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身在局中
作品:《娱唐》 “启禀陛下,在承乾殿纵火的那个小太监小德子死了。”无心缓步走到龙案前对着李世民耳语。
正在批改奏章的李二一顿,朱笔上饱沾的朱墨顺着笔锋滴落在奏章上,啪!李世民狠狠的把朱笔拍在了桌子上。
“哼!他们还是不死心那,太子坠马案到现在还没有头绪,让吾儿生生断了一条腿,郁郁寡欢良久适才走出这道阴影,这次又欲下手纵火烧死承乾,呵呵,好得很那,是朕对他们还是过于优容了!”
李二在大殿内来回踱步,“无心!”
“奴才在!”无心颔首。
“百骑司裨将御风办案不力,格去裨将之职,去太子卫率任命,让他多带几人给朕护好太子!”
“奴才遵旨!”无心领命而去。
李二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拍拍手,转瞬一道隐藏在黑纱中的身影出现在李世民身后。
“去通知于小二和冰心,即日起他们二人入住东宫,发现任何风吹草动,直接给朕扼杀!”
黑纱人点点头并未离去。
李二探口气,“这次尸体上留的什么批文?”
“上次是兄弟阋墙,这次是束甲相攻。”黑纱人影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呵呵,吾儿一手策划的产业朕都闻所未闻,足以见得乾儿虽沉沦良久,但心智仍旧是上上之选,兄弟阋墙被他一手能伸能屈化为无形,又使以利相交整合皇族共同的利益,只要操作得当,这王朝史上最让人头疼的藩王问题,也会让他化为无形,所以这批文就是纯粹恶心朕来的!”李二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看来山东的那帮人见不得承乾从沉沦中走出来,也见不得皇家传承长幼有序,他们以为这世间的皇权动摇不了他们世家的根基,他们自以为天下读书人都出自世家,就能干涉朝廷官员轮换,他们太错了,朕会让他们知道这么做的后果的!”
“既然抓住了幕后之人的脉络,就去给朕把主使找出来,朝廷多患之秋,待朕平定之日,既是马踏他们世家之时,你且去吧!”李二挥挥手,黑纱人影与大殿内压抑的氛围一同褪去。
“唔?哼哼,吾儿稍稍出手竞逼得你们狗急跳墙?废物,哈哈哈哈哈哈!”
...
哐!哐!哐!“不是我说你啊老五,你搞什么飞机?”承乾拎着李泰拿来的“专利法”行文拍着桌子。
“怎么了?不详细吗?你看每条技艺的用途、技艺的描述、技艺的用法、技法中添加物的重量、品类,这一样样的本王觉得没差啥啊?你在这儿瞎嚷嚷什么,你是不知道本王我这些天纵观各类史料,才精益求精的制定好这份行文的!”李泰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吃着果脯。
李恪接过行文扫了几眼,“我说魏王同志,您这份行文三省同意了?”
“昂!本王引经据典刻画的这么详细,就凭他们那帮脑子凭什么不同意?”李泰一瞪眼!你这是质疑我的学识!
承乾和李恪对视一眼,“娘希匹的,一群酒囊饭袋!”承乾摇着头。
“不是我说你啊五弟,三哥问你啊,你这份专利行文是你派人帮着人家填写呢,还是准备让人家自己填写那?”李恪无语的看着李泰。
李泰捏着果干的手一顿,都是人间翘楚,李恪这么一提李泰瞬间明白这其中的关翘所在。
“完了,晚了!”李泰的手有点哆嗦,“这特娘的三省干吏都是吃干饭的吗!这么简单的事儿不知道提出来!”
“行了行了,你自己都没注意的东西凭啥指着人家提醒你?再说了你是猪脑子啊!就比如说我是个打铁的,我就知道每次打到什么程度,往里面添加什么能够提升铁的韧性,但是添加的东西叫什么?打到什么程度怎么描述?这些你指望那些半辈子手只拎着锤子的人给你填写?他知道扁担倒了是个一字不?”承乾拍着桌子。
李泰双手狠厉的搓着脑袋,“你这嘴也忒毒了,那你说怎么办?行文已经下发到各个郡县,已经着令各地抓紧时间开展登记了,你说我该怎么搞?”
“他娘的,三省这帮废材,老五你这样,那些就番的王爷,他们的人都往长安撤没撤呢?”
