼的表情都写在脸上,我跑过去小心捧着花瓶,手指着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终于拿回来了,小葵你下楼通知他们,家具可以弄上来了。”小葵整理地上的鲜花,她随手拿起一个描金彩绘花瓶,慕容珂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来。 “这个很贵的,给你这个。”他递给她一个很华丽的贝壳形状花瓶,曲线优美的瓶身,扇形的瓶口和别具匠心的把手一样夺人眼球。 “谢谢哥哥!”小葵喜欢地捧在怀里,举到头顶,一双如泉水般清澈透明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望向慕容珂,他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谢谢欧阳姐,我去了。”她把花瓶放在家里唯一的家具,一张长方形餐桌上,走到门口不放心似的往里挪了挪。 “现在没有人,你告诉我,这些瓶瓶罐罐值多少钱?”他站起来,拍了拍手,淡定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从袋子里拿出早点,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大快朵颐。 “慕容珂。”我加大音量,他忽然放下吃的,在餐桌上找抽纸盒,显然餐桌上没有,他急了,像一只六神无主的蚂蚁,忽然狡黠一笑,向我伸出手。 “告诉我,这些瓶瓶罐罐一共多少钱?”我把小包抽纸放在他手里,他莞尔一笑,很无辜的样子。 “只有三个是真的,花了三万二,其它都是老板送的。” “我不打算常住,你花这么多钱也带不走,是不是傻?” “没事,你只要把这三个花瓶带走,其它都留给房东,毕竟人家给你买这么多家具,礼尚往来嘛!” “你不吃亏。”我懒得理他 。 “哪三瓶?”他把小包纸巾连同擦过嘴的一起给我,我气的想踢他,可地方太挤了,伸不开腿。 “白色花瓶,洁白无瑕的色泽,搭配美丽的花朵,享受浪漫的异域风情。 珐琅彩立体浮雕彩绘花瓶,你就说美不美吧!空花瓶摆在这里就是一件绝美艺术品。 汝窑一对,天青色和豆绿色。天青色表面亮度高,真玛瑙入釉,不同光线下釉色会有明显变化。豆绿色是汝窑另一主要釉色,开片纹理清晰可见,色泽青翠,光润养眼。 “看来你懂的还挺多。”我斜睨一眼,他颠颠走过来,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喜悦。 “来了。”小葵气喘吁吁打开门,几个师傅抬着大床,后面两个师傅抬沙发,阮经理抱着梳妆台,程风和一位师傅抬着一摞三合板。 “需要我做什么?”我问,阮经理瞟了一眼花花草草,“谁买的?”我指了指慕容珂,他嘴角抽动一下,“不用,明天能上班吗?” “能。”我说。 正文 第62章 年夜饭(2) 让所有厨师闻风丧胆的年夜饭终于来了,一共360桌,分三个档次。阮经理阴沉着脸,在后厨狭长的走廊里踱来踱去,前后门一共五十多位厨师双手背在身后,五十余套崭新的厨师服散发着耀眼光芒。 “各位员工,首先给大家拜个早年,希望你们在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丽萨”即将过去的一年,在大家齐心协力下,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但不能骄傲,我们还有很多不足。一个合格的厨师要学会把功劳缩小,不足放大,谦虚谨慎,戒骄戒躁。 明年“丽萨”生意好坏全看年夜饭是否圆满,你们工资的涨幅也靠它。这个年三十不一般,大老板和老板娘,每个区的总裁携夫人都来了,你们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一点差错直接走人。 我这个人六亲不认,薄情寡义,你们都知道的……”他干笑一声,捋了捋光滑的下颚。 “给我长脸的我捧着;任劳任怨的我把他当兄弟,以后遇到了抹不开面子的事情,兄弟我两肋插刀;投机耍滑的对不起,收拾东西滚蛋,不过我不会让你们继续舒舒坦坦混日子,我的封杀令在同行中很管用,不相信可以试试。”他又换了一副面孔,满脸堆笑,“还有一个小时,大家辛苦!”说罢很热情地跟每一位厨师握手,这段长达十几分钟的训话终于结束。 我来到员工休息室,先给公婆打去电话,谦卑问好,感谢他们照顾佳佳,他们辛苦了。再安抚佳佳,向她承诺,五一前一定回家,带她出去玩。她哭哭啼啼要我保证,口头保证不行,非要让我写一千字的保证书,发到群里,我头疼欲裂。 “宝贝,一千字太多,一百字怎样?” “不行,少一个字都不行。”她斩钉截铁,毫无退让的可能。 “不写就回来。”她语气很霸气,身边一定有人辅导。 “好了宝贝,我写,现在就写行了吧!”她没应声,手机一直没挂,她大概出去了,出去向爷爷奶奶炫耀。 “妈,你写多少字了?” “二十多字,妈妈还在上班,明天早晨你起床之后,在群里一定能看见。”我小心翼翼哄着她。 “宝贝,我很忙的,先挂了。”她又哭了,我捂住脸叹气。 “欧阳,写检讨呢!”阮经理幸灾乐祸地走进来。 “对呀!一千字,想的我头疼。” “大老板想让你签合同,至少也得三年,恐怕让孩子失望了。”我放下手机,“如果不签呢?”他坐下来,双手抓住头发。 “如果没有那场官司,也无所谓。” “现在官司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大老板出钱出力,还调动“丽萨”近百年的人脉……”他摇了摇头。 “欧阳,他是商人,从古到今,商人都是利字当先。” “你可以换一种方式,譬如把孩子带过来,我负责给她找学校,负责接送。” “如果大老板要求,我也无话可说。他帮了我这么多,于情于理我都该为“丽萨”赴汤蹈火,没关系,孩子我会慢慢说服。”他叹一口气,坐到我面前。 “听说你有两个饭店,正在装修中。”我淡笑 ,“准确地说还没盖好,大概年底封顶。” “他拆了你门面房,你不生气?”阮经理好像知道什么,我瞅他,他粲然一笑。 “韩哲不至于无聊到给我讲这些,雷老板也不会。想了解你的信息很容易,去百度搜索一下,你如今也是名人。”他垂下头,搓着手。 “有句俗话:人怕出名猪怕壮,你现在就是那个待宰的肥猪,如果韩哲护不了你,你可以来深圳,我护着你。”我眼睛酸涩,仿佛拼命抓住命运的齿轮,将时间拽回到五岁那年,再看一眼父母,依偎在他们的怀里,蜷缩在他们的膝下,短暂而快乐的时光里,记住他们的笑脸,仅此而已。 “我生来命贱,五岁那年父母出国,从此再也没回来。我和舅舅相依为命,大学毕业后第二年,他得了癌症,医生说最多活半年,他却坚持了两年,看我穿上婚纱,牵我的手来到礼堂,亲手交给李凯,我的丈夫。” “那两年我有多煎熬,现在也不敢想。被相恋的人抛弃,如扔一块旧抹布。他懒得看我一眼,更不屑说一声对不起。去年在成都,有一次我喝醉了,他守着我,说出离开我的原因,真的,我无所谓,甚至感激他的不娶知恩。被一个男人宠了八年,我不可能再去给他撑伞,雨淋到身上的滋味不好受。” “对不起,我不该……不该说这么多,我去忙了。”他拉住我,“说吧,我愿意当垃圾桶,说出来就不堵了。”我纠结一会,又回来坐下。他递过来一个干净手帕,我没接,直接用袖子擦。 “舅舅逼迫我嫁给李凯,我从未正眼瞧过的男人,我如果不嫁,他死不瞑目。你了解那种痛苦吗?爱而不得,一厢情愿为一个男人,而他却把我的热情和尊严放在脚底碾压。一步步苦苦支撑,终于迎来了春天,桃花开了,十里桃林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 “可惜。”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个春天,我应该会刻骨铭心。” “如果他回来了,你能原谅吗?”他把手帕放在我掌心,“干净的,一次都没用过 。” “不知道,也许吧!” “三年后,无论如何,我都不要他了。” “一个人带孩子也能活的很好,真的。”我把手帕放回茶几上,站起来,走出去,看见了大老板和夫人,夫人哭了,泪水打湿了衣襟。 “对不起,我现在去工作,您扣我工资吧!” “不,欧阳,我不建议你签合同。”老板娘拥抱着我,““丽萨”是你的保护伞,我和李富贵都是你的保护伞,你无需签合同,想走就走,我们不会为难你。” “近百年来“丽萨”有很多优秀女厨师,我相信自己眼光。我宁愿要一位优秀的厨师做朋友,也不希望你为了所谓的道义留在这里。我希望你快乐,每一天都快乐,真的!” “李富贵,签合同的事以后都别提,你也不要提。”她看着阮经理,阮经理笑了笑说,““丽萨”有这么好的老板娘,是我的福气,是所有员工的福气。” “大老板,开始了。”厨师长进来。 “市政府领导人那一桌,点名让欧阳做。 ” “好的,我过去了。” 正文 第63 章 赢了 “欧阳,官司赢了。” “他们已经登机,晚上十点多到深圳。”阮经理急匆匆赶来,他端起上桌客人的凉茶一饮而尽。 “我刚才去前台,酒店已经客满,你给他们安排别的酒店 。” “去吧,现在也没多少事。”他挥挥手,我来到员工休息室。 “姐,你喝什么?”小葵跟过来。 “给我一大壶凉茶,冰可乐也行。”她嘻嘻笑着说,“姐姐心里有火,需要降温。” “滚!“我怒斥。 “我给姐姐滚一个。”她银铃般的笑声像窗外温暖的阳光,照进我心里。 “晓雨,我们赢了,这段时间好累呀!好想吃你煮的面,想到哭。”郝歌给我的留言。 “晓雨,这次官司能打赢,你起到关键性作用 ,等回到K市,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吃你炒的菜,这是我前进的动力。”韩哲留言。 “晓雨,我跟他们去澳大利亚,长了不少见识,对将来生意的扩展很有帮助。我不能永远当民营企业家,被你们嘲笑。我想把事业拓展到海外,我想建立自己的品牌,我想上市,韩哲说我痴人说梦,有梦想总比浑浑噩噩强 ,你说是吧!”郑逸轩的留言。 “晓雨,官司赢了,多谢有你们。”百合的留言,我热泪盈眶。 “姐,你的凉茶。”小葵走过来。 “没事,喜极而泣。” “你去忙吧!”她走后,我擦干眼泪,梳理一下凌乱的思绪,决定做到年底,以报答大老板的恩情。 时间一分一秒,我忐忑不安。 “酒店定了吗?”阮经理问,我忙着掏出手机,附近酒店全部客满。 “要不,我打个电话?”他说。 “不用,我想起来了,慕容珂临走前将租房钥匙给我,我让他们过去住,百合和郝歌住我家就行,还省了一笔费用。” “行吧!他们到了你通知我,我安排师傅去接。” “知道了,多谢!”他瞥我一眼,走进办公室。 晚上十点,最后一波客人离开,我望向空空的大厅,倍感失落。 “走吧,他们在机场了,开大老板的加长凯迪拉克,有专车司机。” “好的。”一路上,他和司机相谈甚欢。 “这边 。”我向百合他们挥手,一行人很快过来 。 “欧阳,这位是闫律师,负责涉外遗产纠纷。” “闫律师您好,您辛苦了。”我把一捧鲜花送给她,她很优雅,一头银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我掏出随身带的梳子,帮她梳理好,取下发卡给她戴上。 “这样好多了。”我说。 “多谢!”她颔首微笑,过来拥抱我。 “欧阳,这位是戴律师,这场官司的取证人,非常重要。” “戴律师好!”我把鲜花送给他,并诚恳鞠躬感谢。 “鲜花我就不要了,送给女士。”他转身递给百合。 “不过欧阳美女炒的菜,我们惦记许久了。” “都准备好了。”阮经理笑着说。 “欧阳,这位是大使馆的吴先生,这次海外官司,大使馆帮了不少忙。”陈律师说 。 “这位是杨小姐,吴先生的女朋友。” “吴先生,杨小姐,你们好般配呀!”我将两捧鲜花都送到沈小姐手中,她很高兴,转身看着韩哲,“你们也很般配。”我淡笑,“沈小姐真会开玩笑。”吴先生用手肘抵了抵她,她莞尔一笑道,“我爷爷很会给人算姻缘,他算的很准。小时候我跟他学,村里的穷人,也会让我算,我算的也很准,但比不了爷爷。” “这么多人,也只有你俩有夫妻相,不过很可惜……”她抓住吴先生的手。 “好漂亮的车,可以哦!”百合搂住我,“几个月不见,你今非昔比了。” “你也是,妥妥的富婆。”我岂能让她,她搂着我蹦蹦跳跳,我感觉自己老了。 “你们两个有意思吗?”郝歌一脸风霜,“当我不存在。”我和百合对视一秒,忽然将她举起来。 “不行不行,你个子太矮,真跌份。我得给你买营养品,长长个。” “你还不如给她买一双高跟鞋,就那个,那个……”郝歌敲着脑袋。 “你要她命了,你看见哪个厨师穿十几公分的高跟鞋。”郑逸轩一脸宠溺地说。 “阮主任,这里不能停车。”司机师傅很着急。 “都上车吧!” “现在怎么样?”韩哲问,“还行,活蹦乱跳的。”我说。 “我争取中秋节前让你回家装修,年底开业。” “您辛苦。”我说,他叹口气,“我们之间需要这样吗?” “韩市长,晓雨现在不归你管。”百合瞟我一眼,狡黠笑着说。 “是啊!” “她现在归我管。”阮经理转身说。 “总有一天你要回K市,毕竟家在那里,孩子也在那里,还是不得罪为好!”他垂下眼眸。 “不一定,酒店可以出租或卖掉,孩子也可以带过来,给她找一个爸爸,也没有很难,对吧,韩市长?”他不吱声,看来生气了。 “韩哲,你有没有想过……”郑逸轩转头看他。 “闭嘴!”韩哲怒了。 “韩哲,我家老郑好欺负是吧!”郝歌怒斥道,韩哲嘿嘿一笑:“你们三个都是姑奶奶,我不欺负他欺负谁?” “对,欺负我,谁让我们是兄弟呢!”郑逸轩哈哈大笑,郝歌气的说不出话。 “真羡慕你们,从校园到社会,还能保持这一份纯真。”杨小姐说。 “现在同学聚会都是变相炫富,同窗之谊成了捧高踩低,恨你有,笑你无。”吴先生说。 “人性究竟是什么?”陈如海律师叹一声。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闫律师悠然一笑,一路上,我时不时窥探她的言行 ,精致优雅的女人,岁月摧残了她的容颜,磨砺坚定了她的信念。 “终于到了,大家都饿坏了吧?”阮经理先跳下车,大堂经理带着一波人走过来,给大家拿行李和包裹 。 “欧阳,这里不用你操心,早点吃饭,让大家回去休息。” “好。”我说。 正文 第64章 推杯换盏 “晓雨,我不行了。”韩哲脸庞泛红。 “你替我敬一杯,这次官司多亏了大家,我想都不敢想,钱到了人家的口袋里,还能吐出来……”他满身酒气,摇摇晃晃一把抓住我肩膀。 “大家不要喝了,所有酒都给我。”很快阮经理把几个酒瓶收集过来,倒了满满当当一杯,喝茶的玻璃杯。 “我敬大家。”我端起来一仰脖子倒进去,喉咙里有些炽热感,其它还好。 “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我发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脸吃惊的样子。 “欧阳,这可是五粮液,你像喝开水一样,都糟践了。”戴律师把眼镜摘下来,揉着鼻梁说。 “我对酒没有感觉,要不我试试?”我把百合的酒杯拿过来。 “感谢大家……”酝酿许久,也不知该道说什么,眉头一皱,“都在酒里了。”众人哈哈大笑。 “你来。”韩哲拽着我,来到闫律师身旁,郝歌把她的酒杯给我。 “多谢闫律师鼎力相助,我非常感激。这一杯酒我敬您,祝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事业长虹节节高!”他比划一下,我瞪眼,“要你教我。”众人又笑,我润了润嗓子,无可奈何地说:“多谢闫律师鼎力相助,我非常感激。这一杯酒我敬您,祝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事业长虹节节高。”笑声荡漾。 “愿您青春永驻,魅力永存。”闫律师站起来,“这个我喜欢,必须喝。”我们碰杯,我一饮而尽,戴律师连连赞叹,“你食管是铁做的吗?” “也许吧!”我说。 “来。”韩哲又过来拉我,我不满看向他 。 “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他抿嘴一笑,“不知道,各位都是文化人,谁给我解释一下?” “你喝多了,我不与你一般见识。”我甩开他的手,来到戴律师面前,他摇摇晃晃也跟过来,下巴搭在我肩上。 “老郑,你眼睛瞎了吗?”我不悦看向一旁玩味十足的郑逸轩。 “还不拽过去,他喝多了,你也是。”郑逸轩迷迷瞪瞪站起来,还没到韩哲面前,自己先四仰八叉倒下去。 “我真是够了,你们喝了多少酒,都这副怂样。”我把韩哲拉过来摁在椅子上,刚想去扶郑逸轩,他又拽我,我火一下上来了。 “你给我坐好,不许动,再动不给你吃饭。”他仿佛受到惊吓,不过还很乖。 “你们俩去把椅子扶好。”我对郝歌说,我怀疑郑逸轩是装的,他受韩哲点拨,两个老酒鬼,不应该喝这点酒就醉的不省人事。我拉他坐在地上,自己蹲下去,将他膀子搭在我肩上,扶着站起来。 “你也别动。”我呵斥道,他嘴角弯了弯,差一点露出马脚,毕竟道行太浅。 “还有酒吗?”我撸起袖子问。 “郑逸轩这里还有一杯。”郝歌起身将酒倒在我杯子里。 “不要倒满,你们两人也来吧!我们一起敬戴律师,你们喝水就行。”我们三人到戴律师身边,戴律师转过身看我们,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神情亢奋,满面红光。 “真好,为你们的友谊干一杯。”他站起来,摇了摇空酒杯,满眼迷糊。 “戴律师,您今天已经很累了,等有时间我们再聚一次,好好陪你们喝酒 。”我说,他很开心,面向众人,“下次我请,我家里收藏了很多好酒,只可惜不能吃欧阳烧的菜。” “您提供酒就行,菜我带过去。” “那敢情好呀?”陈律师高兴地举起酒杯。 “陈律师您坐好,还没到你呢!”大家都笑了,陈律师也笑了。 “我也想知道你的酒量。”戴律师仿佛意犹未尽。 “那好,您可别舍不得。”我说,他笑吟吟坐下,头磕在桌子上。 “我煮了醒酒汤,也很好喝,要不要品尝一下?”我问,大堂经理站在门口。 “上醒酒汤。”阮经理说。 “一共有三种口味,供大家品尝。”我看向大堂经理。 “这是鱼丸嫩豆腐酸辣汤,酸辣爽口。” “我要,我要,早想喝这一口。”闫律师站起来。 “一看就好喝,我也要。”杨小姐笑着推了一把吴先生。 “我给大家换汤碗。”大堂经理侧身,几个服务员过来,用过的餐具全部撤走换上新的。 “我听说有三种醒酒汤?”杨小姐伸头看。 “就你急,等一会不行吗?”吴先生小声咕哝。 “第二种牛杂泡菜汤。” “这个够味,我在韩国喝过。”陈律师满面油光,他把碗推过去,服务员给他盛了一碗。 “就这个味,但比我吃过的好太多了,配料足,都是真材实料。” “第三种保密,里面有十八种食材,欧阳师傅让你们猜。”大堂经理卖个关子,我瞅她,她尴尬笑了笑。 “太多了,我记不住。”阮经理挥挥手,她红着脸出去。 “欧阳,你还留了一手啊!”他皱着眉头,一步三晃过来。 “没留,配方交给厨师长了,酒店套餐可以加上醒酒汤,先做三种。” “不止三种?”他酒气熏天。 “您坐好。”我说,他一怔,但还是坐回去。 “好喝吗?”我问,他们顾不上回应我。 “慢一点,我还没敬酒呢!” “敬什么酒?”戴律师问。 “不敬了!”陈律师探头看向汤盆,滑坐在椅子上。 “多着呢!” “继续上醒酒汤。”我说,很快几个服务员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盆过来。 “我敬大家,你们以汤代酒。”我看向郝歌和百合,给她们换了汤碗,郝歌喝的是酸梅汤,百合喜欢鱼丸豆腐胡辣汤。 “我们三人给大家敬酒,感谢大老板和夫人,感谢澳洲区总裁和夫人,感谢所有“丽萨”员工,感谢闫律师,感谢戴律师,感谢陈律师,感谢我国驻澳大利亚大使馆的同志,感谢吴先生和杨小姐,感谢大家的鼎力相助。”我把郑逸轩杯里仅剩的酒全部倒进去,一口喝完。 “还有吗?”我问,百合紧张地拉住我。 “那我以茶代酒……”我还没说完,韩哲将他的酒杯举起来,我瞪他一眼,他咣当一声趴在桌子上 。 “郝歌,拿给我。”郝歌淡然一笑,把韩哲酒倒进我杯子里。 “这一杯敬阮经理,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关心和教导。”他眼底泛红。 “我干了,您喝汤。”众人笑。 正文 第65章 偶遇 “欧阳,玫瑰厅有请。”大堂经理有些幸灾乐祸,自从那次让她难堪后,她时不时给我找点小麻烦。 “好的。 ” 我来到玫瑰厅,推开门,一怔,旋即热情地问:“大家好!请问有什么……”年轻女孩打断我的话,冷傲地看着我。 你就是欧阳?”她睥睨四周,目光锁定我 。 “是,美女对哪道菜不满意,我端下去重做。”她低头,脸上腾起几朵红云。 “菜还可以。”我安静看着她。 “和我有关?” “这么说,你对我不满意?”我戏谑一笑。 “我安排服务员撤菜,这桌我请了。不过你们需要等一会,会有其它厨师为各位服务。”撂下这句话我转身就走,手刚碰触门把,就听到她异常兴奋的声音。 “你难道不介意,你老公有别的女人?”我转头,冷冷一笑。 “你还知道他是我老公?” “证明你还有廉耻之心,我如果不离婚,你只配做小三。”我加大了音量。 “欧阳,不是这样的。”李凯挣脱她的手臂站起来。 “闭嘴,不要碰我,我嫌你脏。”他脸色煞白,唇角哆嗦着,向后退了几步,六神无主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阮经理推门进来。 “没啥,他们说我炒菜不好吃,这桌我请了,您给他们换个厨师。”阮经理狐疑地看向众人。 “菜如果不好吃,为什么吃完了才说?”阮经理的声音铿锵有力,一瞬间,我恍惚又回到十字街头,喧嚣的马路,疾驰的车辆,拥堵的人群,我闭上眼睛伸开双臂,万物戛然而止。 那时还有人接住我,现在呢? 想到阮经理的雪茄,应该很好抽。浑浑噩噩来到他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盒子,打开盖子抽出一根,迫不及待点燃,可一次,又一次都失败了。我看他抽过,还不止一次,他很享受抽雪茄前的过程,拿出锃光瓦亮的雪茄剪,将雪茄顶进剪刀刀尖,刀尖距离茄帽2-3毫米、将其剪下。手夹着雪茄,打开打火机,待火焰平稳后,将雪茄点燃,缓慢地转动一圈,保证火焰均匀。当雪茄烟头处开始冒出淡淡的烟雾,雪茄就被点燃了。我很熟悉他抽雪茄的流程,可不想这样麻烦,终于点燃了,我用力吸一口,呛的难受,感觉自己快死了。 “咳咳……”我坐在沙发上,低头捂住胸口,一边咳一边吸着,胸腔里仿佛塞进去很多干柴,燃烧的火苗被忽如其来阵雨淋透,浓浓的烟雾弥漫,我被熏的睁不开眼睛。 “咣”的一声,门被踢开,我被一个人拎到门口,终于可以呼吸了,我扶住胸口,很难受地蹲下来。 “说一说,怎么回事?”阮经理铁青着脸,我害怕被人发现我的狼狈,特别是他们。 “我……我很好奇,想抽一抽。你不要小气,大不了我陪你一盒。”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我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进来吧!”他拉开门,屋里还有很多烟,我坐回到沙发上。 “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他开始整理雪茄盒,雪茄剪。 “我不说,也求你不要问。我想辞职,最好明天就走。” “走之前我会和厨师长交接好,川菜的做法及用料的讲究,也会详实告诉他,或者写一份书面食谱交给你,报答大老板和老板娘的恩情。” “就这些?”他明显失去了耐心。 “醒酒汤的做法我也会如实告知,还有,这个月我不要工资……”他叹一口气,“我不是问这些,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你离职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还要请示总裁。这样,你收拾一下回去休息,明天正常上班。” “我不管你遇到什么事,在辞职报告批下来之前,都要好好工作。” “知道了。”我拉开门,李凯站在门口,“让一下。”我说, “欧阳,我们聊聊。”他抓住我。 “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 。”从他身边走过,多想转身抱住他,多么想。 “欧阳,你们聊一聊,也许有误解呢?”阮经理沙哑着嗓子,我摇摇头,相比爱情,我更需要尊重。女孩挽住他时,他没有拒绝,那种随意,不是短时间培养出来的,而是一种老夫老妻的熟稔。 他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与曾经朝夕相处的他判若两人 。我的执念是找到李凯,等他回家,并不期待一个陌生人回归。终于明白,无论怎样也等不回曾经那个人,我决定回去,回到自己的城市,回到暖阁,只有暖阁不会背叛我。 第二天正常上班,一整天都很忙,他们没有来,我自如了一些。 “我们聊聊吧!”阮经理递过来一杯咖啡,在我面前坐下 。 “我不希望你离开,也不打算探究你离开的原因。没有一个地方比“丽萨”更适合你,它成就了你,你也为它添砖加瓦。”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我 。 “我没想走,至少在昨天之前没打算离开,可是没有办法。” “说来听听。”他翘起二郎腿,饶有心趣的样子。 “你答应我了,不能出尔反尔。”我说,品尝一口咖啡,如果说离开深圳还有什么舍不得,一定有它,“丽萨”的咖啡香气如诗如画,令人沉迷。 “好吧!”他叹口气。 “我给你送行。”我笑,“不用了,您让我安安静静走吧!” “大厅里的照片可否换下来?”我问,他摇头,“你现在是“丽萨”的招牌,不可能换 。老板娘还想让你拍明年的广告,你准备一下,摄影师明天上午到。”我扶额叹息。 “自信点,你没错,出轨的是他。”他站起来拍了拍我肩膀。 “这次大老板爽快放你走还有另一层用意,K市的“丽萨”分店正在紧锣密鼓筹备中,程风调过去当总经理,小葵也跟过去,还是前台。” “厨师长人选非你莫属,利用你的人气,为“丽萨”闯出一片天。” “任重而道远。”他站起来,踱来踱去。 “大概什么时候开业?”我问,他停下来拍着脑袋。 “八月十八号,还不到一个月。你放心好了,工资比我还高,所有福利待遇和这边一样,到时候你挑选几名称手的厨师带过去,其它的我以后再和你说。” “我想周末回去,答应了孩子,不能再失言 。”我可怜巴巴看着他,他眉头一皱,摆了摆手 。 “那些花瓶,算了。”我揉着太阳穴。 “都留给我,带走你的日常用品就行。” 正文 第66 章 我为丽萨代言(1) “欧阳,你不要紧张。”阮经理说,摄影棚搭在我家里,为了缓解我的压力,他特批小葵和米尔过来陪我 。 “欧阳姐,这些衣服都要穿吗?”一个女孩推着衣架走过来,小葵和米尔跟过去,她们一件一件翻着,艳羡的目光锁定每一件衣服。 “不要急,也给你们拍一组,服装还没到。”她两人抱在一起蹦蹦跳跳。 “年轻真好!”我发自内心感叹,阮经理瞥我一眼。 “你是说我老了。”我一怔,旋即笑着看向窗外,被风吹起的窗帘像一幕幕流动的画卷,唯美的让人神往。 “就这样,不要动。”毛胡子摄影师用蹩脚的普通话说。 风停了,窗帘垂下来,我有些失落。 “来风来风……”他念咒语般小声咕哝着,风果然来了,一阵疾风掀开窗帘,也吹乱了我的头发 。 “补妆。”他大喊一声,一个我熟悉的身影闪现。 “欧阳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你还记得我吗?”她盈盈一笑,被风吹乱的短发,率真又可爱。 “梁晓,好久不见!” “是好久了,你还这样漂亮!”她的恭维我不敢认同,讪讪笑了笑不再说话。 从日出到日落,我换了很多套衣服,做了很多次造型,他们终于满意了。我无奈看向一片狼藉的家,疲惫的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还有最后两组,你打起精神。”阮经理靠在门上,恹恹地说。 “还有?”我双手并拢搓着脸,眼睛也很酸痛 。 “这个妆可以吗?”我听梁晓问摄影师。 “先这样,不行再补。” “她穿什么衣服?” “当然是那款限量版的,先试一下,不合身修改……”他们用英语交流,我坐在沙发上休息。 “欧阳小姐……”梁晓轻拍我肩膀。 “换衣服吗?”我问,她点点头,“如果合身,我们直接去大厅,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你不用紧张,有两次彩排的机会。” “好的。”我来到简易换衣间,一套雪白而挺括的厨师服,换好后,梁晓给我整理一下头发,扑了点粉。 “真漂亮,不需要打光,你自带光芒。 ”我笑,“你真会说话,嘴巴抹蜜一样。”她很神秘拉住我的手,摄影师眯着眼睛,嘴角上扬。 “OK!” “走吧!”梁晓说,门口有一位高高廋廋的帅小伙给我撑伞,身后还有一个巨大的四角大棚伞。细雨交织成一幅巨大的珠帘,如梦如幻。天空和大地紧密相连在一起,街道和建筑物仿佛被调了色,宛如一幅沉静而深邃的黑白照片。我做梦也没想到,当厨师也能拍大片。他们给我搭配一个帅气男模,一米九的身高,八块腹肌,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很阳光,很迷人。我揉着太阳穴,暗自思忖——也许慕容珂也可以,我会更自然一些。 “小心阶梯 。”男子提醒我,他收了雨伞,挺直站在门口。 “不要紧张,拿出你在记者招待会上的勇气。”阮经理走到我面前。 “不一样呀!”我捂住脸小声说。 “姐,这是文本,你看一下。”我晕,全英文的。 “看得懂吗?”阮经理嘲笑我。 “看不起谁呢?”我不满瞥他一眼。 “想当年,我也在省师大任教,教英语和地理。”他竖起大拇指,一来二去,我也不紧张了。 补妆后,第一次彩排开始。这是一个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女主小美是厨师,她老公大山是上市公司总裁,一天夜里,大山被仇家围堵在家中,眼看有生命危险。小美淡定来到厨房,精心准备了一桌佳肴,仇人推门而入,看到一桌美味和一个娇滴滴的小厨娘,瞬间酥了骨头。 “各位大哥,先吃饭,吃饱了再说……”很狗血的剧情,他们却异常激动。我是小美,换做以前的李凯,他一定让我先走,他不可能做缩头乌龟,将自己的女人推出来。我摇摇头,觉得自己很可悲,即便我愿意刀架在脖子上炒一桌菜,他也会跑的,有金屋藏娇,我死活又算什么? “开始了,你又瞎想什么?”我推开阮经理的手,笑道:“这是谁写的?”他按捺不住的神采飞扬,我叹口气,抓起文本打过去,他也不躲。 “来得及改吗?”我问,他没吱声,一旁的导演忍住了笑,指着男模道:“你们尽情发挥,只要不出大纲就好。” “只有三分钟时间。”我示意他到背景墙后面,他一直笑,笑得趴在地上。 “你还有一分钟。”我拉他起来,指着剧本最后一行:大山忘情轻吻着小美,喃喃自语着情话,弯腰将她抱起来,来到卧室,一脚踹上房门。 “来不及了,我是大山。”我拉他起来,他两颊绯红如喷薄的烈火,双眸莹润似迸发的熔浆 。我轻轻拥住她,脸贴着他肩上,微闭双眸,淡然一笑,他忽然转身。 “一直以来,我对你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我以为你会离开,你却任劳任怨,不离不弃。我并非不知道你的心思,母亲以死相逼换来的婚姻,我是排斥的,我想——你总有一天会累,会疲惫,会想通了离开,这样我也对得起母亲……”我失笑一声,“我没想到,在天长地久的相处中,我早已爱上你。我喜欢时时刻刻被你呵护的日子,我喜欢天冷了你为我披一件衣裳,下雨了你给我撑一把伞,我喜欢有你的日子,即使什么也不做,即使外面电闪雷鸣,也是欢喜的。” “开始了。”他惊慌失色,“你矮,我如何趴在你肩上。”我笑,“你蹲下来。”他果真蹲下来,我吻了他头发,下巴轻轻搭在他头上。 第一次彩排,补好妆,我看向镜子里自己,转头看向英俊的男模,心中五味杂陈 。 不过演一场戏,不过大梦一场。 “A”导演一声令下,彩排正式开始。第一个镜头拉进,大山着急寻找出路,门被堵死了,窗户也有仇人守在下面,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昔日里冷漠高贵的总裁也会六神无主。 “你干什么?”他突然拉住我,我微微一笑道,“我做饭呀,今天晚餐很丰富。”他脸色煞白,唇角哆嗦几下,松开我的手。 “对呀!” “最后一顿了,应该丰富些。”我反手拉住他,“老公,你来帮我。”他一顿,“这么急吗?”我莞尔一笑,瞥了一眼门外,“当然急了,他们也饿了,不是吗?” 正文 第67章 我为丽萨代言(2) “你干什么?”他突然拉住我,我微微一笑,“做饭呀,今天晚餐很丰富。”他脸色煞白,唇角哆嗦几下,松开我的手。 “对呀!” “最后一顿了,应该丰富些。”我反手拉住他,“老公,你来帮我。”他一怔,“这么急吗?”我莞尔一笑,瞥了一眼门外,“当然急了,他们也饿了,不是吗?” 