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在办公室处理事务的乘务长被喊来了。
    知道实际情况后，乘务长立马下了决定给两家人分开，并保证软卧车厢接下来由她亲自管理。
    刚才从只言片语中她就能判断壮壮一家不是好惹的、更不讲道理。
    再加上俩家都是长途直达终点站的火车，若是继续安排在一起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纠纷呢。
    另外列车员李大姐被重新带回去教育了。
    只是在章公安走后，壮壮妈一家反而更得意了。他们一家觉得自己是靠着二舅姥爷把苏淼淼等人给赶走了……
    -
    很快苏淼淼三人被安排到了另一处没有人使用过的铺位，空荡荡的四人位置。
    对这个结果苏淼淼是满意的，但对这次的火车之旅她是很不满意的。
    苏淼淼仰头看着另一个空位直皱眉。
    万一再来一个壮壮妈，她真的会生气。
    苏振华看着闺女一副憋闷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
    可刚才，他如果动手影响会变大。再者如果在车上亮出身份他怕会导致闺女身处在危险之中。
    都说关心则乱。
    “闺女……”
    苏振华坐在闺女身边：“是爹对不住你，刚才没能骂回去，要是刚才你娘在……”
    “爹你会骂人吗？”苏淼淼问。
    苏振华脸露囧色，打仗的时候跟身边的兵蛋子们那是想说啥就说啥，可现在身边有闺女他哪里敢当着闺女的面骂一些下三路的话？
    要是让桂芬知道他不得被打死啊。
    见此苏淼淼又问：“爹你会打女人吗？”
    苏振华想了想还是摇头。
    打倒是没有，只是杀了一些。
    苏淼淼拍了拍老父亲的肩膀：“爹，我现在是知道为啥大家都说出门不易了。”
    想还手却得把握分寸不能太过。像刚才，她考虑过很多怎么报复方法，可下手重的太过、轻的又不够爽。
    实在是郁闷至极。
    还是在战场上爽啊……
    父女俩对视了一眼，好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爹我也骂回去了，所以不算很难受。”苏淼淼望着车窗：“我只是想，要是娘在，四个铺位刚刚好。”
    而且娘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爹在这样的时候不能随便打人，因为会被骂是耍流氓。虽然爹的身份高不会记过，但是引人注目后暴露身份肯定会引起一系列的后果。
    苏淼淼明白爹的苦衷。
    也是这次离开家受到的‘风雨’，才让一向随心所欲的苏淼淼恍然觉得自己原来对娘这样依赖。
    自己从无人可依、事事都自己做，到现在变为了一个事事都想要张口喊‘娘’的妈宝女……
    是什么时候对娘发自内心依赖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娘总是会挡在她前面。
    无论事大事小。
    而现在，她也不是难过，只是觉得：啊，原来她这样的人，也会有想家的一天。
    “娘也太辛苦了。”
    苏淼淼忽然低声感叹道：“爹，以后换我们给娘遮风挡雨吧。”
    苏振华闻声没忍住伸手搂住了闺女的肩膀、又松开：“好。”
    “我以后不会让娘受这样的委屈。”苏淼淼认真道：“还好是我们先来了，其实外面的世界也没有那么好……”
    她决定等从京都回来之后就要把青山县好好打造打造。
    外面的好，她也会让娘和家里人享受到。
    至于外面的不好，不提也罢。
    “嗯，外面没有家里好……”
    所以他这十七年里日日夜夜都想着回家。
    此时的苏振华还不知道闺女的‘大计划’，他只是强忍着眼里的酸意，看着满心为自个娘畅想未来的闺女夸道：“小六真孝顺！爹不如你。”
    他真后悔刚才没动手。
    真的后悔了。
    -
    一旁的沈烬安静的看着父女俩的交流，他眼中的颜色随着车窗外的景色来回变幻着。
    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是在想着四人铺位里为何算上了他，还是想着该如何给作恶者一个算得上深刻的教训……
    -
    火车沿路行驶，抵达站台后停下。
    有些人到站后背着行囊下车离开，也有人才刚刚踏上火车准备远航。
    ……
    暮色降临，冬日的傍晚没有黄昏的过渡，眨眼间就到了黑夜。让人不免有些恍惚时间为何过的这般快。
