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林按照男人的要求配合的叫人去喊沈烬了，也不知道在沈烬来之前他们两个聊了什么。
    反正不止苏大林脸色变了，围观好奇的人听完脸色全都变了。
    “啥、啥意思啊！啥证明？”
    “上头给沈家开证明了。说老沈家的要摘帽了……”
    “啥摘帽啊？”来的稍微晚点的人，有些没听明白。
    于是听懂的人主动解释道：“这个穿军装的同志说老沈家不是坏地主，是被坏人举报陷害的，现在查清了，来还老沈家的清白，说老沈家是人民的好同志，建国以前还帮过八路军和解放军呢，捐物捐钱的单子有一长串，还有好几张八路军留下的借条呢……”
    “借条？刚建国的时候不是专门让人兑完了吗？大队长还专门念的呢。”
    “可那会老沈家能担事的都死了，狼崽子……沈烬才十来岁吧？他娘又生着病，还得照顾他大哥家留下的两个奶娃子，哪有时间去兑。”再说了，那时候沈烬说的话也没人会信啊。
    “唉，这事闹的……”
    苏老太太带着闺女在门口也听到了，苏老太太眯起了眼，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好奇的迈不出脚了：“小六啊，你等会娘，娘进去看看就行了，这里头人多，你就别跟着进来挤了。”
    听到这么重磅的消息，乡下老太太咋可能不奔往吃瓜一线？
    苏淼淼点头，乖乖站在大队部外头。
    反正她不用挤也能听见八卦，就算哪里听不清，让小二去听就行了。免费的高科技，不用白不用。
    苏淼淼把手揣到花袄里，伸着头看向小院里。
    冬天的乡下，天空白茫茫的和地面融为一体，要不是脚下的路走起来会咯吱咯吱的响，大概也很难能分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了。
    沿路的土房子上都覆盖着一层不算厚的积雪，看起来夜里已经被人清扫过几回了。路边是被压弯了的树，风一吹，积雪窸窸窣窣的往下掉，如果不看路走到树底下，指不定会被掉一头、一脖子的雪。
    “大、大队长，俺把沈烬喊来了！” 汉子还没跑进去的就在外头喊。
    苏淼淼看过去，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雪地里走，稍矮的汉子身上穿了个缝补过无数次的破棉衣，高个的身上依旧穿着单薄的旧衣裳，大概套了两三层？看着就冷。
    苏淼淼在他们走过来之前就让出了大门口的位置，矮个汉子朝着大队部的院子里冲，一边冲一边喊：“俺把沈烬喊来了！俺把沈烬喊来了！”
    听到这话里面的人安静了一瞬间，视线往外看了看。
    刀疤脸且皮肤黝黑的男人朝外看过去，眼神落在那走路一板一眼十分扎实的男人身上时，闪过一丝满意。
    难怪连文成大哥都引荐了，这身体素质打眼一看就差不了。
    据调查说好像还打死过老虎和野猪？看起来已经不需要带去新兵连磨练了，直接扔到尖刀营里当老幺就行。只可惜，这家伙想去的地方，是另一个部门。但进去前，有不少考验在等着他。
    苏淼淼目送着他们过去，大食堂里不管是吃完了饭还是没吃完的都被喊来看热闹了。
    “沈烬同志。”雷万军将手里用黄色牛皮纸包着的大信封举起，让众人看到上面的红章，接着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交给了沈烬：“沈家平反证明，新的户籍证明都在里面。”至于其他的补偿，那就不需要写在信上了。
    沈家的清白毋庸置疑，但这件事如果没有文成大哥据理力争，平反的流程也不会这么快结束。
    沈烬沉默的接过那个信封，看表情，那封信似有千斤重。他捏着信封，薄唇轻动，或许是因为冷，所以很久都没能说出话。
    “另外……”雷万军看了眼穿的十分单薄的沈烬，声音没有宣读时响亮，只沉声问：“准备什么时候走？”沈家的信息上面根据周文成递交的材料重新彻查了一遍，所以家里有几口人，之前怎样生活，都一清二楚。
    还好，这小子是个老实人，经历了那么多，十年来没有干过一件坏事。不然平反这事办起来还真不一定能有这么顺利。
    沈烬视线从信封上移开：“随时都可以。”
    “不用回去……”雷万军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硬是将‘不回去带点东西吗’咽了下去，而后重新道：“不用回去跟家人告个别？”
    沈烬缓缓摇头，从准备离开的那天开始起，就已经道别了。
    “行。”
    雷万军看了眼沈烬手里的信封，又看了眼停在大队部的车：“我在车上等你，如果有什么事没来得及做，就去做完了再来。”
    说完，雷万军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一圈人，视线在某个抽焊烟的老者身上停留了一会才移开。
    上面说的果然没错，神枪手还在这里。要是能把前辈拐去训新兵就好了。可惜，上面不许他们来打扰。
    雷万军走后，沈烬神情郑重的将手上的信封递给了大队长苏大林：“大队长，麻烦……”
    “行，这都是小事。”苏大林在气势吓人的雷万军跟前根本不敢大喘气，因而这会才壮起胆问道：“可你这是要去哪？”
    沈烬抿了下唇：“参军。”但他想去的地方很特别。一个会失去名字的地方。
    苏大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才摘了帽子就要去参军？大冬天的参军，这是一天好日子都不想享受？
    这小子对自己也太狠了点！
    “你娘和侄儿他们那边不说一声？”
    “他们知道。”沈烬的手有些僵，脸上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只是那张脸，看起来被冻的似乎有些发青。
    “别急着走，乡里乡亲的给你凑件棉衣出来……”
    没等苏大林说完，他的话就被卡车启动的轰鸣声给打断了。
    “谢谢大队长，不用了。”沈烬眸色漆黑，只问了一句话，在得到苏大林的点头后他才转身离开。
    他说：以后沈家人也是社员了吧。
    苏大林点了头。
    成了社员就能正常拿工分，不用低着头苟着背走，再也不会无缘无故被人骂，不会被砸破房子，不会因为吃饱肚子、气色好就被批，冬天也能穿上厚实的棉衣和鞋子……
    他做的就是让家里人成为普通社员。
    可想要成为普通社员，做出的事必然会让青云直上的那群人注意到。所以他非走不可。
    沈烬走进人群，第一次没有嫌恶厌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的只是好奇和打量。
    人们给他让出了一条小道，可他们的视线却忍不住落在那辆军绿色的小卡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