他很乖,剥好了蒜,又开始洗菜,切肉。他切的很仔细,我看他把一块后腿肉切成很薄的片,再切成丝,捏一根高高举起给我看。 “老婆,我切的好吗?”我嫣然一笑,“我老公做什么都是极好的。”余光瞥见阮经理笑的快要断气的脸,恨得咬牙切齿。 橱柜上有六盘提前准备好的凉菜,我装模作样摆盘端上桌。 “我要炒菜了,你出去吧!”菜是很普通的家常菜,随着摄像机的推进,拥挤的摄影棚更显狭窄。 “如今才知道,最心安的地方就是厨房,在你身边。”男模慢悠悠开口,我很吃惊,没有这句台词。 “开门吧!”我解下围裙,桌上六道凉菜,四盘炒菜,一盆汤,并没有很惊艳,也许他们考虑不周吧! 门被踹开 ,五六个面带凶相的男人进来,他们凶煞的目光锁定在大山身上,大山躲在我身后,我能听到他惶恐的呼吸声。 “各位大哥,先吃饭,吃饱了再说。”几双眼睛看过来,寒气逼人。我打个冷颤,用仅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说:“你们人多,我和先生逃不掉的,放心好了。”恐怖的目光渐渐变得狰狞,然后是不怀好意的狞笑,不得不说,他们选的演员还是不错的。 他们坐下来 ,看向桌子上冒着热气的佳肴,迟迟不肯动筷。 “老公,我们先吃。”我给大山盛了一碗饭,自己也坐下来。不大的圆桌,坐的满满当当。我们每盘菜都吃了一点,他们才放心大快朵颐。拍到这里,场面有点混乱,我的碗被抢走了,电饭锅也被摄影师抱在怀里,他们你争我抢,很快餐桌上一片狼藉。导演抹了抹嘴,龇牙笑道:“没事,可以剪辑。”我和大山退出来,阮经理笑眯眯迎上来说:“不错,你很有天赋。”我红着眼睛,低下头,缩在角落里。 “你们不用彩排吗?”他没过来,怜惜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对一下台词。”我把头埋在膝上,用力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哭。 “开始了。”大山很温柔的声音,他站在我身边,挡住我的脸。 “可以吗?”我问,他摇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这时导演来说戏,他对我大为赞赏。 同样的台词,我们配合的很默契。当大山温柔的拥抱着我,嘴唇摩挲我的发髻,深情款款说出让我头皮发麻的情话时,在人群里,我看见李凯通红的眼眶。 “ok!”导演比划一个手势,终于结束了。阮经理安排人收拾大厅,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 我看向李凯曾经站立的地方,心里空落落的。 “你去哪!”阮经理忙里偷闲发现我溜到门口。 “我累了,回去休息。”他笑了,笑的很无辜。 “想什么好事,回去炒菜,大家都等着呢!” “米尔,小葵,还想不想吃饭?”他吆喝一声,两双呆滞的眼睛同时看向我,完了!我想。 一直忙到酒店打烊,我叫住阮经理,“我想明天就回去。”他摆了摆手,“你家有金矿要继承吗?” “没有,我想孩子。一年多没见,我很想她,晚一些,我怕自己会死在出租屋里。”他停下手里的活,走过来。 “我看见你老公,他哭的很压抑,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我没理他,他递过来一杯咖啡,刚研磨好的咖啡粉,加入热牛奶和焦糖粉,很香甜。 “平生第一次看见男人流泪,他有多爱你,才会这样?”我依旧没理他。 “明天不行,等剪辑通过,不需要补拍你才可以走。” “你喜欢的咖啡,我搭配好口味给你带回去喝。” “你明天在家休息,有需要我给你打电话。” 我“嗯”了一声,浑浑噩噩回到家,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其实没有多困,强迫自己睡觉而已。 回到K市,感觉身上少了几根肋骨。公公婆婆老了许多,恍然明白,公公一直撵我走的用意 。婆婆一边哭一边给李凯打电话,李凯让我接,我接过来说:“回来离婚吧!我祝福你。”他沉默了几秒,“好。” “我等你。”说罢挂了电话。 “妈,府前路“丽萨”酒店,八月八号开张,我先干几个月,等来年暖阁装修好再回来。” “你离婚,孩子怎么办?”婆婆歇斯底里吼道,我摇摇头,离开了家。 “丽萨”酒店开在府前南路,K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周边商铺林立,交通发达,韩哲用心了。我在酒店附近租了一间不到六十平方的房子,趁着空闲的时间,买了一些材料,自己收拾一下,还能住。相比在深圳的出租房,逊色不少 。 总感觉房子里缺少什么,我咬着手指头看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缺鲜花,还有漂亮的花瓶。 “这么巧!”花卉市场,我正在挑选茉莉花,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转身,慕容珂站在我身后。 “哪里都能遇到你。”我调侃道,他慢悠悠踱步到我面前,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你有没有想过,不是巧合。” “难道你想在出租屋里,等酒店开业,还有十几天,出去玩玩不好吗?”我一怔,旋即放下茉莉花。 “好呀!”他喜出望外,拉着我往大门口走去。 “慢点。”他走的太快,我喘不过气了。 “我先回家一趟,等我消息吧!”他有些失落,蔫蔫跟在我后面。 “我到家了,你要不进来喝杯茶?”我戏谑道,他苦涩一笑,转身离开。 “妈,这几天我都在装修房子,家里怎么样?”我问,婆婆好像生病了,她脸色蜡黄,整个人瘦了一圈。 “房子交付了吗?”她从床上坐起来。 “还没有,我在酒店附近租了一间。”她躺下睡。 “李凯回来又走了,带佳佳去上海。” “好,您休息吧!” 正文 第 68章 红娘 “百合,中午有空吗?”我闲着没事给她发信息。 “啥????”她用了一连串问号,我笑着继续。 “如果有空,来我这吃饭。” “请我吃午饭,你疯了嘛?”她直接点开视频。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回来吧!” “我现在订机票,明天无论如何也把你带回来。”我鼻子发酸,看见视频里她着急的模样,淡笑道:“我回来了,在府前路租了房子,一会给你发位置。”她疯了似的,恨不得扑上来咬住我,渐渐平息后,冷冷一笑:“你就是个疯子,这么好的老公孩子都不要了,你就作吧!” “我先挂了,你们早点来。”我懒懒打个哈欠,昨晚没睡好,再去补一觉!我站起来往卧室走。 “……还有谁?”百合龇牙咧嘴咆哮着,我瞥一眼手机,原来她没挂。 “郝歌,还有一个小朋友,我介绍给你认识,你们很般配。” “疯了,你彻底疯了!”听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扑倒在床上。 慕容珂从上到下亮闪闪的,从脖子上的金属项链,耳朵上的几排耳钉,眼镜上的金属链条,手腕上貌似狗链子的东西,衣服裤子上的铆钉,这些还说的过去,看到他鞋子,我气的想把他推出去。 “慕容珂,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大学同学……”我话没说完,他们熟络的像久违的朋友。 “听说你想给百合做媒?”郝歌神神秘秘拉我到一旁,悄声问道。 “对呀!你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 “是挺好的,至少比诗人强。”她提起诗人,我压了一年的火终于爆发了。 “来,你过来。”我把她拽到门口公交车站台前,她诡秘一笑,也没有反抗。 “那个诗人,明明你和韩哲有能力拆散,为什么连累我?” “我被她追问了整整一年,我去哪里寻找舅舅留下来的……”忽然停住,揉着脑袋想了一会,噗呲一笑道,“它妈的男人十恶图。”郝歌也笑了,她上前拥着我。 “你就说搬家时不小心弄丢了,李凯就是这样说的……”我从身后握住她的手,一使劲把她拽过来,她痛得掉泪。 “说说吧!”我气定神闲,她低头揉着手腕,假装没听见。 “不回答也行,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我离婚后你们还有纠缠,朋友就不做了,这是我的底线。”撂下这句话,我回到出租屋,慕容珂和百合相谈甚欢,我甚满意。 “晓雨,要不要帮忙?”郝歌见我生气了,悄悄溜进来。 “你什么时候勤快过?”我讥讽道,她把我洗干净的黄瓜又拿到水池里冲洗,仿佛有话要说,很憋屈的样子。 “屋里就我们两人,你说吧!”我去冰箱拿鸡蛋,刚打开门就被她关上。 “你和李凯好好聊聊,把误会化解了就好。”她背靠冰箱,真挚的眼神看得我发慌。 “我和他没有误会,都是事实。”我推开她,她抓住我的手,“你们离婚,最对不起韩哲,你会后悔的,一定会的……”我没理会,但心情变得很糟。 这顿饭吃的寡然无味,好在目的已经达到。 “晓雨,我们去酒吧,要不一起?”百合面色潮红,眼里星光跳跃。 “我不去了,新店周一开业,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好吧!”她看似有些不舍,可眼底隐隐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了。他们出门时,我叫住慕容珂,“百合是我最好的姐妹,你不要欺负她。”慕容珂微微一笑,比划一下,潇洒离去。 “什么意思?”我问郝歌,她笑着摇摇头,“也许我们都老了吧!” “晓雨,我们聊聊。”郝歌殷勤收拾碗筷,我夺过来,把她摁在沙发上。 “睡觉!”我把毛毯丢过去。 “我睡不着?”她伸个懒腰,将毯子抱在怀里。 “要不你把地拖了,门口有两个大花瓶,你提一桶水冲洗干净,再……”客厅里传来了鼾声,这套伎俩她现在还用,幼不幼稚! 忙完了,我挨着她躺下,她一个翻身坐起来。 “晓雨,来不及了。”我用毯子蒙住脸,转过身恹恹道:“你又说梦话了,什么来不及?”她拿走毯子,俯身看我,似笑非笑道:“韩哲和郑逸轩他们一下飞机 ,就急匆匆赶来,他们一天没吃饭了。”我厌恶地瞥她一眼,夺过毯子接着睡。 “你忍心让他们挨饿吗?” “晓雨你变了,原来不是这样的。”她喋喋不休,言辞恳切哀怨。 “附近有很多饭店,你定一个,我出钱。” “他们想吃你做的饭菜,难道我没钱吗?”我成功激怒了她,这样也好,做个孤家寡人没这么多烦恼。 “我真的累了,明天还要去酒店。” “酒店什么时候开业还不是韩哲一句话吗?”我倏地坐起来,她吓了一跳。 “你选个饭店,大不了我去炒菜。”我尽量平稳心情。 “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到了。”她指着门外,恰巧有人敲门。 “我回卧室睡,你看着办吧!”我起身往卧室走去。 “别呀!”她拉住我。 “百合他们也来,你想当红娘,不如光明正大,当着大家的面……”外面敲门声越来越不耐烦,我甩开郝歌的手,“你想留他们吃饭,我不反对,等准备好了,我来炒菜 。”本想在“丽萨”开业之前,和她们好好聚一聚,可郝歌太会来事,我很反感。 “都准备好了,欧阳大厨。”她探头进来,依旧笑眯眯的样子,那句欧阳大厨让我一时之间无所适从。她生气了,我没有心情哄她开心,我这是怎么了? “这位是?”厨房有一位阿姨正在切菜,看来她们想吃火锅。一盘盘切好的肉类码放整齐,蔬菜和水果也都洗干净放进塑料筐里。客厅有笑声传来,韩哲异常兴奋,他和慕容珂聊着欧美时局,聊着眼下的经济危机。 这是什么神仙吃法?”我看向料理台,蓦然一笑。郝歌也笑了,她拉住我,神神秘秘道:“你知道韩哲为什么兴奋吗?”我摇摇头,但又不想让她扫兴。 “他要结婚了?” 正文 第69 章 彩云之南 慕容珂走了,听说他要穿越非洲大沙漠,有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决绝。临走前他给我写了近千字留言,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如果我还是校园里的小女生,仅凭他热情洋溢的一段话,定会感激涕零。 可惜,我不是! 我不明白,放着百合这么优质的女孩不娶,他为何死盯着我这个已婚女人。他不满意我给他做媒,他受到了伤害,他不会原谅我。我做了检讨,并不遗余力介绍百合,说的我口干舌燥,差一点自己都相信了,可他仍是淡淡的一句:做朋友可以,女朋友不行。我只爱你,你可以拒绝,但不要伤害。 “好吧!我不勉强你。只可惜,你们真的很般配,三观一致……”他挂了手机,我茫然看向窗外,倏然发觉自己像一只掉队的大雁,形单影只,诚惶诚恐。 “丽萨”开业已提上日程,韩哲费尽心机给“丽萨”宣传,电视,广播,报纸以及各种平台365度包装推广,短时间内妇孺皆知。 “晓雨,以后有的忙了。”他喝一口茶慢悠悠说道,“你不如带孩子出去玩玩,散散心。”他把我这里当成大本营,补给站,我说了几次,他无动于衷,后来也懒得说了,反正我们的流言蜚语在K市也不新鲜。 “在我这里会影响你的仕途,你怎么就不听呢?”我叹口气,想起来念叨几句。 “我没所谓。”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你还没结婚,这个样子谁敢嫁给你?”他睨我一眼,继续睡。 “我呢?” “你一点都不担心我吗?” “我的名声出去了,将来哪个男人敢娶我?”他眉头微蹙,倏地伸展,嘴角勾起一抹笑。 “没关系,我接手。”我抄起一本书扔过去,他接过冲我邪魅一笑,索性躺平,书垫在头底,扯过沙发巾盖在身上。 我气的浑身打颤。 佳佳还没回来,听婆婆说李凯带她去东南亚玩了 。 那年他去云南出差,我们相隔千里,我蜷缩在飘窗上肝肠寸断,他坐在石阶上痛不欲生,我们就这样聊到天亮。 云南,我来了。 时间尚早,我先去酒店洗个澡,换一条干净清爽的长裙,随意搭一件开衫,离开了酒店。在路口小报亭买一份晚报,及一本旅游攻略,临走时我问老大爷:“昆明市区有几家电影院?”他笑眯眯看着我,不厌其烦讲给我听,我不想听他絮叨,又问一句:“影院有阶梯,附近有夜市的有几处?”他沉吟了一会,指着右侧说:“姑娘你来巧了,整顿后昨天才开放。” “多谢!”我说,为了感谢他,我买了几罐饮料,一盒云南特产的鲜花饼。从酒店步行到电影院不过十几分钟,下午两点半,夜市里已经开始忙碌了。我选了影院楼上临街的咖啡店坐下来,对跟过来的服务员说:“我不喝咖啡,给我一壶热茶。”那人呆呆看着我,表情古怪。 “这杯咖啡多少钱?”我手指点了点精致的饮品单。 “38元。” “这个呢?”我仰头看她,她莞尔一笑。 “58。” “就它了,一共十杯。”她一脸错愕,我接着说:“给我一壶开水,如果是茶,就更好了。”我打开皮夹,掏出六张人民币放在饮品单上。 “好,好的。”她匆匆离开,不一会几盘糕点送上来,还有一壶茶,两个茶包漂浮在水面上,颜色渐渐变得金黄,一缕香气弥漫。 “我只有这个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她小声嗫嚅,我回一个微笑,“我很满意。”从下午三点坐到夜晚九点半,终于等来了我的午夜电影。一部喜剧大片,我看的潸然泪下。散场时,望着从我身边走过的一对对情侣,你侬我侬情意缠绵的样子,干涸的眼窝渐渐湿润。 接下来去夜市,我不打算在云南旅游,所以酒店只定一天。顺着拥挤人群走出大厅,来到夜色阑珊处,坐在台阶上,仰头看天空。那天他也坐在这里,也像我这样仰头看天吗?我暗自窃喜,但瞬间被自己贬低的一文不值。我不知晓牛郎织女星的具体位置,不知晓两个年轻女孩是否和我看了同一场电影。 “快点吧!” “去晚了吃不着了……”一个小女孩拉着她妈妈,她妈妈明显不着急,在斜肩包翻找着东西。我站起来,慢慢下了台阶,慢慢跟在她们后面,夜市里人头攒动,灯火通明,满满的人间烟火味 。 “姑娘,想吃什么?”一位大妈问,我笑了笑,在咖啡馆喝了几壶茶,一点都不饿。 “阿姨,我第一次来云南,也不知道什么好吃,你看着做吧!”她乐滋滋地夸夸其谈,直到一碗米线吃完,我都没尝出味道。回到酒店,打开房门,从包里拿出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微信里一长串留言,洗漱后我躺在松软大床上,一个个点开。 欧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已经四周。老莫高兴坏了,他在医院走廊里扯着嗓子喊,被保安架着强行送走,他还不嫌丢人,在门口挨着送红包。昨天晚上,医院患者特别多,领了红包就走,院长特别无奈。我看了一眼手机,已是凌晨一点多,于是发微信:我知道了,真替你们感到高兴。没想到她秒回,我根本插不上话,她说累了,语速渐渐平缓。 “你早点休息,一定要养好身体,不要太激动,别忘了你的年龄。”说完我觉得有些不妥,接着安慰道:“将来,我很想照顾你月子,可是不方便……” “方便的,很方便。”说话的是老莫,我苦笑一声,“好吧!” “你们休息吧!有时间再聊。” “你还在深圳吗?”露姐问。 “我回去了,“丽萨”在K市开了分店,我是第一任厨师长。”她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回来就好,你一个人在外飘着,让我们如何放心!” “大姐,睡觉吧!”我催促道,她打个哈欠。 “以后聊。” 第二个留言,是郝歌的,她问我死哪去了,我抿嘴一笑,回道:“我去旅游了,大概七八天。”她也许睡了,我躲过一劫。十几个留言全部回复,我揉着眼睛,刚想睡觉,手机里弹出一个信息:你在哪呢? “云南。”我回。 “哪家酒店?”他又问。 “民族路……”我迷迷瞪瞪在手机上敲字,一条微信跳出来,“房号多少?” “什么?”我问。 “告诉我你的房间号,要不把门打开,你在走廊里等我,我一会就到。” “你不是去非洲吗?”我不可置信紧盯着手机。 “没去成,我来找你了。”我无语,霎时困意全消。门外传来敲门声,我披一件衣服打开门,他撇了撇嘴,一脸委屈地杵在门口。 “你跑去哪了,让我好找。”我不语,淡然看着他。他哭了,两行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可怜巴巴的样子。仿佛我是一个万恶不赦的人,他哭着径直往里走,我拦不住。 “我给你订了酒店,三楼3035,你歇一会去前台拿钥匙。”我说,他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埋头啜泣,我头痛欲裂。 正文 第 70章 台风 “大约三天后有台风,现在已经到达澳大利亚沿海地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慕容珂靠在亭子上,双眸通红紧盯着我。 “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和热情的土家族人,想留下来住两天,何况我定的民宿……” “你呀,不见棺材不落泪!”他打断我的话,用力甩了甩衣服,大义凛然般摆了摆手。我停留在原地,默默看他离去。夕阳如此绚丽多彩,像千万缕霞衣笼罩着他 。他忽然顿步,侧身看我,“我带你去更美的地方,报销你的旅资,不考虑一下。” “不了。”我说,他失望离开,完全消失在晚霞中。这种感觉很熟悉,十年前,当我在编辑部看见韩哲拥着顾薇薇时有过;两年前,李凯撞见韩哲在暖阁,不听我解释时有过;他义正言辞指责我,诽谤我时有过;他离开家,一去不复返时有过;醉了七天七夜,我躺在床上想他时有过。我可以很爱他,也可以没有他,两段感情,我都是受害者。第一段莫名被抛弃,第二段,莫名——被抛弃。我应该思考,到底哪里错了,他们为什么离开。坐在花园木椅上,衣服已经湿透,我打个寒噤,茫然看向四周。 回到旅社,上楼时被老板叫住,他问我为什么淋成这样,还问慕容珂去哪了?我摇摇头,牙齿打颤问道:“台风什么时候到,这里有没有危险?”他爽朗地笑了,递给我一杯姜糖水和一条毛巾。 “刚才已经召集大家开会了,如果实在担心可以离开,我退钱并安全护送你们离开。” “你也要走吗?”他问。 “我们这里台风年年有,都习惯了。” “你考虑一下,不着急,先去洗个热水澡,明早七点在大厅集合。”我“嗯”了一声上楼, 终于熬到十二点,我眼皮发涩,身体不受控制似的栽倒在床上。睡着了就不怕了,我安慰自己。我并不怕死,可死了就看不到我的佳佳,曾经答应她的一件都没做到,心隐隐痛了起来。 手机响了,慕容珂问我害不怕,我没说话。 “等我,我现在就去接你,千万不要打开窗户,不要下楼,饿了渴了忍一下,记住了吗?”我心疼他的嗓子,于是也大声说:“知道了。”手机那头他哭了,哽咽地说:“要好好爱自己,我去接你。”放下手机,我久久不能释怀,裹着被子坐到天亮。 台风拼命攻击着小楼,感觉到楼房在摇晃。雨水冲进二楼,楼下很嘈杂,哭声,喊声,抱怨声,怒骂声包裹在一起,房顶都要掀起来了。 “下楼,我停在门口,出不去了。”我紧紧盯着的手机终于响了。 “我,现在就下去。”我背上包,拿一把雨伞匆匆下楼,楼下已经没有人了。车门被吸住,他在里面推,我在外面用力拉,他把脸贴在窗户上,说着我听不清的话,后来开始对口型,门总算开了,冲进去很多水。 “没事,后面有个小桶,用浴巾吸满水从车窗里倒出去。”他咳了几声,掏出几粒药含在嘴里。 “给你水,我带了好几瓶。”他接过来大口喝,“没想到,你……”我没等他把话说完,绕到后面吸水,很快满满的一桶水,车里水量却没减少。 “等风向变了,你快速摇下车窗,将水倒出去,关上车窗继续,如果风向能维持半个小时,我们就成功了。” “了解。”我说。 “你做事麻利,和我想象的很吻合。”他自言自语,忽然转身问道:“要不要帮忙?” “不用,你照顾好自己等同于帮忙。” “好了。”我气喘吁吁说。 “老天爷真是给你面子,风向变了。后面有毛巾被,你去拿,包好了不要生病。” “猜你昨夜没睡觉,在车里眯一会吧。”他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怒斥,他讪讪一笑,“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怕你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我没有故事。” “我不信。”他说,看来真疲倦了,转个头都很困难。我推他一下,他打个寒噤,吓得不轻。 “上坡后停下来,我来开。”他眼皮发涩,“你能行?” “放心,老司机,你把路线告诉我,实在不行开导航。”他点点头,顺这条路一直走,在第三个红绿灯向北就到成都了。” “明白,你先睡。“我拍拍他肩膀,替他掖好被子,他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还不忘嘱咐我:“如果遇到意外,把我叫醒。” 路上有许多车泡在水里,救援队还没到,好在他的越野车很高,一般的深度可以轻松驾驭。 前方有一辆面包车横在中间,双闪灯晃得我睁不开眼,我很害怕,心里也清楚,如果把车停下来会有什么后果。车子越来越近,我甚至看见他们被雨水淋湿的头发和面色狰狞的脸。他们占据了三分之二的路面,几个男人同时挥舞着手臂,看一眼副驾驶上睡的死死的慕容珂,我深吸一口气,一脚把油门踩到底,随着几声粗鄙的谩骂声,我成功逃了出来。 第三个红绿灯往北路口已经被堵住,我瞥了一眼车窗外,深吸一口气,太险了,如果不被他们拦着,后果不敢想。往北是一个下坡路,已经有十几辆车泡在水里,救援队也无能无力,只有把希望寄托给吊车师傅,吊车一次也只能吊起一辆小轿车,面包车和大巴车里的人危在旦夕。 我没有圣母心,还是想想自己吧!第四个红绿灯一路向北,我不敢停下来,手机也没电了,仿佛有个声音一直指引着我,向北走。 天亮了,车子停在岔路口。仪表盘上的电池图标开始闪烁,并进入报警状态,电量已经耗尽。我趴在方向盘上,眼泪喷涌而出,感官已经麻痹,分不清是喜还是忧。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浓浓的困意袭来,这才发觉,我竟然开了一夜车。摇下车窗,我对周围的环境很不满意,用慕容珂手机打救援电话,对方含糊其辞,各种客观的理由,总之,不方便来。 手机显示最近的加油站还有一千多米,我从后座下拿出油桶,只有这样了。 风儿轻柔吹拂在脸上,阳光裹挟着淡淡的橙色光芒,我心中充满了喜悦。晃动手里的油桶,我仿佛快乐的采蘑菇小姑娘。向后望,车子掩映在一片翠绿树荫下,池塘里传来几声蛙叫,我没有理由嫌弃它。 一切都是美好的,愉悦的,直到一声声刺耳的呼喊,我顿足,冷冷看着满脸疲惫的慕容珂。 “我在这,我刚才去加油了。”他扑过来抱住我,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咣当”油桶掉在地上,我轻轻推开他,“去加油,不想回家了。”他不管不顾,像一块狗皮膏药紧紧贴着我,油桶从坡上滚下去,撞击一块大石头,盖子崩开落到池塘里,汽油汩汩流淌着。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他的声音温温柔柔,我一惊,旋即苦笑着说:“你爱错人了,我担不起你的爱。” “为什么?”他松开我,目光焦灼不安。 “不为什么?”我避开他火热的眸子。 “不可能再爱了。” 正文 第71章 开业大吉 “丽萨”即将开业,我漂浮的心终于沉下来。阮经理提前三天抵达K市,房子租在我隔壁。他必须把程风教会,程风能独当一面,他才可以离开。 “这是大老板的死命令,我也无可奈何。”他一边叹气,一边大口喝酒。 “没关系,就当度假了,我陪着你。”一旁长发美女说,他放下酒杯,眯着眼睛把女人搂进怀里,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心满意足的样子。 “欧阳,我的红烧肉呢!”他大喊,仿佛我是他家保姆,不拿他薪水,还要观看他的狗血剧情。 “就好了。”我推开移门,把菜放在餐桌上。 “现在吃饭吗?”我用围裙擦手。 “不急,还没尽兴呢!” “大哥,我还有事。”我气笑了,他微微撇头,目光悬在半空中,红润的脸上闪过一丝暧昧的笑。 “好了,我明白。” 回到厨房,手机铃声一直响,不耐烦点开,里面传来杨梓焦虑的声音。她还住在我家,和他们相处的很愉快,这样很好,至少佳佳的学习不用我担心。 “姐,佳佳想你了,我也想你了,李哥……”她没说下去,李凯回来了,回来就好,我想。 “杨梓,你把手机给佳佳爸爸,我有话对他说。” “不给,你要离婚?”她语气幽怨。 “我不同意。”我想笑,接下来又有一个声音,“我也不同意。” “我的婚姻何时由你们做主了,快一点给他。”我怒斥道,杨梓索性挂了电话。 “欧阳,可以盛饭了。” “最好烧个汤,宝贝,你喜欢喝什么汤?”他语气温柔的让我想吐。 “怎么回事?”他不耐烦了,长发女人茶里茶气道:“没关系,我还不饿,欧阳姐很辛苦了,慢一点没关系。”我晕,她是不是网剧看多了,我不过是个厨子,还是免费的。 “做事真磨叽,我以前怎么没发觉。”阮经理又补了一句,我真想把餐桌掀了,怒气在心中沸腾,瞬间席卷了全身,可笑的是,我还找不到发泄口。 “好的。”我回应的干脆,饭送过去,他们还在商量,我不急,靠在酒架上慢慢等。 “我喜欢胡辣汤,多放辣椒和胡椒粉,不麻烦吧!”女人抬眼看我,温婉可人的模样。 “不麻烦。”我回她一个灿烂的笑。阮经理面子要给,这点委屈算什么。我哼着小曲端上桌,用的是云南特有的小香椒,色香俱全,并不很辣。 “咳,咳……”果然她开始作妖了,我见犹怜般楚楚可怜。 “没,没关系,一会就好了。”我送上一杯温水,她想失手,可是没得逞。 “一点都不辣,你怎么回事?”阮经理眉头微蹙,敛起笑容。 “我也不知道,也许汤里有胡椒……”她眼泪扑簌而下,拉住阮经理的手,酝酿一番后,颇为自信地瞟我一眼,我期待她的表演, 可剧情并没按我设想的推进,她被阮经理一句话堵的上不去下不来。 “压根没放胡椒,你喝不了?”他给她倒了一杯水,“喝水吧!” “欧阳回去休息!”他像泄气的皮球。 “你们慢慢吃, 我洗好碗再走。”我舔着脸观看,网剧可没这么精彩。 “不用你洗,走吧!”他急不可耐轰我,我笑着解下围裙,扬了扬手离开。 开业那天,来了许多省里和市里的领导,气氛渲染的很到位。大厅里挂着超大幅海报,每一次经过都让我痛苦不堪。 “姐,我们对一下菜单。”程风满头是汗,如今的他,更像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好!”我指着沙发,刚坐下,就见小葵火急火燎跑来。 “发生什么事?”我问。 “马上剪彩了,让你过去。”我笑,递给她一张纸巾,“你看谁家酒店开业,剪彩时让厨师去?” “阮经理让我来请你们?”小葵接过纸巾一边擦汗,一边委屈巴巴看着我。我无语,也只好硬着头皮到门口。省电视台专栏节目主持人正在讲解“丽萨”的历史,她也许紧张,陈述的并不流畅。韩哲眉头蹙起,一脸嫌弃。 “等一会。”他打断她的叙述,接过话筒递给我,“还是让欧阳小姐介绍吧!她更了解“丽萨”。”我听闻想逃,可来不及了。目光交集处,我成了众矢之的。 “十九世纪末,第一家“丽萨”酒店在厦门振国路开业。彼时是满清第八位皇帝,道光帝在位期间。清朝政府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局面,社会动荡,民族阶级矛盾激化,经济、文化衰落,再加上土匪横行,政府剿匪不力,民众怨声载道。酒店开业不到半年,被迫关闭。“丽萨”创始人,第一任老板和老板娘都不甘心。他们转战欧洲,收获颇丰,临终前,还不忘嘱咐后人,那种执念,可见一斑。 百年弹指一挥间,没有人还记得曾经的“丽萨”酒店 ,可他们没忘。1937年四月,“丽萨”第五任接班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上海长乐路开了百年后的第一家分店。同年11月12日,日本侵略军占领上海,上海及周边地区全部沦陷。“丽萨”也被日军强制占领,满怀希望的“丽萨”第五代接班人走投无路,饮恨而终。 改革开放后,“丽萨”决策者欣喜若狂,短短几十年在我国大江南北遍地开花。咱们面前的“丽萨”酒店,是国内第319家分店,也是全省唯一的一家。 也许你们还不知道,“丽萨”第八代传承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加入了中国国籍,他的名字很接地气。 他叫李富贵……”这时有人笑,笑声朗朗中我把话筒交给韩哲。 大厅已经坐满了,没抢到座位的站在一旁等,也有人找程风麻烦,看他焦头烂额的样子,我也无奈。 雷老板缓缓走过来,他苍老的样子让我心疼。 “欧阳,我只给你半年,半年时间,我等不及了……”他仿佛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大步向他走去,可忽然涌进的人群让我举步维艰,终于出来了,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酒店生意很好,每日流水竟超过几个一线城市,大老板很满意。 阮经理红颜知己走了,他再也没回出租屋。我想和他好好聊聊,他一直回避,直到临走前也不愿见我。 李凯一直在家,我打去的电话他通通不接。后来我用程风和小葵的手机,以及酒店员工的打过去,他一律不接。 晚上,韩哲陪市领导吃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大家相谈甚欢。我以上菜为由头,顺走了韩哲的手机。 “我知道你在,如果没有想说的,周一民政局见。”我靠在墙上,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你们在一起了?”他虚弱的声音传来,伴着几声咳嗽。 “我他妈和谁在一起了,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气的爆粗口,上菜的服务生受到惊吓,差点把盘子扔在地上。 “你等我半年,就半年,可以吗?”他近乎哀求,我恨意滔天,冷笑道:“等你半年,让你的小女友挺着大肚子站在我面前,怎么想的,我嫁不出去吗?” “不是的,我只把她当妹妹。”我懒得周旋,“下周一,早晨八点民政局,是个男人就不要爽约。”挂上电话,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我只恨自己,不怨别人。 “你等他半年又如何?”身后传来韩哲的声音,我抹了一把泪往前走。 “他若不爱你,怎会如此心疼。” “他若不要你……” “我要。” 正文 第 72章 半年之后 两个陌生男人来到酒店,把一封信交给我。 “什么意思?”我问,中年男人身体微微前倾,“欧阳小姐,这是雷老板留给你的信件,看了就明白。” 我打开信封,抽出一张折成千纸鹤形状的信纸,正面是我的辞职报告, 反面是他潦草的笔迹。 