    车厢里缓缓亮起了微弱昏黄的灯，负责叫卖的列车员推着陈旧的小推车沿着窄窄的过道前进。
    车轮滚过的声音将人从虚幻的梦境拉回现实，耳边响亮的叫卖声像是在提醒大家：该吃饭了。
    “热饭、热粥、热面、热馒头、热包子，热炒饭全都有！”
    “列车速食供餐来了！”
    “左边的右边的同志们来收收脚，有需要的举个手就成！”
    “来来来，一份热饭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吃到嘴里热到心窝里，一碗热饭暖你一整晚，物超所值！”
    “咱吃了这顿倒头睡个热乎觉，连梦啊、都是香的！”
    “老少爷们，快来看一看！妇女同志们，过来瞧一瞧！”
    “一份管饱，下车一手扛着娃子一手拎着行李，嘎嘎有劲。”
    “红市出品，物美价廉的嗨！”
    ……
    软卧车厢内。
    被推车吵醒的人们基本上都开始翻找着口袋，他们都准备给家里点些饭吃。
    一路颠簸辛苦，总不能连口吃的都舍不得让自己吃。
    “热饭有什么样的？”
    “有素的，有荤的，也有荤素两掺的，您看哪种合你胃口。”
    “……”
    伴随着交易的声音，苏振华也起身利落的踏上了自己‘一脚蹬’似的合脚棉鞋，压低声音道：“小六，小烬。你们想吃点什么吗，我去买点？”
    小六是闺女。而小沈住上铺来回翻爬到底是不如他利落。
    再者苏振华如今的身份与沈烬已经不是上下级，他扮演的是个带两个晚辈出门玩的长辈。
    总得早点习惯自己的身份，这样到了京都会场才不容易露馅。
    苏淼淼闻声揉着眼，她睡的铺位已经被亲爹换成了从家里带来的，枕边还放了娘做的桂花香袋，所以睡的还算香甜。
    “爹，娘给我们带了很多好吃的……”
    这话给路过的一道身影听见了又是意味不明的讥讽一笑。
    苏淼淼哪怕不掀开软卧的布帘都能知道外面是谁在笑。
    “啧，某些人吃不起就吃不起，还拿自个娘出来说事，也不嫌丢人的喽……”
    壮壮妈路过时故意停顿了两步不知冲着谁阴腔怪调的嘲弄道：“也是，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红市速食的。乡巴佬或许觉得从家里带来的冰凉窝窝头更香吧？”
    这话一出，苏淼淼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说自己被嘲笑该生气吧，可嘲讽她的人居然是讥讽她这个红市一把手连红市生产的好东西都吃不起？
    她吃不起？可她可以让全华国人民都吃得起了。
    这种讥讽跟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在神豪面前比谁更富，有啥区别啊？
    到底谁更可笑？
    面对敌人她尚且有一抽之欲，可面对傻呗她都懒得搭腔了。生怕拉低自己的智商！
    苏振华起身，正欲砸钱给闺女高兴一下，就见闺女冲自己使眼色，语气无辜道：“爹，火车上也能养狗？”
    “今天怎么老听到狗叫？吵死了。”
    苏振华笑着配合：“可不是，估计是只爱装大尾巴狼的土狗吧。叫的那么难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装。”
    外面的讥讽声消停了，随即响起的是短跟小皮鞋用尽恨意在地面上砸出的‘哒哒’声。
    苏淼淼坐起身，身上还裹着被子，只露出了热到泛着粉意的脸：“娘带了很多好吃的。”
    苏振华点头，他是亲眼看着妻子往麻袋里装的：“现在吃会不会有些凉了？”
    “食堂也许能加热。”
    沈烬经常出任务，坐长途火车的次数很多，但苏振华可没见过这小子出任务路上会吃热饭的。
    可当他对上沈烬的眼神后，莫名好像觉得这小子似乎有别的事得悄悄去做。
    难道说加热食物只是他找的理由？
    有时制定‘作战’的默契只需一个眼神。
    “那你去看看吧。”苏振华二人打着哑谜，唯有真是第一次坐火车的苏淼淼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们。
    “不能加热也没事，反正有些吃的不热也能吃。”
    比如茶叶蛋、卤味……
    要不是担心露馅，她都想用符纸直接加热吃了。
    不过若不是需要隐藏，她会选择直接把娘给她带的东西全装进超级仓库里存着。
    可惜……
    出门在外做什么都需要谨慎，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也的确算的上是不容易。
