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贝多芬 170 话》

    今天要演奏的曲目是约翰内斯·勃拉姆斯的小提琴协奏曲 D 大调。

    我看向富尔特文格勒，随即柏林爱乐乐团庄严地奏响了乐曲。

    约翰内斯·勃拉姆斯的曲子在很多方面都与我有相似之处。

    其不考虑演奏者难度颇高的独特性便是如此。这种独特的对话感，勃拉姆斯所创作的这颗“炸弹”，彰显出他对触动人心情感的高超驾驭能力。我将其视为一片燃烧的森林。

    第一乐章，不太快的快板（Allegro non troppo）。

    柏林爱乐乐团起初克制着情感的表达，逐渐地冲破这种节制。木管乐器之间，长笛优美地延续着旋律，不久双簧管又承接过来，增添了庄重的氛围。短暂的寂静。如同燃烧的枯木般，勃拉姆斯独有的紧张感涌起，紧接着火焰席卷了森林。在这火焰之中，轮到我演奏了。

    涌起的悲伤。像失去领地的山雀般在周围盘旋的旋律。山雀很快便坠入燃烧的森林。要让观众感受到山雀对曾经美好时光的追忆，以及对幼鸟存活的渴望与痛苦。我如挥舞着镰刀般拉动琴弓。

    不要太快。这是多么精妙的指示。虽有所节制，但这小巧而细腻的旋律仅通过垂直方向的动作变化就能充分地传达情感。

    而且。

    “好琴啊。”

    卡农琴甚至能精准地奏响这悲伤而细腻的旋律。如同已经发现幼鸟死去的山雀。音乐渐弱，演奏出滴滴落下的泪水和瑟瑟发抖的姿态。尖锐的悲伤。两个主题动机所具有的独特节奏不断变化，仿佛要撕裂心肺。与柏林爱乐乐团一同将氛围推向高潮，宣告悲剧的来临。

    “这小子。”

    威廉·富尔特文格勒曾担心贝贝会对小提琴奏鸣曲的评判不满。由于第一轮顺序相同，他担心贝贝为了影响在自己之后演奏的查尔斯·布劳的评判而在演奏中有所保留。然而所选曲目本身就是贝贝的风格。独奏极为激昂。贝贝所传递的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 D 大调并非对原曲的全新诠释，只是将这首曲子的优点进一步放大，使其更清晰地传达出来，就如同他以往的音乐一样。原本就因他极为固执，在奇怪的地方坚守原则而担心，如今发现只是杞人忧天，富尔特文格勒便安心了。

    “不，贝贝不会放弃自己的风格……看来我真是老了，无端的担忧越来越多了。”

    起初贝贝专注于作曲和钢琴，小提琴演奏大多是在小时候、在第一场演出以及在柏林爱乐乐团活动时。即便如此，其准确性也处于世界水平。那音色以及如暴力般强大的表现力堪称世界第一。即便说贝贝的小提琴在技巧上不及查尔斯·布劳，但将只钻研小提琴的查尔斯·布劳与他比较本身就不合理。

    富尔特文格勒对贝贝只是延续自己的音乐感到满意。对于作为乐章指挥者，不，对于将引领柏林爱乐乐团的贝贝来说，比起作为小提琴手的独霸地位，拥有如此坚定的音乐世界观并懂得认可他人的气量，以及知道如何运用这些更为重要。

    “他肯定能通过。”

    富尔特文格勒确信贝贝将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另一边，为了观看这场被称为“贝贝与高朗钢琴比赛”2022 年版的试音，高朗秘密地来到柏林爱乐乐团音乐厅。他原本乔装打扮，想要见证“打败自己的人”与查尔斯·布劳的对决，在听完两人的贝多芬小提琴奏鸣曲后便深受冲击。他本期望查尔斯·布劳能被彻底打败，听到查尔斯·布劳那极致的克制之美后，不禁咬牙切齿。

    然而今天，勃拉姆斯的小提琴协奏曲 D 大调再次让人们想起贝贝为何是世界最顶级、21 世纪最伟大的音乐家。

    “没错，就该这样。”

    高朗回想起以前与贝贝的比赛。那时在技巧方面自己并不逊色，如今甚至觉得自己更胜一筹。尽管如此，很多人，不，大多数被贝贝音乐所打动的人，都是被其丰富的情感所吸引。

    高朗曾判断，在理解曲子并更有效地传达方面，贝贝比世界上任何一位指挥家、演奏家都要出色。作为小提琴手查尔斯·布劳或许能比贝贝更优秀，但在运营乐团方面，贝贝同样独占鳌头。

    “了不起啊，小家伙。”

    被贝贝深深触动内心的高朗从座位上起身鼓掌。

    贝贝演奏结束后，和高朗一样被深深感动的观众们全体起立，为柏林爱乐乐团和贝贝鼓掌。

    仅仅通过聆听音乐就能被打动，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无论是对音乐理解深刻的专家，还是被妈妈牵着手懵懂而来的孩子，在听到贝贝演奏时，内心都会涌起强烈的情感。