欧阳,对不起! 我替琼向你道歉,一直以来,她自以为很聪明,却傻的可怜。你拿她当长辈,当母亲,她却视你为情敌。在你最失意的时候,她也像黑暗里的灯塔,为迷路的你指引方向。可是,她没有守住你对她的依赖和尊重,一步错步步错。自从认识你,特别在你离婚后,我曾经想过,要把你当女儿一样爱护,将来酒店也交给你,我们奋斗一生的事业交到你手中,我特别踏实。 一切都晚了,错的离谱。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在五台山出家为僧,未来的日子,我要好好忏悔。 酒店交给你了,如何经营是你的事,我不再过问。 “欧阳小姐,如果没有异议,我们先办理交接。” “好。”我把信笺折好放进信封里。 “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陈,陈德铭。”他递来一张灰黑色名片。 “德铭律师事务所老板。” “您好!”我礼节性问好。 “这张卡里有180万。” “这四本房产证是他名下的不动产,全部留给你。” “大富豪酒店的房产证,建筑许可证,工商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消防许可证,还有最重要的,变更法人证明。”他一样样摆放在我面前,我有点懵。 “还有……”他看向一旁的年轻男子,年轻人不紧不慢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 “这些是雷老板和夫人私藏的奢侈品清单,一共1098件,你看一下。” “欧阳小姐,你放心,这些贵重的物品都存放在银行里。” “你要有心理准备,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明白。”我说。 “我想先去看看雷老板,回来办理可以吗?”我问,中年男人笃定地笑了。 “可以,为了方便联系,我们加个微信,以后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提问,德铭律师事务所竭诚为你服务。”送走他们,我呆坐在沙发上。 “姐,那几个人又来了,点名让你炒菜。”我起身,绕到柱子后面。 “他们没看见我吧!”我问,程风挠了挠头,一脸错愕道:“没呢!他们还在路上。” “你说我生病了,去医院看医生。” “你怎么了?” “没事,有点累。” “正要跟你说,我请几天假,要出去一趟。”程风愁眉苦展,眉毛拧成了疙瘩。 “程风,酒店开业半年多了,你很棒,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我相信你。”我怕他反悔,慎重其事地拍了拍他肩膀,他笑的比哭还难看。 坐在飞机上,我仍然是懵的。昨夜几乎没睡,如今戴上眼罩也没有困意。 静谧的五台山,高峰耸立,云雾缭绕,仿佛置身仙境之中。 我在寺庙外等了三天,等不来他的消息。 “欧阳施主,他不愿见你,这是给你的书信。”我迫不及待打开,一张皱皱巴巴的宣纸上,什么也没有。 “麻烦师父把这封信带回给他,对他说,我明白了。”僧人面色一怔,走了大约七八步,忽然转身,眼里充满了慈悲。 “女施主,请吧!”我随他来到一个四角亭子前,“去吧! “多谢师父。”我微微鞠躬。 天空飘着雪花,风吹在身上,冷嗖嗖的,我裹紧了衣服,迷茫看向远方。 亭子里身穿黄色袈裟,负手而立的僧人是他吗?琼姐的死,把他弄得形销骨立。我脚步很轻,不忍打扰他的安宁。 “不知该如何称呼您?”他肩膀动了一下。 “我没有法名。” “雷老板,你不该把所有罪过归到自己身上,我也有错。” “让我把话说完,那时我还很单纯,只想快点离开,离开了所有的矛盾就会自行消失。我真是这样想的,如果换做现在,我会迎难而上,找出琼姐诬陷我的缘由,我有能力把事情处理好,保持彼此的体面 。” “所以,琼姐的死,我是有责任的。”他没说话,如石像般伫立在残阳里。 “与你无关。”他缓缓转身,我们相隔不远,可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们是夫妻,夫妻不该相互猜疑,更不该冷暴力。” “事情发生后,我若及时沟通,就没有后面的悲剧。”我不知该说什么,他看出我的窘迫,微微一笑道:“我现在很安心,很踏实,也很知足。”他踱步到我面前,“不用整天胡思乱想,也会不失眠。两年多了,我终于放下,无比的轻松。”我暗自思忖,他说的和写的完全不一样,为了让我宽心吗? “说一说,你悟到了什么?”他眸光一闪,忽然转移了话题。 “每个人的一生,都不可能是一张平整的宣纸。” “没有了?”他淡然一笑。 “人都有不足,日积月累,缺点也会越来越多,就像一张质地绵韧,光洁如玉的宣纸,即使什么都不写,也有满身褶皱。” “好,说的好!” “你很有天赋!”我啼笑皆非。 “回去吧!好好经营你的饭店。如果有一天我云游到你那里,请赏我一碗水喝。” “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当和尚了,我管你。”落日余晖下,他的背影略显佝偻。 离开寺庙,我轻松了许多。 回到K市,办好手续已是两月之后。听说李凯来找过我,我不在,他留下一封信,我也没看。我拒绝所有说客,一心搞事业。“大富豪”改名暖阁,遭到同行抵制,闹的沸沸扬扬。我无所谓,一应证件齐全,实在不行就打官司,德铭律师事务所是我坚强的后盾。 安排好开业事宜,厨师还用原来的班底,我给他们开了长达三分钟的会议,简明扼要,直达心底。 “丽萨”酒店我坚持做到开业前一天,八个多月,我培养了一位接班人,大老板很满意。 阮经理休年假来帮我,他已经结婚了,新娘不是长发美女。 最近K市有两大新闻,占据了电视媒体的头条。第一,我继承雷老板一大笔财产,厚着脸皮将“大富豪”改名“暖阁”。第二,上海著名企业家林稻嘉先生来K市投资办厂。林稻嘉是林倩的哥哥,他们都追到这里了,我该怎么办? 我没时间考虑这些,整天忙的焦头烂额。不过最近又有一个新闻,据说是内部消息,韩哲当选K市市长,主抓经济。我没向本人核实,不过看热闹的人已经按耐不住了,好久没联系的同学忽然开始关心我,安慰我,仿佛我成了K市最大的笑话。 笑吧,开心就好! 正文 第 73章 露姐杀来 凌晨五点,我摸索着起床,没敢开灯,也不想惊动她们 。 “天啊!” “你不要命了吗?”灯忽然打开,刺眼的光让我的眼睛极为不适。 “你不需要这么拼,身体搞垮了谁会心疼,别忘了还有个女儿,你让她怎么办!”郝歌疾言厉色,我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别把百合吵醒了。”她用力甩开我,身体剧烈起伏,脸转到一旁哭了。我想为自己辩解,又一次被她甩开,丝毫不给我忏悔的机会。 “男人算什么?” “婚姻又算什么?” “你离婚,明天就去离,离了你的病就好了。” “我没病。”我小声嗫嚅,她看我一眼,凌厉的目光仿佛分分钟将我凌迟。 “你已病入膏肓了,自己不知道而已。”她骂够了,过来抱住我。 “我以为时间是一味良药,能治疗所有深陷情毒的女人,可是三年了,你还这样。他有什么好的,让你宁愿伤害自己也放不下,实在不行,你嫁给韩哲吧!他对你一往情深。”我笑着推开她。 “我现在只想挣钱。”她叹口气,生无可恋地摇摇头。 “你病的不轻,那边有条咸鱼,我宁愿你是咸鱼。” “在成都时,你每天出去玩,玩累了睡觉,饿了吃,吃了睡……实在熬不下去把自己灌醉,然后睡的天昏地暗。” “真的,我不希望你清醒,宁愿你浑浑噩噩,不是我心狠,而是你清醒的样子我受不了。”我安慰道:“好了,把咸鱼吵醒,我还要给她准备夜宵。”她噗呲一笑,我们同时看向杵在卧室门口的百合,她散着长发,揉着眼睛,手下意识揉着肚子。我松开郝歌向门口跑去,手刚碰触到门把,就听到百合慵懒的声音,“晓雨,我饿了。”郝歌哈哈大笑!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她索性双手拍打着地面,笑的前仰后合。 “她疯了!”百合一脸惊愕。 “她没疯,我要疯了。你回床上接着睡,做好了我喊你。”百合打个哈欠,关上房门。郝歌坐在地上揉肚子,她笑着笑着开始呜咽,我淡然看着她,自己也哭了。 “我们已经到K市政府办公楼,离你那里还有多远?”手机跳出一条信息,我怀疑自己眼花,把字放大,一瞬不瞬盯着看,忽然惊叫一声扔了手机。 “怎么了?”郝歌爬起来,捡过手机看,她也惊叫一声,手机没扔。 “打电话给她,先骂一顿出出气。”我睨她一眼,“你怎么不骂,让我当恶人。”她嘻嘻一笑,“我去把百合弄醒,让她骂。”我们相视一笑,击掌为盟。 百合来了,换了衣服洗了脸,像一根旗杆东倒西歪。 “骂了吗?”我问,她一脸无辜,“我把她从床上揪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你看她迷迷瞪瞪还没睡醒的样子,话都说不清楚,怎么骂人?”我气的想骂娘,这时微信又来了:车子停在广场,我们太累了,可以过来接吗? “大姐,你疯了?” “自己几斤几两没数吗?飞机高铁都不敢载你,不要命了?”手机里传来老莫的笑声:我就说你会挨批的,怎么样? “没事,我才33周,身体好着呢!”我叹口气,“位置发来,郝歌和百合去接你们。” “知道了,我饿了,有东西吃吗?”她声音很嗲,果然被宠爱的女人最幸福 。手机被百合夺走,我去厨房准备早饭,出来时屋里空荡荡的。望着吱吱呀呀的大门,我 心亦空荡荡的。 “终于到了,我想死你了!”露姐脱掉鞋子躺在沙发上,老莫笑着摇摇头,把鞋子放好。 “先来吃饭吧!”我伸手去拉她,她咯咯笑着扑过来抱着我。 “看到你,我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对了,我们住哪?”我一怔,旋即笑着说:“隔壁套房,已经准备好了。” “吃过饭你们去看一下,不满意可以重选。” “也是,整个酒楼都是你的,我可要好好选一选。”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来就不走了。孩子什么时候上幼儿园,我们再回成都。” “云朵上学怎么安排?”我知道多说无益,她既然决定了,随她愿吧! “韩哲负责找学校,杨梓负责教,你们两人吗?”百合诡谲一笑,“负责吃饭睡觉。” “姐你可别生气,她们俩怂恿我骂你,我温柔多了。”郝歌揪住她打,二人嘻嘻哈哈扭成一团。 “羡慕吗?”露姐问,她眼圈忽然红了。 “我也曾快乐过,这种体验有一次就够了。”我说,她叹口气。 “我这次来还有另一个目的,把你们三人都嫁出去。”打斗忽然停止,百合抓了抓头发,一本正经道:“晓雨还没离婚,法定上她有丈夫。郝歌结婚也容易,毕竟谈了这么久,双方父母都很满意。我恐怕要让姐姐失望,我连个异性朋友都没有。” “不应该呀!”露姐放下水杯。 “你有钱有颜,没人追的吗?”百合拒绝回答,第一次主动盛饭,摆好碗筷。 “云朵越来越漂亮了。”我摩挲着她的小脸,她小脸红扑扑的,有些拘谨地看着我。 “晓雨,明天把佳佳接过来,她们可是好朋友。”露姐说。 “阿姨,能让杨梓老师和佳佳一起来吗?” “可以。”我说,仔细端详着她,越看越觉得她的眉眼很像露姐,就连两人的酒窝也一模一样。 “我记得云朵没有酒窝?”我说,郝歌和百合也盯着她看,云朵脸红了,像一只枚熟透的红苹果。 “对呀!”百合如梦初醒般用力点了点头。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郝歌稀罕的不得了,她第一次见佳佳也这样。 “抱吧!” “你们想抱就抱,不要客气!”露姐大大方方看郝歌拥抱着云朵,“以后她做错事了,你们想打就打。孩子我给你们带过来了,怎么教育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说完哈哈大笑,不忘厚颜无耻地补充一句。 “云朵,这三位阿姨的大腿你可要抱牢,以后吃喝不愁。” “被欺负了有人拎刀替你报仇,缺钱找百合阿姨,饿了找欧阳阿姨,有不懂问郝歌阿姨。”一旁老莫笑抽了,指着露姐说:“我从来没见过比你还无耻的人。 ” “吃饭吧!”我小心翼翼拉她起来,她却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使起了小性子。我忽然明白了,俯身笑着说:“都听你的,你说了算。”她这才嘻嘻笑着站起来。 “今天早餐……”我想说时间仓促,早餐来不及精心准备,没想到…… “看着就很好吃。”她一边吃一边咕哝着。 “老莫,你也坐下吃饭,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你做的饭我们再挑剔,就说不过去了。”他笑眯眯尝了一口鸡蛋羹,向我竖起大拇指。 “郝歌,你今天休息吧!”我给云朵盛一碗汤。 “休息,实在不行还有咸鱼呢?”她低头吃饭,不耐烦的样子。 “露姐交给我们,你忙吧!”我欣喜若狂,殷勤地给她夹菜。 “咸鱼也是鱼。”百合不悦道,我和郝歌相视一笑,同时给她夹菜。 “多吃点,这几天露姐拜托你照顾了。”她梗起脖子,莫衷一是地看着我俩,也笑了。 正文 第 74章 开业(1) 急匆匆来到大厅,还好阮经理不在。刚想松口气,就见他慢腾腾从石柱后走过来,阴鸷的眼神仿佛要一口将我吃进肚里。 “我五点就起来了,还被郝歌骂一顿。”我讪讪笑着把刚泡好的茶递过去。 “我姐妹怀孕33周,专程从成都来看我,我给她们做了早餐,所以来晚了。”他不语,小口喝着茶,眼睛像一台扫描仪,180度全方位无死角,茶杯重重磕在吧台上。 “大堂经理换人。”我知道小红不行,记得她曾经对我的好,想给她一个机会。 “总经理还差点意思,我给你挖了一位,九点到。”他瞥一眼手表。 “好在员工都还在试用期,合同写的明明白白,他们签了字的,不会无理取闹。” “你做厨师很不错,当老板还需多多磨练。你太善良了,当你的地位上升到让你驾驭不了时,所有的优点都会变成别人拿捏你的利器。” “不过我看好李凯,他这个人很有城府,有他坐镇,应该没人捣乱。”我将茶壶高高举起 ,茶水淋入口中,大口吞咽着。 “不如……”他转过来仔细看我,我被看的发怵,把茶壶放在吧台上。 “你们将就过日子,反正孩子也大了。” “你妻子不是长发美女,也挺可惜!”我随他一样,双手抱肩斜靠在吧台上,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 。吧台里女孩忽然笑着离开,几个服务员也聚在一起偷笑。 “她太蠢了!”阮经理眼眸微阖,手指并拢敲打着桌面。 “我看你很闲,这张单子画圈的全部重新审查一次,直到让我满意。”我点头,恭恭敬敬跟在他身后。 “一会那人来了,我白你红。” “明白。”一整天我都是小跟班,留意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声呵斥及一个淡笑。虽然在他身边工作一年多,但最该学的一样都没学会。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他对着镜子整理领带。 “明天开业了,我心里很慌。” “慌什么,有我在呢!”他走到门口停下来,“听说韩市长明天来剪彩,你准备好了吗?”我一愣,“我需要准备什么?” “准备一个老公,不然流言蜚语满天飞,对你们都不好。”我气的咬牙,摸起茶杯就要扔过去。 “我干干净净,谁给我泼的脏水?”他眼中闪烁着水光。 “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是有罪的。请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给别人诽谤自己的机会。” 我脑中无限复制他的话,夜里两点给李凯发去信息,希望他能来参加开业典礼。他秒回,说一定来,并安慰我不要紧张,早点休息。我把头蒙在被子里哭的昏天黑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失去了最后的底气。 “知道你要来,我提前准备好了。先按摩,再化妆,时间还早呢!”我顺从地躺在沙发上,感觉到她温柔而有力推按揉捏,每一个动作她都很用心。紧张的肌肉逐渐松弛,疲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我克制,再克制,还是睡着了。 “晓雨,你看满意吗?”一个圆镜子递到我面前,我揉了揉眼睛。 “几点了?”我问,紧闭的窗帘分不清昼夜。 “放心,还早呢?” “如果对妆容还满意,下一步挑选衣服。我和百合去你房里,挑了半天,没一件入眼的。” “你这些年怎么混的?”她喋喋不休,我闭上眼睛。 “百合呢?”我问。 “她去露姐那,这不来了吗!”门被踹开,她成了活动衣架,迈着官步走来,身后跟着笑嘻嘻的露姐。 “欧阳,先试这套。”百合把衣服扔进我怀里,我无可奈何。 “怎么样?”从卫生间出来,三个人像旋转的陀螺,围着我转。 “啧啧,这衣服买来就没穿,上身效果差,又舍不得扔。” “没想到穿在你身上,那么漂亮!”露姐恨不得将眼睛长在我身上。 “这套备用,换第二套。”百合将一条百褶裙扔给我。 “上身呢?”我终于逮到机会朝她吼,她狡黠一笑,把一个白色小吊带背心举过头顶,伴随着杀猪一样的狂笑声,我知道又被她们算计了。 “别生气,外面还有一件针织开衫,搭配起来还是很好看的。”露姐赶紧补充一句。我把所有衣服揉成一团,气鼓鼓到卫生间,踹上房门。 “出来吧!” “你在里面过年?”好不容易稳定的心情又被她们搅得很乱。终于试完了,她们比较满意。我以为我可以下楼了,没想到百合又拎来几双高跟鞋,我看了看款式,差一点把昨天吃的早饭吐出来。 “一群疯子。”我不打算理她们,昂头阔步向前走,不出意外的话,又被她们拦住了,露姐挺了挺孕肚,我缴械投降。 “我穿……还不行吗?” “你看谁家厨子穿高跟鞋?”一双双试穿,必须搭配她们指定的衣服,折腾我一头的汗。 “补妆。”随着露姐一声令下,我像稻草人一样,伸开手臂,任由着她们摆弄。 “这才是我们心中的欧阳老板。”露姐满意地笑了。 “好困,我要补一觉。” “我也困,早饭还没吃呢?” “睡着就不饿了!”我还在门口,她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然后结伴去睡觉。 “你今天很漂亮!”出了电梯,等在门口的阮经理笑着说。 “抱歉,楼上有三个疯女人。” “了解,还有十五分钟,你稳定一下情绪。” “好!”我笑着和员工们握手,说句辛苦! “妈妈……”佳佳的声音特别清脆。 “我在这。”她跑过来,扑进我怀里。 “爸爸也来了。”她忽然挣脱我的怀,跑去拉站在墙角的李凯。 “你来做客呢!” “要不要给你泡一壶茶?”想起昨天阮经理说的话,这么多人,应该给他应有的尊重。李凯脸红了,面露晦涩的笑。 “你负责接待……”阮经理敲了敲头。 “杀鸡岂能用牛刀,这些都给你,抓紧看一下。”他把一摞单子交给李凯,我知道这些东西让他半个月来食不香,夜不寐。 “交给我吧!”李凯淡然道,他粗略看了看,嘴角掀起一抹笑意。 “靠谱。”阮经理忽然凑过来,竖起大拇指。 正文 第 75章 开业(2) “欧阳老师我们来了。”说话的是汤文,还有一旁的唐生,及两个儿子。 “汤文好久不见了,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欧阳就行 。”我拥抱了她,摸了摸男孩可爱的小脸。 “一步步看到晓雨的蜕变,她越来越好了。”郑逸轩笑着对韩哲说,韩哲如今愈加意气风发。 “姐,恭喜你!”程风牵着小葵的手,从人群里挤进来。 “只有红玫瑰才配得上姐姐。”小葵扭捏一笑。我呼吸瞬停,低头嗅着花香,脑中变换着场景,是了,李凯床头也有一束。 “姐,你不要我了吗?”杨梓哀怨的声音,我一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尾扫到李凯站在我身边,把花递给他,顺便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眼泪。 “你还需要我宠着吗?”我伸开双臂,她扑进我怀里,小声呜咽,我笑着拍了拍她肩膀。 “杨梓,你别把眼泪弄到姐姐身上。”沈丞打趣道,体贴给她抽纸。她扑哧一笑,泪涟涟看着我,“需要,永远都要。”沈丞笑了,他手里牵着的小柿子也笑了。 “阿姨好!”听到稚嫩的声音,我松开杨梓,蹲下来抱住他。杨梓却把我拉起来抱着自己,笑声中她红着脸把一捧洁白的百合花送给我。 “在我心里,姐姐永远像百合花一样纯洁高雅。”说罢眼神有一丝慌乱,她别过脸对上沈丞的眸子,目光坚定地说:“愿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什么?”我皱眉问。 “愿你和我李哥重修旧好,百年好合!”说罢低头躲到沈丞身后,不敢看我。 “还没剪彩呢!”百合的大嗓门喊道,郝歌和露姐老莫她们都出来了,盛装出行。佳佳上前拉住云朵的手,两个小朋友终于见面。 “云朵,这是辅导你做功课的杨梓老师。”佳佳牵着云朵的手跑过来,两个孩子围着杨梓,你一言我一语。 “晓雨,一会市领导来剪彩,我介绍你认识。” “好。”我说,人群里没有李凯,我轻松许多。 酒店门口的花篮像两条彩色丝带一直延伸到尽头,马路上也停满了车。 “恭喜恭喜!祝贺酒店开业大吉 ,生意红红火火!”一辆奔驰车停在路边,车上走下来两个中年人。男人上前握住我的手,满脸欣喜说着祝福语。女人举止娴雅,一番打量后,微微点了点头。我不认识他们,笑容僵在脸上,看向韩哲,他忙着周旋。 “姐,这位是省税务局周局长,我李哥的上司。”好在沈丞及时到我身边。 “您好!”我微微躬身。 “这位是他的夫人,市绿化管理所所长沈芳女士。” “您好!感谢你们抽出宝贵时间参加“暖阁”开业庆典。” “我怎么没看见李凯。”沈芳女士优雅环顾一周后,向我发出疑问。 “我李哥去服务大厅了,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沈丞说。 “周局长,沈女士,这边请。”他俨然是一位合格的迎宾。 “祝贺“暖阁”开业大吉!愿以后的日子繁花似锦,万事如意。”蓦然听到一个雄厚的男中音,我转身,笑着问:“您是?”他没有回答,依旧微笑地看着我。 “恕我眼拙,请问您尊姓大名?”那人有些失落,“你不认识我?”我一怔,仿佛被一颗忽如其来的石子击中,尘封许久的记忆一层层涌来。留意他身边金发碧眼,高挑鼻梁,一头卷发的中年女人。我鼻子一酸,有了答案。 “非常感激你们来捧场。”我转身,“沈丞,你来一下。”沈丞一阵风似的跑来。 “把这两位客人请到大厅里休息。”他凑到我耳边,“怎么称呼?”我深吸一口气,小声说:“秦先生。”他愣住,在我眼里搜索他想要的答案,点点头躬身入局。 “晓雨,你来一下。”韩哲直起腰,在人群里找我,刚迈入大厅的中年男人,我许久不露面的父亲脚步一顿,目光如炬锁定韩哲,许久,露出欣慰的笑。 “这位是郑省长,恰巧来k市调研,我有幸邀请他为“暖阁”剪彩。” “多谢郑省长在百忙之中莅临指导。”我恭恭敬敬行礼,他呵呵大笑,“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呀!”我脸颊忽然发烫,只得牵强地笑着。 “你们都是青年才俊,未来可期!有你们这些追求上进的年轻人,国家何愁不富强。”他声音洪亮,情绪饱满。 “您过奖了,我们还需继续努力。”他很满意我的态度,松开我的手,握住郑逸轩。 “你还需要加把劲,我的民营企业家。”郑逸轩激动的热泪盈眶,郝歌站在远处示意我,我从人群里挤出来。 “走,给你补个妆 。”我拉住她,小声嘀咕,“该死的高跟鞋。” “呵呵!”百合捂住嘴笑,我瞪她一眼,一脚踹过去,她躲到露姐身后。 “换那套复古缎面衬衫,配马面裙,黑色高跟鞋。”进入电梯,露姐说。 “没想到今天这么热,我想洗个头。”我抓了抓头发,一脸无奈。 “各部门领导都来了,还有吃过你炒菜的那帮人,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韩哲为了你,脱了一层皮。”郝歌上前闻了闻我的头发。 “只有香味。”我揽住她的腰,“让我也闻闻。” “你们俩要不要太恶心。”百合捏住鼻子,翻着白眼。我俩对视,同时扑过去,她被禁锢的喘不过气。电梯停了,我们一本正经走出来。 “不洗头,洗个澡总可以吧!” “我很快的……”屋里很安静,她们都不在。这几个女人,不知道又憋着干什么坏事 。 “来不及,赶紧换了下去。”郝歌把手机放桌上。 “我先给你洁面。”我躺在沙发上,眼眸微阖。 “别睡!”她拍打我的脸。 “没睡!”我抬眸看她。 “好了,换衣服。”她替我化妆盘头,应百合给我穿衣服。 “有你们做朋友,真好!”露姐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 “有你这样的姐姐,也很幸运。”我眯着眼说。 “可以了,晓雨你打扮起来……”郝歌轻轻抬起我下巴。 “我想去死。”百合恹恹道,郝歌大笑。 “走吧,他又催了。” 正文 第 76章 开业(3) “欧阳,你来一下。”出了电梯,阮经理在吧台等我。 “陈律师受大老板和老板娘的委托,来参加“暖阁”开业典礼。” “他带了一些贵重物品,半小时后下高铁,你找一个可靠的人去接。”我点点头,转身喊:“沈丞。” “姐,我在。”沈丞在我身后,我笑着拍打他肩膀。 “你去高铁站接陈律师,我将高铁班次发给你。” “好的。”他掏出手机,到一旁接电话。 “晓雨,让老郑陪他一起去,老郑见过陈律师,这样大家都不尴尬。” “好!我去找老郑。”我刚要走被她拉住,“还是我去吧!”沈丞过来紧张地问:“可以走了吗?” “嗯,郝歌学姐陪你一起去。”他们离开后,我对露姐说:“你找个地方休息,要不去三楼 ?”她揽住百合的脖子,身高的差距让她有些吃力。 “不用,你去忙吧!”她挥挥手。 “回来。”她忽然叫住我,皱着眉瞅了一会。 “百合,你有没有发觉欧阳的穿搭有点怪。”百合收起吊儿郎当的做派,很认真审视我。 “服装没问题。不过你看她脖子,耳朵,手腕上光秃秃的,没一样拿得出手的奢侈品,不知道这些年怎么混的?”我上前揪着她衣领,“不要觉得有人护着你,我就没办法了?” “出来,告诉我应该怎样混?”她笑着求饶,可已经晚了,我憋了一上午的怨气总得找个人发泄。 “露姐,你救救我。她横起来我和郝歌加在一起都不是对手。”她向露姐求援,可露姐更喜欢看我们打闹。她忽然站起来,百合得意地笑着。她把耳环摘下来,珍珠项链也拿取下来。 “明白。”百合忽然将我抱起,摁在沙发上。 “乖,不要动。”我气笑了,任由她们胡来。 “好看,气质嘎一下上来了。”她用力将我拽起,口中喃喃自语,“还差点意思。”露姐看自己手腕,把一块女士手表摘下来。 “百达翡丽,配得上你。”她握住我的手。 “你疯了,我若带上,流言蜚语受得了吗?”我推开她。 “无需到明天,我傍上大款的消息很快能冲上热搜,你们还嫌我不够烦?” “怕什么?”她挺了挺肚皮。 “我就是豪门,还有百合,K市绝对的大富豪。” “你自己也不差,七位数的名表证明你的实力。”我笑了,双手打叉。 “我拒绝。”她挺了挺肚皮,眉头一皱,“哎呦,我肚子好痛!” “拜托,下次演的像一点。”百合笑出了猪叫。 “那你戴不戴?”她捂着肚子走近一步。 “戴,你这个败家娘们,老莫辛辛苦苦挣的钱都让你穿在身上。”两人笑的前仰后合。 “我挣钱都是给她花的,不然哪有动力。”老莫忽然出现,他们夫妻鹣鲽情深,我成了小丑。 “如果磕了碰了我不赔,活该你破财。”我抬起手腕,确实很好看。 “送给你了,家里还有一块。”她袖子一挥,豪气万丈。 “姐,韩学长让你过去。”杨梓过来,她手里牵着的小柿子挣脱她的手,扑进我怀里,“阿姨真漂亮!”我弯腰抱起他。 “阮经理,店里的食材够不够?”他赞许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唇角弯了弯,略带笑意地说:“去吧!这些不用你担心。”我把头埋在小家伙怀里,蹭了蹭,他咯咯大笑。我抱着他大步走着 外面乌泱泱的人,我到韩哲面前。 “欧阳小姐,两年没见,没想到你生了二胎?”说话的男人看着面熟,一时想不起来。 “你好!”我倏地一笑,向他们鞠躬问好 “你们都来了,我万分感激。”我将小柿子放在韩哲怀里,和他们握手寒暄。 “欧阳小姐,你忒不够意思,生二胎也不请我们喝酒?”司法局邢局长笑着说,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邢局长,你什么时候办喜宴,我给你打折?”邢局长脸红了红,一脸严肃的的莫局长捂着嘴笑。 “他还没女朋友,你戳到他痛处了。”检察长欧阳剑笑着说。 “你人脉广,给他介绍一位?”他笑容和煦,目光真挚。 “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 “邢局长这样优秀的人,我可不敢当红娘。”说罢接过糯米丸子。 “可以剪彩了?”莫局长问,韩哲脸色忽然沉下来,我用力想,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 “我有个朋友还没到,郝歌和沈丞去接了 。” “应该快到了。” “没关系,难得聚在一起,我们聊聊。”莫局长笑着说。 “终于盼到“暖阁”开业,我们也想吃你做的川菜,想了好久了?”邢局长左右顾视,神采飞扬。 “对吧!”他问。 “这还不简单,府前路的“丽萨”酒店,这是他们的特色菜。” “明明是你的东西,为什么“暖阁”不能做?”他大吃一惊,不可思议盯着我。 ““丽萨”对我有恩,大老板和夫人都是乐观豁达的人。我在“丽萨”研制的菜品,当然要留在那里。” “陈律师来了。 ”我想去接他,韩哲堵在我面前,我将糯米丸子换个手抱,他一脸失落。 “陈律师,辛苦了!”他一脸风霜,笑着握住我的手。 “恭喜呀!” “这是大老板和老板娘给你礼物,两箱葡萄酒,自己庄园里酿的。”我看沈丞拎的很吃力,让郑逸轩接下来。 “这是老板娘给你选的,她的审美一直很棒。” “谢谢,让他们破费了。”我说,郝歌笑眯眯举起一个崭新的LV托特,我惊讶万分。 “给我?”他点头,旋即笑着说:“他们很欣赏你。” “等有时间了,拍照发给老板娘。” “好的。”韩哲来抱小柿子,我纠结着给不给他。 “大家都饿了吧!”阮经理来的很及时。 “什么时候吃饭?”他拍拍手,小柿子的小手紧攥着韩哲衣领,他尴尬笑道,“小家伙好可爱!” “剪彩,饿了!”不知谁嚷嚷,大家不约而同。阳光下,一张张洋溢的笑脸让我恍惚。 我想我可以麻木不仁,可以放下一切,可以无爱无恨,只要“暖阁”越来越好!想到舅舅,我无语凝噎。 我幸福吗?但愿他还满意。 正文 第77 章 开业(4) “爸,你和妈休息一会,先去包间吃饭。”我在摆满花篮的人行道里找到他们,他们正吃力搬一个一米多高的迎客松陶瓷大花瓶,里面的绿植郁郁葱葱 。 “哦!”公公抬头看我,豆大的汗珠落下来,他用毛巾随意擦了擦,低头接着抬。 “不用,别把你衣服弄脏了。”婆婆推开我,他们忙了一上午,花篮从最初的一排摆到三排,好在酒店够大,没有人来找我麻烦。 “欧阳,这么多花篮丢了挺可惜,城管只给摆三天。”婆婆说,她戴了草帽,脸还是被晒的很黑。 “你们选几盆好的,放三轮车上带回家。” “我也这样说,你妈不同意。”公公累的气喘吁吁。两年没见,他老了很多。 “太多了,都是好东西。我和你妈妈天天逛花鸟市场,舍不得买。” “对呀!”婆婆接过来说,“现在不用逛花鸟市场,来回走几趟也很满足,都是你的 。” “对,都是您的。我们先吃饭,大家都等着呢!”我牵着婆婆的手,走过狭窄的人行道,穿过热闹的大厅,在客人惊诧的目光下,推开包间的门。 “爸妈,你们去哪了?”杨梓放下杯子。 “爷爷,我饿了。”唐生的小儿子说,汤文笑着逗他,“一会多吃点。”他郑重其事点点头,众人大笑。 “花篮太多了,总要留一条道让行人走,我们闲着没事,在外面整理一下。”公公讪笑着。 “先上菜。”我对服务员说。 “要不要去卫生间?”我在婆婆耳边小声说,她一怔,旋即笑着拍打我。 “欧阳,走吧!”李凯推门进来,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也许事情办好了。 “姐,我李哥不能喝酒。”杨梓说,她笑着躲到公公身后,婆婆洗完手看见儿子,一脸欣慰。 “沈丞也随我们去。”我看向李凯,他应允。 “我也去。”杨梓拉住我,我笑着点她额头,“等有时间了,我再收拾你。”她嘴撇了撇,很委屈的样子。 “走吧!”我拉着她,一同到大厅。 “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莅临指导。”小红推餐车过来,给我们倒酒。 “欧阳千杯不醉,这点酒太没诚意了吧!”不知谁脱口而出,众多眼睛齐刷刷看向我。 “我先喝了,你们随意。”我拿一个分酒器,将三杯酒倒进去。 “抱歉,先生和杨梓的酒我带喝了。”瞥一眼沈丞,端起来一饮而尽。 “不行,太敷衍了。”说话的是沈芳,李凯曾经的上司夫人。余光瞥见李凯皱了皱眉,我安心等待。 “欧阳说她亲自下厨,给大家炒几盘拿手菜。” “三杯不少了,喝醉了没法颠勺。”沈芳的老公,周局长站起来笑着说。 众人附和,这一关过了吗?我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欧阳,你如今意气风发,好运连连。”她果然又开始了,我怀疑这个女人脑子有问题,我们横竖挨不上,她为何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听说你继承了雷老板的一大笔财产,动产不动产加一起有一个亿吧?”她似笑非笑,有意吊起大家的兴趣。 “运气好的嘞……”我打断她正在酝酿的情绪。 “我靠实力。即使没有雷老板相助,几年后,我仍然可以坐到K市美食界的第一把交椅。”掌声雷动,我不满看向李凯。 “鄙人姓陈,陈德铭,德铭律师事务所老板。”沈芳右侧,正对着我的陈律师忽然站起来,他举着酒杯,笑吟吟说道。 “雷老板是我朋友,朋友托付的事情,我定当鞠躬尽瘁。” “他奔波劳累一生,只可惜没有孩子。他们夫妻把欧阳当成自己的孩子,云游前雷老板找到我,把一生的财富和事业交给欧阳……”他到我身边,假意打量着我,笑眯眯地说:“交给她,我放心。”这是雷老板原话。 “我有录音,也有书面材料及具备法律效力的档案。”他脸色忽变,带着几分狠厉。 “关于欧阳小姐在“大富豪”的流言蜚语,我也听到一些。” “简直荒谬!” “如果各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来问我,或到“德铭律师事务所”查阅资料,我恭候您的大驾。”大厅里鸦雀无声。李凯笑着说,“我必须敬您一杯!”陈律师把手放在李凯酒杯上,笑呵呵地说:“酒是好东西,特别是五粮液,多少粒粮食才酿成这一杯,不要糟践了。” “陈某为刚才言行不当之处自罚一杯。”喝彩声中,他一饮而尽。我看时机成熟,赶紧拉着沈丞每桌敬酒。 “我嘴笨,不会说话。” “感谢大家,非常感谢!”笑声中我把李凯拉过来,红着脸说:“我负责喝酒,你负责……” “貌美如花。”不知谁调皮接一句,气氛终于活跃起来。 大厅里有二十桌,我喝了二十多杯。有人检查我的酒杯,也有人把开瓶的五粮液递给我。沈丞醉了,摇摇晃晃还要接着喝,我让杨梓带他去休息。 “让后厨做醒酒汤送过去。”我对大堂经理说。 “姐,他还没吃饭。”杨梓红着眼眶。 “知道了,你去吧!”程风过来搀扶沈丞,他一把推开,大声嚷嚷,“我没醉,还能喝。”直到电梯门关上,李凯转过脸问:“你怎样?” “没事。”我说。 “我们再敬大家一杯,这边就结束了。”我皱了皱眉,喝酒没问题,说敬酒词太痛苦了。 “我们夫妻敬大家一杯,感谢朋友们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参加“暖阁”开业典礼。衔环结草,铭记于心。” “希望酒店越来越好!”大家情绪激昂,七嘴八舌说着祝福语。 “感谢大家!”我们道谢后进入电梯。 “二楼还有几间?”他靠在墙上,不敢看我。 “十个。”我说。 “不用太认真,他们也看不出来。” 正文 第78章 特殊服务生 “老板,你终于来了。”出了电梯,庞经理急匆匆跑过来。 “什么事?”我皱眉问道。 “韩市长生气了,两桌都等你们敬酒。” “知道了,你去忙吧!”推开“拉萨”厅大门,里面忽然安静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着我们。 “不想听废话,敬酒后去炒菜。”韩哲脸微红,他面前有一壶茶及喝了一半的酸奶瓶。 “这样好吗?”我问,瞥了一眼李凯。 “李凯不能喝,你自罚三杯。第一杯你们来晚了,第二杯楼下敬酒时间太长,让我们久等,第三杯凉菜太丰盛,热菜还没上就饱了,岂不便宜你。” “韩市长说的对,我先自罚三杯。”我端酒,他伸手盖住,我瞪眼,他嘻嘻笑。 “不雅,他们说你喝酒像喝白开水,体现不出五粮液的绵柔醇厚。”大家面面相觑,我慢腾腾从身后摸出一把刀,用力甩在桌子上,刀尖颤颤巍巍晃动着。 “我从来都不是优雅的女人。” “一句话,喝不喝?” “喝。”他松开手,不满看向李凯。 “你媳妇太虎了,不管一管?”李凯波澜不惊。 “管不了。” “我敬三杯,感谢朋友……” “不会说就不要说……”他打断我的话,一副你看不上我,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我将刀提起,迅速收好。郝歌挨过来扒拉我的裙子,我把她推进郑逸轩怀里。 “明知她今天忙,惹她干嘛?”郑逸轩笑着说。 “对呀!”郝歌搭腔 ,“她生气了,你没饭吃。” “何苦来。”她下巴抵在我肩上,呼出的热气吹拂着我的脸颊,一阵困意袭来,让我惶恐不安。我默默把三杯酒喝完,努力挤出笑脸,总算蒙混过关。 “我替李哥喝。”准备离开时,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飘来,我一怔,旋即看向李凯,他的脸瞬间白了 。 “林小姐,带酒有很多讲究,你选择哪一种?”郝歌阴阳怪气看着她。 “小倩,你胡闹什么?”她哥哥,著名企业家林稻嘉先生斥责道。 “我没胡闹,她能替李哥喝酒,我也能。”有人嗤笑,我大大方方拉着李凯站在桌子旁。 “好!两桌24人,包括大厅20桌,还有十个包间,林小姐您每桌替一杯,还是每人替一杯?”郝歌投去意味深长的笑,林倩委屈地哭了。 “好了,你过去。”韩哲微微欠身,打发郝歌。 “大家慢慢吃。”她一把揽过我肩膀,我们四人同时离开。 “我到后厨看看。”出了门,我对李凯说。 “郑逸轩已经醉了,我还不能喝。”他有些为难。 “一起吧!”郝歌拉住我,我们四人如鬼子进村,在包间里进进出出,他们负责恭维客套,我负责喝酒。 “合作愉快!”从最后一个包间出来,她欢快地和两个男人击掌,我则躲到一旁接听阮经理电话 。 “喝了多少,还行吗?”他问。 “没事,三四十杯总有吧!”我靠在墙上懒洋洋地说。 “来后厨做做样子,都准备好了。” “早点结束,早点休息。” “好!”挂上手机,我冷眼旁观打闹中的二人,郑逸轩温文尔雅,郝歌泼辣直率,他们的性格完美契合。 “我去后厨,你们也累了吧!”撂下这句话,我自顾向前走,没留意李凯也跟过来。 “你把刀藏在哪?”电梯里,他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让我觉得自己特没用,特别窝囊,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我没理他,脑中呈现出郑逸轩将郝歌圈在怀里的画面,郝歌娇嗔推开他,郑逸轩讪讪笑着,一脸宠溺。 “……女人身上带把刀,终究不好。你拿出来,我帮你收着。”我想笑,但是忍住了。 “你们俩忒不仗义,为什么不等我们?”电梯门开,他俩手牵手,如胶似漆地杵在门口。 “我去后厨,你们跟来干什么?”我怒斥道。 “我们端菜。” “这不,来了吗?”不理会他们胡闹,我径直往里走。 “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厨师长往一旁挪了挪,满脸堆笑道。 “开始吧!”瞥一眼料理台上摆放整齐的食材,我甚满意。 “欧阳,你太厉害了!”他啧啧赞叹道。 “喝这么多酒,换个人早迷糊了。” “我怀疑你有酒水分离器,四五十杯酒下肚,一点都不飘。”他们见我不生气,纷纷七嘴八舌起来。我不生气是因为李凯在不远处看着我,我想故意气他,也很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 “上菜了!”厨师长吆喝一声,郝歌和郑逸轩同时挤进来。 “史上最优秀服务生……”阮经理笑着打趣道。 “郑老板上菜。” “郝律师上菜。” “李老板上菜。”他故意拉长了音,很像一部民国商战剧的画面。因为要考虑菜品质量 ,所以一锅才出六盘。他们几人来来回回,闲下来的服务生和厨师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韩市长被壁咚了,那个女人好高呀!” “韩市长说今年高低要把她嫁出去,太烦人了。” “听说他们都是同学……”小黑眼神怯怯,他瞥我一眼后捂着嘴小声咕哝 。 “韩市长上菜。” “应百合上菜。”阮经理倚着门继续喊。 “有劳了!”我颔首微笑,他二人看见我跟见到鬼似的,差一点把托盘扔了。 “晓雨,受什么刺激了!”百合过来揉我头发,我没躲避,由她胡来。 “过去。”我用屁股怼她,“如果一锅菜都呼你脸上,更嫁不出去了。” “我没关系,陪着你呗!”她索性搂住我,我动弹不了。 “我不想,我还要嫁人呢!” “一个人生活多没意思。”我想看清她的脸,却被忽然冲到面前的李凯吓了一跳。百合吐了吐舌头,讪讪笑着,一溜烟跑了。 “菜……”韩哲在她身后喊,百合又折返回来,脸羞得通红。 “你们要谨言慎行,六个高清摄像机分布在厨房各个角落。你们每句话,每个表情都会清晰传到网上,传到大厅及每个包间的电视机里,现场直播。” “你疯了!”我朝他吼道,百合故意抱着我,怕我冲上去找他拼命。很快郝歌,郑逸轩和韩哲也加入了队伍。阮经理滑坐在地上,笑的喘不过气 。 “你瞅啥?”郝歌瞪李凯一眼。 “你媳妇喝多了,她发起疯来我们几人摁不住,根本摁不住!” 正文 第79章 莫名其妙 送走阮经理,我浑身抖的厉害,原来所有的松弛都是假象。 “没事吧?”坐在主驾驶的李凯侧头看我,手伸过来,悬在半空,慢慢收回。 “还有我呢!”他自嘲笑了笑,却紧盯着前方空旷的路面。 “虽然我没接触过酒店管理,但可以学,毕竟还年轻。”他自言自语,仿佛说给我听。我心忽的一颤,慢慢咀嚼他最后的话,还年轻,还年轻,还年轻,怎么感觉自己老了呢! “系上安全带,我们回去了。”我无动于衷,他想凑过来帮我,我拒绝,用尽全力把安全带抽过来,嵌入凹槽。 “累了,不如去后面睡一会。”无意瞥见他的狼狈,我心潮难平。 “后面有毛毯……”我向后望,一只LV女包放在右侧,丝巾几乎铺满座位,看平整度,几小时前应该有一场缠绵。 “我,我解释一下……”他慌了,结结巴巴道。 “不用!” “喜欢娶回家就好,不要委屈自己,犯不上。”我闭上眼,后面刺耳的喇叭声传来,有司机探头唾骂,骂声很难听。 “开车吧!”我说,门忽然打开,我被一股力量拽出去,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听到一声,“你在这等我。”然后重重关门声,车子疾驰而去。 我在咖啡店等了半小时,时不时看向门口,他来了,拖出椅子坐下。 “我们聊一聊。”他点了两杯蓝山及几样精致糕点,是我喜欢的口味。 “走吧!”我看一眼手机。 “我被投诉了,有人食物中毒,已经送去医院。” “不可能!”他惊慌失措站起来,我将手机反转给他看。 “一定有幕后主使,是谁呢?”他假装不经意过来拉我,我退了又退,瞥一眼还没吃的糕点。 “服务员,可以打包吗?”我问,他连忙制止。 “我付了钱,为什么不能带走。”离开咖啡馆,我们在路边打了一辆车,到酒店时天已黑透。好不容易挤过水泄不通的人群,看见红着脸面对镜头的庞经理。 “已经报警了,食物中毒事件全部交给警察。”李凯站在记者面前,不卑不亢。 “我们做好了防护措施,从大厅到后厨,及各个包间的每个角落都有监控,我们会把监控交给警方。” “如果酒店食物不新鲜,属于我们的责任,我们负责到底。” “怎么负责,一条命值多少钱?”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伸长脖子吼道。 “我们相信你,才来“暖阁”吃饭,没想到差一点把命交在这里。”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女人叫嚣着,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很努力地挤出去。 “大姐,你不要走。”我让服务员去拉她,她跑到更快了。 “你们干什么?想杀人吗?”她大声嚷嚷,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大腿,泼妇一样。 “不是的,大姐。”我笑了,这种体验还是头一次,应该把婆婆叫来,她一定可以应付。 “您也吃了同样的饭菜?”我问,她一怔,双手拍打地面的频率更快了。 “我说一下,凡在同一时间点同样饭菜的食客,我们送大家去医院做全身检查,费用酒店出。”我看向庞经理。 “你统计好了,安排救护车。”他点头,分头布置。我见有人离开,大喊一声:“把门关上,警察来之前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很快工作人员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大门关上了。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我看到几张慌乱的脸。 “我们也吃了,一点事没有。”一对中年夫妻走过来。 “我媳妇是市医院营养科医生,如果食品不新鲜,变质或者其它问题,她会第一个站出来。”男人心平气和地说,一旁的女人微笑点头。 “这是我的身份证和工作证。 ”她双手举着证件,让记者拍照。 “我实名作证,食材很新鲜,餐具很干净。” “我们也吃了,而且全部吃完了,很好吃。”十几个学生纷纷附和。 “我们身体很好,没有不舒服。”声音从各个角落传过来,一时之间,他们主动站队。 “也就是说,只有你们三人中毒。”主持人蹲下把话筒递给撒泼打滚的女人,她瞅准时机想跑,可大门已经关上,还有很多手机对着她 拍照。 她继续坐在地上哭,不知给了多少钱?演得这样卖力。主持人摇摇头,将话筒转向中年男人,他捂着发颤肚皮,唇角哆嗦。警笛声响起,他扒开众人往外跑,可惜没跑几步就被抓住。 “开门吧。”我对守在门口的员工说。 李凯不慌不忙陈述,警察耐心听,众多食客为我们作证。 “市卫生局已经采样取证,还有食品安全监督局,也检查过了,有监控为证。酒店清场,一个人都没有。”庞经理说。 “对,我能证明。”女记者说,她把记者证递给警察。 “清场多长时间?”年轻警察脸红了红,把证件还给她。 “一个半小时,来了好几波人。” “知道了,大家都散了吧!” “你们三人跟我去趟警局。”他瞥了一眼沆瀣一气的三人,转身笑着对主持人说:“辛苦你了。” “还有谁愿意去警局作证?” “我们去 。”那对中年夫妻举手。 “我们也去,周日反正也不上学 。”一群学生说。 “这么多人,警车也坐不下,不如选几个代表。” “你俩留一个在店里。”年长的警官看我。 “我去吧!”李凯神色复杂。 “没查清之前,酒店暂时歇业。相关文件尽快送给你,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弄虚作假之人。” “如果是酒店食品卫生的问题,一定依法处置。”人群渐渐散去,庞经理和厨师长也坐上了警车。 监控室里,门卫大叔很敬业。 选一个靠窗的位置,强迫自己安静。想到阮经理前脚刚走,想到苦心准备这么久,想到李凯临走时的无奈,用力敲着头,依旧理不出头绪。 “我在北京北京出差,才得到消息。”韩哲低沉的声音。 “哦!” “你不会报警吧?”他压抑着情绪柔声问。 “不然呢?” “你,你怎么不动脑子?”他忽然呵斥道,“交给我就行,你非要弄得人尽皆知吗?”我不明白,蒙冤的是我,错的也是我,我怎样他才满意。 “韩哲,你帮了我许多,我很感激。” “但是你别忘了,我们只是同学好友,我没有责任和义务为你的前途买单。你知道是谁?你怕我伤害她……”我按压着胸口,深吸一口气。 “你考虑过我吗?“暖阁”是我的命,我如今还有什么?”手机那头一直没回应,我想说抱歉,可张不开嘴。 “老板,回去休息吧!”保安大叔站在不远处看我。 “放心好了,一根黄瓜都不会丢。”我笑了,笑自己,家在哪里? 正文 第 80章 光阴的故事 离开酒店,我漫无目地走在大街上,脑中空空,心里也空空。走着走着下雨了,雨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恰巧把衣服淋湿,而已。我没有躲避,反而很享受雨水拍打在身上的感觉,酣畅淋漓。 路灯将影子拉的很长,蓦然看去,一种孤独感涌上心头。走着看着,看着走着,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无法描绘自己的心,它像被无数残砖破瓦拼凑在一起,淋入沥青,打磨平整。水中倒映着城市的喧嚣,车水马龙与灯火辉煌交相辉映,于是,我有了悲悯之心。一次次走错,一次次重来,错了没关系,换条路接着走。 “姐,你去哪了?”大厅门敞开着,死寂的心霎时回暖。 “大家都去找你,我李哥要疯了!”我浑浑噩噩上楼,忽然想起什么,对他说:“你去付车费,门口……8424。”他澎湃的胸膛还没有着落,气的扭头离开。 我坐在台阶上,等着他训话。 他来了,红着眼眶说,“实在不行,你们离了吧!” “我不忍心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太痛苦了 。” “好,听你的。”我说,站起来往楼上走,大门咣当一声推开。 “我不同意。”是佳佳,这个孩子我终究还是亏欠了。 “我累了,你去找爸爸。”我有气无力,好不容易到房间门口,又忘了拿卡,我是老板,没有房卡也进不去。 “李哥的电话,姐……”沈丞跟着上楼,“姐,你接吧!” “求求你了,就当可怜他,他实在经不起折腾。”他祈求我,这样低声下气。 “你看我可怜不?”我索性盘腿坐在地毯上,仰头看他。他脸色骤变,嘴角哆嗦几下,向后退几步转身往楼下跑。 “回来,我没疯。”他吓得不轻,用力捋着胸口,惊魂不定喘着粗气。 “姐,我李哥的电话。”他像旧社会地主家的小长工,唯唯诺诺的样子。 “给我。”接过发烫的手机,食指一滑,里面的声音不太和谐 。 “没事,我出去散步了,忘带手机……” “你回来吧,嗯,我知道,你处理就好。”我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跟酒店无关的事,我都可以将就。 “姐。”沈丞也盘腿坐着,看佳佳欢喜下楼的背影,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你说。”趴在地毯上,我的姿势很丑。 “下毒事件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三个土鳖还没到警局就已经交代了。” “姐,你不好奇得罪了谁吗?”他见我不语,小心问道。 “你李哥打算如何处理?” “李哥很为难,他和韩哲学长意见一致,韩……” “我不同意。”忽然想起曾录了指纹锁,推门的一瞬,佳佳手里的房卡落在地上。靠在门上,我心痛到无法呼吸,但愿这一劫能平安度过。 躺在床上,木然望着天花板,直到产生了幻觉,才收起目光。窗帘被风吹起,又落下,我看不清窗外的风景。看不清更好,愿意活在浑浑噩噩中,什么都不想,活着就好。渴望做一具风干的木乃伊,躺在曾经的宫殿里,若干年后,被风儿吹拂,被雨水滋润,被一股灵力唤醒,来到一个陌生世界,所有痛楚都消失了。 “你终于醒了,快点,就等你了。”一个声音飘过去,我揉了揉太阳穴。 “换件衣服,又不是在你家。”那人又拐回来,好像是郝歌。 “知道你睡了多长时间吗?”她皱着眉,一脸嫌弃将我拖进电梯,絮絮叨叨的话让我头皮发麻。 “穿这套,搭配运动鞋。” “你洗脸太敷衍,抄一把水就出门,一点都不讲究。”我看向镜中的自己,除了脸色发黄,眼泡有些浮肿,其它还好。 “好什么好?都没人样了知道吗?”我并没有说话,她是如何猜到的。 “女为悦己者容,没人欣赏更要打扮。取悦自己总比取悦别人来的高级,这些道理是你告诉我的,怎么自己还忘了。” “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至于吗?” “酒店开业没几天就被人算计了,你应该有心理准备。当一个人站到最高处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这是肯定的,也是你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需要面对的。” “有什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些浅显的道理,不需要我告诉你吧?” “好了,韩哲也到了,还有林稻嘉先生。”她拉住我,眼神欲言又止。 “他毕竟是知名企业家,这次来k市投资,你要给他面子。” “即使做做样子,也不要太为难他们。事情总能解决,换一种方式也未尝不可。” “跟我来。”我嘴巴张不开,随她到一个包间,他们都在。见我进来,林稻嘉拉着妹妹林倩站起来,面露诚意。 “对不起,把你们祸害成这样,我妹妹太不懂事,还希望欧阳女士能原谅她。” “放心,“暖阁”歇业这几天以及所有相关费用,都由我来出。” “我也会动用我的资源,在舆论上弥补对你们的伤害。” “我不接受。”我淡然一笑。 “如果判决是我的问题,酒店的问题,算我倒霉。” “绝不上诉。” “这是我的底线,我已经退到悬崖边了,再退一步,将万劫不复。” “晓雨……”韩哲试图改变我的决定,我双手举起向后退。 “你是市长,以你的价值观来看,你没有错,可我不是,没有道理为你的利益而伤害我的,换做你,也一样。” “我依法纳税,没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如果K市容不下我,我可以关门。同样的道理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招惹林倩,是她来招惹我。如果仅仅是我们三人的感情问题,我们可以坐下来聊,和酒店无关。在法律上,李凯依然是我丈夫,我们没离婚前,林倩的张狂妄行就是无德,而李凯任由其胡来,不阻止,不拒绝,也是无德。 总之,和酒店无关,我都可以将就。 ” “你喜欢林小姐 ,娶她便好,我同意并且支持;你若不喜欢,也可以明说,这样能减少很多不必要麻烦。” “大家都是成年人,话说透就好。我希望你们尽快离开,我的酒店,不想看到你们 。”我下了逐客令,韩哲和李凯的脸色都很差,但还是离开了。 “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我对即将离开的李凯说,他怒了,额上青筋暴起,“咣当”一声踹上房门。 “你从来没爱过我,是不是?”我一怔,嘴唇微微颤抖,双手握紧拳头。 “一直很爱。” “让我把话说完。”我制止他喷涌而来的怒意。 “昨晚我用了几个小时,终于说服自己。我愿意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和爱的人在一起。从今往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生活。我不会打扰你,也不要你负责。孩子愿意跟你,我付赡养费。如果跟我,我不用你支付任何费用,我养得起。只希望你能陪伴她,尽一个父亲的责任,这样就好。酒店的事,可以拖一拖,可有些事情,我不想拖了,你明白的,对你我都不好。”他很痛苦,扶着椅子坐下来,头用力磕着大理石桌面。 “晓雨,你悠着点,他不能受刺激了。”韩哲推门进来说。 “你们的误会就像蚕蛹,越裹越多。旁观者清,让我来说吧!”百合试图挤进来,被韩哲推了出去。 “姐,佳佳不见了。”大厅里传来杨梓的哭声,我身体一软,倒下来。  正文 第81章 他的表白 “你醒了,吓死我了。”睁开眼睛,我竟然在医院里。 “怎么是你?”我诧异看向坐在床边的慕容珂。 “大家都忙,恰好我来了。”他削苹果的手停顿下来,笑容逐渐丰满。 “佳佳呢!”我强撑着坐起。 “我女儿丢了,你别阻止我。”胡乱披一件衣服,跌跌撞撞来到门口。 “佳佳去汤文家,已经送回去了。多好的孩子被你们逼成这样,真该死!”韩哲站在门口,一脸疲惫。 “你好好休息,天大的事也没有身体重要。”我无话可说,只得退回来,回到床上。 “佳佳知道你住院,她很伤心。不过十岁的孩子,要承担这么多,你难道不应该好好反思吗?她变得沉默寡言,变的敏感焦虑,你准备一下,她们已经在路上。” “准备什么?”我问,对上韩哲凌厉的目光,我自知愚蠢,脸转到一边。 “妈妈,你不要我了吗?”一股力量忽然扑向我,我抓紧了被子,不知如何面对她 。 “我是你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我强颜欢笑,紧紧搂着她。 “他们说你不要我了,让我以后跟着爸爸 。爸爸很可怜,他每天都喝很多酒,爷爷奶奶也管不了,他不能喝酒,会死的。” “妈妈,爸爸身体不好,继续借酒消愁,他真的会离开我们,永远离开。” “妈妈,只有你才能救他,那位林阿姨是姑姑,爸爸不喜欢她,她太任性了,爸爸和林叔叔都拿她没办法 。” “妈妈,你答应我吧!”她用力晃着我,我心里很堵,如果答应她,能缓解一时烦恼,可毕竟不能长久。 “妈妈需要时间,你让我想一想,好不好?”我说,她含着泪,执拗地看着我,半晌,坚毅地点了点头 ,我呼出一口气。 “我回去了,明天还要上学。”我拉住她,“谁送你来的?” “沈丞哥哥。” “他人呢?”我问,佳佳眨了眨眼睛。 “我在这里,姐想我了?”沈丞探头,调皮。 “佳佳,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要么迎难而上,要么知难而退。退缩不是放弃,而是换一种方式进攻,为自己争取时间,找到别人的破绽,一举拿下 。如果实在不可为,放弃也是最好的选择。离家出走这样愚蠢的行为,妈妈不想看到第二次,明白吗?” “知道了。”她羞愧地低下头。 “我去拿片子,下午只有两瓶水,大约三点。”慕容珂抬腕看表,很随意对我说。 “不急,你过来坐下。”我指着方凳,他有些吃惊,但还是来了。 “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每件事,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很骄傲。你很优秀,年轻英俊,朝气蓬勃。如果我年轻几岁,或者穿越到十年前,一定没羞没臊,不顾一切奔向你,甩都甩不掉。年轻时我还是恋爱脑,蠢的要死……”说到这里,我小心看向他。他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依旧一往情深。 “从我们相识那一天,你一直刻意疏远我,我真的搞不懂,我1米九高大帅气的小伙,为何让你这样嫌弃。去年在深圳,我鼓起勇气说出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你不假思索拒绝,让我很没面子 。我喜欢你,是初次见面时的怦然心动;是好久不见的牵挂;是日积月累沉甸甸的思念。”他低头搓着手指,我以为结束了,正想长舒一口气,没成想还有下文。“不是深思熟虑后的算计,也不是头脑发热的轻率。我是成年人,有能力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一直拒绝,我死缠烂打,没办法,谁让我喜欢呢!”他倏地笑了,用力抓着头发。 “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女孩。百合就很好,你们郎才女貌,三观一致,非常般配。”他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 “我喜欢你,和你无关。我可以等,等你放弃凉薄的婚姻,放手伤害你的男人,我还有机会。” “你是我的太阳,我恨不得一天24小时我围着你转,哪舍得让你伤心流泪。我很喜欢佳佳,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你如果不想生孩子,有一个女儿足够。我的就是你的,房产证,银行卡,户口本,毫无保留都给你,你不用这样辛苦,每天烟熏火燎站在炉火旁,我心疼。” “你一直说我败家,不务正业,其实败家也需要资本。我们结婚后,我决定接手家族企业,让父母放松一下,出去旅旅游,购购物,这是他们向往的生活。” “很感激你让我把话说完,我……需要很大勇气。你若幸福,我一定会躲在某个角落里默默祝福。如果你的委屈换不来他的真心,那么回头看,我一直都在。”他把头埋在腿上,肩膀一耸一耸,我轻轻拍着,不知该说什么 。抬眸,见李凯慢慢走进来。我滑进被窝,蒙上头。 “听说你喜欢我老婆,我很高兴,说明我眼光不赖。” “我们还是夫妻,要让你失望了。”李凯宣誓主权,慕容珂沉吟一会,站了起来。 “你对她不好,就是我的机会。人心不过几两肉,你舍得让她伤心,伤口结痂时就是她离开你的时候,没关系,我能等。” “毕竟我还年轻。”慕容珂走后,我忽然坐起来。 “你欺负一个小朋友有意思吗?” “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样的男人吗?”他伸手拨弄我额前乱发,躲闪不及,被他得逞。 “面对情敌挑衅,还能以礼相待。”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手心里。 “当年离开,我有苦衷。” “我知道你不想听,可我不能不说。”我挣脱他的手,转过身装睡。 “我有私心,只想让你知道,离开我的日子,你一天也过不下去。” “你真狠心呀!三年了,一个电话没打,一条微信没发,我等的头发都白了。”他绕过来,含情脉脉看着我,“我晓得你绝情,但没想到这样绝情。林倩我只把她当妹妹,为了让你醋一醋,我放任她的行为 。” “但是下毒事件,我真的不知情,她也吓坏了,整日啼哭 。” “我干干净净,从灵魂到肉体。那天送阮经理离开,她在车里搞的小动作让我冒火,第一次骂了她,她知道错了,看在她哥哥面子上,我还能怎么办?” “休息吧!”他掖了掖被角离开,看向他落寞的背影,我终究不忍心。 “你去法院撤诉,我不追究了。不过所有损失及后续公关需要他……” “欧阳,你同意了。”他转身,泪水奔涌。 “放心,都交给我,你好好休息。” 正文 第82章 后来(1) “我们聊聊吧!”韩哲挨着我坐下,从裤子口袋掏出一盒烟。 “想抽就抽,我没那么娇贵。”余光里,他把烟放进烟盒,烟盒边角有些磨损,20支,一支不少 。 “戒了,烟瘾上来时闻一闻。” “前年暑假,我们带佳佳去上海,临走前,佳佳在暖阁大哭,我以为你会哄她,并和她一起上车。我们这样教她,她也信誓旦旦向我们保证,但,你让她失望了,也让我们失望了。你明知她会一路哭到上海,你明知孩子多么渴望……”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 “你们?”我疑惑盯着他。 “对,我们。” “我,郝歌,郑逸轩还有百合,李凯没来,他在上海第一 医院,肝癌晚期。” “坐下,你别激动。”他见不起作用,起身将我摁下。 “去之前我们想把他得病的消息告诉你,可他不同意。他寡不敌众又不想妥协,于是和我们赌了一局,我们输了。” “他说:如果你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坐上他的车,或者打开车门,他就认输,否则,永远不要提。”当时,我们几人觉得太容易,根本不需要我们出面,佳佳哭一哭你就会乖乖上车。”我记得他笑了,很不屑的样子。 “你们不了解她,任凭佳佳怎样哭闹,她连门都不会出 。”这是他的原话。 “所以,不但你们知道,佳佳也知道。”我冷笑一声,这就对了,公婆后来对我的态度也解释的通。 “你去哪?” “去找李凯,看他死没死,如果没死透,再给他补一刀。”我昂着头,眼里的倔强是我最后的尊严。 “你真心很呀!”他叹口气。 “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他不狠,说走就走!我是什么,一件衣服吗?” “不要了随手一扔,他得病了所有人都知道,唯独瞒着我,我承受不起吗?” “难道我比他父母,比佳佳还要脆弱……”我气的浑身战栗,紧握的拳头不受控制似的抖动着。 “他去质监局解决暖阁开业事宜,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你怎么就不听呢?” “回来吧,他现在很健康,已经找到合适的肝脏。”他过来拉我,我躲到一边。 “我的,很健康!”我呆住,感觉身体僵硬的像一个布满细纹的瓷器,眼睁睁看着裂缝一点点变大,一点点碎裂,终于“咣!”的一声,轰然倒塌。望着满地碎末,哪一个才是我的心,鬼使神差往回走,鬼使神差坐下。 “你给他,你身体怎么样?”我浑身打颤,冷的不行,仿佛赤脚走在满天飞雪中,雪窖冰天的世界,我看不见诗人笔下的美,离我最近的床,以及床上的棉被都嘲笑我的活该。 “可……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我用尽全力挤出这几个字,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目光空洞而失落。 “可以吗?”我祈求道。 “何苦来……”他叹一口气,紧紧搂着我,我贴在他胸口上,僵硬的手指很吃力地环住他的腰,他一动也不动,心脏“砰砰!跳着,节奏快而有力。 “什么时候想哭都可以来找我,我的肩膀时刻为你准备,怀抱时刻为你敞开。”我不想说话,静静地趴着,过了许久,站起来踉跄几步坐到床上,掀开被子躺下,这才长舒一口气,所有的委屈和不甘纷至沓来,我哭的很憋屈。被褥陷下去一些,我知道他在身边,作为同学他已经仁至义尽,我还能要求什么? “你回去吧!” “我一会就好了。”浑浑噩噩中,他仿佛叹一口气,直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我一骨碌爬起来,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泪水,麻利收拾好东西,去医生办公室,软磨硬泡一番后,成功办理了出院手续。望着空落落的病房,心中暗暗发誓:从今以后绝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你去哪?” 韩哲阴沉地堵在门口。 “我出院了,酒店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迎上他不羁的目光,淡然一笑。 “哪个混账医生允许你出院?”他一步步逼近,我想侧身躲开却被他成功捕获,逃无所逃。三伏天,医院里冰冰凉凉 ,那位医生却一边擦着汗,一边看我。 “我是个病人,不是犯人,韩市长未免管的太宽。”他倏地一凛,眉头轻轻皱起。 “你需要好好休息。”他像看一个陌生人般打量我,我正要发怒,只见沈丞探着脑袋进来,“姐,我爸爸妈妈过来看你,你……你……”他结巴了,胆怯地看着韩哲。 “让他们来吧?”我赌气把行李塞进柜子里,换上病号服躺下,韩哲狡黠一笑,抿了抿唇坐在床头 。 沈丞父母很低调,小心寒暄几句,说了很多宽慰的话,我点头应着。 “那我们走了,你要好好休养……” “多谢!”我抓被子的手被他按住。 “你是病人,要好好休养,我去送。”韩哲起身,我故作坚持了几番,终于被韩哲一抹诡异的笑,以及沈丞父亲额上滴落的汗吓得缩回到被子里。 “都走了?”几分钟后他大步走过来,弯腰从箱子里掏出一枚苹果,往身上蹭了蹭,大口咬着。 “沈丞也走了?”我接着问,听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我稳住了不笑,他瞪我一眼接着啃。 “你今天的态度会不会让他难堪。” “这个孩子敏感的很!”我急切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他把果核扔进垃圾桶。 “他哪一点像我?让你这样护着。”他抬腕看了看表,整理一下衣服。 “你等会再走,我有话问你。” “你问。”他又蹲下来找吃的。 “这些东西一会你全部拿走,我不吃,家里也有很多。”他停下来。 “在成都,那个漆黑的夜里,你坐在地上……” “对,就在那时,我拿定了主意。”他靠在衣柜上,微曲着身子。 “不想看见你难过。” “我什么时候难过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难过了?”我死鸭子嘴硬,可是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苍白。他拿起外套搭在胳膊上,“我恰巧具备正常人的思维。”他走后,我来不及多想就被蜂拥而至的医护人员吓得一激灵,为首的院长一脸慈祥,我恭恭敬敬俯首垂听。 “欧阳女士,我们刚才开了一个会,重点研究你的病情,很不乐观……”他咳嗽几声,尴尬之色呼之欲出,然后望着众人,医院的精英团队,一世的英明将要毁于一旦。 “你还需要留院观察,我们一定全力以赴治好你的病。”一位年轻的男医生接过来说,他解了院长的困顿,涨红的脸庞不可言喻。 “知道了,谢谢大家!”忍了许久,想说的话还是被我生生咽进肚子里。护士推着小车进来,量血压,血糖,一套检查行云流水,看着美女护士熟练地挂上盐水瓶,我全然没有之前的耐心。 “今天三瓶水还有一个推针,都是消炎营养的药,你可以睡一会,不用担心,有护工。” “好的。”我给她一个感激的笑,昨夜几乎没睡,刚才又和韩哲争辩一番,确实很疲惫。 “他们都很担心,忽然冒出来的慕容珂,一个强有力的追求者, 唯独我知道,秦晓雨如果这么容易爱上一个人,也不会让李凯痛苦了十年,他这辈子的意难平……”刚有朦胧睡意,韩哲又拐回来,他弹了弹滴的很慢输液管,用脚勾起凳子坐下,我把被子拉到头被子,不想听。 “杨梓结婚那天,坐在你身后的男人,佳佳叫了一声爸爸,你转身道歉的,就是李凯。他当时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站都站不稳。临走时,他坐在钢琴旁,佳佳跑过来,这孩子愣是一滴泪都没掉,再后来,你住在彩虹,和你相对的那栋楼,那间屋子里住着李凯,那时后他头发已经掉光了,肝脏切除了三分之一,我们仨,还有老莫经常在一起喝茶聊天,经常说到你,他常常会笑,不加掩饰的笑容让我很感慨,嫁给他是对的,你和舅舅的眼光都不赖。他是一个好男人,千年不遇,你若和我在一起,会吃更多的苦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包括趁你上班时,给你装修房子,买家具,亲自打扫,当时老莫笃定你回来会闹,会发脾气,可并没有,你很喜欢,这就是缘。” “你说完了吗?”我抓紧被子,他毫不避讳把被子掀开,我慌忙捂住脸,他没看我,慢腾腾把餐桌支起来,弯腰摇床。 “都是你喜欢吃的,这盆鸡汤炖了一上午,散养老母鸡,多喝点补补身体。”我懒得争辩,桌上有两盘小炒,一盆飘满黄油的鸡汤,还有几枚熟鸡蛋和一袋咸菜,只不过,我们单独吃饭的画面多少有些尴尬 。 “不好吃吗?”他瞥了我一眼,盛汤的手微微一抖,又加了两勺。 “我忘了你是厨师,普通饭店的手艺,你大概是吃不惯的。” “喝吧!”他把碗推到我面前,一抹狡诈的笑稍纵即逝。望着那飘飘荡荡快要溢出来的鸡汤,我默叹一声,却无可奈何。 “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扔下你,那小子也没有机会娶到你……” “请问,欧阳小姐在吗?” 正文 第83章 后来(2) “请问,欧阳小姐在吗?”门口出现两位陌生人,我看韩哲,他也看我,均一脸诧异。 “你们是?”女人向前走了几步,笑盈盈看着我。 “我是慕容珂的妈妈,听说你生病了,过来看看你。” “叔叔阿姨请坐。”韩哲搬来两个方凳。 “韩市长也在这里?”慕容珂妈妈盯着韩哲,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 “我们是大学同学,听说她住院了,过来看看。”韩哲背对着他们,低头拿暖瓶。 “叔叔阿姨,这里只有开水。” “谢谢!”他们战战兢兢,双手来接。 “欧阳,我带来一些补品,听小柯说你病了,但愿能用得上。”阿姨很热情握住我的手,疼爱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让我很不自在。也许从小缺失母爱的缘故,很讨厌这种刻意表达的爱 。 “韩哲,你替我招待叔叔和阿姨,刚才主治医生找我,我去看看。”韩哲“嗯”了一声,我想溜,却被恰好进门的慕容珂和应百合堵在门口。 “爸,妈,你们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慕容珂抱怨道。 “怎么,我们来看准儿媳还要经过你允许?”我走不了,硬着头皮进来。 “阿姨,您弄错了。” “我已婚,还有一个女儿。”来不及做更深层的解释,就见慕容珂父亲倏地站起来,指着他鼻子,怒斥道:“慕容珂,怎么回事?”慕容珂脸煞白,我也慌了。“叔叔您别激动,慕容珂女朋友另有其人。”恰巧李凯进屋,莫名其妙看向众人。 “她叫应百合,我大学同学。”我向百合求救,她惊得张大了嘴巴,慕容珂则一脸错愕。 “已经办好了,下周一开业可以吗?”李凯将一沓文件递给我。 “你先回酒店安排一下,我打电话通知他们。” “叔叔阿姨抱歉,我要出去一趟。”我指着柜子,韩哲打开,按我的要求将包裹递给我。 “欧阳小姐,你等一会,我还是很迷糊。”慕容珂父亲挡住去路,我儿子说:“他喜欢的女孩住院了,我清晰记得叫欧阳雨,怎么就变成应百合呢?” “你们总要有人给我解释吧!”我愣住,看向韩哲,他耸耸肩,一脸无辜的样子。 “爸,妈,要不你们先回去,我回家再向你们解释。”慕容珂过来拉着他母亲的手,她一甩膀子,转身盯着我,眉宇间的不屑让我很不舒服 。我知道百合喜欢慕容珂,也想找机会撮合他们,可时间太仓促,如今也只有这样了。我硬着头皮往下编,嗔怒地看向二人 。 “你们两人谈个恋爱,把我也绕进去了。如今我先生在这里,你们谁给我解释一下。”百合发愣,慕容珂如一头暴怒的狮子,想一口吃了我。 “既然你们保持沉默,我来当恶人吧!” “他们是网恋,百合用我的名字,三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我住院了,她来陪护,朋友圈发的图片大多以医院为背景,慕容珂以为住院的是她,她还没来得及解释,您二老就来了,真是不应该。”我握住她手腕,郑重其事道。 “阿姨,您不要生气,回去好好修理他。”慕容珂被气笑了,冲着我吹鼻子瞪眼。 “医院实在不是你们一家人团聚的好地方,这些贵重的礼品我收下了,出院后请你们吃饭,在我的“暖阁”, 叔叔和阿姨一定知道。” “我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大学同学应百合,实至名归的海归。大学时,她是老师眼里的稀缺资源,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我可没少被她欺负。” “她比我小两岁,特别单纯。大学毕业后去了澳大利亚,她的姑姑您二老一定认识,应玫瑰,一位实业家……” “知道,很不简单的女子……”慕容珂父亲攒眉蹙额,唉声叹气。 “她姑姑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国办学,把毕生所得奉献给国家,可惜,天不从人愿……”我边说边想,如果诺贝尔有最佳谎言奖,我或许可以追逐一番。 “我怎么不知道比你小两岁?”百合开始反击,可她天生嘴笨脑子迟钝,找不到突破口 。 “你身份证还在我这里,要不要看一下?自己事情不处理好,让长辈操心,还来麻烦我这个病人……”韩哲倚在柜门上,忍俊不禁。 “赶紧回家。”我把她往慕容珂怀里推,百合扭捏一笑,慕容珂也没有反对。 “爸妈,对不起 !我不该骗你们。百合你随我回家,我妈妈做的饭很好吃。”他拉住百合的手。 “叔叔阿姨对不起……”百合羞涩一笑,“慕容珂太优秀了,我怕他看不上我,所以用了欧阳的照片,没想到……”百合结结巴巴,转身却对我咬牙切齿。 “百合是吧!” “我们很喜欢你,这丫头也太高了!”慕容珂母亲仰头看她,满脸惊叹。 “我儿子190,感觉你们差不多呀!你们背靠背,我看看,就高一点点。” “阿姨,我穿高跟鞋。”她脱下鞋子,拎在手里。 “天哪!这么高!累不累呀?”慕容珂爸爸也过来看热闹。 “习惯了,不累。”百合讪讪笑着说。 “跟阿姨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她拉住百合的手,放在手心里揉了揉,很满意的样子。百合冲我挥了挥拳头,我吓得往后躲。 “你们也走吧,我累了。”他三人一个坐在床头喝水,一位蹲在地上吃苹果,一个扒拉着慕容珂父母提来的礼物,等于白说。 “妈妈,我和奶奶给你送饭。”佳佳推门进来。 “宝贝,我们也饿了。”郝歌接下袋子,“有我们的吗?”她迫不及待打开餐盒。 “都有。” “妈妈,刚才我看见百合姨了,一个奶奶牵着她,还有慕容叔叔,我喊她,她不理我 。” “妈,你得罪百合姨了吗?”她扑进我怀里,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我看。 “你妈妈当红娘,百合姨应该很高兴!”郝歌醋意上来了,她抚摸着佳佳的小手,将她抱起来 。 “走吧,我们去外面吃。”她抱起佳佳,出门前还有力气冲我眨眼。 “不要打扰你妈妈休息。” 正文 第 84章 后来(3) “我等了你三年,你爱了我八年,你爱我时,我们在一起,我等你时,你在哪里?”屋里只剩我们两人,我看向坐在床头的李凯,稳了稳情绪。 “我不想等了,你也不会走回头路,彼此心照不宣。我想尽早结束这段感情,没有时间等你谢幕,你所谓的深情还是留给别人吧!”我把脸转过去,不想看他。 “不是这样的,我有苦衷。”他很激动。 “你伤害我的理由很荒诞,你知道,不愿承认而已。 你走了,还不忘给我泼一盆脏水。 终于熬过最需要你的日子,如今我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咣”的一声,门被撞开,杨梓哭着说:“不是的,李哥得了绝症,他不愿拖累你才去上海 。三年来,他一直辗转各家医院,化疗,放疗,直到半年前才配型成功。” “你也会编故事了。”我疲惫不堪,挥挥手让她出去。 “我来作证,接佳佳去上海的有我和郑逸轩,李凯赌你不会上车,所以他赢了。”郝歌进来说。 “你对她好,我叫你一声大哥……”韩哲慢慢悠悠晃进来。 “对她不好,就是前夫哥。我不嫌弃她离过婚,我只要她的余生。”他从狭小的缝隙里挤过来,紧挨着壁柜坐在我床头,我叹口气,拉着被子遮住脸。 “都走吧!” “病人需要休息。”刚清静几秒,就听到应百合急切的声音,“韩哲在吗?” “这是病房,不是什么人都能来。”他看似慢悠悠,实则想找回丢失的面子。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应百合不解,话说的很冲。李凯坐在右侧,他轻轻拉开了被子,“想干什么?”我睁大眼睛吼道。 “太闷了,怕你受不了 。”他波澜不惊,很无辜看着我。 “让他们都走吧,太吵了。”他落寞的声音悠悠然飘到我耳朵里,我失笑一声。 “以什么身份?” “我是你合法丈夫,这个身份可以吗?”我瞥了一眼满屋等着看好戏的人,各个深藏不露,各个眼底生花。 “婚姻法规定,夫妻分居三年,可自动离婚。”我说,郝歌笑出了声。 “你当着律师面胡说八道,看来我要给你科普一下。”我瞥她一眼,不悦道,“你不说话,我竟然忘了你是律师。”她粲然一笑,“晓雨,你别嫌我啰嗦,婚姻法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拿一把木梳,慢慢梳理我凌乱的头发。百合会意,从韩哲身边挤进去,两人同时用力,将我揪了起来。 “你坐好了,不要受凉。”她们贴心为我掖好被子。 “有意思吗?”我低眉顺眼,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太有意思了,等你好了我俩加在一起都不是对手,趁现在能欺负不下手,更待何时?” “夫妻无论分居多长时间婚姻关系都不会自动解除,离婚必须通过相应的法律途径。在诉讼离婚中,分居满两年可以提起诉讼离婚。婚姻关系解除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协议离婚,二是诉讼离婚。法律规定夫妻双方因感情不和分居满两年一方起诉到法院经调解无效应准予离婚,但不是分居满两年婚姻关系就自动解除。” “那我起诉离婚,这总可以吧?”呼出一口怨气,感觉舒服一些。 “我不同意。”竟然是韩哲的声音。 “我们也不同意。”郝歌和百合异口同声。 “还有我们,也不同意。”沈丞和郑逸轩也进来。 “哼!真够整齐的。我离婚为什么需要你们同意?”我想睡觉,无奈被她二人架着,也是奢望。 “我也不同意。”佳佳拉着爷爷奶奶一同进来。她扑进我怀里,抽咽着说:“妈妈,你冤枉爸爸了。他生病了……得了癌症……不想拖累你……这才离家。”我仿佛被架在一堆干柴之上,三伏天,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我至亲至爱的家人朋友,每人手握一个火把,将我团团围住。他们眼里的炽热让我畏惧,但愿都是假象。 “这几年,多亏了你的好朋友。”李凯终于开口。 “治疗费用都是应百合给的,一百万,眼皮都没眨一下。他们前前后后去上海几次,给我作配型检查。遇到这种事,父母兄弟都往后退,他们与我非亲非故,却挺身而出,出钱出力 。肝脏移植了韩哲的,不是我贪生怕死,实在舍不得你。”他卑微到了极点。 “第一次配型很成功,可韩哲身体也不好,长期抽烟喝酒,生活没规律,还被查出了脂肪肝。医生说我最多可以撑一年,一年后,即使韩哲身体非常健康,也没有手术的必要了。” “后来我加强锻炼,戒烟戒酒,按时吃饭,九个月后去上海,非常成功。”韩哲拿起一个苹果,在身上蹭了蹭,大口咬着。 “你为什么不早说,佳佳都知道,难道我承受不起吗?”说完还不解气,“还是,你觉得我真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他捂住我的嘴。 “我知道这句话伤了你,这几年我一直在忏悔,常常彻夜难明。”他体贴端来一杯水,我想拒绝,但看到公公婆婆渴望的眼神,无奈接过来喝了。水不温不烫,我最喜欢的温度。喝完躺下来,抓住被角的手被握住,我恶狠狠瞅他一眼,他撇了撇唇,扯出一道似有似无的弧度。无意瞥见一个个憋得通红的脸,我气的咬牙,忽然抽出手,躺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那年五一前,我买好了去云南的飞机票,可命运总爱和我开玩笑,下午接到体检中心打来的电话,我体检单拿错了,那人去北京做了检查,很健康。我去医院拿回单子,肝癌晚期……撑一把伞去暖阁,我想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你。一路上,我想了很多,甚至安排好你以后的生活。”他长舒一口气。 “路上遇到邻居大姐,她说你在外面淋雨。我的心忽然沉下去,这么多年,让你宁愿淋雨也不进屋的人大概只有韩哲。脑中灵光一闪,于是想出了这个办法,只有让你恨我,才能忘了我。你还年轻,会遇到一个好男人,没有我的日子,由他来照顾你,爱护你,我就放心了 。” “你知道当我说出那些话,心里有多痛吗?” “所以,你不分缘由,一盆污水往我身上泼。好一个欲盖弥彰,宁让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压了压无处安放的怒火。 “去一趟上海,佳佳很兴奋。张口闭口林倩阿姨。我早晨就着馒头吃,中午就着面条吃,晚上她还不放过我,就着稀饭吃,直到我去成都。 ”此时各种笑声不绝于耳。 “爸爸让我说的。”佳佳哭了,被李凯抱在怀里。 “欧阳,你那天在门口听到的话,也是李凯让我说的。”婆婆眼眶泛红,很委屈地看着我。我头疼欲裂,这场戏需要我配合,可我毫无兴趣 。 “他知道哪句话能伤到你,我有剧本,你要看吗?”她在上衣口袋里摸了一会,掏出一沓卷成一团,皱皱巴巴的纸。我气笑了,伸手捶他一拳。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郑逸轩站起来拉郝歌。 “世纪大和解,千年冰川终于融化了。”沈丞附和一句。 “你得癌症,不瞒老的,不瞒小的,唯独瞒着我。”我使劲拧着他胳膊。 “我若想出轨,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他痛的龇牙咧嘴。 “老婆说的对。” 正文 第85 章 后来(4) “都回去吧!”公公婆婆走后,我从床上坐起来。 “八点钟查房 。”我像破土而出的小草,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不查房,我交代过了。”韩哲躺在另一张病床上刷手机,我瞅他一眼,想不出反驳的话。 “你把肝脏给他,是你们的交情,别指望我感激你?” “不用你感激,我心甘情愿。”这时李凯拎着暖瓶进来,他弯腰将暖瓶放进床头柜里,直起身子,听我俩闲聊。 “趁大家都在,说一说你们的事。”韩哲忽然下床,趿拉着鞋子看我的床头卡,然后坐回床上,眼尾从我们身上掠过,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 “什么时候我的家事轮到你指手画脚?”我撑起护栏,往右侧挪了挪。 “你过得幸福,我心安。”他揉着鼻梁,不经意投来的目光,温暖而迷茫。 “一共有两件事。” “第一件已经圆满完成,在大家共同努力下。” “第二件吗?”他卖起了关子。 “你们出去说,我需要休息。”我指着门口。 “我现在焦头烂额……”他抬头捕捉我的目光。 “晓雨,你把今明两年的税收先交了吧?” “滚!”我修养再好,此时也想骂人。 “李凯,管管你媳妇,我好歹也是市长。” “他管不着。”我抢先一步说。 “你身边有民营企业家,还需要我这点税收。”郑逸轩笑了,“晓雨,我如今一贫如洗。所有资金都在项目上,还欠银行800万。”郑逸轩苦着脸,郝歌把他的手从裤兜里拽出来,轻轻握住。 “我在新市区,知春路往北,市经济开发区买了厂房,二十多亩地。在市区还有两个仓库,方便物流。” “现在生意都不好做,投入这么多,做好市场调研了吗?”李凯问。 “疫情期间一直在准备,现在放开了,经济也许会回弹。”他低头看被郝歌握在手心里的手,眼皮微颤。 “很邪门,省师大新校址那一片无论商铺还是商品房全部售罄,房价被抬的很高,好地段甚至超过市区。而市政府用心开发的新城区,交通发达,马路宽阔,硬件设施超赞,却仿佛被下了诅咒一般,一套都卖不出去。” “那里我专门去看过,真如你所说的一般好。一条护城河在新区蜿蜒,大大小小十八座桥,精美绝伦。” “两个公园串在一起,不同的景观仿佛迈入不同的地界。300亩观光林如一条碧带,美轮美奂,生机勃勃。” “是不是被下降头了?”郑逸轩问。 “没人有这个本事,背后有大神操作是一定的,我如今也无可奈何?”他锋芒挫败,低头揪着头发。 “不知那边商铺售价多少?什么时候开盘?”我问。 “商铺一改再改,由原先每平一万元降到8000,再降到6600。” “这么便宜,依旧没人买,是不是宣传没到位?” “宣传成本都用了几百万,宣传不起了。” “那就不宣传。”我说,他抬眼看我,眸中微闪。 “我可以出院了,杨梓留下来给我办手续。” “我手里不到三百万流动资金,取100万给郑逸轩,100万给百合。”李凯点点头。 “你带佳佳去我的房间,左侧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有一个隐藏保险柜,六位数字密码锁,佳佳的生日。我的银行卡你知道的,房产证在第二层,所有相关文件齐全……” “这么大数目,需要你本人去。银行贷款还要预约,晓雨,你真的很需要律师团队,不然四处碰壁。”郝歌打断我的话,我敲着脑袋想。 “我有,差一点忘了,我现在打电话。” “你想贷多少?”韩哲问。 “我不知道能贷多少?”他笑了,郑逸轩和郝歌也笑了。 “想贷多少就能贷多少,只要不超过……” “我知道了,先贷500万,买两个商铺做酒店。经营饭店我游刃有余,酒店还需要学习。那个地方比较偏僻,几年后也许能发展起来。为了长远打算,要向“暖阁”目前的经营方式看齐,任重而道远。”我拍了拍李凯肩膀,他笑着说:“我慢慢学。” “晓雨,你们选西南的转角商铺,一共五层,铺展面积大,有地下停车场,非常方便。” “我有私心,隔一条马路就是我工厂的北门。”郑逸轩脸庞微红,低着头不敢看我。 “行,我先去交定金。林哥给了100万赔偿款在我这里,家里还有些现金,应该够了。”李凯站起来就要走。 “慢着,我陪你一块去。”韩哲说。 “不用你,让郑逸轩和郝歌陪着就行了,你还有很重要的事?” “你悄悄放出风去,给你最信任可靠的朋友。你们也都别闲着,醉话疯话都行,千万别说真话。” “了解!”韩哲挑眉,死气沉沉的病房鲜活了起来。 “李凯,你通知妈妈卖掉市区门面房,理由……”他笑了,“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你婆婆在这方面从来没让你失望。” “可不可以多贷一些,那边的商品房真心不错,你可以去看看。” “这个你们商量,我只要求“暖阁”开业后没人捣乱。” “放心,我安排了两队巡逻,每个路口都有超清晰监控。” “那我们去了。”李凯说。 “好。”我想下床,低头一看,鞋子没了,只得干笑一声,回去躺好。鞋子也许被我踢进床底了 ,等他们都走了再说吧。 “沈丞,我给你放三个月假,工资照发,这段时间陪着你哥,所有的手续要亲力亲为。” “我是负责经济的市长,对官场明争暗斗,蝇营狗苟早已厌烦。只想把k市经济提升上去,让这潭死水动起来。一个省级市的GDP还不如某些二级城市,真的丢人 。”他斜眼过来眯我,嘴角弯了弯。 “如今越来越后悔,深度怀疑当初孤注一掷,满腔热情投入的事业,是个错误。所以我不建议你继续走仕途,你百合学姐学校开学后,你去捡一个职务,专心辅佐她。” “她这个人重情重义,仗义洒脱,就是没脑子,被骗了还满嘴感激,替人数钱的事不是没干过 。” ”我当初让她办学是有私心的,也许再干几年就解甲归田,到时给她看大门,做个闲人也很好。” “你想得美。”百合挽住他和沈丞的膀子,笑着很白痴。 “沈丞当校长,烂摊子都交给你。” “哪有烂摊子,注意你的措辞。”郝歌纠正道。 “是,我错了。”她靠在韩哲肩上,无意对上我的视线,有些亏心的笑了。 李凯绕到我床边,微蹙着眉问:“你有事瞒我,怎么了?” “我找不到鞋子。”他低头在床底找了一会。 “刚才我走时有谁过来?”我撇了撇嘴。 “百合。”李凯舒然一笑。 “我就知道是她,郝歌没那么幼稚。”一阵嘻嘻哈哈,刺耳夺命的笑声后,李凯拎来我的皮鞋。 “我要出院,在这里能被她们欺负死。”他低头给我穿鞋的手忽然一顿,眼中涌出的水汽,剔透的不敢直视。 “嗯,回家休息更好。” “你让妈多买一些排骨,我要好好补一补,这三个丫头太欠收拾了 。”他抽咽着,含糊不清回应。 “杨梓,你跟她们好好学,越来越没个样了。”为了缓解李凯的尴尬,我故意大声说。 “姐,你必须好好修理我,我越来越没样了 。”杨梓从身后搂着我,脸贴在我背上,眼泪喷涌而出,很快打湿了衣服。 “我姐姐终于回家了,你都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样熬过来的 。”她嚎啕大哭,不管不顾搂着我,我被勒得喘不过气。 “好了,她还是病人。 ”李凯抬头呵斥,他已恢复如常。 “姐,你去哪?”她追上来问。 “我打个电话。” 正文 第86章 后来(5) “明早七点,你去陈德铭律师所,商榷抵押贷款事宜,他亲自陪你去银行。”我风风火火进来,屋里仿佛进行着一场不可描述之事。 “百合,你还有多少备用金。”环顾一周后,我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她一怔,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手机。 “刚才财务来电话,扣除这个月水电费及工人工资,账上还有17.2元。”她转过身趴在床上哭。 “我这辈子从来没这样穷过。”我笑着拉起她,揪起被单随意在她脸上擦了擦。 “放心,我有。”我拎起她摁在我怀里,她仰头看我,泪水如扑簌的雨幕。 “幸好有你,有你们……”她撇了撇嘴,如婴儿一般抽咽着。 “不然,就我这样的……上吊找不到绳子,撞墙也找不到墙……” “有我们在,你永远不需要绳子和墙。”我打趣道,笑声中她用力捶了捶我的肩膀,我拉着她一起倒下去,倒在韩哲睡过的床上。床上有他的味道,多年前那一股小草被曝晒的香味一直没变。 “好了,我们现在就去银行,中午请你们吃大餐。” “我也去。”杨梓害怕我抛下她,从身后紧紧抱住我。 “什么时候把你这个跟屁虫甩了……”我反手拍了拍她,她手里加大了力度,在我腰上捏了一把。 “姐姐的腰纤细柔软,好舒服呀!”她说罢把脸贴过来,手伸到我肚子上捏揉起来。很快,郝歌和百合也加入,我被推翻在床上,双手难敌六爪。 “都起来,她还是病人。”李凯把杨梓拉起来,点着她额头,“你真欠揍。”杨梓红着脸,她想躲到沈丞身后,一转脸,几个男人都坐在我床上。 “你就知道说我,不敢说她们。”她竟然低头抽泣了起来。 “沈丞,给你媳妇拉走。”李凯不耐烦道。 “就不。”杨梓挽住我臂膀,倔强地仰起头,干涸的眼窝里一丝泪也没有 。 “这丫头越来越像你了。”李凯叹口气。 “像姐姐不好吗?”杨梓把头埋在我肩窝里,哧哧笑着。 “我同情沈丞,这样的媳妇一旦放手,会要了他半条命的。” “这样的媳妇也能放手,活该他鳏寡孤独。”韩哲落寞地说,透过杨梓飘逸的发隙我看到了韩哲忽明忽暗的眼睛,他也许后悔了吧!我曾经那样爱过他。 “先给你们每人一百万周转,等市区门面房卖了,再给一百万……” “哎呦!哎呦!” “我终于活过来了。”郑逸轩捋着胸口重重地说。 “好了,各忙各的吧!”我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打开浴室的门。 韩哲将他上衣裤子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仅有的一沓钱放在床边,上面还有两枚钢蹦,颤颤巍巍晃动着。 “什么意思?”我瞥他一眼。 “你也要钱?”我把衣服塞进枕头底下,掏出手机。 “108元两角是我全部家当,上次请你吃饭的钱还赊着呢!”我走到床边,笑着把他的钱全部拍在地上,他瞪了我一眼,弯腰下床拾。 “你堂堂一个市长,就不能贪点污受点贿吗?”我站在他面前,他叹着气,喘着气,呼出的热气吹在我脚面上,暖暖的,痒痒的。 “有你们在,我要钱有啥用!”他终于把钱捡起来,整理好放在柔软的床垫上,只是少了两枚一角硬币,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了。 “我直接给你转钱算不算行贿?”我问,郝歌笑着揉乱我的头发。 “我这个律师终于有点用了,不是摆设。你把钱转给我,我来处理。”我低头看韩哲。 “你需要多少?”他一本正经把翻出来的口袋放回去,一本正经又数了一遍手中仅有的钞票,这次发现少了两角硬币。 “好了。”我摁住他肩膀,他抬眸狡黠一笑,盘腿坐在床上。 “一千不嫌少,10万不嫌多。”我仔细看了手机余额,还好。 “十五万,交给我了。”郝歌说,我挥了挥手,绕到床头拿衣服。 “晓雨威武,不愧是富婆。”在郝歌的牛皮声中,我推门进入卫生间。 “姐,我帮你洗头。”杨梓靠在门外,一遍遍喊着我,我心里有些酸,对着镜子伪装后,站在门后轻轻拉开门,她二人一起涌进来,于是里面变成了公共浴池,我糊里糊涂被她们洗了头,搓了背,换好衣服,又糊里糊涂推出来。 那天我很开心,感觉自己真的复活了。阳光如此的炽热,将我的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我把多年的孤独和阴郁拿出来曝晒,它大方接受了。 “接下来干什么?”百合挽住我,我被拖进她换来的那辆破车里。车子颠簸在窄窄的石子路上,我坐在后面,抬眼往窗外看去,好美呀!难道这就是李凯口中的新城区,前方漆黑的柏油路像一条一眼看不到边的黑色绸带,一条浅浅的碧绿的河水紧紧相随,不离不弃。有路的地方必然有水,或疏疏离离,或交缠在一起,于是有了桥。桥也是极美的,在几座古朴典雅的青灰色桥梁当中,我竟然看到了一座小巧别致的汉白玉桥,玲珑剔透的色泽,小而蜿蜒的桥身如一条白色灵蛇腾空而起,消失在天际里。 “看呀!” “好漂亮的桥……”杨梓纤细的手指对应的方向,是即将消失在水天一色的汉白玉桥,我稳稳地笑了,她转头看我,也笑了。我们的笑必然有很多不同,我知道,她也知道。 百合一直打电话,她骂骂咧咧扯下蓝牙耳机扔进纸篓里。 “遇到了什么事,让你如此烦躁?”我拍拍她的肩膀。 “我被恶人讹上了?”她愤愤不平唾骂道。 “这还不简单,交给郝歌。”我接着说。 “他不配,杀猪岂能用牛刀。” “百合,新校开学后,你是老板,老板有更重要的事。你必须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及对事物正确的判断力,而不是每天睁开眼睛处理一大堆烂人烂事,这些交给你的团队,交给专门人处理。” “可我现在还没有这样的人才?”她叹口气,带着很浓的鼻音。 “谁说没有,沈丞就是。” “可他要陪李凯。”她眼中烟火似起,稍纵流逝。我捕捉到她轻颤的眼尾,像展翅的蜻蜓振臂而亡。 “李凯的事情几天就可以办完,不需要三个月。” “真的?”她看向后视镜。 “当然是真的,李凯有这个能力,只不过韩哲心疼他的身体,找个人陪着而已。” “我明白了,看到沈丞就把这一堆烂事交给他,你可不许心疼。”她狭长的眼尾扫了扫杨梓。 “不心疼,他就是处理烂事的。