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贝多芬 183 话》

    在大学附近的咖啡馆坐下后，不少人围了过来。不过他们只是在远处观望，倒也不太影响我们交谈。狗仔队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厌烦。

    “你在想什么呢？”

    “什么？”

    “我们可算不上是亲密的关系吧。”

    查尔斯·布朗说出了奇怪的话。自柏林爱乐乐团首席选拔之后，我已经化解了与他之间的嫌隙，可查尔斯·布朗似乎并非如此。

    “你觉得不自在吗？”

    “说不是那就是在说谎了。”

    我原以为他只是有些小气，没想到他的性格比我想象中更加敏感。虽说我们直接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现在给我的印象与我之前所了解的相差甚远。

    “我再说一次，我很喜欢你的小提琴演奏。你也喜欢我的音乐，所以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啊。”

    查尔斯·布朗静静地看着我，随即笑了起来。

    “真拿你没办法。”

    就这样，我们简单地一起喝着饮品，聊起了各种各样的话题。

    “不过，你的性格怎么变化这么大呢？”

    “怎么了？”

    “变得这么……敏感。”

    查尔斯·布朗皱了皱眉头，然后便开始倾诉起来。

    “你的小提琴演奏给了我很大的冲击。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一个还不到 10 岁的孩子能演奏出来的。”

    他喝了一口橙汁。

    “在那之前，我从未怀疑过自己是最优秀的。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天才，可当我第一次意识到并非如此的时候，那种心情，你是不会懂的。”

    “啊，我再要一杯橙汁。”

    我转过头看着查尔斯·布朗，他继续说道：

    “从那时候起，我便在练习与自我否定中不断循环。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我这种执着，到底是因为对你的自卑感，还是因为我想要更亲近小提琴呢？”

    我点了点头。

    “虽然很艰难，但最终我还是能够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了。那就是自卑感。原来天才是另有其人，我只能接受这个事实。自那以后，我便只是变得谦逊了些。”

    “这就是你敏感的原因啊。”

    “你……”

    “查尔斯·布朗。”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他的第一个问题在于对天才身份的执着，第二个问题则是他对我和他自己区别对待。

    “别再纠结于天才与否了。你比任何人都优秀，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小提琴家。”

    因为我想要让他坚定信心，所以说得很笃定。

    “……你不懂。”

    “我懂。我非常懂。”

    我懂。我太懂这种感受了。在我懂事之前，就一直被巨大的天才光环所笼罩。我一直生活在要去追赶那个看不见的背影的压力之下，所以我很清楚崔志勋见到我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也很明白查尔斯·布朗对我的看法。

    “你练小提琴多久了？”

    “……嗯。”

    “只要有时间就会一直练吧。”

    “没错。”

    “你很喜欢小提琴啊。所以你坚持了下来。如今你已经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小提琴家，只是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真正价值罢了。”

    原本有些怀疑的查尔斯·布朗轻轻笑了起来。

    “没想到会从一个孩子这里得到安慰。”

    “这不是安慰。”

    他不肯接受事实，这让我有点生气。

    “没有人从一开始就拥有天赋。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总是轻易地用天才来形容别人，这不是理解，而是对他人努力的忽视。”

    服务员端来了加冰的橙汁。我看了一眼橙汁，然后再次看向查尔斯·布朗说道：

    “别人不了解你。他们又不是整天和你在一起。他们不知道你从起床到睡觉之前都在想着小提琴，所以才会说你是天才。而且，布朗，你也不了解我。”

    天才是什么呢？

    我认为那是一种诅咒。为了能够像现在这样弹奏钢琴，我用尽了前世的一生，在这一世也从未停止努力。无论何时，我都与钢琴相伴，吃咖喱的时候、喝橙汁的时候、煮咖啡的时候，我心中想的都只有钢琴。我想着音乐。只是因为我热爱它。查尔斯·布朗应该也是如此。我所见过的那些“天才”们都是这样。就连阿玛德乌斯，他也曾觉得有些东西似乎遥不可及，可又有谁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呢？

    “……或许是吧。但时间……”

    他不知道我有两世的经历，所以无法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但重要的不是这个。有些事情，即便我告诉他答案，他也无法接受，所以我只能通过提问，让他自己去思考。这是母亲曾经对我用过的教育方法。虽然很多时候并不奏效。

    “你觉得现在你的小提琴水平比我高吗？”

    “……不。”

    他终于稍微坦诚了一些。

    “我也这么认为。那么天才是谁呢？”

    “当然是你。你专注于作曲和钢琴演奏，如果重新开始学习小提琴，肯定很快就能超过我这样的人。”

    “说话注意点，查尔斯·布朗。我无法忍受我尊敬的小提琴家受到侮辱。”

    我看着他有些动摇的眼神说道。

    “我不再继续专注于小提琴，是因为我有更喜欢的事情。而我比你差，是因为我不像你那样热爱小提琴。”

