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冬穗在迷糊中起身，略微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昨晚与其说是在和姨娘谈天，倒不如说是听她诉苦，这么些年，她将这个女儿当成了她受苦的真正原因似的，不停地往她身上倒苦楚。

    作为儿子的二哥哥，他享受着冬穗带来的一切利益，却听不见亲娘的一句抱怨，有些时候冬穗多说几句，被他不耐烦的顶了回来，她想再说，却得了一句你哥哥辛苦之类的话。

    更何况，有女儿知道自己的苦楚，柳姨娘哪里肯放过，现在虽说恩情不在她身上了，可到底还能去国公府，嘱咐了她要怎么才能给自己哥哥最大的利益，不能再让大哥儿抢了。

    冬穗知道没必要和她拗，毕竟这种思想很难转变，嘴上满口的应承了下来。

    从绣楼上下来，正从后头转进前院来，远远听见尖锐的声音，铁氏正领着两个小丫鬟，将冬穗要带的箱子打开了检查，早已替她做了决断，将东西减了大半。

    冬穗不知何意，明明昨日都是满心欢喜，今日又这般，不过她眼角一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的姊姊，冬荷正在厢房那边笑盈盈地盯着她。

    她明白了八九分，这是昨晚塞了些东西了，又说了好话了，冬老爷自然不知道她们干的蠢事，以为将自己妹妹强压一头是什么沾沾自喜的喜事！

    毕竟在冬老爷眼里，她们姊妹俩，无论谁出人头地都是他的女儿，至于为什么要换恩人，自然是想要妻子的嫁妆了。

    来来回回不过是利益的事，不过今日她们做的事，却是损人不利己。

    她站在耳房的廊子下冷眼瞧着铁氏指点江山，颐指气使的样子，还真以为她是哪家的太太了。

    “那个珠花......太俗气，这个簪子太寒酸......还有这个，啧啧......”踢了踢那箱子，“这样的就别带进国公府了......”

    她一边啧啧啧一边用两指嫌弃地夹起那件海棠红山茶花暗纹滚着银白鲛绡边的褙子，是她姨娘量着她的尺寸新做的，光那件褙子就值五两银子，铁氏却想夹着一个什么恶心的玩意儿，将东西轻巧一扔，衣裳飘落在外，沾了些灰。

    余光瞟见廊子下站着一个人，扭头望去却是冬穗，十几岁的小孩子，也不怕她听见。

    “二姑娘起得好早啊，我正为你把关呢，衣裳那些不必多带，到了府里，老太太会为你们量身做的，这样的料子到了京城不免惹人笑话。”

    冬穗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福了福身，笑眼水盈盈的，“请太太的安。”

    铁氏忙一把拉她起身，正好撞上了冬穗的目光，眼神清明，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心中不由得盘算起来。

    冬家攀国公府，送俩个女儿进京，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眼前的这个倒是个单纯的，不如现在将她拿捏一番，将来也能扯上是她调教的人，便顺手将那褙子捡了起来，骂起了丫鬟，“没眼力见的东西，怎么给二姑娘东西扔了......”

    便挽着她的胳膊，一路走下台阶，“我这也是为你好，有些东西戴出去，打了老太太的脸，让老太太厌了，可就坏事了。”

    冬穗在忖度她这句话有没有和冬荷说，面上却笑盈盈地接收着她的这话，软糯糯地道：“穗儿知道太太的意思，太太也是为着我找想，便由着太太挑选那些可以上京的就成。”

    这般好拿捏？铁氏心下不由得轻视了几分，这样的性情和身份也就只配给人做小，蠢过头了。

    李氏也早就起了，在厨房指挥着众人，铁氏只是淡淡地道不必太忙，心里暗道这里穷乡僻壤，好吃的估计也就昨日那些，想来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用了早膳铁氏便说着要走，李氏忙挽留，她却笑道：“多谢妹妹记挂，只是府里规矩严，如今又带着俩个姐儿，太过招眼了......若说这差事去啊，妹妹瞧着像是我得了多少好处，其实苦着呢！我自小跟着太太在府里长大，哪里受过这般舟车劳顿的苦？”

    话里话外都是冬家银钱没给到位，冬老爷一面笑嘻嘻的应着，一面朝妻子使眼色，打发妻子再去取些银钱来，铁氏早已转过头和身边的丫鬟说话去了。

    “昨夜难睡得紧，总感觉有虫子咬我，这地方实在......”

    “我倒是觉得好睡，嫂子是在家享惯了福的，乍一出来这京城的这些地方，不免不习惯。”

    见小丫鬟给俩头找补，冬老爷也连忙说了几个是字，见妻子已经拿了一个钱袋来，忙将银子给她奉上，“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铁氏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钱袋，鼓鼓囊囊，心虽动了，可面上不由得要有些做派，“冬老爷不必如此，我也不怕大人笑话，这些银钱到咱们手也不过寥寥，冬老爷还是留着吧！”

    “唉！娘子这说的什么话！这自然是单独给你的，还有一些是给底下的仆从和兄弟几个的，咱还有一车东西，孝敬给府里的几位爷。”

    铁氏一听，倒是个懂规矩的，笑了笑，“东西千里迢迢拉着去，只怕爷们也说我不懂体恤......再者，爷们什么东西没见过？大人还是自个留着吧！”

    冬老爷这么一听，他巴结几个公子哥的希望要落空，忙道：“是这话！娘子只管带去，至于东西......要是爷不要，那么娘子替我扔了或者散了，也算是为我消灾。”

    铁氏一拍手，“哎呦呦！怪不得您是青天大老爷，这般会说话，那成吧，我替老爷送去，只是爷们是见过好东西，不要可别怪我了.......”

    “怎会！怎会！”冬老爷笑得眼角炸开了花。

    铁氏将手一挥，“咱们该走了，都预备下了没有？”

    外面的仆从忙应声预备好了，她便往外一走，上了马车，紧接着四五个红洋漆大箱子便往后面的马车上搬，她一入座，便如老僧入定般。

    柳姨娘眼中含泪，站在廊子上看着女儿，却不敢哭出一丁点声音，使劲眨眨眼将泪忍了回去，冬穗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