韩学长说……”杨梓忽然停下来,她指着前方,嘴巴张成O字型。 “快看呀!” “好美!”前方忽然冒出来的两条绿化带把一条蜿蜒的柏油马路分成了两条,这就是李凯所说的两个不同特色的风景,浓郁的地域差异。 “我仿佛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间小路里发现一座城市,好巍峨壮丽的景观。”杨梓终于动了动嘴唇,我递给她一瓶水,她迫不及待拧开来喝着。 “我也要。”百合说。 “前面有好多车,四面八方的车辆从四面八方涌来,偌大的停车场都挤满了。”杨梓继续说,她忽略了百合的诉求。 “我要喝水。”百合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说。 “姐,你停车,可以停了,前方没有路了。”百合刹车后,杨梓把半瓶水递进她口中,她咕嘟咕嘟大口喝着,直到全灌进肚子里,才转头看我。 “哪来的水,很甜!”我扬了扬手里的瓶子。 “你车里的,还有许多。”她一怔,头磕在方向盘上,笑着说,“我差点忘了,昨天慕容珂提来的,进口的,一瓶二十几块。” “多带几瓶,给他们喝。” 正文 第87章 后来(6) “这么热的天,你可以撑下去吗?”百合转身问,我笑着点头,“我好着呢!” “沈丞带我哥去看新买的门面房,郑学长和郝歌学姐去工厂了,韩学长在大厅里,慕容珂陪着他父母过来看房子……”杨梓嘴巴一直没停,我没听她说了什么,只知道被百合攥着的手腕有点疼。 “骗子,韩哲就是一个大骗子……”应百合嗓门很大,气场十足往里走,我和杨梓秒变小跟班,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艳羡的目光。韩哲微眯着眼看过来,嘴角弯了弯,俯下身继续忙碌 。 “姐,你看百合学姐……”杨梓拽了拽我衣角,我微微一笑,有意提高了音量。 “怕什么?” “她是富婆,有这个资本。没准我们的市长大人见了她还要点头问好呢!”果然,有这句话铺垫,拥挤而嘈杂的大厅里主动让出一条道,我们昂首挺胸来到韩哲身边。 “要喝水吗?”百合问,韩哲别过身,取走我手里的纯净水。 “快一点签字,马上调价了。”他拧着水瓶盖,俯身在慕容珂耳边小声说,慕容珂手一抖,笔掉在地上。 “第一次调价,姑孰路往南,知雨路往东,知春路往西A街……”巨大的电脑屏幕滚动着,有人惊讶,有人咒骂,有人瘫软在地上,有人拍着大腿哀嚎…… 买过的人自然是欢喜的,他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眼里闪出的坏笑不言而喻 。 “买了吗?”我拍拍百合肩膀 。 “买了,好巧!” “省了几十个。”百合说,慕容珂母亲看见我,有些讶异。 “叔叔阿姨好!”我笑着打招呼。 “你出院了,气色很好嘛!”她很怕失去百合这个未来儿媳,所以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和杨梓先走了。”我拍拍百合肩膀。 “你们去哪?”她问 。 “也没什么事情,四处溜达。”我答 。 “夏天美,景色也美……”杨梓扒着她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带姐姐去浪,浪迹天涯。”说罢咯咯笑着,躲在我身后。 “这丫头真欠收拾!”韩哲捶着腰,拎起公文包。 “我送你们过去,现在车子全堵在路上。” “没关系,我看到了共享单车。”我说,他咬着牙直起腰。 “韩,韩市长,我想去工厂看看,能不能给我们指个路。”慕容珂母亲忽然叫住他。 “去吧!我和杨梓玩会就回去了,出院手续还没办。”我拉着杨梓,欢快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外面的太阳火辣辣的,像神仙高悬的照妖镜,我们不出意外现了原形。 “姐,不如去大厅里,至少还有空调。” “等沈丞忙完了,让他来接我们。”杨梓说着就拉我到屋檐下,我把手放在额头上,仰头看向仿佛下火的天空。 “那边有一个咖啡馆,我们去坐坐。”我说,好不容易挤进去,却被告知需要等。 “现在没有空位,要不你们出去等。”小姑娘傲气十足,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大概明白了。 “杨梓,我们出去吧!” “其实,我并不喜欢喝咖啡。”杨梓昂起头,像一只整装待发的雄鸡。 “怎么不进去?”韩哲忽然出现在我身后。 “没啥!”我慌忙拉住杨梓。 “不太想喝了,我对咖啡过敏。”说罢就往门口挤。 “才……才不是呢!”杨梓结结巴巴道。 “服务员瞧不上姐姐,嫌弃我们……穷。”她故意加重了尾音,我捂着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回来,我请你们喝。”韩哲声音洪亮,带着滔天怒意。 “你呀!”我点点她额头,她委屈向后缩着。 “本来就是嘛!服务员瞧不上姐姐,有这么多空位,不是嫌我们穷还是什么?”我握紧她的手,害怕下一秒给我闯出更大的祸。 “没事,你忙。”我笑的很讨好。 “这个小丫头我要好好管一管,太欠了。” “我给你们隆重介绍一下……”韩哲加大音量,我只好停下来。 “这位女士叫欧阳雨,我的大学同学,K市美食界不容小觑的人物。”他把脸转向一旁老板模样的男人,眯着眼道:“她老公刚买了新区的四个商铺,六套商品房,两千多平方,不算穷人吧?” “能去咖啡馆小坐一会吗?”男人低头擦汗,唯唯诺诺连声道歉。 “来吧!” “我请你喝最贵的咖啡。”众目睽睽下,他像一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王子,舍弃了三千里江山,眼中唯有我。 “你呀!”我把杨梓揪过来,在她屁股上呼了两巴掌。 “净给我惹事。”她哼唧一声昂着头。 “我实话实说,还没来得及添油加醋呢!” “姐,手痛。”她想甩开我的禁锢,哪有那么容易。 “我……我保证,今天不给你惹事。”她用左手起誓,我瞪她一眼,松开。 “老板,你推荐一款。”坐下来后,他略有深意瞥了一眼在一旁待命的,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老板。 “我真没用,到了这个年纪还需要你护着,太失败了。” “你已经很好了,我甚至不敢想……有一天我们能以这种方式交谈。” “给我。”杨梓端来托盘,给我们每人一杯后,自己捧着咖啡杯坐在楼梯上。 “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我们的关系,其实这样就很好。只要你快乐,只要你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我就很满足。至于你嫁给谁是你的事,如果没人娶我来娶,我不能保证让你幸福,至少不会苛待你。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越了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你喜怒形于色,从来都不会伪装……”我低头搅着咖啡杯,小巧别致的汤匙注入我所有的温柔。 “不想喝就不喝了。”他过来端杯子。 “我希望我们之间能保持一定的距离,李凯很介意。” “介意无效,只要我不动邪念,我们之间永远都是无上纯洁的友情。” “如果你动了呢?”我挑衅似的看他。 “我不敢,你从来都不是柔弱的花骨朵。你是根深蒂固的大树,是河边坚硬的洗衣石,是钢筋水泥浇筑下依然生机勃勃的小草……”他凑过来,虚着眼睛看我。 “除非你心甘情愿,否则无解。” “在成都那段日子,你们的故事我也知道一些,既然因我而起,也因我结束吧!” “什么意思?”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我试着喝了一口咖啡,苦得皱紧了眉。 “意思是,你今晚回家。” 正文 第 88章 万劫不复 “姐,我李哥来了。”韩哲走后,我留下来消化他说的话。 “这么热的天,你跑来干什么?”李凯衣领湿了,衣襟处有微黄的汗渍。 “听说这里很美,我过来看看。” “反正也没事,你不用管我的。”他坐下瞥了一眼我的咖啡杯。 “你从来不喝这种,何苦花钱买罪受,我送你回去吧!”我恰好有此意,于是顺从地站起来。 “哥,有问题。”沈丞急匆匆进来。 “你签字的并不是你看的那套房 。”我想给他们买瓶水,无意对上咖啡店老板的眼睛,他快速跑来。 “女士,请问您还需要什么?”我笑着趴在桌子上。 “不用这样客气,来两瓶水就行,如果有的话……”他匆匆离开,不一会推来一个精致餐车,上下三层,各种饮料酒水,雪糕冰激淋甚至西瓜荔枝等。 “自己拿,我请客。”我说,他们不约而同拿起西瓜 。 “不错,还是冰镇的。”沈丞小声咕哝。 “今天太热,我都要化了……”杨梓听闻放下西瓜,在沈丞身上嗅着。 “你干什么?”沈丞推开她。 “你说你要化了,我闻一下什么味道。”沈丞呛住了,低头咳嗽。李凯把脸转到一边,忍住不笑。 “杨梓,你过来坐下。”我笑着把她拉过来。 “喜欢什么尽管拿,放开了吃,不要说话。” “为什么?”她诧异。 “吃完你们去忙吧!” “我和杨梓在大厅里等你们,别忘了带几瓶水路上喝。”李凯终于把头转过来,与沈丞四目相对后,两人都憋成内伤。 “走了,你们不要到处跑。”李凯拿了两瓶冰水,临走时还不忘嘱咐我 ,沈丞也拿两瓶,一路走一路掉,出了咖啡馆他终于忍不住扶墙笑。 “买单。”我看向站在一旁的美女,老板颠颠儿跑来,满脸推笑道,“韩市长已经买过了。” “多谢!”我拉着杨梓准备离开,他却跟在我们后面。 “抱歉,还差多少钱?” “我补给你。”我掏出手机,他摇头摆手,除了嘴巴,所有能用上的肢体语言都用了,吞吞吐吐半天后,我终于知晓他想表达的意思。 “你想给我打工?”我很疑惑地问 。 “我真没用,走不了仕途也经不了商。只想有一份固定工作,能养家糊口照顾父母,让他们颐养天年……”我看了看杨梓,她也惊着了,手里雪糕也忘了吃。 “你有这么好的咖啡厅,从店内设计到咖啡的冲泡手艺都很上乘,开连锁店不香吗?”他讪讪笑着,双手不知归于何处。 “这些都是家里拿的钱,因为我想做生意,这些年把家底都败光了,奶茶店,小吃店,24小时便利便,没一个长久,也没有一家盈利……”他忽然望向我,眼中涌出渴望的光。 “我以前听说过你,你……”我看他说不清楚,脸还憋得通红,于是问道,“你想加盟,我暂时没有开加盟店的想法。” “不是,我纯粹想给你打工……” “为什么?”我讶异万分。 “他想学酒店管理,等你新区及省师大商铺都装修好了,需要六位总经理,给他一个机会吧?”韩哲满身是汗,忽然出现在我身后 。 “韩市长,先解解暑。”他又把餐车推来,我想走,韩哲嘴里含着西瓜皮过来拉我。 “急什么,坐,一会我送你们回去。” “不吃了。”我推开他的手,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等酒店开业了,好好给你补一补。”他拿西瓜的手忽然一顿,骨骼分明的手指夹起一张抽纸,擦了擦嘴。 “别多想,补一补你的肝。”杨梓噗呲一笑,我看过去,她吓得跳起来跑了。 “开始你的陈述。”他对恭恭敬敬站在身边的咖啡店老板说。 “就是……就是……” “咱能不能爷们点,她吃不了你。” “欧阳女士,我想跟着你干,干什么都行。” “为什么?”我仰头看他。 “当老板不好吗?”他支支吾吾羞涩不语。 “以我的认知,解不开这道谜题,我先走了。” “晓雨,等一会。” “他只想踏踏实实找一份工作,让父母安心,让家人放心。” “咖啡馆怎么就不踏实了?” “他不是做生意的料,做什么赔什么,又不想考公务员,不想去工厂流水线。”韩哲捶了捶胸口,强忍着笑意。 “你会什么?”我问,“不对,我重新问,你想干什么?” “还不对,你希望在我酒店里从事什么工作?” “晓雨越来越棒了,还是你……”韩哲赶紧吹彩虹屁。 “别,不需要。”我怒嗔。 “大堂经理。”他不假思索。 “你就这点出息……”韩哲恨不得把手指点到他脑门上。 “行吧!”我站起来。 “我们加个微信,新店开业前先去总店培训一个月,基本工资四千,做满三个月有满勤奖,正式上班有业绩奖,半年后缴纳五险一金。”他很欢喜,连忙掏出手机。 “瞧你这点出息,枉费我一片苦心。”韩哲恨铁不成钢,摇了摇头走到门口,门口有一对老夫妻隔着玻璃窗往里看,满眼的期待。韩哲走到他们身边,小声交谈几句,又进来。 “晓雨,他有能力。虽然生意屡屡受挫,但也不能掩盖其才华。归根结底还是他太善良,太傻了,这个社会善良就是一种罪恶,善良的人……” “行,别说了。”我打断他的话。 “你有没有兴趣做总经理,收入要好一些。”他有些吃惊,看到韩哲坚定的目光后,双手握拳。 “我虽然有一些经验,但是酒店经理还没有接触过……” “没关系,我可以学。”他怕我反悔,赶紧补充一句。 “好,你尽快安排好家里一切,下月初去深圳,深圳福安路“丽萨”酒店,你跟阮经理学习如何做一名合格的总经理。他这人脾气有点臭,你要忍,能坚持一周就成功一半了。” “重新介绍一下,复姓欧阳,欧阳雨,欢迎你加入暖阁。”他眼神慌乱,握住我的手时拘谨一笑。 “我姓韩,韩学生。父母希望我做一个双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我让他们失望了。” “没关系,失望的不仅仅是你的父母,我父母想让我留校当老师,结果我当了厨师。” “去忙吧!”他喜滋滋推着餐车离去,我看一眼韩哲。 “你哥哥?”他低头吃西瓜,把西瓜皮啃的干干净净才扔进垃圾桶 。 “大伯家的哥哥,一门心思做生意,差一点卖了房子。” “有你这个市长护着,谁敢欺负他?”我说,他睨我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黄瓜啃着。 “大姐,聪明人会布局,让人心甘情愿掉进去。”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想对付的其实是你。”他忽然停下来,呆了几秒,跑到垃圾桶前吐出来。 “所以,如果你没有能力查到幕后黑手,可想而知他们设了多大的局,他们现在有多高兴。” “百合的学校,郑逸轩的工厂,慕容珂父母奋斗一生的事业,还有林稻嘉先生,以及我的“暖阁”,包括新区及省师范大学。” “大家都是冲着你去的,他们想让你众叛亲离,万劫不复,想让你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是有多恨呀!” “昨天你在病房说的话,我们无疑,不例外,全部,都,掉进去了。”他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坐下来。 “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头磕在桌子上,疼的龇牙咧嘴。 “有办法吗?” “办法总会有的,他们希望我们买商铺,买工厂,买房子,我们买了,很听话不是吗?” “然后呢?” “抛售。” “这只是你的策略,作为一个市长,你以一己之力拯救了一座空城。” “百合的学校卖不了,已经注册了,具备法律效力。” “只要我们不赔的倾家荡产,可以帮助她。” “手机给我,我来发消息。” “你有什么病根?快一点……”我压低了声音,他额头密集着豆大的汗珠,忽然倒在地上。 “快打120,韩市长……”我惊慌失措大喊,很快120救护车来了。 “他一天没吃饭,刚才吃了好几块冰镇西瓜,喝了一瓶冰水,还有半截黄瓜……” “他有胃病,胃穿孔,半年前做了肝移植手术,还没恢复好……”慌乱中,我看见他嘴角噙着的一丝笑意。 正文 第89章 大闹医院 “杨梓,我们去医院。”杨梓早哭成泪人,她蹲在地上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为什么不让我们上救护车?” “是我打的120,为什么不让我和姐姐上车,韩市长在路上有什么意外,你们谁能赔的起……”我叹口气,“人心凉薄呀!他就算累死在这里,也没有人在意……”无数摄像头对准了我们,我谈定哭诉着,直到人渐渐散去。 “杨梓,我也感觉不舒服。”我握紧她的手,她慌了,一边搀扶着我一边哭。 “为什么都不接电话,他们死哪去了……” “为什么不接,快点接呀……”她开始小声抽泣,我用力拧她胳膊,她满血复活似的放声大哭,我则虚弱地靠在她肩上。 “到了,八块九。”司机师傅面无表情,我瞥了一眼黑色口罩上那一双阴鸷而诡谲的眼睛。 “好……”杨梓哆哆嗦嗦在包里翻手机,我摁住她的手,将十元纸币塞进她手里。 “师傅,给你钱。”司机面露难色。 “现在谁还用钱,都扫码支付。” “不用找了,谢谢师傅!”我咳了几声,虚弱无力的样子。 “不要说话,不要东张西望,我们被跟踪了。”我用大声咳嗽来掩示微弱的声音,她很紧张,身体剧烈抖了抖。 “那韩学长……” “有人下毒。” “我要怎么做?”她弯腰给我系鞋带时。 “本能反应。”这时,一群人哭哭嚷嚷冲进来,我们被撞了。 “请问,韩市长在哪一间病房。”来到门诊,我们迫不及待去导医台,尽量表现出焦急万分的样子。 “不知道。”护士低头忙碌,头也不抬。 “抱歉,我没说清楚……”她不耐烦挥挥手,一群做体检的年轻人挤进来,她手里拿一沓单子,开始念名字。 “我想问一下,韩哲市长在哪里抢救?”她压根没正眼看我,依旧我行我素。 “走吧,姐。”杨梓很担忧,我很生气,把导医台上的东西全部推在地上。 “你什么态度?”我猛敲桌面,年轻护士吓了一跳,旁边护士长模样的女人慢腾腾站起来。 “这里是医院,由不得你胡来。”导医台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年轻护士低眉垂眼,很委屈的样子。 “这里是医院,也由不得你们胡来!”我深吸一口气,快速梳理接下来的措辞。 “省人民医院,医院前面还有两个字——人民,既然是人民的医院,为人民服务的医院,救死扶伤的医院,为什么连我问三遍,你们都不回应,哪怕是一个眼神,只要给了,算我无理取闹。” “这么多人,我忙的午饭都没吃,我知道你问谁?”我笑了,她也为自己的无脑而愧疚。 “导医台只有你们两人,你说我问谁?难道问患者?在着,我问了你三遍韩哲市长在哪里抢救,难道K市堂堂一个市长也不配……” “严重了,严重了……”一位戴眼镜男医生急匆匆跑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满脸堆笑。 “韩市长正在抢救,你们跟我来。”我弯腰把地上文件捡起来,花瓶已经碎了,几束不值钱的满天星也残破不堪。 “抱歉,我太着急了。”我把文件整理好放在导医台上,从包里拿出几张百元钞票,也放在导医台上 。 “这是赔给医院的。”我有一种直觉,那人并不是医生,他呼吸声很重,粗壮的手臂,也不像拿手术刀的。 “您告诉我他在几楼,我们在外面等候就行。”他神神秘秘凑到我耳边,我闪开,提高了音量。 “不劳烦您亲自引路,您还有更重要的工作。”他僵住,脸色骤变。 “难道韩哲市长的病很难启齿,还是你们医院的治疗团队有问题 ?您说吧!我都可以接受。”那人藏不住了,露出狠厉之色。 “你这个女人真难缠,你要去看韩市长,我亲自带你去,你……”他气的语无伦次。 “您也不问我是谁,就要带我去,万一我是坏人呢?你们医院的安保措施这样松散吗?”他气的浑身战栗,手指着我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这时,东西两侧电梯同时开了,两边人同时往外涌,空旷的大厅忽然挤满了人。下午四点五十,医院晚饭时间,最好的时机,最好的地点,天时地利人和都有,我不能错过。 “韩哲市长为了K市经济提升,为了K市百姓能过上富裕的生活,鞠躬尽瘁,他倒在售楼部,命悬一线……”我捂住胸口,气的晕过去,杨梓秒懂,抱着我大声恸哭。 “姐,你没事吧!” “你千万不要吓唬我,我害怕……我该怎么办?”她扯着嗓子喊,我甚满意。 “原来你在这里,我们还到处找你呢,今天上午你说出去一趟……”忽然窜出来一个女医生,言辞犀利,一脸烦躁。我正愁找不到突破口,送上门了。 “请问,您是谁?”我拍拍杨梓手背,她扶我起来。 “你的主治医生呀!”她做出一个很厌烦的表情。 “看你年纪轻轻,长得也很漂亮,怎么这样健忘。”我想看她胸牌,她慌忙捂住,本能向后退了几步。 “我叫欧阳雨,“暖阁”老板。我和韩哲是大学同学,今天上午,他在新区售楼部晕倒,被送进省人民医院。” “对,我作证。”杨梓拿出手机,把已拨电话给大家看。 “120急救电话是我打的,急救中心来了两辆救护车,却拒绝我和姐姐上车。”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样做,明明有一辆空车,可无论我们怎样央求,都无济于事。”我心中有一丝窃喜,现在的导医台被围得水泄不通,早有人掏出手机,在这个信息化时代,最不缺的就是知识,与知识齐名还有八卦,年轻英俊风流倜傥的韩市长八卦,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哪个人不喜欢。 “来几个人,把欧阳女士送到病房。”女医生慌了,她扒开众人,对外面的同伙说。 “我住院三天,主治医师是吴浩然,住院部医生陈爱萍,护士长李安竹,请问你是谁?” “你们就这样操营人命,随便决定患者生死吗?” “你敢不敢把胸牌告诉我,哪科医生?叫什么名字?哪所学校毕业?什么学历?从业多少年?你们科室主任是谁……” “对呀!” “好吓人呀!” “这里是医院,他们是权威的,说你有病你就有,没有也有。”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甚合我意,渐渐地场面有些失控。 “要不这样,你说你是我的主治医生,我得了什么病?做了什么检查?挂了什么水?吃了什么药?” “这些你应该知道吧?”我问,她昂起头,“当然知道了,我是医生,医生的职业就是救死扶伤,救……就是看病救人,我为什么要当众说你的病情,保护患者……”我把挂号本递给最前排的一位美女。 “你说对了,我当众向你道歉。”她没想到会这样,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想从人群里挤出去。 “竟然有假医生,曝光她。”叫嚣声此起彼伏,水泄不通的人群里仿佛是一锅快烧开的水,忽然沸腾起来。 “大家冷静,韩哲市长被送来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气氛渲染到位,我也该演戏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危险,恳求你们帮帮我。” “实在没有办法,救护车不带,导医台不讲,恳求大家帮帮我 。”我双手合十,言辞恳切。 “韩市长倒在售楼部,据说一大早就去了,没吃早饭……” “午饭也没吃,累的,现在这样真心为老百姓当牛做马的领导人太少了……” “就是,就是,还这样年轻,一身的病……” 正文 第90章 翻盘 “丫头……”林院长带领一群医生忽然出现。 “好嘛!我晚来一会,你把医院都拆了。”约二百个医生把外围包裹的严严实实。 “这些都是省人民医院医生,除了还在手术台上的,都来了,货真价实。”他挤进来,累的气喘吁吁。 “韩市长无恙了,鄙人亲自为他检查,欧阳小姐就放心吧!”他仿佛每个词都加了重音,又仿佛轻描淡写一语带过 。 “给您。”我给他一张抽纸,他接过来一边擦着镜框,一边环顾四周。 “都给我看清楚了,这位欧阳小姐就是我姑奶奶,以后你们谁看见她,哪怕还有二里路远,都要跑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哪里不舒服?” “哈哈哈……” “林院长,您非要把我泼辣的形象坐实吗,我还是很淑女的。” “哼!”他把眼镜带上,斜睨我一眼。 “她是谁老婆?” “领回家好好管教。”这时恰巧郑逸轩李凯他们进来。 “我的。”李凯挤进来讪讪道。 “她脾气不太好,有时不讲道理……” “她何止不讲道理,差一点就把医院房顶给我拆了,要不是我来的及时,后果很严重。”他像被欺负的小老头,终于找到了靠山。 “请问谁打的110?”几个警察过来。 “医院有假医生……” “太恐怖了,随随便便把人带走。” “她还有同伙,人呢?”站在前排的老大爷义愤填膺。 “不能让她跑了,下一次还会祸害别人……”他身边的大妈说。 “他们这次遇到硬茬了,如果换做我们,早跟着去了。” “那不去,死也不知道被人骗了。”众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议论着。 “你没事吧!” 李凯到我身边,我摇摇头。 “我想回家了,你去办出院手续。”他眼睛泛红,“刚才出了一些意外,我没能在第一时间保护你,是我不好。” “哎呦!你就不要煽情了,你这个媳妇虎的很,不需要保护。”林院长在撸起袖子,指着胳膊说,“看看,我汗毛都立起来了。”李凯微微一笑,凑近了说,“她不但虎,还狠呢!”林院长呵呵大笑,忽然击掌。 “都带上来,站一排。” “警察同志,都在这了,一条龙服务,假医生,假护士,假体检……”我看了一眼,还有一条漏网鱼。 “各位都去过新区吗?”我忽然来了灵感。 “去过,很漂亮。” “我一直想去,还没机会。” “什么时候去看看,听说景色可美了……” “丫头,你想干啥?”林院长把脑袋凑过来。 “等会你就知道了。” “各位想一想,如果你厌倦了城市的喧嚣,渴望宁静的生活,不妨来新区安家。这里有美丽宜人的自然景观,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劳累一天的你回到家里,给自己泡一壶好茶,听一首喜欢的音乐,平淡的日子也能活色生香。打开窗户,清风拂面而来,美景尽收眼底,想一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生活很苦,为了父母,为了儿女,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再颠簸的生活也要出彩,新区楼盘是你的城堡,周围美景是你家花园,花园看腻了,也可以出去走走,两个生态公园蜿蜒绵亘,不同的地域差异在同一个地方展现。春夏秋冬四季交替,你无需担心,只要你不离不弃,美景自然不会负你。春季草长莺飞,春色满园,桃红柳绿,繁花似锦;夏季枝繁叶茂,繁花似锦,每一丝风儿都是凉爽的,绿油油的荷叶铺满了池塘;秋季橙黄橘绿,桂子飘香……很奇怪,他们不但没走,人数反而增加了,我说的口干涩燥,他们却兴趣盎然。 “你说的很美,我都想买了。”一位戴眼镜中年女人说。 “那里风景没得说,你没说谎,不但风景秀丽,景色宜人还……” “不一个意思吗?”有人打趣。 “好是很好,房价也不贵,就是有点远。”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说,他明显已经动心了。 “哪里远了,从市区到知雨路开车不过十来分钟,路特别好,红绿灯也少。” “对,房子挺好的,环境也好,孩子上学不太方便。” “方便,全省最大的私立学校就在那里,你们真应该去看看。”我说。 “应玫瑰双语学校,从小学到高中,整齐明亮的教学楼,超大的操场,师资队伍都是从各省市挑选最优秀的老师,五种外语可挑选,三分之一的外籍老师…… “你为什么费心费力卖房子,介绍学校,给你多少好处?”站在第一排的宝妈对我有很大敌意。 “他们都是我朋友,为朋友出力不要回报。我在新区买了四个商铺,我是开饭店的,我希望我的饭店能给周边学校,工厂以及小区业主们带来便利,让忙碌一天的你们可以吃口热饭。新鲜的食材,简单的烹饪方法,干净卫生物美价廉是我们的宗旨,希望大家捧场。” “我心动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没想到最先动心的竟然是那位宝妈。 “现在肯定没有,明天去看看,也许还能捡个漏呢!”一旁的络腮胡子说。 “我们也买吧!”大叔对身边的阿姨说。 “我喜欢安静,我们买个小套的,六七十平方,够住就行。” “可以,明天去看。”阿姨点点头,“姑娘,我们都喜欢吃面食,你有吗?”等笑声停下来,我说,“当然有。” “馒头,花卷、韭菜盒子、大饼、油条、葱油饼、酱香饼、饺子、汤圆、面条,只要你能叫出名字,应有尽有 。每周六给大家改善伙食,几种馅料的饺子,从买肉剁馅调味到包好一条龙,可以带回家自己煮,也可以煮好了带回家,主打就是两个字——方便。” “我也买,就为了方便。” “明天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我先打电话给老公,让他取钱。”一位打扮很妖娆的美女说。 “孩子,我们也想买,能买到吗?”一对老夫妻手拉手,忐忑不安地看着我。 “我……”我忽然语塞,不知道还有没有 。 “有,能买到。”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群人涌进来。 “有房子,现场出售。”一位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用袖子擦了擦汗,呵呵笑道,“欧阳小姐,我没来晚吧?” “闫市长,这个丫头不靠谱,怎么您也不靠谱,这里是医院,省人民医院,不是售楼部。”林院长哭笑不得。 “不,她太好了,如果售楼部小姐都向她这样敬业,房子何愁卖不出去。” “韩哲也不会倒在售楼部,这么拼的人我怎么没遇到。”他看了一眼大厅里的空间,大手一挥,一张长方形桌子抬进来,海报,模型等一应俱全。 “林院长,我拜托你一件事。”我拉了拉他衣袖,他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说!” “能否让厨房推迟下班,他们还没吃饭呢!”我话音未落,就收到大家感激的目光。 “已经打电话了,延迟两小时下班,你们不要着急,什么时候都有吃的。” “你们卖房子吧!”他推了推眼镜,仿佛有话要对我说。 “我请您吃饭。”我小声说,他很高兴,像个孩子一样。 “一言为定哟!”一把年纪的人了,竟然要跟我勾手指。 “幼不幼稚?”我笑,但还是跟他勾了。 “闫市长,卖房子可有我提成?”我大声问。 “必须有,你放心,严格按照售楼部的标准。”他乐呵呵笑着说,转过身来看我,“目前大厅里买房子的户主都记在你名下,再来者不算。” “您最好别忘了,否则我会提刀去您家串门的。”我说,他爽朗地笑了。 “闫市长,晓雨不是说说而已, 她真能做到。”郑逸轩在后面添油加醋。 “她曾经把一个明晃晃的菜刀扔在韩哲酒桌上,我们都可以作证。” “对的,我也在。”林稻嘉先生说,我撸起袖子,拉着杨梓挤出去。 “老郑,你最好别惹我。”郑逸轩笑着往后退。 “晓雨,我一直以为你很柔弱,没想到——你是扮猪吃老虎呀!”我一愣,旋即笑着说:“我今天热糊涂了,听不懂你说的话。” “杨梓,你懂吗?”杨梓使劲摇头。 “不懂。”郑逸轩神色一凛,仿佛被雷劈中一般,眉目间流露出狠厉之色。 “晓雨,你去看韩哲吗?”他纠结了一会,想从我脸上找寻答案。 “不去,我太累了。”趁他毫无防备,我将纸条塞进他手中。 “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他握紧拳头,冲我挥了挥手。 正文 第91章 医院趣事(1) “欧阳小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见李凯和沈丞拎着东西过来,我欣喜迎上去。 “闫市长,您吩咐就行。” “我想用“暖阁”当噱头,给购房者更大的福利。” “可以,凡在新区买房的业主,您给盖一个章……”忽然想到什么,我拉着百合杨梓往里挤。 “在总店消费满一千元打九折,两千元以上八点八折,饮料免费,可以吧?”我问。 “力度不大呀!”有人小声嘀咕。 “可以了,我的饭店货真价实,不像某些酒店,盘子大菜少,还弄些稀奇古怪的菜品,不好看也不好吃。” “九折不少了,我去暖阁吃过饭,十几人满桌菜还不到一千块钱。”络腮胡子男人说。 “多谢!”我向他拱了拱手。 “还不止呢,其子女去“应玫瑰双语学校”就读,可以优先录取,并享受一定的助学优惠。”我边说边看百合,她搂着我一顿狂亲,杨梓也不甘示弱,我向李凯求救。 “看什么看,我亲她了,你敢吗?”百合问,李凯笑着摇头。 “晓雨,你怎么不带我玩。”郑逸轩朗声问。 “工厂怎么带?”我问。 “怎么没法带,新区业主不需要生活,不需要钱吗?” “我优先给他们提供就业机会,五险一金都安排上,难道不香吗?” “太好了,我家孩子难题也解决了。”准备买房的人又多了一份力量。 “欧阳,我们也想加入,带我们一起玩吧!”林稻嘉先生说,这时有很多人附和。 “好的,老郑你统计一下,学校排第一大家没意见吧?” “没有,学校应该排第一,毕竟是教书育人的地方。” “前几名按规模排,后面按字母顺序排,暖阁垫底。” “拟好广告词都交给沈丞,由他来打印。” “我明天早晨八点就要,可以吗?”