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贝多芬 268 话》

    傍晚时分。

    结束练习回到家中的贝贝，在自己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蜷缩着的弗朗茨·彼得。

    “为什么待在那儿呢？”

    在贝贝看来，这房间虽说不上宽敞无比，但也绝不算狭小。

    柏林爱乐乐团事务局的穆尔芬科长，在现实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为他们的指挥和乐手们提供了优厚的待遇。

    理所当然地，柏林爱乐 B 组当下所居住的宿舍中条件最好的房间被分配给了贝贝。

    弗朗茨·彼得放着宽敞的地方不去，偏偏蜷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啊。”

    贝贝一走进房间，弗朗茨·彼得便猛地转过头来。

    他朝着贝贝走来，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在旁边局促地站着，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您回来了？”

    “你在那儿做什么呢？”

    “我在看乐谱。”

    “……从早上开始？”

    “是的！”

    贝贝看向弗朗茨·彼得所在的地方。

    乐谱层层叠叠地堆放在两处，有一张乐谱摊开着，看起来似乎每次看过之后都会整理一番。

    然而，在贝贝的眼中，只有面前的一张纸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琴键纸。

    上面满是因按压而留下的痕迹，坑坑洼洼的。

    “尽情地练习了啊。”

    “那个……怕弄脏钢琴。”

    “没关系的。”

    贝贝在找到弗朗茨·彼得和他弟弟的住处之前，把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可把他单独留下又有些不妥。

    于是，贝贝给他拿来了一些可以消遣的东西，可弗朗茨·彼得别说电脑和游戏机了，就连音响和电视都不知道怎么使用。当贝贝告诉他可以弹钢琴时，他惊讶得连连摇头。

    相反，他询问贝贝是否可以看看乐谱。

    因为这是早上的事情，所以他一整天都在看乐谱，这让贝贝既有些惊讶，又觉得难能可贵。

    贝贝身边的大多数人都很努力，但像弗朗茨·彼得这样从小就如此专注于音乐钻研的情况并不常见。

    贝贝想起了崔志勋，不禁笑了起来。

    虽然他们看起来截然不同，但在专注于音乐并沉浸其中这一点上，却有着极为相似之处。

    然而，贝贝只是大致听说过他的经历，不禁为他因不知过着怎样的生活而连钢琴都不敢尽情弹奏感到惋惜。

    “对了。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有！我还在看，但这里的这份乐谱真的很棒。我，我好想演奏这样的曲子。”

    “哦。”

    贝贝看了看为崔志勋创作的钢琴奏鸣曲乐谱，点了点头。

    在第二轮钢琴协奏曲的合作中，贝贝察觉到崔志勋内心有了某种变化，因此，在管弦乐团大赛进行期间，他也抽空创作能够将兄弟俩的优点发挥到极致的曲子。

    “这首不行。”

    “那，那当然！我怎么敢弹奏贝贝先生您的曲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对，对不起。”

    弗朗茨·彼得立刻又缩了回去。

    每次看到弗朗茨·彼得这样，贝贝的心里都会有些难受。因为他深知弗朗茨·彼得为何会如此。

    弗朗茨·彼得从小就懂得感恩微小之事，对他人低头行礼仿佛是理所当然，这一切都是他所处环境造成的。

    父母早亡的弗朗茨·彼得，甚至不被亲戚们接纳，自幼便只能依靠自己保护自己和弟弟。

    在这种不仅仅是贫困，甚至毫无希望的生活中艰难求生，弗朗茨·彼得自然而然地养成了低头走路的习惯。

    对于那个年幼的少年来说，这是过于沉重的负担。而从懂事起就承担起贝多芬家族实际家长角色的路德维希，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弗朗茨·彼得的处境。

    “弗朗茨。”

    “呜。嗯。”

    “你过去的生活怎样并不重要。今后，你和你弟弟都不会再挨饿受冻了。”

    贝贝俯下身，与弗朗茨·彼得平视着说道。

    弗朗茨·彼得避开视线，看向地面。贝贝轻轻抬起他的脸，再次让他与自己对视。

    然后继续说道：

    “一切都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弗朗茨·彼得。”

    “我，我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

    “你必须成为。”

    由于无法转头，弗朗茨·彼得只能转动眼睛，避开贝贝那强烈的视线，身体随即微微颤抖了一下。

    “看着我。”

    少年的眼睛缓缓移动。

    “在你这样的处境中，低头很容易。只要欺骗自己就好。但那并不能改变你和你弟弟的生活环境。”

    贝贝回想起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缓缓说道。

    “如果有人轻视你们兄弟，你要懂得反抗；肚子饿了，就要有能力去买面包。没有人会来帮助你。”

    弗朗茨·彼得一言不发，低着头哭了起来。

    “不需要低头。你一直以来都很好地保护了弟弟，对他来说，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不要卑微，要有自信。即使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你的心中也有着有朝一日震撼世界的力量。”

