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贝多芬 303 话》

    由威廉·富尔特文格勒指挥的柏林爱乐乐团，其强项无疑是交响曲，尤其是贝多芬的交响曲。

    那雄伟、庄严且充满激情的贝多芬九部交响曲。

    柏林爱乐乐团凭借对贝多芬经典作品的演绎，在过去数十年间称霸古典音乐界，成为其魅力的象征。

    即便不通过 OOTY 管弦乐团大赛，也无人不知柏林爱乐乐团的真正实力。

    其具有压倒性的演奏水准和绝对的影响力。

    柏林爱乐乐团的权威建立在他们对完美近乎苛刻的追求之上，除此之外，概不接纳任何瑕疵。

    “大提琴，将强音部分再加强。”

    “弱拍的力度太弱了。重来。”

    “已经累了吗？”

    “把 F 音再推高一些。重来。跟上！”

    在萨尔茨堡的一间练习室里，团员们正根据威廉·富尔特文格勒高强度的要求，将演奏的完成度提升到极致。

    在练习室一旁观看这一场景的柏林爱乐乐团事务局局长卡米拉·安德森不禁再次感叹。

    历经两个月的漫长旅程，本应疲惫不堪，但团员们沉浸于练习中的眼神却如利刃般锐利。

    “真是了不起的一群人啊。”

    贝多芬《第八交响曲》（降 B 大调）。

    对于多次演奏贝多芬交响曲的柏林爱乐乐团来说，《第八交响曲》也算是较为陌生的曲目。

    相较于奇数交响曲，它不太受大众喜爱。

    更何况在日程安排极为紧张甚至有些仓促的 OOTY 管弦乐团大赛的压力下，要在遵循原曲的基础上，最大程度地利用节奏和强弱变化来增强律动感，以满足富尔特文格勒的要求，其难度足以让任何著名乐团都望而却步。

    然而，在决赛前仅剩下一天的那个傍晚，120 名顶尖演奏家们最终还是成功地完成了符合他们苛刻指挥要求的演奏。

    “好了。利用剩下的时间保持状态。”

    随着威廉·富尔特文格勒的话语，原本紧张得甚至有些凶狠的团员们的眼神终于放松了下来。

    “啊——现在萨尔茨堡的事情也结束了，晚上要不要好好吃一顿？”

    “回去的路上顺便去趟西装店吧。衬衫的扣子太可怜了。”

    “我难道穿得很邋遢吗？”

    团员们一边走出练习室，一边像往常一样相互打趣。

    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人提及平时必不可少的桌游或者啤酒。

    在尊重 B 团的同时，在登上舞台之前，他们一直默默遵守着只属于他们的规则。

    因为每次登上舞台都要全力以赴，所以面对决赛，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所有团员都离开后，卡米拉·安德森走向富尔特文格勒。

    “辛苦了。”

    “辛苦什么，离成功还早着呢。”

    “有什么想法吗？”

    在走向停车场的途中，卡米拉开口问道。

    “你指什么？”

    “你心里清楚。”

    富尔特文格勒停顿了一下，回答道：

    “由于准备时间几乎没有，所以选择大众熟知且完成度高的曲目很重要。”

    “和媒体说的没什么不同啊。”

    “话总是说得好听。”

    卡米拉笑着坐上驾驶座，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坐在副驾驶座的恋人：

    “不过为什么偏偏是《第八交响曲》呢？它可算不上大众曲目啊。”

    对于卡米拉的问题，富尔特文格勒转过头，目光对视，他的眼中充满了坚定。

    “你忘了拿着指挥棒的人是谁了吗？”

    卡米拉并不喜欢这种大话。

    因为通过迄今为止无数的舞台经历，她亲眼目睹并亲耳听到他实现了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卡米拉在中控台上设置好路线，然后随意地递给富尔特文格勒一杯咖啡。

    “大话先不说，专辑销量可是贝贝更高呢。”