闫市长问。 “可以,我晚上把样品发给你,需要修改的地方您标注一下。”沈丞说。 “到底是韩哲培养出来的孩子,就是踏实。” “这样你吃亏了,我们不能这样做?” “对呀!” “欧阳小姐格局大,不愧是做大事的人……”随着一声更比一声强的马屁,我自嘲一笑。 “你们想多了,我攒底,攒底懂吗?”一阵阵笑声仿佛要把楼顶掀开。 “欧阳小姐,听说你和韩市长是大学同学,是过命的交情吗?”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问,无疑给热成一锅粥的大厅里浇了几盆冰水。喧嚣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拭目以待。 “我们不过命的,列位有谁想刺杀他请提前通知我一声,我躲远点。” “不需要严刑拷打,我主动交代。”气氛一如既往的冷,我讪讪一笑。 “阿姨你没事少看言情剧,哪有过命的交情。人都是自私的,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你们忙。”我拉着百合和杨梓挤出来,此时大厅里人满为患,全是来看房子的人。 “丫头,就这样走了?”我好不容易挤出来,就听到林院长略显失落的声音。 “不然呢,您请我吃饭?”我问,他长叹一声。 “你想活活把我气死。”我偷笑,拉着她们拐回来。 “知道了,来抱一下。”霎时一片哗然,笑声如待割的小麦,一浪高过一浪。 “我们加个微信,有时间和您聊一聊国家大事。” “你还喜欢国家大事呢!”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揶揄道 。 “喜欢,您可别瞧不起我,开饭店之前我还是省师大老师。” “百合,抱一下。”我笑着说。 “这个小老头特别玻璃心。”百合很听话拥抱了他。 “姑娘,你结婚了吗?”他仰脸看百合。 “没呢!”百合说。 “至少婚后不会被家暴,她真能提着刀为你拼命。”林院长打趣道。 “我相信。”百合笑着看我。 “我儿媳妇娶回家就当菩萨供着,慕容珂敢欺负她不用欧阳提刀来,我自己打。”慕容珂父亲声如洪钟。 “男女混合双打,打到你满意为止。”慕容珂母亲笑着说 。 “哎呦!不得了,你是慕容家儿媳妇 ,这小子我从小看到大,很善良。” “该你了。”我挑眉,杨梓上前拥抱他。 “你结婚了吗?”林院长老生常谈。 “结了,儿子都三岁了。” “你老公欺负你吗?” “他不敢,姐姐能一瓢把他拍死。”杨梓咬牙切齿说道。 “我遭你多大的恨,能说出这样的话。”沈丞在外面搭腔,我眼睛都挤抽筋了,他竟不自知。 “打几十遍电话你都不接,你想干什么?”杨梓揪住他耳朵往外拖。 “疼……轻点……你听我狡辩,呸!解释。”沈丞求饶。 “需要你的时候你隐身了,你知道我和姐姐……” “杨梓,松手。他挺忙的,原谅这一次吧!” “对,对,下不为例!”沈丞歪着脑袋看她,杨梓松手,讪讪笑道,“我很温柔的。” “见识了。”林院长说罢看向我。 “随我。”我说,一阵哄笑声我们告辞。 “我们一辆车吧,挤挤更暖和。”百合说。 “好,只要你不嫌热。” “医生买房有优惠吗?” “欧阳小姐,你送佛送到西嘛!”我们已经走出了大厅,又退回来。 “当然有。”我说。 “所有优惠都一样,省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及所有员工不但享受所有老板给的福利,还能额外享受到市政府给的福利。” “对吧,闫市长。”闫市长忙的不可开交,抬头擦汗。 “那是自然,毕竟借贵宝地一用。”他说完有些失神,李凯拉住我的手,也有些疑惑。 “不用看闫市长,政府没有这一项花费,他也不能自掏腰包,毕竟是清廉的好官,你们不忍心让他卖房子吧?” “我们不需要额外的优惠。”年轻男医生说。 “我儿子下周三结婚,酒席定在“暖阁”。”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说。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我笑着推了推李凯。 “还愣着干什么,拿笔记下来。” “多谢!”几人抬着方桌凳子过来,纸和笔一应俱全。 “不用感谢,林院长吩咐了,我们哪敢懈怠。”一位主任医师说。 “这样,短期内想在“暖阁”办酒席的来这边登记……” “我可以吗?”一位拖地的保洁阿姨问。 “下周我闺女结婚,在“暖阁”定多有面子。” “当然可以,阿姨您第一个。”我把她手里拖把靠在墙上,拉她过来坐下。 “阿姨,酒席有六种价位,我先简单给你说一下……”李凯态度温和。 “不用,我要最贵的,也没有多少亲戚。我们辛苦都是为了孩子,给她一个隆重的婚礼,让她记得以后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有娘家支持。” “可怜天下父母心呀!”我擦了擦眼角的泪。 “阿姨,最贵的一桌5880,您能接受吗?”大厅里忽然安静了,所有目光聚焦在这里。 “可以。”她斩钉截铁道。 “好,阿姨是个爽快人。”我低头看李凯。 “你记一下,我们送婚礼,户内户外,中式西式都可挑选。”此时掌声响起,阿姨激动的热泪盈眶。 “我也选5880,三十桌,送不?”刚才买小户型的那对老夫妻问。 “送,现在订酒席的都送。”我笑着说。 “我也定,九月初九我儿子结婚,连亲家在一起大慨五六十桌。”人没到声音先到了,一对夫妻挤进来。 “我们来拿药的,没想到既买了房又定了酒席 。”男人话音刚落,笑声如潮水般涌来。 “送,先登记一下,前一周你们过来选菜,选婚宴。”李凯乐的合不拢嘴,百合有些失落。 “杨梓,你记一下“应玫瑰双语学校”的报名人数,今天也优惠。” “你们不要闲着,都掏出手机,给亲戚朋友都打一遍,有提成。”百合笑着推我,再一看大厅,几乎所有人都掏手机打电话。 “丫头,你不但在医院卖房子,还做生意,你真是天才。”林院长忍不了,手指点着我脑袋。 “我给你准备一个办公室,你干脆来这办公吧!” “有工资吗?有工资我就来。”我说,他挽起袖子。 “差不多得了。”我依旧嬉皮笑脸,他失笑一声,大喊道,“她无法无天,有人管吗?” “管她的人还在医院里躺着。”郑逸轩大声说。 “请问,小学学费有多少?” 正文 第92 章 医院趣事(2) “请问,小学一年级学费是多少?”她又问一句,我把百合的手掐破了,她才大叫一声跳起来。 “一学期八千八,一年一万五千八。包含所有的费用,书本费,报刊费,伙食费,校服等等。” “也就是说,我不用再支付任何费用。” “是的,如果老师额外收费,哪怕是一毛钱,你找到我,我一定退回所有的学费,并且让老师道歉。” “还不错的,市区的私立学校一年两万多,还有各种费用。我打电话告诉朋友,她也为孩子选学校弄得焦头烂额。” “姐,我饿了。”杨梓趴在桌上看我。 “你去吧!”我坐下来。 “学校伙食怎样?”她打完电话回来问。 “食堂外包给“暖阁”了,你放心,绝对健康营养。”我用力把笔磕桌子上,抬头望她。 “我怎么不知道?”她嘻嘻一笑,“不交给你还能交给谁,关乎到孩子的健康,我哪敢马虎。”我撸起袖子,她竟然跑了。 “多大人,还一惊一乍的。”李凯哑然失笑。 “那是你没挨过媳妇打,不知道她有多厉害?”她振聋发聩的声音仿佛想引起某些人关注 。 “胡说,我很淑女的。” “淑女?”她笑的很癫狂。 “林院长,她淑女吗?”林院长摆了摆手。 “你看,林院长都说你不是淑女。”她话音刚落,又招来一阵笑声。 “女士,你要预定吗?” “放心女士,你可以怀疑我人品,但不要怀疑我对食品的忠贞。” “面对美食,我们是认真的。” “可我听说“暖阁”开业没几天,就有食物中毒事件。” “我被人算计了,你相信吗?”我蓦然一笑,意味深长瞥了李凯一眼。 “没关系,明天我去派出所调回资料,发到网上。” “不用这么麻烦。”林稻嘉先生走过来。 “下毒的是我妹妹,人也是她找的,可她毕竟年轻,涉世未深,事情办的不严谨。” “林先生的话也不严谨,您希望她成功吗?”林稻嘉哈哈大笑。 “她花痴,以我的身份担保,可以吗?” “我报名。”她说,我开始登记,等杨梓吃饱了回来,一张A4纸已经写满了。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来,大厅里挤的水泄不通,很多网红博主也来凑热闹,林院长叹口气,让不打算买房子的医生回去工作。 “我们回去吧,这里毕竟是医院。”李凯偷偷瞥我一眼,脸竟然红了。 “家里做了排骨宴,红烧排骨,粉蒸排骨 ……” “等一会,你们吃饱了不考虑我吗?” “我还饿着呢?”百合调整了坐姿,亲自上阵。 “糖醋排骨,排骨莲藕汤,还有……” “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我说我饿了,你还在这里絮叨,诚心不想让我吃饭是吧?” “真不知道你哪点好,让这个女人念念不忘?”李凯气的脸发白,郑宇轩笑出声猪叫声。 “不怕不讲理,就怕胡搅蛮缠。”老郑蹑手蹑脚过来,我本想顺手拉个壮丁,我们好去吃饭 。 李凯将一沓纸对齐了放在公文包里,百合一张张翻阅着,有些意犹未尽。 “李凯,你拉着老郑去和林院长打个招呼,今天我做的有些过分了,道个歉。” “沈丞,你把纸条给闫市长,如果他表现的很积极,你留下来和他谈谈;如果他虚情假意打哈哈,你什么都不要说。” “知道了。”他接过纸条看了看。 “很合理。” “我们不过是生意人,僭越了。今天所有反常行为,事出有因。”沈丞走后,我们把桌子放回去。 “爸妈又催了,饭菜从中午热到晚上。”李凯有些无奈。 “喝水吗?”我问,并慢慢转动瓶子。 “不……喝。”他拉长了音,仔细确认后恨意滔天。 “你俩喝吗?”百合和杨梓纷纷摇头。 “我们去车里等他吧!”车里很闷,一整天的热量全留在车里,即使这样,杨梓也睡的很香。 “我恐婚,怎么办?”百合在手机上打几个字,给我看。 “我当初也恐婚,至少你喜欢慕容珂。” “李凯喜欢你,慕容珂不喜欢我。”她在后面发了一个很窘的表情包。 “不重要,那么好的基因,生两个孩子再说。”她眼睛堪比铜铃,双手掐住我脖子。 “爱情可以培养,你不松手后果很严重。” “我害怕,害怕和我想的不一样,害怕最终连朋友都不是,朋友还能畅所欲言。” “他很善良,也很单纯,你真心对他好,他是知道的。” “他有过一次情殇,为此浪迹天涯,后来在成都遇到了我,对我一见钟情,你先别动手,我想表达是——他并不长情。” “在大厅里,他没有及时制止他父母,脸上也没流露出排斥的表情,说明这段婚姻他是认可的。”打完字,我把手机给她看,只有百分之十电量。她掏出充电宝帮我插上,脸上露出狡黠地笑。 “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能长久吗?”我凑上去看,不想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困意也许能传染,我也困了。 “我们先走,沈丞打车回去。”李凯瞥了瞥我,把副驾驶上墨镜放收纳袋里。 “还是等他一会,杨梓睡着了,谁抱?” “吃糖。”她撕开糖纸塞进我嘴里。 “你吃吗?”百合把糖递给李凯,李凯摇摇头。 “忘忧果,好名字。”终于推开她的手,我大口呼吸着。 “给我一颗。”李凯瞥头。 “你确定?”百合一脸坏笑。 “嗯!” “给你,不要吐,不要吐。”她满怀期待,李凯云淡风轻。 “好吃吗?”百合有些失望。 “还行。”李凯答。 “我这里还有,都给你。”她把包里东西都倒出来,自言自语道,“没有了。” “下次给你。”说罢又把东西胡乱塞进包里。 “这样可不行,你要改改了。”我说,她一怔,旋即笑着说问:“改什么?” “邋里邋遢,你婆婆是很仔细的人,以后由你好受的。”沈丞来了,他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下来,很自然拿起那瓶水,拧开盖子,喝了几口,发现我们都在看他。 “没事,喝吧!”我说,他转动着瓶子,终于看见我写的字。 “太垃圾,不喝了。”车子启动,凉爽了许多,百合百无聊赖,又开始打字。 “看嘛?”她推我一下,我抬了抬眼皮,抱着杨梓接着睡。 “你不看我念出来了。”她把手机塞进我手里。 “我比他大五岁,下不去口。”我笑,在下面写道,“你比他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嘛!” “我和你一般大,九一年。” “不重要,韩哲给你改了,九三年。”打完字我雀跃十足看向她。 “为什么?”她抢过去。 “这样你和慕容珂更配。”她长吐一口气,把窗户开到底。 “真是肝兄肝弟呀!忒好了!”我点头,忍不住笑了。 “到家了,你把杨梓叫醒。”李凯转头看她。 “我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杨梓见装不下去了,坐起来揉着眼睛。 “我竟然睡着了。”说完还不忘给我一个甜甜的微笑。 “欢迎回家!” 正文 第93章 排骨宴 “欢迎回家!”公公婆婆守在门口,一句欢迎回家让我泪目。 “爸妈辛苦了。” “不辛苦,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太热了。” “好。”我伸手拉住百合。 “妈,酒店开业前让百合住在这里,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很不安全。” “百合房间收拾好了,在佳佳旁边的客房,有点小,先委屈住下来,我再收拾。“ “不用了阿姨,挺好的,谢谢您!”百合拥抱她,婆婆泪眼婆娑。 “好了,让她们先回去休息,这一天也够累了。”公公陪着笑,小心翼翼把婆婆带走。 “妈妈,爸爸给你买了很多衣服,还有睡衣,放在柜子里。”佳佳拿来几盒纯牛奶,每人一盒,把插好吸管的递给我。 “佳佳你偏心,为什么不帮我插。”百合将我的牛奶夺走,几口喝完。 “我还要。”佳佳摇摇头,又给她一盒,并插上吸管。 “百合姨你什么时候结婚,你快点结婚吧!” “为什么?”百合抢住了,我笑着给她捶背。 “你最好不要问。”我拉她上楼。 “我没有衣服,啥也没有。”她挣脱我的手。 “我有。”她秒乖,到楼上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扒着栏杆问,“为什么?”楼下画面忽然静止。 “你和郝歌阿姨都不结婚,我以后会很累的,同时照顾三个妈。”百合笑了,一口奶全喷出来,她笑着笑着开始抽泣,坐在地上哭的那叫一个惨。 “我说我会很累,又没说不管你,你哭什么?大不了我以后开一家养老院,你们都住进去,我来照顾。” “佳佳,你百合姨没有家人了,她如果不结婚你必须给她养老,既是责任也是义务。”佳佳仰头看我,眼里噙满了泪。 “我知道,没想推脱。” “我只希望她能遇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像我爸爸爱你一样,像沈丞哥哥对杨梓姐姐那样,像……” “好了,不要说了,我嫁,我嫁行了吧!” “百合阿姨,我姨夫是谁?”我发觉佳佳这个孩子能一本正经把人气死,果然,百合入坑了。 “你姨夫,我怎么知道你姨夫是谁?”楼下怪异的画面让她瞬间了悟。 “臭丫头,你竟敢算计我。”她撸起袖子下楼,我没拦着,隔岸观火。 “百合姨你要想清楚,到那天拔不拔管我说了算。”佳佳说完就往屋里跑。 “真的。”她目光呆滞。 “如果你是孤家寡人,就是真的。”她边上楼边骂,无数句臭丫头后自己先笑了。 “佳佳刚才说管我是吧?”她将凌乱的头发掖在耳后,很疲惫地靠在楼梯栏杆上,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她会管你,但你也要幸福。”婆婆说。 “丫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委屈不要忍着,说出来就好了。”公公不说还好,一说她又哭了。 “我很羡慕沈丞和杨梓,有您二老疼……” “你如果不嫌弃,下楼认个爹。”李凯实在受不了她的矫情,大笔一挥,从此百合有了家。 “李凯,你当真?”她往楼下跑,半路还跑丢了鞋子。 “慢一点,这孩子……”婆婆心疼的擦着眼泪。 “爸爸妈妈,请受我一拜。”场面太感人,我看不得这个。 “我该怎么称呼?”她仿佛谋划了许久,果然,我看见李凯眼皮跳了跳,“我比你大,叫哥,沈丞比你小,是弟弟,欧阳和杨梓你们还和过去一样,各论各的。” “吃不吃饭了,上来洗澡。”我嚷嚷着。 “佳佳你也来。”佳佳很快上楼,百合还在纠结叫我嫂子还是姐,好像哪一种她都吃亏。 期盼一天的排骨宴终于开始,公公婆婆却一脸愁容,我不明所以,李凯把纯净水瓶子拿起来,放在他们面前。 “没关系,都过去了。”我说,婆婆低头流泪。 “多吃点,不够锅里还有。”公公又端上来一盆排骨汤。 “够了,爸妈你们也吃。”糖醋排骨酸甜可口,粉蒸排骨回味无穷,排骨冬瓜莲藕汤软烂入味。 “妈,你手艺越来越精进了,特别是粉蒸排骨,当年舅舅的手艺都不如你。”婆婆抬头看我,眼圈红红的。 “我的厨艺都是当年死皮赖脸跟你舅舅学的。他喜欢喝酒,我经常把你爸爸带去陪他喝,他喝醉了,桌上也菜吃完了,于是他指导我做,他一步步教,我一点点学,回家后记在本子上,时间久了笔记本存了一柜子。” “笔记本还在吗?”我忽然抓住她的手。 “在,我一直留着,搬几次家都没舍得扔 。” “妈,吃过饭你拿给我看看,很有用。”她听说有用,加快了吃饭速度。 笔记看了,碗刷了,桌子收拾了,地扫了,我拿着抹布在客厅里晃悠,实在找不到事情。李凯一句话也不说,跟在我后面,抢我的活,比我干的还快。所有人都消失了,各回各屋,我埋怨他们不地道。 “你不累吗?” “你先上楼,我去买点东西。”他径直走了门,很匆忙的样子。我回到卧室,熟悉的味道像一缕微光照进我心里,不知不觉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去,四肢百骸渐渐消散,只留一缕神识强撑着。门咔的一声被推开,我抓紧了被角装睡。 “起来喝一杯,我知道你没睡。”他来到床边,手放在我额头上,又落在脸颊上抚摸着,手很凉,很柔软,这种感觉梦里有过,我无法拒绝 。 “买了你最爱吃的麻辣小龙虾,还有鸡翅……”他的手开始往下走,我吓得坐起来。 “喝就喝,我还怕你吗?” 正文 第 94章 肝兄肝弟 “这么巧。”我将拟好的菜单交给厨师长,见他们一同进来。 “在门口遇到,有什么吃的,饿了。”韩哲很疲惫地坐在后厨门口长方形条凳上,低头抓着头发 ,李凯则伫立在窗前。 “想吃什么?”我问,到后厨拿一根新鲜的黄瓜掰成两半,分别递给他们。 “我想吃面,扁豆焖面,看着就好吃。”韩哲啃着黄瓜,无精打采道。 “太油腻了,不适合你们。换一种香菇青菜面,有新鲜的鱼丸要不要?” “要。”他俩同时说。面条是现压的鸡蛋面,微黄,带着淡淡香味。油汪汪的香菇,碧绿的小青菜,再加上弹性十足,鲜香味美的手打鱼丸,端上桌二人直勾勾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韩哲,你要减肥了,这样很快就能吃成200斤的胖子,有损你帅哥形象。”他默不作声呼哧呼哧吃着面,一大汤盆面几口只剩下汤了。 “忘了,还有菜,你们慢点吃。”韩哲放下筷子,一脸期待,李凯则笑着摇头,继续吃面。 “又是猪肝,我见猪肝头就疼。”他把所有怒火发在李凯身上,趁李凯倒茶的功夫,往他碗里加醋,李凯喜欢吃醋,他见不起作用,又踹翻李凯的凳子。 “一盘猪肝,一盘牛肉,都是……不对,你刚才说什么?”我看见踢翻的凳子,故意问道。 “我刚才说了吗?”他想端牛肉,对上我的眼睛,讪讪笑着把猪肝端走,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你做的猪肝,简直绝了。” “多吃点,牛肉给你准备了,带回家吃。” “鱼丸还有吗?”他凑上来问,嬉皮笑脸的样子哪有市长风度。 “有,你早点回家陪陪阿姨。”他眼里的愧疚,被氤氲的雾气覆盖,雾气消散后,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韩哲,学校董事之位还空着,趁现在还能脱身,你下来吧!” “三十多岁,你也该成个家了,你想一想阿姨……”他放下筷子,趴在桌上。李凯示意我不要说了,他轻轻拍着韩哲肩膀,明媚而温暖的眸子水光潋滟 “有事跟你们说,露姐快生了,孕产期就在这两天,我答应了要照顾她月子,不能食言。” “去吧,我给你订机票。”李凯用筷子连夹了两片牛肉,自言自语道。 “这牛肉不错,有劲道。”他还想伸筷发现盘子被韩哲端走了。 “太小家子气,多着呢!”李凯冲我眨了眨眼,趁韩哲不注意 ,成功将盘子抢过来。 “幼稚!”韩哲索信扔掉筷子,用他骨骼分明如鸡爪一般的手指,将盘中仅有的几片牛肉捏着放进嘴里,大口嚼着,眼角荡出一抹讥讽的笑。 “你看,我没说错吧!”李凯笑着站起来。 “晓雨,薛阿姨死了,死在养老院里,死相极惨。我刚参加完她的葬礼,心里很堵,曾经那么骄傲的女人,竟然是这个下场。她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么好一张牌,打的稀碎。你舅舅是多么善良可爱的人,她嫁过来该有多幸福,可偏偏她看不见。如果当初她没有辜负你舅舅,即使你舅舅不在了,你也会照顾她,给她一个幸福的晚年……不会落的如此下场,孤独,绝望,凄惨 。” “她嫁给李老,据说是真爱,她宁愿死也要和他在一起,灵魂伴侣……”我打断他到话,既不关心,也为舅舅不值。 “李老走三年了,和你舅舅一样的癌症。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真他妈过瘾!”他惨笑一声。 “不过临死前她还做了一件好事,在学术上公开承认我父亲的成就,并且登报道歉。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办理她的后事,让她体面离开这个世界。”韩哲说罢把一封信递给我。 “什么?”我问。 “她写的忏悔书,有几次她想给你打电话,向你求助,可理智还是战胜了无耻。” “你不看看吗?”他似乎还很期待。 “不了,等有时间烧给舅舅看,并把她的惨状说给他听,他爱惨了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你俩不用这样看我,我从来都不是善良的人。” “还有你,吃这么多面肯定不正常,有时间去检查一下……”他倏地站起来,“怎么不正常了,我一米八几小伙,一盆面条就是正常的饭量,我早晨就吃俩鸡蛋,一直忙到现在,两顿饭合在一起多吗?”李凯捂着嘴笑,想把他摁下来,他倔强地直起腰。 “我说过很多遍,我只捐出左肝的三分之一,无基础肝病。何况肝细胞有强大再生和修复能力,半年内可恢复正常大小和功能。” “我能活到九十九,我妈都不担心,你担心啥。” “我怕有一天,我还在,你们都走了……”忽然很想哭。 “李凯不是肝癌,他没有癌细胞,所以不存在癌细胞扩散。他的病医生也解释不清楚,如果不是误诊,在上海耽搁这么久,根本不需要肝移植。” “你们都骗我,我上网搜索了,换了健康的肝脏……”下面的话我不敢说,韩哲气呼呼拿起衣服就走。 “菜,菜不要了。”我喊,他拐回来。 “你走了,我怎么吃饭?”他掂了掂布包的重量,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我让妈来,专门给你们做饭,你们最好饭点来,她老人家可不惯着你们。” “知道了。”看他走远,我拉住李凯的手。 “机票我定了,学校和后厨也安排好了,我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把脸转向窗外,清水无波的眸子里漾出一抹鲜艳的红色 。 “如果我只有十年时间,韩哲还没结婚,或者离异,我希望你嫁给他。”我攥紧拳头,真想给他一下,又舍不得。那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像无数只鬼爪伸向我,鲜血淋漓却不能反击。 “凭什么?他一个堂堂市长会要我这个二手女人,我没有这么大魅力。”说罢气的往前走,上电梯,到客房,推着行李箱喊一声老刘,送我去飞机场。 “好嘞!”老刘乐呵呵应着。 “你们又怎么啦?”韩哲没走,扶额叉腰叹气。 “你问他。” “你又惹她了,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韩哲一边大声说,一边给李凯使眼色。 “老板,可以走了吗?”老刘将我行李放进后备箱里,一脸虔诚地问。 “你可以走了,钥匙给我。”李凯从他手里拿走钥匙,绕到副驾驶打开门,很绅士很细致。 “你惹她干嘛?” “还不得哄着,给自己找事做,我看你就是闲的……”韩哲在后面喋喋不休,李凯瞥一眼窗外,嘴角弯了弯。 “听说你给柯院长打电话了?” “打了。” “他怎么说?”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在手背上摩挲着 。 “他说上帝为你开了一扇窗,只要经常复查,不影响寿命。” “林院长怎么说?”绿灯亮了,我甩开他的手。 “他说死神睡着了,饶了你一命。只要经常复查,不影响寿命。” “那你还担心什么,两个最具权威的老院长都说我没事,没事,一点事都没有,能活到九十九,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焦虑?” “假如上帝把窗户关上,假如死神醒了呢?假如……”我用力按压着胸口,哭着说。 “没这个可能,我舍不得你,更不会把你交给韩哲。” “韩哲是君子,所以我能容忍他在你身边晃悠。你们相恋三年,仍是完璧之身,所以……”他邪魅一笑,我胸上捏了一把。 “我应该感谢他,把这么好的女人留给我。”我气的打颤。 “撇下你,我舍不得。”我盯着他的手,他呵呵一笑放在方向盘上。 “听老莫说,有一个帅小伙追求你,我心都碎了。再后来又听他说,这个男孩才27岁,富二代,单纯可爱,我把心完整放进肚子里。” “你是颜控,但从来都不喜欢单纯可爱的男人。韩哲少年老成,一副忧心忡忡为国为民的样子,他那里单纯了。” “我自从穿了闭裆裤就是一个土匪,十恶不赦,干尽了坏事,院里哪个孩子没让我揍过,除了你。” “哪里单纯了。”说完得意洋洋瞥我一眼,手不安分放在我腿上。 “我差一点就嫁给阮经理了,你怎么看?”我扳回一局,得意。 “那个老匹夫,从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不过我也不用担心,韩哲这关你过不去。” “把韩哲推出来,你真无耻。” “好了,不说这个话题了,我想你该怎么办?”我把他的手挪开。 “三年不见都不想,分别这几天……忍忍吧!” “忍不了,过几天不忙了飞过去看你。” “不行。” “好,我最听媳妇话了,亲一下。” “你答应我,我不贪心,只要你五十年。”他笑了,“大姐,我今年三十五,再过五十年就能寿终正寝。”我在他腿上狠狠掐着,他波澜不惊。 “我没开玩笑。”我说,他终于吃痛了。 “好,我答应你,五十年不离不弃,五十年相依相伴。” “我们拉勾。”我伸出手,他一脸嫌弃,但还是翘起小拇指,契约成立。 “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你也是孕妇,不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知道了。” 正文 第95 章 喜得贵子 飞机落地已是晚上十点,候机大厅里灯火通明。 “欧阳女士,我在这里。”杨经理举着牌子跑过来。 “露姐怎样了?” “已经推进产房,她想顺产,可胎儿太大,有些困难。” “为什么不剖腹产,她疯了,老莫也疯了吗?” “小心头……老莫不敢说,他一说露姐就闹,一闹肚子都疼,肚子一疼老莫就心慌,六神无主。” “露姐就是唐僧,给老莫上了紧箍咒……” “到了,我送你过去。”电梯口很拥挤,我们爬到三楼,从楼梯出来就看到老莫在产房门口转圈圈,焦急万分的样子。 “老莫,露姐还不愿剖腹产吗?”他听到我的声音,涕泪交加。 “她最听你的话,你去说。”我先安抚好他,然后找到妇产科主任,想进去陪护,被应允了。 “姐,我来了。”我趴在她耳边,她已经没有力气,飘渺地扫了我一眼,嘴角虚弱地扯出一抹笑。 “姐,剖腹产吧!” “老莫在外面磕头,你听听这声音,你忍心吗?”她哭了,拼尽全力点头。 “露姐乖,我去找医生。”她抓住我的手,“刀疤会不会很难看?” “当然不会,那是母爱的光芒,更是你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门票。”医生护士都哭了。 “还愣着干什么,让家属签字呀!”医生跺脚吼道,护士慌忙跑出去,我听到老莫急促的喘息声。 “疼吗?”露姐抓住我的手,我俯下身,贴在她耳边说:“不疼,你累了,好好睡一觉,醒来时就看见孩子了。” “真的?”她松一口气,欣喜望着我。 “当然是真的,我一直都在,不要怕 。” “不怕。”她慢慢阖上眼睛,胎儿太大,脐带绕颈两周,医生说晚半小时母子一个都保不了,我瘫坐在椅子上。 “好了,母子平安。” “男孩女孩?”我问,伸手想要抱他。 “男孩,八斤六两。”护士长把孩子抱给我看,然后出去报喜,医护人员都走了,我趴在露姐耳边,“姐,男孩,八斤六两。”门被撞开,老莫疯疯癫癫跑进来,脸上呈现出悲喜交加的泪。 “老莫,露姐如此爱美的女人,为了你,浑身插满了管子,还有尿袋,她用半条命换来的孩子……” “我懂,以后一定会加倍爱她。” “你先陪她一会。”我在门口长椅上坐下,给李凯他们群发了消息,很快接收到他们的祝福。我慢慢翻阅着,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在一条条祝福老莫和露姐喜提贵子的短信中,有一条特别突兀,“老婆,我想你了,恨不得飞到你身边……后面还有一大段煽情的话。我笑着回:我不想你,好好在K市呆着,不要乱跑。他发了一个很失望的表情包,并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回头看…… 我真的回头了,真的看见他了,他还穿那件T恤,我怀疑自己幻视,可灯影里走来的他那么真实。 “是不是感动坏了。”他坐下来搂着我,我气的跳起来。 “你疯了,过来干什么?”他笑的妩媚而癫狂。 “我说我舍不得你,又不能不让你来,所以……” “所以你和我坐同一架飞机?” “当然不是,你那趟班次没票了……”这时露姐被推出来,她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床单上还有一大摊血迹。 “老莫,你不要这样,露姐没事的。”我上前安慰,老莫挥挥手,跌跌撞撞跟着往前走,紧紧握住露姐的手。 “你,你怎么来了?”他瞥见李凯,吓得脸色惨白,眼皮颤了几下。 “我跟着欧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产床推进病房,我把李凯推回去。 “老莫,你在这里也起不到作用,跟李凯回去吧!” “八点过来换我,露姐也差不多醒了。放心,大人孩子都交给我,你不休息好,以后怎么照顾她们,来日方长。” “多谢,我六点到。”老莫说。 “拜托,现在凌晨一点了……走吧,走吧!” “欧阳阿姨,谢谢你!”第二天老莫早早就来了,把云朵也带来。 “不用谢!”我抚摸着她的小脸,她往我身边靠了靠,把脸放在我掌心里。 “欧阳阿姨,我以后一定会对弟弟好的,拿我的命护着他。”我一惊,看向老莫,他连忙摆手 。 “我没说过,你露姐更没有。孩子,你听谁说的?” “佳佳姐,她说妈妈怀孕了,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她都会疼的,哪怕付出生命也愿意。”我把云朵抱在怀里,心疼到无法呼吸。 “云朵,你的生命同样尊贵。”她点点头,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知道,爸爸妈妈爱我,我也爱他们,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如果真遇到危险,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取我的家人,我心甘情愿 。” “傻孩子,千万不要有这种念头。你还小,要好好读书,当你有一定的知识储备填充自己的大脑时,你就明白,危险是无处不在的,危险也可以轻松化解,你用智慧保护他们胜过用生命。”云朵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露姐早就醒了,哭的稀里哗啦。 “宝贝,爸爸和妈妈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你和弟弟……”他们一家三口你侬我侬,情谊绵长,我悄悄退出来。 “累了吧!” “我接你回去。”