    必须要坚强起来。

    为了保护母亲和弟弟，就必须要赚钱。

    对路德维希来说，音乐是证明他存在的唯一途径，所以他无法从事其他工作。

    因此，只能通过音乐来赚钱。

    他深知一旦自己倒下，就可能会失去珍贵的母亲和弟弟，所以路德维希绝不能软弱。

    他不断地鞭策自己，坚信只要熬过痛苦的日子，总有一天会迎来欢笑。

    这份信念在他的音乐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也成为了他能够成为历史上最伟大音乐家的动力源泉。

    正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

    贝贝无法对这个善良而柔弱的少年坐视不管。

    他看着为兄弟创作的乐谱，心中有了决定。

    “这首曲子是我为我兄弟创作的。不是因为你不能演奏，而是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演奏。”

    贝贝松开了弗朗茨·彼得。

    “挺起胸膛。”

    弗朗茨·彼得挺直了弯曲的肩膀，挺起胸膛。

    “擦干眼泪。”

    他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贝贝静静地看着他。

    贝贝心中没有丝毫的同情。

    因为他坚信有朝一日他们会在伟大的舞台上共同闪耀，所以没有同情的理由。

    “你弟弟很快就会来了。你要让他能够自在地吃饭玩耍。”

    弗朗茨·彼得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的。”

    贝贝拍了拍弗朗茨·彼得的屁股，说道：

    “你打算用这样的表情去见弟弟吗？快去洗漱一下。”

    听到这话，弗朗茨·彼得立刻冲进了洗手间。他打开水龙头，洗脸的时候，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不一会儿。

    日村修带着弗朗茨·彼得的弟弟阿尔伯特·彼得来找贝贝。

    “哥哥！”

    贝贝欣慰地看着这对年幼的兄弟相互拥抱，然后向日村修道谢。

    “你这么忙还麻烦你，真的很感谢。”

    “你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我已经找好了住处。因为游客太多，找个空地方都不容易。”

    “辛苦你了。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的。”

    日村修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贝贝的后背。

    “走吧。弗朗茨，准备好了吗？”

    “好了！”

    弗朗茨背着破旧的书包，紧紧握着弟弟阿尔伯特·彼得的手，点了点头。

    “哥哥，我们去哪儿？”

    “我们去我们住的地方。”

    “家？我们变富有了吗？”

    “不是。那位是贝贝先生，他为我们安排了可以休息的地方。”

    “真的吗？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住了？”

    弗朗茨·彼得的声音有些哽咽。

    尽管刚刚哭过，但想到能够和弟弟在一起，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内心激动不已。

    然而，贝贝说过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

    “对阿尔伯特来说，我就是他的全部。”

    所以，他不能哭。

    “那！等会儿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嗯！”

    在前往住处的途中，彼得兄弟对车窗外萨尔茨堡的景色议论纷纷。

    “哥哥！那是什么？”

    “不知道。好漂亮啊。”

    “嗯。超级漂亮。”

    “阿尔，看那个。”

    “哪里，哪里？”

    “那边。”

    “哇啊。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东西！”

    到达住处后。

    走进一间有两张床和浴缸的普通房间时，彼得兄弟高兴得难以自已。

    “哥哥！是床！好软啊！”

    “阿尔，洗完澡再上去。”

    “哥哥也快点来试试！”

    “……有那么软吗？”

    还没吃晚饭的两兄弟洗完澡出来时，客房服务送来了食物，看到这一幕的彼得兄弟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阿尔伯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四周，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安。

    “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

    “为什么这么问？”

    “会不会，会不会突然把我们赶走？”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抛弃你！”

    “但是……大家都说分别的时候会对人很好。哥哥，我不需要床和面包，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啊。”

    弗朗茨·彼得这时才明白，贝贝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严厉。

    弟弟的模样与自己重叠，他的心中一阵刺痛。

    弗朗茨·彼得紧紧握住阿尔伯特的手。

    “不会的。哥哥会一直陪着你，还有床和面包。”

    “呜呜呜。真的吗？”

    看着吸着鼻子再次确认的弟弟，弗朗茨·彼得用坚定的表情回答道：

    “嗯。我保证。”

    第三轮比赛第二天。

    “哇！这里是做什么的呀？”

    “这里是管弦乐团大赛举办的地方。阿尔，听演奏的时候一定要安静哦。”

    “安静？”

    “嗯。不然会打扰到其他听音乐的人。”

    “嗯。我很乖的。我不想打扰别人。”

    彼得兄弟笑着找了个位置坐下。

    很快，圣切契利亚音乐学院管弦乐团与克利夫兰管弦乐团的比赛开始了。

    圣切契利亚音乐学院管弦乐团演奏了舒曼的《第一交响曲》B 大调。

    从引子开始，圣切契利亚管弦乐团就以强烈的旋律抓住了听众的灵魂，震撼全场。

    对于年幼的弗朗茨·彼得来说，这是无比珍贵的体验。

    坐在观众席上的少年，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烁着光芒，内心激动不已。

    “这就是舒曼啊。”

    他紧握着的双拳都忘了松开，生怕错过哪怕一个音符，耳朵也竖得高高的。

    时而庄严宏大。

    时而俏皮活泼的旋律，让他沉浸在无比愉悦的体验之中。

    弗朗茨·彼得感觉仿佛昨天的美梦在今天得以延续。

    并且，他终于有了对未来也能如此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