    沈烬动作十分利落的爬下来，穿好了鞋，顺带软卧小桌上标着‘红市赠送’的湿纸巾认真的擦了擦手：“你想吃什么？”
    说完他拉出行李准确的找到了装食物的袋子解开。
    明明只是在捆包裹的时候听过一回却已经背下来了？
    硕大的袋子被打开。
    最上层的是零食，如肉干、豆干、果干等。
    虽然包装不如红市精致，但冬天不影响食物的安全。
    往下有一大包的茶叶蛋，还有卤味，看不出是什么肉，只看得到是很大一包。
    不过他也听说了，青山上的野物体型都大了不少，肉质也好吃了许多。
    师父说在他不在家的时间里，苏家经常会让虎妹给莲婆婆送一些‘肉’过去。
    顺道还提醒了现在的青山不适合单独上去。
    许多事都隐藏在平淡的日常之下。
    没有热烈，只是寻常。
    可往往看似普通的事却在想起来时最暖人心。
    所以他也学会了。对一个人好，不必人尽皆知。
    做某些事只是不自知的想对那个人好，并不是想索取回报。
    因而不论旁人如何评价，他依然觉得能默默对一个人好对他而言是幸福的。
    这就足够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苏淼淼将半个身子都探进了袋子里：“保温桶里的是用灵、灵芝山参猪腿骨炖的粥，圆饭盒里是肉饼，长饭盒里是灌汤包……”
    么噶！差点说成灵猪了！
    苏淼淼拿完后抽出身子，问：“这些够我们吃吗？”
    我们？
    沈烬喉结微动，在她望过来的时候，微垂下睫羽掩饰眼底的波澜：“应该够。我会带些别的回来。”
    “那给你钱……”
    “不用。我有。”
    说完沈烬将东西一样样堆好，用一块布包裹着系紧了捧在怀里，转身便走了。
    他脚步明明稳得很却被苏振华看出了几分匆忙急色。
    苏振华不由得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小子有这么饿吗？难道没吃晌午饭？有可能……”
    对此苏淼淼没注意听。
    她的心思都放在这长达几天几夜的火车之旅上。
    这连第一夜都没熬过去呢。
    苏淼淼看着车窗，玻璃窗蒙上了一层雾。
    夜里气温降了，内外温差，让人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苏淼淼爬过去，用纸巾擦掉了玻璃细密的水汽。
    昏黄的灯光不足以照亮窗外的雪景。
    可她的视力很好。
    皑皑雪山，苍茫大地……
    入眼的一小块就比整个青山还大……
    苏淼淼看的有些入迷。
    曾经她的生命恒长悠久，但她是停止生长的凛冬。不会向前、不会退后。不会成长、不会死去。
    从没人会告诉她要去欣赏外界的景色。
    她也不需要知道。
    在过去，世界再大，都与她无关。
    她的存在或许只是用于执行肃清、毁灭。
    无人会与她分享，更不会有人接近她。
    她是比需要更新换代的系统运行代码还要死板陈旧的规则。
    拭去的水汽再一次覆盖在玻璃窗上，这一次苏淼淼用指尖写下了两个字：活着。
    苏振华看着闺女的字迹，轻声道：“小六喜欢看窗外的景色吗？”
    苏淼淼回头，回答的语气是罕见的认真：“世界很大。我才注意到。”
    苏振华有些欣慰却莫名有些触动：“是啊，世界很大。我也不曾注意过。没有仔细看过。”
    “来，爹陪小六你一块仔细看看！等回去了咱们父女俩一起熬夜跟你娘说说祖国的大好河山！”
    苏振华兴冲冲的爬过去陪着闺女一块看，像个老小孩一样指着窗外道：“冬天一到，连绵的山河都成了白色的。”
    “来年就是青色了。”苏淼淼似呢喃一般：“它们没有死，所以会重新活过来。”
    只是看起来没有活着的气息。
    就如曾经的她一样。
    虽然一直被关在冬天，但也会等到春天。
    等到春天，重新活一次。
    -
    大约半个小时后，出去的沈烬回来了。
    “真的可以加热？”嘴巴里叼着一块柔软肉松面包的苏淼淼微微惊讶。
    她还以为沈烬这么久没回来是闭门羹了。
    “嗯。”沈烬将包裹放在桌上打开，热气蔓延，香味亦是如此：“后厨很好。只是收取一小部分的加工费。”
    至于曲折过程，不说也可以。
    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这般想着，沈烬望了一眼车厢过道，开始等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