    “哼。”

    事实上，以柏林爱乐乐团的名义发行的专辑和数字流媒体观众数量都比不上贝贝，富尔特文格勒难免心生不悦。

    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可爱的卡米拉，开着那辆宝石红金属漆的 CLS 驶出了停车场。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为什么选这首曲子吗？”

    富尔特文格勒平时就极其不愿意向别人解释自己的意图，因为他坚信作为指挥，应该通过舞台上的演奏来传达。

    尤其是这次选曲，更是有着特殊的原因，但凡事总有例外。

    对于心爱的恋人，面子和原则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A 大调与降 B 大调交响曲创作于相近时期，然而强烈的 A 大调获得好评，降 B 大调却未得到很好的评价。”

    正如富尔特文格勒所说，与备受赞誉的《第七交响曲》（A 大调）相比，《第八交响曲》（F 大调）在首演时就遭受了差评。

    这种倾向即使到了现代也没有太大改变，与经常被演奏的《第七交响曲》相比，《第八交响曲》在音乐会或专辑中常常被忽视。

    听到这样的故事，卡米拉对富尔特文格勒的意图更加好奇了。

    “创作于相近时期却有如此大的差异，原因是什么呢？”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第八交响曲》在仅仅十年前，还采用了曾经主导欧洲的音乐形式，比如第三乐章的小步舞曲或是海顿所喜爱的突出部分。”

    “……你是故意说得让人难懂吗？”

    “简单来说，降 B 大调交响曲的失败意味着当时大众已经深深着迷于贝多芬创新的音乐风格，所以回归旧形式的《第八交响曲》对他们来说缺乏吸引力。”

    富尔特文格勒等待着卡米拉自己思考。

    “对于喜爱贝多芬创新曲目的人来说，回归旧形式的《第八交响曲》确实缺乏魅力吧。”

    “没错。”

    富尔特文格勒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有人说这是因为对贝多芬的期待与其他音乐家不同，但我认为这是音乐必须变化的最佳例证。如果《第八交响曲》在 18 世纪末发表，或许会被称为名曲。虽然不能确定它是否会一直被喜爱至今。”

    在贝贝被批判为破坏古典音乐而非创新古典音乐的当下，威廉·富尔特文格勒正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

    收到信号停车的卡米拉·安德森看向旁边的座位。

    从他的话中能明显感受到对贝贝的爱护，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弟子的爱真是深沉啊。”

    “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富尔特文格勒想起曾经在自己获得多个职位时发脾气的贝贝，喃喃自语道。

    确认信号后，卡米拉再次挂挡，开车前往预订的餐厅。

    途中，卡米拉突然心生疑惑，问道，富尔特文格勒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你该不会打算输给他们吧？”

    “你说什么！我得让他知道他还有很多要学的。”

    “吓你一跳。”

    卡米拉瞥了一眼富尔特文格勒，又问道：

    “话说回来，你一边认为音乐需要变革，一边又选择采用旧形式的《第八交响曲》，所以我才会这么想。不是吗？”

    “不是。”

    卡米拉刚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理解了，结果又听到这样的回答，耐心询问的她也生气了。

    于是她不再追问，静静地坐着，富尔特文格勒则望向窗外。他一会儿握住把手，一会儿又松开，一会儿摩挲着嘴唇，然后开口说道：

    “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不，那个……”

    富尔特文格勒欲言又止，在遇到下一个信号灯停车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那些愚蠢的评论家们说古典音乐要崩塌了之类的胡言乱语。难道还有比贝多芬的《第八交响曲》更能让他们闭嘴的曲子吗？”

    卡米拉·安德森一脸荒唐地看着富尔特文格勒，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接着说。”

    “而且贝贝那家伙要准备的曲目很明显。肯定是贝多芬交响曲中剩下的曲目。柏林爱乐乐团已经演奏过第三、第五、第九交响曲，B 团之前的曲目里还剩下第七和第八交响曲。以那家伙的固执，肯定会选《第八交响曲》。”

