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路过雪中的那抹花哨的亮色时他低声说了这句。
    朱瑛的事，以及……所有。
    他轻舒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复杂情绪，随即消散在冷风中。
    苏淼淼看着他转身，掀开卡车后车斗的军绿色斗篷，利落的踏上了卡车车斗。
    卡车的车斗被军绿色车篷包裹的十分严实，可以说是密不透风，所以钻进去了，就看不见了。
    苏淼淼听的一头雾水：“谢什么，张口就来？”说完淡定揣手，进行谴责：“而且光会嘴上说，也不表示表示。”
    系统看不下去了，见卡车都走了，才道：【宿主大人，您要不先看一下你的咯吱窝再说话？】
    “哈？咯吱窝？我胳肢窝咋的了？”苏淼淼低头微瞥，眼神微眯，她穿得厚且花哨所以要仔细看才能确定咯吱窝里有没有东西：“操，谁往我咯吱窝里塞东西了！”
    【……您觉得呢。】
    苏淼淼没理会系统的话，见人群因为卡车的离开而散开，就把塞咯吱窝里的东西收起来了。
    “小六啊，走吧。老高也要赶牛车去了，算算日子今个好像是小年，县城估计挺热闹的。”
    苏老太太背着背篓过来，迟了一会是因为拽着别人把前因后果又了解了一遍，她撇了撇嘴：“这老沈家的狼崽子还真是能耐了。”
    “是啊。”苏淼淼随口道：“一走一个不吱声。”
    这句话逗的苏老太太咯咯笑：“是不吱声，看起来就像个三杆子打不出屁的闷油瓶。不过他走的也算值，要是寻常的穷苦人家里那还是留个劳动力干活挣工分最好，但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哪怕平反了也要有个撑腰的，不然指不定哪天又被人盯上。家里有个当兵的、成分好，万一发达了也更能让人敬重些。”
    苏淼淼点头。
    她娘说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家里有个当兵的别人肯定会忌惮。
    可像沈烬这样憋了十年才开始有动作的人，离开参军真的只是为了让家里的成分更好看吗？
    反正如果她是沈烬，大概会想方设法的把陷害自己家的人都杀了。
    但沈烬杀人……
    苏淼淼又看了眼自个的咯吱窝，她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
    估计够呛。
    -
    与此同时，村尾。
    莲婆婆家的旁边多了一个土房子，两间的小屋，小院里传出抽抽噎噎的哭声。
    “小、小叔叔……”顶着蘑菇头的沈宜然哭的鼻子都红了，她身上穿着个灰扑扑打补丁的棉袄，用的是晒过的新棉花，很暖和。
    沈宜年穿着同款棉袄，捏紧了小拳头，蹲在妹妹旁边，红着眼，眼泪滴答在地面上。
    莲婆婆给沈母送完药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微微一叹：“小烬走了？”
    沈宜年点头，哽咽的声音带着一丝故作坚强：“小叔叔说，以后就没人会欺负我们了。可以放心大胆的吃饱肚子，也可以穿上厚厚的衣裳。想吃糖也可以让高爷爷带回来。小叔叔说让我和妹妹安心长大，以后照顾奶奶、莲婆婆，还有高爷爷…，等他走了，不论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找高爷爷了。还有……”沈宜年说着说着也哭了，因为心里清楚，小叔叔是为了他们才离开的。
    小叔叔这几个月把家里的柴和粮都准备了很多，也留了钱和票。还腌了许多腊肉在罐子里，都是从山上打的。
    这样的举动就好像是不准备活着回来了一样。
    莲婆婆见此表情微暗。
    她知道如果小烬不争取平反，这样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也不知还要过多少年。
    可如果小烬争取到平反，那他就必须要在是当家里的顶梁柱还是站出去当靶子吸引外头人的注意力’之间做出选择。
    那孩子觉得，只有他出去了，家里的老弱病残才不会被关注了。
    而且，老高说他还记着那些人。
    十岁的孩子被放回来后不仅不哭不闹，还用自己的血一笔一划的写下了那群人的名字，藏了起来。
    这样的沈烬，能忘得了仇恨吗。
    “咳、咳咳……”
    屋里响起虚弱的轻咳，莲婆婆叹了口气，又走进去。
    烧着暖炕的房间内，十分暖和，这是沈家人近十年以来从未享受过的。
    沈老太太用帕子捂着唇轻咳，而后打开，垂眸看着帕子一脸消沉：“莲姐，我是不是要死了？咳出来的血越来越多了……”
    莲婆婆走过去，看向帕子，帕子上干干净净，她轻叹：“小烬走了。”
    沈老太太眼底茫然一片，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小烬长大了，小烬说要去参军了。”她垂眸再看向手里的帕子时，被洗到发白的帕子干干净净的。
    莲婆婆走过去，给她把了脉：“还是和从前一样，体虚亏空贫血，没有大碍……”这话是骗她的，最初是没有大碍，但这么些年被困在过去，一颗心煎熬着，再不打起精神来，确实挺不过去了。
    每个人生病的症状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是身体生病了，有的人是心生病了。
    沈老太太自打失去了丈夫、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后就得了癔症，也是乡下人口中所说的失心疯。她不清醒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快死了，或许是潜意识里想快点死以此得到解脱。
    但清醒过来时，往往郁结于心，以泪洗面，既觉得愧对小儿子沈烬，惭愧她身为人母，这些年不仅没有帮小儿子撑起这个家，还疯疯癫癫的，成了儿子的累赘和包袱。
    可经历了这么多，已经把她的心气都消磨光了。
    沈老太太不止一次想过死，但那颗坚定求死的心总是在看到十岁的小儿子手忙脚乱的照顾大儿子留下的孙子孙女后觉得不忍心。
    小儿子沈烬从自己还是个孩子起就开始照顾另外两个孩子。
    那时候她清醒了就带着两个孩子，不清醒的时候甚至抱着孩子们想去死……
    最后被拦下来了，而她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活了这么些年。
    “小烬走了，宜年宜然还小，现在只能靠你来照顾。”莲婆婆适当的说些话想让沈老太太打起精神来，别再被困在过去里。
    可结果显然，十年都没能走出来的困境，不是她一句话就能轻易改变的。
    莲婆婆握紧了沈老太太如枯树般的手：“曼云，小烬从来没有忘记过，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沈老太太听到这话手控制不住的有些抖。
    她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