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4章 天北皇朝的噩耗(七)
作品:《吾,生,即为帝神》 于她而言,梅谨禛既是祖父,又是良师。
她的武功由他教导,功法是祖父整理出来的心得,怕她修炼根基不稳,亲自上乌血森林抓玄兽,和她签订契约。
越过爹爹,越过哥哥,她一个女儿家,何德何能得到祖父的全身心信赖。
思及此,她的哭声更大。
后宫的人模模糊糊听见哭声,宁玉玟吩咐:“去查,看是哪里传来的哭声。”
“是。”
一众妃嫔听着,有的听见两个模糊的声响,有的没听见。
封容仔细听听,梅酒晸的哭声,她噌的站起来,“去看看猇狂在不在青鸾宫。”
宁玉玟脸色一变,紧张询问:“贵妃娘娘出事了?”
“不知。”要是放在平常,封容指定和她吵起来,但是现在,她一点不想吵架。
有人喜有人忧,朝政殿那里不下朝,她们的消息始终慢一步。
梅酒晸想着过往,哭的双眼红肿,她握住梅谨禛的手,“祖父——”
泣不成声的她只能喊出这两个字。
刘方吸鼻子,抬眼看天。
北堂宁望着折子出神。
梅酒晸想到旁边还有人,松开梅谨禛的手爬到中间的尸体那里,拉开白布,万箭穿心的窟窿眼灼目。
她伸手去摸,冰凉的身体扎手,甚至有些粗糙,一层皮坠着,血流干便是此般。
梅酒晸哆嗦嘴唇,牙齿打颤:“哥、哥哥。”
怕他听不见,她加大嗓音,“哥哥。”
明明嗓子干哑,伤心欲绝发不出声音,干涸难耐,密密麻麻的痒意如同蚁虫过境,她偏要喊起梅酒恭,“哥哥,起来。”
她把梅酒恭抱起来,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将头按在自己肩膀处,苍白的脸蹭他,下巴一侧时不时贴在梅酒恭额头,“哥哥,你别骗我。”
“说好的我喊你,你起来的呢。你撒谎,你撒谎啊!你怎么可以骗我?”
梅酒晸一边哭一边说,哪怕喉咙坏掉也要说,“你不能骗我。”
真的听不见梅酒恭的点点声音,梅酒晸哭喊,“哥哥——你个骗子,为什么骗我,答应我的做不到为什么说谎。”
她的嫡长兄,天北极其优秀的儿郎,和父辈的人齐名的郎君,安静的躺在她怀里。
从小到大,他说的话都能做到,没有一次食言。
她最相信他的话了,可他骗了她。
“哥哥——你知道,你不说谎,我最相信你,你好起来,我去和父亲母亲说,让你娶一直心悦的姑娘。
还记得你喜欢的把柄长枪吗?随着父亲死,长枪断裂,我帮你把他修好了,日后你还可以拿着它一起征战沙场。”
梅酒晸说的话令文武百官心酸,刚刚经历秋闺站在朝中的人心软,哭的稀里哗啦,一直用袖子抹泪。
“哥哥,你好起来,母亲交代你照顾我,你不能诓骗母亲,我受欺负了无人给我出头,母亲会骂你的。”
梅酒晸抚摸他的脸,满满的眷恋,他们一母同胞,感情自然深厚。
祖父教她修炼,父亲常年不在家,驰骋沙场,母亲身为武将家的女儿自然陪同,小时到长大的记忆中唯有她的嫡长兄日日陪着她。
她受欺负,她的嫡长兄打到别人家里为她出头,放眼整个皇朝,谁家的长兄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长兄如父,在梅酒恭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远比一个父亲要尽职尽责。
女儿家的裙裳首饰,长兄从未缺过她的,别人有的,她有,别人没有的,她没有。
她的长兄为了她,甚至推掉了三大书院的盛情邀请。
如今,好好的人静悄悄的待在她,叫她怎么不恨,她满腔的苦楚要和谁说,炸裂脑子的委屈要向谁诉苦。
嫡长兄啊!