    贝多芬生前曾因《第八交响曲》与《第七交响曲》相比遭受差评而抱怨：“正因为这首曲子比第七交响曲更优秀，反而遭到低估。”

    这是因为《第八交响曲》虽然在形式上如同复古主义般采用了旧的古典形式，但在其中却展现出了多种变化。

    富尔特文格勒认为，与贝多芬极为相似的贝贝，为了让那些批判自己的人闭嘴，肯定会指挥《第八交响曲》。

    “所以你是故意要演奏相同的曲目吗？”

    “正面交锋。”

    “嗯。真的要用《第八交响曲》吗？”

    “嗯。我最了解那家伙。肯定没错。”

    * * *

    与此同时，柏林爱乐乐团 B 团也在充分利用给定的时间。

    贝贝在与阿姆斯特丹的半决赛中选择了探戈，果断地排除了打击乐部分。

    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进行最优的时间安排。

    “这都是些什么啊？”

    而在准备决赛时，团员们看着打击乐首席菲舍尔·迪斯考和打击乐手们准备的“乐器”，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些都是平时常见，但在管弦乐团舞台上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不是鞋跟吗？”

    “这个难道是乌龟壳？”

    “还有轮子。”

    “这是什么？”

    “啊，这是锅盖。”

    “锅什么？”

    在同事们好奇地注视下，打击乐手们仔细地摆放着这些奇怪的东西。

    “准备好了，老板！”

    “好的。大家各就各位。”

    柏林爱乐乐团 B 团以略显杂乱的感觉开始演奏拉赫玛尼诺夫的最后一部作品《交响舞曲》。

    以一种略带梦幻感的开头，音乐瞬间描绘出一个广阔的奇幻世界。

    打击乐的切入。

    伴随着定音鼓大小鼓有力的声音，乐曲的氛围变得更加热烈。

    虽然各个声部都进行了单独练习，但全体合奏还是第一次，所以需要调整的部分堆积如山，但多样的打击乐声音与他们之前的演奏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有意思。”

    即使不是贝贝和谭允静，B 团的团员们也都因为致命的日程安排和深知自身不足而更加努力，疲惫也因此不断累积。

    即便如此，演奏新曲子还是让他们心情愉悦。

    贝贝也点了点头。

    “初次尝试，还不错。”

    最重要的打击乐如预期般准备充分，这让贝贝也能稍微安心一些。

    虽然查尔斯·布劳恩这次再次担任指挥，谭允静辅助，但面对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已经拼尽全力的团员们还能在决赛中发挥出多少水平，就连贝贝也无法预估。

    “除了打击乐，没有更多尝试的余地了。这两天必须将完成度提升到最高。”

    然而，提升完成度的方法只有反复练习。时间完全取决于团员们，所以贝贝尽可能细致地指出问题，以便他们能更好地把握感觉。

    就这样，经过两天短暂的练习，他们做到了最好。

    “大家辛苦了！”

    “感谢大家的努力！”

    现在剩下的，就只有登上舞台了。

    在返回住所的路上，在接送的大巴里，查尔斯·布劳恩开口说道：

    “都很不错啊。”

    听到这句让人意外的话，贝贝转过头。

    “为什么非要选择新曲目呢？演奏贝多芬或者德沃夏克的作品不就好了。贝多芬《A 大调交响曲》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或许富尔特文格勒也会这么想。”

    “要避免正面对决吗？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我们已经全力以赴了，但几十年积累的完成度我们无法企及。在与玛丽·扬斯的对决中我就感受到了。B 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所以现在……”

    贝贝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疲惫不堪的团员们，然后立刻端正了坐姿。

    “要发挥我们的优势。”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示弱的想法。”

    “因为对手不是我们带着劣势也能战胜的。”

    听到贝贝的话，查尔斯·布劳恩由衷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