李凯站在门口,我拉他坐下来,把佳佳对云朵说的话都告诉他,他流泪了。 “我们对佳佳太亏欠了。”我说,拿出手机和她视频,拉着李凯秀恩爱,佳佳很开心,还叫来了爷爷奶奶。 “佳佳,在爸爸妈妈心里,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喜欢妈妈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妈妈把他生下来,和你有个伴。如果你不喜欢,妈妈就不生,我们有你就够了,知道吗?”她哭了,扑进奶奶怀里。李凯握住我的手,我们就这样安静地等着,看着。 “妈妈,我想要弟弟。”她擦了擦眼泪。 “如果是妹妹呢?”我笑着问。 正文 第96章 推心置腹 “欧阳,你怀孕了。”老莫和李凯走后,露姐拉着我的手,她现在还不能坐起来,也不能吃饭,因为还没有排气,我每隔一小会,帮她润一下嘴唇。 “是,快四周了。”我放平凳子,把头埋在被子里,尽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我一直看好你和韩哲,可老莫觉得李凯好,他说我不懂李凯的好就是我四十岁还找不到幸福的原因。” “我是不懂,青梅竹马的爱不香吗?”我笑了。 “姐,如果有一个骑着白马的王子向你奔来,他很帅,迎着朝阳,策马扬鞭,鲜衣怒马少年时……” “你会抛下老莫奔赴他吗?” “不会,我看不见更长久的未来。”她说,我把切的很薄的黄瓜片放在她嘴唇上,她投来感激一瞥。 “对,我也看不见更长久的未来。我爱过他,爱的撕心裂肺,爱的卑微到尘埃里,我用我年轻的生命来爱他,我用燃烧的热情来爱他,可他给我的伤害是覆灭性的,我经不起第二次覆灭。” “李凯不一样,我是他的唯一,他不可能接受除我以外的感情。所以我不会抛下一个爱我的男人,去追求未知的幸福。”露姐眼中闪过的失望,让我很无措。 “如果我们在一起,会毁了所有的家庭,让公公婆婆老无所依,让李凯痛心疾首,让佳佳眼里无光,我不忍心这样。” “我不爱韩哲,早已不爱。” “不爱了……”露姐气若游丝地重复着这句话。 “姐,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与爱无关,为了彼此都会奋不顾身。他给李凯捐肝,我们也拼了命保护他,这样的友谊好过在一起相互折磨。” “他爱惨了你,不会伤害你。”她脱口而出,或许还残存一丝希望。我笑着取下她嘴唇上的黄瓜片,又贴了一片新的。 “姐,你口渴了一定要告诉我,可以喝一点。” “你回答我?”她很固执,我决定抽丝剥茧让她信服。 “韩哲骨子里很自私,他只爱自己,还有他引以为傲的仕途,然后才是他的母亲。他自尊心极强,如果娶了我会让他颜面尽失,他的骄傲也被踩在脚底,这些都让努力打拼多年的他难以承受。他不会负我,可这样的婚姻……” “明白了。”露姐轻叹一声,我知她心之所想,却不敢猜她事之所向。 “我选了成都最贵的月子中心,最优秀的营养师和月嫂,你不用担心。” “姐,你还是生气了。”忽然鼻子有些酸涩。 “你陪我几天,等我在月子中心住下来就回去吧!” “姐, 你撵我走?”我很落寞,她捂住胸口猛咳几声,“不是,我心疼你,李凯身体还没恢复,这么大的工作量你们如何应付?”我把脸贴过去,蹭了蹭她的手。 “好,我听姐姐的。”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再也没提韩哲。 李凯来医院看望露姐,买了一束鲜花。他要走了,杨经理开车送他去机场,我也要去,他不允许。 “我送你去机场,然后坐杨经理车回“彩虹”,一举两得。” “欧阳,你答应我的,这辈子我们都不为彼此送行。”他眸色黯淡,抬头还是那样的深情。 “好!听你的。”他走了,我不敢看他的背影,不知道哪一次是永别。 回到K市,一切步入正轨。我的故事讲完了,回首一路走来的磕磕绊绊,我很惭愧。我缺席了他最需要我的三年时光,如果世上有后悔药,我一定买来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把三年来的点点滴滴说给他听,我说我一直在等他,等他说一句对不起,我必回一句没关系,可我没等到。 “对不起!”他贴在我耳边说。 “没关系。”我背过身抹眼泪,他搂住我的腰,往他怀里拽着,我假意挣扎。 “有一次在成都街头吃火锅,你把脸贴在玻璃窗上,我看的真真切切。” “对,后来我跑了,躲在广告牌后面。我看见你追出来,看见你哭了,那天下着雨,你没有雨伞,就这样在大街上淋着走着喊着,我很心疼,很真想冲过去抱住你,可我不敢。” “你到底怕什么?” “怕我嫌弃你,还是怕我抛弃你?”我枕着他胳膊,身体蜷缩在他怀里。 “你不会抛下我,这个自信我一直都有。” “那为什么?”我转过身,轻吻他的喉结,他喘息声忽然加重,翻身将我压在身底。 “小心你的肝。”我咯咯笑道。 “我好着呢!你不要焦虑。” “我们好好说话,你不要再搞小动作。”他有些不甘心,把我搂的更紧了。 “你住在“彩虹”,我大概看过你,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佳佳拿手机乱拍,我看到闪过的人影,佳佳说是小姐姐,她和小姐姐打招呼呢?我当时想,住这么久也没发现对面有人,哪来的小姐姐?后来一直想问露姐,有事耽搁了。” “我向老莫表明了身份,他给我安排的住处,是唯一可以偷窥到你的房间,并且贴心送上你的起居时间……譬如你上夜班,会在阳台睡到自然醒,我早早起床,下楼吃过早饭,然后站在阳台上看你。” “能看见吗?”我问。 “当然能,我有一个神器,你几时睡觉,几时喝水,都看得清。” “我不想问了,你自己招供吧!”我很喜欢他的喉结,忍了一会还是吻上去,他把睡衣扣子解开,让我趴在他身上。 “当然有,那一对卖花小夫妻……” “原来是这样,我也很奇怪,无论多晚下班,他们都在,而且我总能选到自己喜欢的鲜花。” “你有心了。” “你有没有想问的,给你一次机会。” “过期不候。”我挑衅道。 “没有,早些睡吧,”他大抵是困了,翻身搂着我。 “明天饺子宴够你忙了,近万人,你也想的出……”我依偎在他怀里,感受他胸口的起伏,触手可及的温度及明目张胆的偏爱是他给我的承诺,我不该怀疑。 “睡吧!”他梦呓般的呢喃。 “好!” 正文 第97 章 饺子宴 每周五,孩子们可以自由选择午餐,偌大的一面墙,写着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饺子”。有一笔一划,中规中矩;也有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更有歪歪扭扭如蛆虫爬行…… “姐,明天中午还吃饺子,这是我拍的视频,你看一看……”沈丞没说完,我手机被李凯抢了去。 “都是惯的,下个月取消。”他把火气发在沈丞身上。 “哥,快放寒假了,让孩子们高高兴兴回家过年。”沈丞很委屈。 “你姐怀着孕,上千斤馅料 ,你想把她累死。”沈丞快哭了,我婆婆接过手机,笑着安慰道:“不怕,我和你爸也去,前段时间因为门店装修,挪不出时间帮她。以后每到周五,孩子们喜欢吃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一定要善待这些孩子,家长把他们放在学校,信任我们,我们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沈丞,还有最重要的,我们要行善积德,不能亏欠孩子。孩子们吃的开心,我们就开心,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就是我们收获的福报,为了你哥,我相信一句话……”婆婆抽噎着,我瞥了一眼李凯,将她拥在怀里。 “好了,一切如常。”李凯脸上挂不住,撂下这句话走了。 “一切如常?”看着他的方向,我笑着问。 “去休息吧!明天会很忙的。”婆婆扭捏一笑,去厨房准备晚饭。 “你过来坐好。”进入卧室,李凯正襟危坐,一脸寒霜。 “你生气了,这次带过去几个厨师,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不是这个原因,我最近一直在给孩子取名字,翻了几本字典,都没有合适的。” “然后呢?”我问。 “想和你探讨一下。”他笑的意味深长,手轻轻抚摸我隆起的肚子,蹲下把耳朵贴上去。 “高中部秋季只招收高一新生,一共13个班,加上老师不到800人;初中部每年级大约有十个班,不到两千人;重点是小学,不能想,一想头就疼。”我抚摸着他的头发,碎碎念道 。 “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他阴阳怪气地说。 “对,你如今看不上的也是过去梦寐以求的,知足吧!” “毕竟不少挣?”他讪讪笑了,握住我的手。 “下楼吃饭。”楼下依旧没有沈丞的身影,公公婆婆杨梓还有两个孩子,很温馨的一家人。 “今天晚餐很简单,红豆稀饭,还有花卷。”婆婆给我们盛饭,喝了一口粥,我忽然被涌上心头的酸涩冲晕了。 “怎么啦?”婆婆问。 “臭小子,你是不是欺负她了?”公公婆婆同时揍李凯,他也不反驳。 “爸,妈,他没欺负我。就是……忽然很感慨,舅舅离开十年了,原以为我的人生注定了孤独,幸好有你们。”我落下泪来。 “你舅舅如果还在,一定很欣慰。”公公说,婆婆怕我难过,将话题转移,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我安静吃饭。 “一会陪我去学校,消消食。”我抬头看李凯,他应了一声,头埋得更低了。 “姐,我也去,顺便给他们带吃的。”杨梓说。 “我记得冰箱里还有牛肉,放些土豆胡萝卜炖上。”婆婆放下咬了一口的花卷往厨房走去。 上午十点半,第一波学生排队进入食堂。八口大锅同时煮饺子,四种口味,每人自带饭盒。 “猪肉芹菜熟了,每人五个。”煮饺子阿姨大声吆喝,圆滚滚的饺子用笊篱捞出放进电饭锅里,薄薄的饺子皮能看见里面翠绿的芹菜,学生们伸长了脖子,你推我攘往前走,没一人插队。 “韭菜鸡蛋饺子熟了,每人五个。”另一个阿姨掀开锅盖,大声吆喝着。 “三鲜馅饺子熟了,每人五个。” “牛肉胡萝卜饺子熟了,大家量力而行,不要浪费。”打餐队伍整齐有序,每个孩子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微笑。桌上有四碟小菜,一个辣椒油壶,一个醋壶。没有喧嚣,没有打闹,每人都专注品尝美食。 “报告,01桌要十个猪肉青菜,八个韭菜。” “报告,02桌要八个牛肉,八个三鲜。” “报告,03桌也要 。” “要什么?”小红问,同学们都笑了,那个男孩羞红了脸,无措地抓着头发。 “这个孩子我见过,开学时又瘦又黑,印象很深刻。”我对包饺子的阿姨说。 “我长个了,现在不矮了,也不黑。”他站起来 。 “他高了十三厘米,班里长的最快的就是他。”一位戴眼镜男同学说。 “你长高了吗?”我问。 “我才长高五厘米,开学时站在后排,现在……”他推了推镜框,有些腼腆。 “看来,我们还需要继续努力。”我大声说,同学们放下筷子鼓掌,有老师站出来发言,满满的溢美之词。小红忙着给每桌送饺子,还不忘和学生们逗笑打趣,我越来越喜欢她了。 十一点,孩子迅速离开座位,把剩下的饺子塞进嘴里,拿着饭盒,心满意足。进来的同学向他们打听哪一种饺子好吃,他们热情发言,各抒己见,直到打成一团。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一个阿姨推着垃圾车,把桌上台布四个角包起来,扔进垃圾桶。一个阿姨负责擦桌子,另一个阿姨铺桌布,最后两个人合作摆放小菜,所有的程序再来一遍,看孩子们吃的开心,我们也很开心。 学生们忽然起身,毕恭毕敬站好,我有些好奇,直到看见韩哲。 “听说有饺子吃,我来蹭个饭。”他坐下来,眼巴巴瞅着刚加了一瓢冷水的大锅。 “一个月后,六店同开,你激动吗?” “有啥可激动的,低调点更好。”我说,他嗤笑一声,去后面洗手,看他的样子想包饺子。 “低调,你没有资格。饺子宴视频上了央视焦点访谈,你现在是省里重点保护对象。” “这么说我升级了?”我自嘲道。 “我跟你学。”他无法安置的双手,让我想起许多。 “可以,不过你包的你自己吃,我丢不起这个人。”两个阿姨忽然笑了,他不在意,很认真包了一个,太丑,馅料弄得到处都是。 “你教我?”他拖一个凳子坐在我对面。 “教不了。”这时饺子熟了,阿姨给他盛了一碗,他大口吃着,又要了一碟小菜。 “饺子好吃,小菜也好吃,我带些回家。”他边吃边说。 “行,我最近忙,郝歌和百合的婚礼你俩商量着办。” “哪有这么容易,郑逸轩父母是老古董,百合婚后不想和婆家住在一起。”他蹙了蹙眉,可丝毫不影响进餐速度。 “不过有一个人的婚礼很简单,可以先办。”他头也没抬, “譬如?”我看他。 “鄙人的 ,你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让我放弃仕途短期内不太可能,结婚嘛?”他抬眸,一抹笑意盎然。 “简单多了!” 正文 第 98章 暖阁窗外的阳光(1) 李凯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我很心疼,却无可奈何。 “我后悔了,不应该把沈丞交给百合,留下来当个总经理不香吗?”我躺在床上,懒洋洋看着他。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选好的外套扔在床上,绕到我身边,将我搂在怀里,温柔摩挲着我的脸。 “那时你没想复合,更没想有二胎, 你以为凭你的能力可以支撑你走完下半生,我这个丈夫可有可无。”他落寞的眼神恰巧撞入我抬起的眸子里,悻悻然一笑,手指轻刮我鼻子,渐渐加大了力度。 “疼,你对一个孕妇公报私仇,合适吗?”我嗔道,渐渐的有些恍惚,在他怀里寻得一处温暖接着睡。婆婆说双胞胎会吸取母亲身上更多的营养,所以我要好好休息,多吃多睡孩子才健康。 画面忽然切换,在“暖阁”门口,舅舅穿着他最喜欢的衣服,领口和袖口绣有两只鸭子凫水图,我觉得好笑,他却视若珍宝。那是他白月光薛阿姨的处女作,为了这幅上不了台面的作品,她专门请教绣娘,并刺破了几根手指,那时他们情比金坚,如胶似漆,也是舅舅最幸福的时光。 “丫头,这是鸳鸯,鸳鸯戏水你听过吗?”身为哈弗大学地理学博士的他一遍遍耐心对我讲解鸭子和鸳鸯的区别,我当然知道,单纯不喜欢薛薛姨而已,还有她绣的鸭子。 “丫头,愣着干什么?”一晃神,我长大了,穿一条碎花长裙,在“暖阁”门口张望。我看见了韩哲,他穿着干净挺括,依然帅的惊天地泣鬼神。他迎着光向我走来,只可惜我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即使在梦里,我也确定他从未爱过我。李凯忽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满手是油,摆弄着他的新摩托。 “你的新摩托?”我问,他低头打气,没理我。我收紧裙摆蹲下去,此时韩哲也到了,他安静的站在我身后。我心潮跌宕,至少在梦里关爱一下李凯吧!我带着一丝窃喜,一丝自嘲,一丝戏谑接着问:“看起来很棒,可以带我吗?”他忽然停下,看了一眼韩哲。 “我还没坐过摩托车,一定很刺激。”我忽然握住他的手,嫣然一笑,把手上的油渍抹在他牛仔裤上,他神色一凛,迅速把气门芯塞进去,挺直了身子。 “可以,上来吧!”我看见他眼里的光,还有嘴角淡淡的笑,这是喜欢一个人应有的样子。 画面一转,他带着我风驰电掣,在十字路口与一辆大巴车相撞,他身上多处受伤,鲜血染红了地面,我却安然无恙。 “去吧,到那边等我,我没事……”耳边响起他说的话,我哭着坐在马路牙子上。 “丫头,看清了吗?”舅舅几乎把脸贴上来,我一惊,倏地拉住他胳膊,“救救李凯!”舅舅笑了,他的笑容及身体如水蒸气一样消失了,我六神无主,忽听天空中传来他的声音。 “放心吧,丫头,他没事……”我大声呼喊,直到哑了嗓子。一睁眼我又回到“暖阁”,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我推门进来,满地狼藉,狼藉就狼藉吧!我躺到床上,把床头柜上仅有的一瓶啤酒灌进肚子里,浑浑噩噩睡下。 “舅,你刚才去哪了?”我问,他不理我,拉着我就走。 “舅,我光着脚呢!” “能不能让我穿上鞋子……”他依旧不理我,我仿佛飘在空中。 “到了。”他拉着我落下。 “就是这里。”他自言自语,一个很漂亮的花园洋房,圆拱形木门,墙上爬满了五颜六色的蔷薇,还有鲜艳的藤本月季,我想摘下一朵,被他打开。 “现在是冬季,哪来的花?”我诧异,还想争辩却被他拽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弯弯曲曲的葡萄架,葡萄架两侧有木质长椅,我拉着舅舅坐下来,阳光透过斑驳的葡萄叶落在我们身上,我伸出手掌,捕捉到一缕阳光,那么轻盈,那么美好!拱门右侧有一个八角亭 ,亭里有两个石桌,一张石桌上有人下棋,还有围观的看客;另一张石桌倒满了蒜头,婆婆把蒜头一颗颗掰开,放进脚边的篮子里。都是模糊的影像,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丫头,陪我走走……”舅舅拉住我的手,我忽然哭了,哭的惨烈无比。我知道这是梦,整整十年他终于来到我的梦里,我握紧他的手,仔细端详他和蔼的面容,如果可以重来一世,我一定要治好他的病,什么爱情呀!通通闪开,通通不值一提。 我看见自己坐在秋千上,很长很漂亮的秋千架,上面缠绕着蔷薇和玫瑰,虽然是假的,却美的让我泪目。我坐在一头,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轻轻拍打着,一个摇篮挂在另一头,用很粗的布条固定在秋千架上,秋千摇啊摇,我困意袭来,朦胧之中仿佛听到佳佳的声音…… “佳佳,妈妈在这。”我向她走去,她欣喜跑来,我们之间有一个很梦幻的屏障,她站在那头,我站在这头 ,她的眼泪喷涌而出,迅速打湿了衣襟。双手在空中乱舞着,仿佛寻找打开结界的方法。舅舅笑了,很满意地看着佳佳。空气里尘土飞扬,公公正在锄地,他用锄头将松软的土地上挖出一条条沟壑,婆婆将大蒜根部朝下埋进土里,轻轻踩平。 “舅舅,我很幸福。”我抱住他。 “丫头,我要走了……”他仔细端详着我,“放心吧,舅舅,我很幸福。”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无语凝噎。忽然感觉他身体渐渐透明,如一缕清风飘在上空。 “丫头,你看见那扇窗户吗?”我点点头,“那就是暖阁,暖阁窗外的阳光,很美!” 暖阁窗外的阳光! 很美! 从梦里醒来,我反复咀嚼这句话,不禁泪流满面。按照梦中的方位来到新区一处很偏僻的地方,站在圆形拱门前,看见墙外湿润的土壤里插着很多枝条,颤抖地推开门,一束光照在我脸上,院里忙碌的身影忽然停歇。 “孩子,你怎么来了?” 正文 第99章 暖阁窗外的阳光(2) “孩子,你怎么来了?”公公正在锄地,婆婆蹲在地上,将掰开的蒜瓣一粒粒埋进挖好的沟里,用脚踩实。 “醒了无聊,来这边看看。”刚要蹲下帮忙,被婆婆的尖叫声吓得连连后退。 “孩子,你千万别吓唬我们,到这个月份,不可蹲下,万万不可……”她一边擦汗,一边碎碎念道,小心翼翼将我扶到秋千架旁。公公扔下锄头往屋里跑,顺他的方向看过去,一个二层小楼坐落在院子的西北角,很别致,很古朴。门前有几处形状各异的低矮木栅栏,翻好的新土在阳光下闪烁着的点点光芒,每一处风景都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何止是惊喜! “李凯说你喜欢蔷薇,喏,院里攀附在篱笆上的都是蔷薇花,他专门从南方买来的枝条,明年开春满园春色,别提有多美丽了!”婆婆泪眼婆娑,我拉着她迈过一条蜿蜒的小溪,仿佛有东西哽在喉咙里……。 “是不是很熟悉,这条小溪就是环绕新城区那条河流的微缩版,约八十公分左右深,百分百参照原图建造的……”公公抱一床棉被,满面红光看向我。 “现在是冬季,等春天来了,小溪里还要养锦鲤,养金鱼,秋天还有荷花,别提多美了!” “这么说……”我忽然抓住公公手腕,察觉不妥,赶紧松开。 “这么说上面还要建十八座桥,我最喜欢那座汉白玉桥。” “有 你往那边看。”顺着公公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葡萄架下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泥板。 “八十公分,会不会太浅?”我沉吟一会问。 “不浅了,高处有一米多,等桥建好了,必须弄围栏。”他很快到秋千架旁,把棉被铺好,示意我可以坐在上面,我眼眶泛红,“去吧!爸爸特意为你做的,那边也有一个秋千,他怕你抢不过她们。” “她们?” “都有谁?”我明知故问,婆婆笑着牵着我的手,“当然是你的好姐妹,郝歌,百合,还有杨梓。” “我差点忘了,还有韩哲女朋友,现在是新媳妇,她来过两次,也很喜欢。”婆婆说完默默打量着我,我莞尔一笑。 “她满意就好。”坐在秋千上,摩挲着木质扶手,我感慨万千。 “欧阳,早饭吃了吗?”婆婆挨着我坐下。 “没,我现在还不饿。” “说什么胡话,现在几点了,中午饭都该吃了……这个李凯,太过分了。”她气的站起来,我仰脸看她,“我忘了吃,主要当时还不饿。” “我去饭店给你端一碗面来,很方便的。”她说罢就要走,我拉住她。 “饭店?” “当然了,你看见这个窗户吗?” “窗户外面就是暖阁。”我心忽然一颤。 “妈,我自己去。” “好,不过你要小心点。”出了门往里面望去,公公婆婆忙碌的身影若隐若现,一瞬间,泪水盈满了眼眶。想到薄情寡义的父母,我蓦然一笑,今生有他们相伴何其荣幸! 没走几步,一个古色古香的酒店赫然出现在我面前,黑色牌匾上两枚金色大字熠熠生辉。 舅舅,你看到了吗? 舅舅,您还满意! “对不起女士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站在吧台前,正好看见我进门。 “酒店还没开业,我们没办法为您服务。”她态度还算诚恳。 “给我煮一碗面。”我想逗逗她,继续往里走。 “你没听见吗?”她很快没了耐心,我对女孩的态度很不喜,还想试探一下,忽听到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 “老……老板……欧阳老板……果然是你?”一位清瘦男子冒冒失失跑出来,我敲着脑袋打量。 “是我呀!韩学生,你忘了吗?”他双手不自然地绞着衣角。 “韩大哥,好久不见!”我扶着桌子坐下来,“你瘦了,能熬过半年,也不简单。”他腼腆地笑了,依旧没有说话。 “我找阮经理算账,你跟他这么久,一点都没变!”他慌了,脸瞬间煞白如纸,嘴已然残废,双手不停挥动着。 “你这么怕他,不至于吧?”我笑着打趣,他端起桌上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这才捋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阮经理面狠心善,他教了我很多,这些知识书本上可没有。” “那当然,你才去那会,他一天给我打十几遍电话,骂的我毫无毫无招架之力。我当时想,实在不行就让你回来,没有把柄在他手里,看我怎样骂回去,我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他笑了,眉宇中有几分韩哲的影子。 “后来我又送去几个人,很奇怪,他再也没有骂过你。你回来之前,他专门给我打来电话,言语中还有几分不舍。人都是这样,相处久了,彼此真心相待,一定能记住对方的好。” “是,半年多我受益匪浅。” “那就好,你有多大本事都使出来,不要怕惹祸,有我和李凯给你兜着,我们兜不住,还有韩哲,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错误,都可以接受。”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看他用力表现的松弛,我猜想,此时他心里一定焦躁不安吧!今天是韩哲大喜的日子,我莫名有些哀伤。 “对了,厨师长是谁?”我问。 “姐,我在这半天了。”小黑笑眯眯从我身后闪现。 “我还想问呢!好好干不要给我丢脸。”我转脸看他,他龇牙一笑,用力捶打着肩膀。 “放心,姐。” “遇到处理不了的事情及时向韩经理汇报,不要自作主张。咱们开门做生意,总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无论心里多窝火,都不要表现出来,解决问题更重要。” “知道了,姐。” “我……我不好意思说。”他挠了挠头发。 “韩大哥,你去忙吧!”韩学生支吾一会,“欧阳老板,你不去吗?” “你实在不用这样客气,叫我欧阳就行了。”我递去抽纸盒,他讪讪笑着抽取一张。 “我这个样子,就不去凑热闹了。”我低头看自己隆起的肚子。 “好吧!”他扭捏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说,“欧阳,我过去了。”我笑着回应,“这样才对嘛!”看他欢欢喜喜跑出去,我对小黑说:“快给我煮一碗面,我饿了。” “什么面?”小黑的表情很应景。 “随便,不过有好吃的多放一些。”他跑的比兔子还快。 正文 第100 章 暖阁窗外的阳光(3) “妈,我太撑了……”我摇摇晃晃进来,摸着肚子无助地看向婆婆,如今吃饱了就困,恨不得就地躺下,想到这儿忽然笑了。 “你吃了多少?要少食多餐,万万不可撑着。”婆婆过来牵住我的手,好不容易走到秋千旁,我寻思要一个枕头,愣神的功夫见秋千已经撑开,铺平的褥子上放着一个全新枕头,还有一床厚厚棉被。 “被子都是新的,酒店多余的被褥我拿过来用,等房子装修好了就能住进去。”我脱掉鞋子躺上去,婆婆给我盖好被子。 “妈,我这样很失礼,您想骂就骂几句,我听着就是 。” “傻孩子,你为了给李家开枝散叶,遭了多少罪,我心疼还来不及呢!” “想当初暖阁开业,你像一只初生的牛犊,浑身充满了力量,喝几十杯酒还能炒菜,再看看现在……” “如果不是为了李凯,你何须遭此罪。”她反复着同一句话,轻轻晃动秋千,我昏昏欲睡。 “妈,我记得当初只买了门面房,这个院子……” “为了美观,为了新城区的总体规划,韩哲大笔一挥,擅自为我们做主,李凯一直拒绝……后来韩哲请林稻嘉先生和他的老同学郑宇轩当说客,并亲自绘图,李凯不好驳了大家面子。” “我很喜欢。”我强撑着困意说。 “原本计划好了,等明年开春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自己找来了,这样也好,我通知李凯了,若不是太忙,这会已经到家了。” “如今暖阁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靠他,我啥也做不了,不给他添乱是我仅能为他做的……” “你这孩子,让我说什么好!”婆婆为我掖好被角。 “能娶到你是李凯的福气,是我们全家的福气 。当年他就是一个地痞无赖,派出所的常客,娶你之后竟然变好了,乖的很。前几天我遇到老片区所长,他还问起呢?” “舅舅眼光很好,这些年我过得很幸福,昨夜梦到舅舅,他……” “他说什么?”我撑起眼皮看了看婆婆,她曾是舅舅的小迷妹,非常崇拜他。 “他说李凯身体无恙,我们家也会越来越好……” “真的?”婆婆用力抓住我手腕,我疼的皱眉,“当然是真的。” “你让孩子睡吧!看她困成什么样了。”公公终于发声,我微笑着入梦,可再也寻不到舅舅。 …… “晓雨,你可真能睡,我等了你好久?”迷迷糊糊中,似听到百合抱怨的声音。 “百合姨,不要打扰我妈妈,她肚子里有两个宝宝,需要好好休息。”佳佳话中带有几分自豪。 “哎!我最羡慕你妈了,有这么好的女儿……” “百合阿姨你也喜欢女儿,我向流星雨许愿,希望你将来有一个女宝宝,我有一个妹妹……”我实在听不下去,咳了几声。 “妈你醒了,吃喜糖吗?” “我专门为你带来的。”佳佳拎起闪闪发光的袋子,在我上方晃了晃,剥去糖纸硬塞到我嘴里,一旁百合笑的花枝乱颤。 “扶我起来。”我对她说。 “遵命!”她替我穿上拖鞋,手指在我浮肿的脚面上摁了几下,接着撸起我的裤腿,拇指用力压下去,双眸通红看着我。 “疼吗?” “不疼,想到即将出生的两个小生命,这点疼算啥呢!”佳佳听闻放下糖果袋也蹲下去加入摁脚二人组。 “佳佳,我渴了……”我拉起她,话音未落,佳佳已跑到大门口。 “阮经理来了,李哥和他商量六店同开事宜,老郑和慕容珂也在,现在……”她失笑一声。 “现在怎么样?”我打量着她不合时宜的笑。 “郝歌恐婚,老郑家里催得紧,她抑郁了,两天没吃饭。受她影响,我也抑郁了,我不想和慕容珂一大家人住在一起,所以……”她支支吾吾,面带倦容。 “所以你借郝歌的势,也推迟婚期。”我让百合靠在我怀里,像哄孩子一样。 “你的想法对慕容珂说了吗?” “嗯!他也没办法,他父系家族势力太强大,一个伯父在外地,三个叔叔两个姑姑,两个姑姑直接住在他家,出嫁几十年,赶也赶不走。” “即使强势如他的母亲,也无可奈何。”她抚摸肚子的神态让我怀疑,盯了几秒,依然不动声色。 “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还有别的吗?”她目光一滞。 “我害怕,怕怀孕,怕生孩子,怕教育不好孩子。” “既然这样,你干脆别结婚了,将来我的孩子还能继承你的家业,把你和姑姑奋斗一生的事业发扬光大,也不枉……” “我同意。”这个二货竟然不假思索,我气的想骂娘。 “你同意把学校传给我的孩子,我相信你。可你舍得慕容珂吗?这样优秀的男人,全K市找不出第二个吧?我费劲心思给你找的男人,你一点都不喜欢吗?”她低头抠着手指,眼泪啪嗒往下落。 “我害怕……”我用力抱着她,“你怕什么?露姐四十岁还生了儿子,现在能满地爬了,如今他们夫妻举案齐眉,一双儿女承欢膝下,和和美美一家人,你难道不羡慕?” “羡慕。”她的手冰凉刺骨,我把被子披在她身上。 “你舍不得慕容珂,却不想为他生儿育女,你觉得现实吗?你公公婆婆能允许吗?将来你们夫妻所有的产业,包括学校都落在慕容珂大伯和叔叔孩子的手里,还有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不比你看的宫斗剧差,毕竟这么大的产业,谁不眼红?” “他们痴心妄想。”百合咬牙切齿道 。 “我宁愿给佳佳。”我握着她的手,“傻妹妹,这些由不得你。” “等你有了身孕,我会说服你婆婆,把你接过来照顾。” “真的吗?”她眼泪汪汪盯着我。 “当然,抛开我们的友情,你还是李凯的妹子。你既然认了我公公婆婆当父母,认李凯当兄长,我们一定会照顾你。这段时间我委托陈德铭律师调查慕容珂那些叔叔和姑姑们,不查不知道,他们简直不配为人。慕容珂真是命大,头顶有佛主保佑,才能活到现在。他还是孩童时,他们竭尽全力将他引向一条不归路,带他去澳门赌博,带他去酒吧泡妞,带他去香港逛红灯区,去泰国看人妖,赌球,吸毒,你也许不相信,这些都是他亲叔叔……”我捂住胸口,“当陈律师告诉我时,我很心疼,都是血浓于水,至亲的家人,为何要这样?” “现在好了,你双手送上姑姑奋斗一生的事业,他们更得意了。” “他们妄想!”百合气的站起来。 “慕容珂二叔家有两个儿子,都在国外学金融。他三叔家的女儿,原本学美容美发,现在摇身一变学起了教育管理,都在为接盘你们的事业做准备。” “我该怎么办?”她依偎在我怀里。 “你听我的吗?我可以帮你趟出一条道。” “听。” “听。”两个声音重叠,我吓了一跳,见慕容珂黑着脸从秋千后走过来。 “你来多久?”我问。 “佳佳出去时我恰巧进来。”我和百合对望,她裹紧被子低头抽泣。 “哭什么?总有解决的方法,先听欧阳怎么说。”他俩同时看我。 “大布局要等韩哲回来,大家一起商量,还有陈律师。” “先让叔叔聘用陈律师为你们维权,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我去办。”慕容珂说。 “你们尽量不要回家,不要吃家里饭菜,现在工厂百废待兴,正是忙碌的时候。 ” “无论何时何地,百合你必须无条件护着你婆婆,一家人要团结一心。” “知道了。”他俩异口同声。 “妈妈,你喝水。”佳佳举起一个茶壶,人没到声音先到。我瞥了一眼佳佳的位置,加快了语速。 “你们将面临一场硬仗,面对一群禽兽不如的家人,首先要相互信任,不要听信谗言,伤了夫妻感情。” “如果做不到,所有的筹谋都是无用的。” “我们能,一定可以。”一轮明月下,慕容珂紧紧握住百合的手 。 “小黑叔叔让你过去,你答应了要教他炒菜,他急的要死。” “知道了。”我茶壶递给百合,她高高举起淋入口中,眼泪顺理成章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