长大后他们甚少见面,但是礼物不曾缺过。
梅酒晸一想,泪水好似小河,汨汨过身。
素衣沾湿,她毫不在乎,她愿用一双眼睛换取哥哥的性命,或是半分生息,只要他和自己说话。
哥哥,她呢喃,不过没有声音。
为首的丞相看着大殿中间孤零零的身影,身心不忍,从此以后,就她一个人了。
他叹息,以后对自己的孩子不那么严了,不然像梅酒晸一样,哭都没地哭去。
老兄弟真是心狠,留下一个孤女,让她如何活下去。
梅酒晸低声道:“你说你喜欢天坊司的冰甲,我给你准备了好多套,等你回来试试,好好夸夸我,但是你骗我。”
她抹泪,抱紧梅酒恭发现他是那么的轻,身下的骨头硌手。
“我不是给你送去了一套冰甲,你穿哪了?你说啊!”
“我告诉祖父,你欺负我。”
啊啊啊!!!梅酒晸无声嘶吼,祖父看不得哥哥欺负她,所以每次她去告状,哥哥都会被罚蹲一个时辰马步。
她每次给他送水,送吃的,他都是笑脸,半分不曾动怒。
“哥哥,祖父又该罚你蹲马步了。”
她再如何说亦改变不了梅酒恭死了的事实。
梅酒晸以为她的眼泪全留在了七年前,谁曾想她现在还能落下泪。
她单薄的身体晃动,伸手去揭最后一张白布,小侄子的残破的尸体暴露出来,肚子里塞满干草石头,小手攥成拳头。
梅酒晸眼泪流的更厉害,她放下梅酒恭,双手动用爬到梅盛华那里,“盛华,盛华。”
她喊着,轻柔的嗓音仿佛在家里。
梅盛华死了注定不会出声。
梅酒晸抱起他,扒拉出他肚子里的干草石头,轻声哄着他:“盛华不怕,姑姑在这,姑姑在呢。”
“姑姑带你回家,哥哥陪着你,你的父亲陪你一起回家,你高兴起来,你不是最想念父亲的吗?你不能生你父亲的气知道吗?”
梅酒晸捏捏他细嫩的手腕,“瞧我们盛华长的多好,像极了父亲,小小年纪就有了我们梅家的风骨。
你父亲写信告诉我说你是他最骄傲的孩子,比疼爱我还要疼爱你。”
“盛华,你听到了吗?听见了我和你说的什么吗?他说你聪颖过人,胆量过人,比小时候的我听话省事,比较好管,还说我从小就是个小霸王,他稍微欺负我,惹我不开心就会向祖父告状。”
“一个对妹妹百依百顺的兄长说话不算数,食言最后很重要很重要的话,你说他是不是很坏。
盛华,你应该记得,姑姑送你的长剑,你当时舞剑要我看,我说你长大以后舞的剑肯定无人能及。”
梅酒晸愣怔的看他空荡荡的肚子,血肉横飞,“盛华,不疼不疼。”
她一边唱童谣,换着梅家的战鼓调,一边絮絮叨叨的:“现在,姑姑想看你舞的剑,你给姑姑舞一段好不好?我想看看梅家的小儿郎成长何等地步了,是不是可以撑起梅家。”
梅盛华已经死了,不会说话,他的双眼紧紧闭着,嘴唇铁青,不知是服下毒药还是饿的。
梅酒晸抱着他,“盛华,你醒醒,看看姑姑,我们一起去向祖父告状,哥哥——你父亲他说话不算话,祖父会罚他蹲马步的,我们一起看你父亲挨罚好不好?”
啊啊啊!梅酒晸无声嘶吼,伤心欲绝的痛湮灭心扉,为何这么对待他们梅家。
还记得他的长兄来信说他有了孩子,按照祖的辈分取名盛华。
盛世之梅家,繁华若天北。
可是现在她这么认为了,应该是:胜天北半分,化天地之外。
“盛华,有姑姑陪你,你父亲可以陪你了,高不高兴?姑姑带你回家,好好陪着我们盛华。
算上今天,我第一次和你见面,有感亲切,你知道的,姑姑最疼你,现在轮到你哄哄姑姑,哪怕说的谎话,姑姑也愿意相信你。”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梅盛华空荡荡的肚子,里面的五脏六腑消失不见,“盛华,姑姑喊人给你把肚子合上,不然不好看。
我们盛华呀,是梅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小儿郎,姑姑以引为傲。”
每句每字全是痛,文武百官听的心生不忍,纷纷别过脸去,各有各的感慨,对梅家唏嘘不已。
梅酒晸心裂如焚,她恍惚的想,原本以为她可能撑起梅家门楣,但是现在梅家剩下她一个人,她怎么撑、如何撑?