    贝贝离开舞台后。

    短暂的间隔后，查尔斯·布劳登上了舞台。

    “演奏得太棒了。”

    他在听完之前贝贝与柏林爱乐乐团的和声后，深受感动。为了能有如此简单直观却又感人至深的演奏，贝贝对乐谱进行了多么深入的钻研，查尔斯·布劳难以轻易判断。因为他知道这是多么精细的工作，需要考虑音乐的内在部分以及演奏者、听众等所有外在因素。查尔斯·布劳再次深切感受到贝贝的天才之处，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一直执着于贝贝，为何想要超越他。曾经被称为小提琴界“皇太子”的他，即使已经处于接近巅峰的位置，却仍每天残酷地逼迫自己练习 14 个小时以上，就是因为他想与贝贝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想与他一同演奏音乐。

    查尔斯·布劳整理好思绪，与威廉·富尔特文格勒交换了眼神。

    他选择的曲目是门德尔松的小提琴协奏曲 E 大调。

    小提琴大师约瑟夫·约阿希姆曾这样评价四位伟大音乐家留下的小提琴协奏曲：“德国有四首小提琴协奏曲。贝多芬的协奏曲最为伟大且毫不妥协。勃拉姆斯庄重，可与之匹敌。马克斯·布鲁赫极具魅力。而门德尔松的协奏曲则如加工过的宝石。”

    门德尔松的小提琴协奏曲不像贝多芬那般戏剧性，也不像勃拉姆斯那般庄重，更不像马克斯·布鲁赫那般有魅力，但它极为平衡。或许正因如此，长久以来它受到很多人平淡无奇的评价，而进入 21 世纪后，他独特的音乐才开始重新被重视。

    浪漫的旋律与精致的形式美。

    这位在独奏者演奏第一主题或创作华彩乐段方面都执着于新尝试和音乐个性的音乐家门德尔松，拥有天才的才能、优渥的家庭和俊美的外表，一生收获了无数赞誉，同时也遭受了诸多批评。查尔斯·布劳对这位伟大音乐家的音乐产生了共鸣，开始演奏他留下的优雅的小提琴协奏曲。

    平稳推进的旋律。

    精致的华彩乐段。

    费伯德琴细腻的音色。

    在他演奏的过程中，观众们不知不觉嘴角泛起微笑。

    * * *

    高朗突然来到家中。崔志勋兴奋得手忙脚乱，用他那刚刚流利些的德语打招呼：“突然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在附近游玩，听说你搬来这里就过来看看。”

    这位因音乐会日程而忙碌的先生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闲情。

    “是因为查尔斯的试音让你这么在意吗？”

    “不是啦，小家伙！”

    本是调侃的话，但似乎是真的。

    “哥哥，给我读书。”

    在与高朗打招呼时，前进走了过来。前进抬头看着高朗，然后躲到我身后。

    “这是谁啊？你弟弟？”

    “嗯，前进，这是哥哥的朋友。打招呼。”

    “很高兴认识你，小家伙。”

    高朗弯下腰向前进伸出手，前进却摇摇头，小声说：“长得好奇怪。”

    “害羞了呢。你几岁了？”

    “五岁了。”

    “正是认生的年纪。和你哥哥不一样，还有可爱的一面呢。”

    高朗看向崔志勋，崔志勋简短地左右摇头，似乎是说没必要传达这话的意思。我也觉得调侃高朗很有趣，但怕他会受伤，所以没说话。

    “先进来吧。”

    “打扰了。”

    高朗与家人打过招呼后，一起吃了晚餐，然后在屋顶休息室喝茶。

    “你到底多有钱啊？整栋楼都当作家来用。”

    “原本是酒店，爷爷重新装修的。”

    “该死，真让人羡慕。”

    屋顶休息室因为有花园而别具魅力，所以大家经常来这里。

    “那么，你满意吗？”

    “什么？”

    “试音啊。”

    “我说了我不在意。”

    我直直地看着高朗，他笑了笑，小声说：“就像往常一样演奏而已。”

    我听后笑了起来。

    之后我们聊起了彼此的近况。他说他最近在为一部瞄准中国国内市场的钢琴家电影担任技术指导。我原以为他只忙于音乐会，没想到还做这样的事，我惊讶地询问，他回答说如果这部电影能让中国喜欢古典音乐的人增多，那不是很好的事吗，真是独特的回答。

    “小索索怎么样了？”

    “为什么问我关于她的事？”

    “那我该问谁？”

    高朗一时语塞，又开口说：“记住，她因为没能抓住我而恼怒，我因为怕她而躲着她。节假日都不见面。”

    “发生什么事了？”

    “以前不小心弄坏了她的耳环。”

    幸好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