    我拿起结着水珠的橙汁杯。杯子里适当融化的冰块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如果说有天才的存在，那评判的标准不应该是天赋。而应该是那个人对这件事有多热爱。而你，一生都在想着小提琴，你无疑是天才。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都不能否定这一点。”

    “谁是更优秀的天才呢？”

    还有比这更无礼的问题吗？巴赫与亨德尔。我与莫扎特。舒伯特、李斯特、肖邦、舒曼、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拉赫玛尼诺夫等等。比较与对照是帮助理解的好方法，但如果超出了这个范围，进行等级划分，那这就可能成为对那些奉献一生的人的侮辱。生命短暂。被天才这个如同诅咒般的词语所束缚，迷失自我，生命实在是太短暂了。在这一点上，我虽然也曾执着于这个名字，时而沮丧，时而落泪，但最终没有迷失自己，我敬佩这样的自己。如果查尔斯·布朗一直认为我总有一天会再次超越他而生活，那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如果这样生活，你那灿烂的人生就太可惜了。”

    我喝了一口橙汁。因为冰块融化得太多，味道有些淡了。

    我放下杯子，查尔斯·布朗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他开口说道：

    “你还挺会说让人难为情的话啊。”

    “这个人啊。”

    我费尽心思跟他说了这么多，他却说出这样的话，然后便坐了下来。查尔斯·布朗笑了起来。与刚才不同，他现在看起来轻松了许多，这让我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是啊。没错。就是这样。不能因为这种事就搞砸一切。”

    “对。”

    查尔斯·布朗喝完咖啡后，自言自语道：

    “……多亏了你，我感觉轻松多了。谢谢。”

    “不客气。”

    他的想法大概已经理顺了，我也该切入正题了。

    “所以说，你有没有想过加入我的乐团呢？”

    “乐团？柏林爱乐吗？”

    “不。是路德维希爱乐乐团。”

    “还有这样一个乐团啊？”

    “它会成立的。”

    我正准备向他介绍路德维希爱乐乐团，他却摇了摇头。

    “我很难去别的地方。你也知道，‘Interpy’一直在找我谈。”

    又是那些家伙。

    “什么意思？”

    “我的经纪公司似乎要和‘Interpy’合并了。‘Interpy’和经纪公司希望我成为‘Interpy’的专属小提琴家，同时担任伦敦爱乐乐团的首席，开展个人活动。他们给出的报酬很不错，而且还是世界顶级乐团中能开展个人活动的首席，听起来很诱人。”

    “世界顶级乐团是柏林爱乐乐团。”

    “嗯……”

    我们争论了一会儿后，又回到了正题。此时桌上已经摆了 7 个杯子。

    “但是我不想这样。可我也没有拒绝的立场。”

    英国王室的王子查尔斯·布朗。他比任何人都热爱英国以及英国的音乐，但他也无法屈服于资本主导的独裁。听他讲述自己的立场，我很难想象他内心的挣扎。

    “其实在这里当教授也渐渐有些不好的传言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如果是我，可能会无视这些流言蜚语，但他有他的立场。我不能因为觉得这些事让人烦闷或者他的敏感而责备他。

    我默默地听他倾诉。

    “这所大学的音乐学院成立之前经历了很多波折。毕竟柏林艺术大学也存在，所以有人觉得没必要再成立这样一所学院。你也看到了，这里的音乐学院大部分都是留学生。”

    “啊。”

    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

    “虽然看起来并非如此，但在欧洲仍然存在种族歧视。在欧洲学习音乐的孩子们适应起来很困难，所以我想为他们创造一个稍微舒适一点的环境。如果可能的话。”

    “原来是王子殿下，想法还挺有格局的。”

    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乐团的事下次再说吧。”

    我们为了彼此举起杯子，碰杯之后，我便与查尔斯·布朗分别了。因为喝了 4 杯饮料，肚子有些饱，我便直接回家了。正好中村和平田在我家门前。

    “平田，中村。”

    “你现在才回来啊？有点晚了呢。”

    “我和查尔斯·布朗见面了，聊了很多事情，所以就晚了。”

    “……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性格啊。”

    平田说了一句我不太理解的话。以前好像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但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没在意。

    “啊，还有，我在学校见到凉子了。”

    “是吗？怎么样？”

    “她好像很忙，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进教室了。”

    “我还以为她对你会不一样呢。没办法啊。哈哈！”

    “在回日本之前，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嗯……不知道凉子会不会来。我会跟她说的。啊，谢谢。”

    我们一边交谈一边走进屋子，前进走过来张开了双臂。虽然他现在已经渐渐不像以前那样黏人了，但他这个样子还是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抱抱他。然而今天，他与往常不同，把脸埋在我的怀里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母亲笑着走了过来。

    “大概是考试没及格，心里难过吧。”

    “考试？”

    “他说想和哥哥上同一所大学，所以我去了解了一下。前进啊，只要努力，下次就能及格了。”

    “呜呜。”

    看来明年我们真的能一起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