双目赤红,眼泪渐渐变颜色,于文武百官眼流下血泪。
梅酒晸握着梅盛华的小手,轻声问道:“盛华,姑姑看你手里握的有东西,让姑姑看看是不是礼物。”
梅盛华右手握的紧,梅酒晸哆哆嗦嗦的敲着他纤细的手腕,缓慢的转过他的手,拿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带着虔诚的态度。
五指张开,里面一枚小玉佩,看着价格不菲。
梅酒晸哭的更凶,“盛华是个好孩子,临死不忘告诉姑姑凶手是谁。”
你放心,姑姑会替你报仇雪恨的。
她的哭泣声凄厉,宛如要把所有的憋屈哭出来。
北堂宁坐龙椅看着,心仿佛被抓住,颓丧的不成样子,他怔怔看着梅酒晸,心想:梅家的人全部死在战场。
人没了,梅家没了,与天祁的战场结束,天北胜了,打的天祁求和,来来回回,天祁死去两百万多人,其中不乏名将。
梅家的姻亲全都是武将家的女儿,每个都做男儿教养,为的只有一个,陪着家人一同上战场。
梅家主帅,带去所有的姻亲,一个没回来。
北堂宁起身走下台阶,在文武百官诧异震惊的目光中跪在梅酒晸面前,拿胳膊抱住她,“别哭。”
他低声道:“莫哭,接下来的求和谈判,我会让天祁付出百倍的代价。”
梅酒晸亲亲梅盛华僵硬的小脸,忍住失声的疼也要说话,“我梅家无人了,我以为我能挑起梅家门楣,奈何事实不是的。
我的父亲征战沙场,母亲陪伴他左右,我自幼是祖父和嫡长兄陪着长大。”
“后来我进宫,长兄来信说他有个儿子,我的小侄子,我心甚喜。今年翻年,盛华才十一岁,如今,成今天这个模样。
盛华出生那年,祖父本想着吩咐人带盛华回京,长兄不允,就这样,长兄每次出征都是带盛华坐在马前,亲手教他排兵布阵。”
“本该回京城的盛华留在边关,六年前,凤霖山东边战场失守,梅家人各司其职,动不得走不掉。
眼看要出事,长兄咬牙命五岁的盛华前往战场,一去六年,明明盛华到三月过生辰,却折在去年十岁的生辰里面,连新年都是在比战场过的。”
北堂宁被她说的眼眶酸软,堂堂天北的皇帝流泪,环着梅酒晸的手臂默默收紧,“我知。”
梅酒晸坦言,“盛华身为梅家的小儿郎,不输家中任何一个长辈,于族里赫赫有名,可是你们谁能想到,他过完今年的生辰才十一。”
试问谁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对战天祁当真做到不退不避。
梅酒晸的血泪撒到北堂宁身上,北堂宁哽咽,“对不起。”
他想哄哄梅酒晸,无从开口,满心的伤痛该如何平息。
梅酒晸心死大于哀痛,她抱着梅酒晸不撒手。
北堂宁想亲自披麻戴孝,前往梅家给梅家人烧香哀悼,但朝政不允许。
满族尽灭的伤疤,像是一道天堑横在北堂宁、梅酒晸中间,他有心过去,趟河涉水,梅酒晸一心后退,冷眼相待。
“酒晸,你莫哭。”北堂宁翻来覆去只有这几个字哄她,生怕她哭坏好歹。
七皇子领着八皇子一路到朝政殿。
“八皇弟,我们快点,朝政殿还未下朝。”
北堂墨篁站在白玉台阶下听的分明,他的娘亲在哭。
抛下七皇子,他快步上去,门口匆匆一看,来不及说什么先喊一声:“母妃。”
梅酒晸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有点陌生,更多的是亲切。
北堂墨篁跑到梅酒晸身边跪下,身形颤颤巍巍的,“母妃,孩儿回来了。”
梅酒晸转头看他,满脸的血泪看的北堂墨篁吓一跳,宽大的手掌柔柔地擦去梅酒晸的血泪,“哭成这样一点不像你。”
她抓住北堂墨篁的袖子,难言的说不出话,呜咽声堵在喉咙。
“墨篁。”凄凄洌洌的苦楚聚成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