李恪摇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快,一个个都家大业大的,银行系统那几个王叔都请假回家收拾细软去了,按时间算这功夫最远的才刚到封地,还没等着收拾呢。”
承乾拍拍手,那就好办了,“老五你这儿行文有瑕疵,这专利草案是涉及人家饭碗的事情,本就不能通过官府来开展,咱们朝廷虽然把规则制定的很详细,但是下方郡县的小吏,为了图方便根本不会按照你的要求一步步展开,他们肯定会图方便,直接领着衙役往人家一钻,把你家技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好好一件事儿弄不好会因为小吏图方便,搞得下面家破人亡的,这不是咱们本意,在一个这县衙的小吏本就是坐地户,跟本地关系犬牙差互沾亲带故,谁家有那种咱们急需的好技术,弄不好他们会扯虎皮做大旗,拿着咱们行文逼迫人家交出立身之本,以满足自家所需,这特么的,好处被他们捞了,咱们给他们背锅,好好一件事儿就容易被他们搞得一团糟,朝堂上咱们哥几个会被笑话死的!”
李泰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底层小吏会对自己阳奉阴违,这件事真要按照承乾描述的发展,被笑话都是事小,哥几个真的会被言官喷死的!
“你上书的行文现在到哪个部门了?”承乾转过身看向李泰。
“马上到中书了,只要中书令一通过承览给父皇,就会加盖大印分发到地方各个郡县了。”李泰已经呆住了。
“还好,还来得及,来人备马!”承乾喊道。
...
皇宫内,就在房相画押前的一秒,一道身影焦急的抢过文书跑了出去,房相看着一身薄灰的太子匆匆离去,嘴角微颌,玩味的笑了笑。
坐在太清池边上,哥三看着手里没来得及呈阅的行文松了一口气,就这么呈上去不说引出多大的麻烦,就是父皇看完了能不能给三人好脸色看都不好说。
承乾拍了拍手里的奏折,“我这作为大哥的立个规矩吧,咱们虽然同为皇亲贵胄,但是年纪尚小,处世经验不深,极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在一个咱们本身对朝堂的行为方式并不是十分了解,虽然大哥我临朝听政不多时日,但是对朝政所知依然有限,就今日之事而言,老五本就聪慧,但是对人世间的人情世故理解就不那么深刻,一纸行文发出去能捅出多大的篓子咱都想象不到,三弟你也是,咱都久居深宫,所思所虑必然会有一些局限性,所以孤以大哥的身份对你俩做出要求,以后行文也好奏折也好,咱们哥三个研究着来,或者你们两个有个人想法要上奏的时候拿给大哥先看看,能给咱们哥三减少点风险就少点风险,都是亲亲的兄弟,这朝堂波云诡异的,一着不慎恐会落得个身死道消啊。”
李恪沉思良久,摇摇头又点点头,“本王血脉延续前隋皇族,又身负当朝皇家血脉,可谓是贵不可言,李承乾,你个瘸子!就凭你比我早生几年,亲娘又是当朝皇后,不然凭什么你当太子?啊?凭什么你当太子!本王不服!打心眼里不服!”越说李恪越激动,最后咆哮了起来!
“父皇曾说本王最像他,但是前朝血脉即成全了我尊贵的血脉,也给本王带来了最大的桎梏!旧臣们亲近与我,新朝又远离我,本王想做点什么别人都怕惹上是非!还有你李承乾!若不是你摔断了腿,你什么时候正眼瞧过我这个弟弟!啊?!李承乾你说啊!若不是本王主动低头,你会认你这个弟弟吗啊?”
激动不已的李恪站在太清池岸边,浑身激动地直打摆子,最后一个转身就跳了进去!
承乾和李泰本就被突然爆发的李恪惊的不轻,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去拉住他,眼睁睁的看着李恪扑通一声扎进水里!
“老三!”“三哥!”反应过来的二人没有丝毫犹豫,一起跳进了太清池中!
两双手在水里摸摸搜搜半天才抓到李恪衣角,把他拉出水面,李恪睁开眼看着一同泡在太清池里的哥俩,吐出口水,“好了,刚才那个悲愤的李恪死了。”
承乾和李泰互相看看,在一同看向李恪,六目相对片刻,哈哈哈哈哈,一阵刺破天日的大笑声从太清池里传了出来。
...
“有此麟儿,朕可无忧?”太清池不远的楼阁上,李二看着水中嬉闹的三人,和围着水池慌忙打捞三位龙子的宫人,缓缓地说。
“陛下圣明,太子与诸王兄友弟恭,定可无忧!”房相捋了捋胡须说道。
“胡闹!大冷的天儿,要是被河水冻病了怎么办!来人!速速将太子三人带来见本宫!”长孙剑眉一挑。
李二同房玄龄互视一眼,哈哈大笑。
...
暖阁,哥三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厚被就像三坨王八趴在绒毯上,旁边站着言辞犀利的长孙不时挨个狂喷,平时端庄贤惠的皇后此时就像村里的大妈,“一个个的怎么就不知个轻重,多冷的天啊,你们哥三就敢上池子里戏耍?不要命了?还是不想再见到爹妈了?要是有这心本宫这当妈的直接让人把你们三个拉菜市口砍了痛快,免得一个个的病了、痛了的让为娘伤心,还有,承乾你是怎么当大哥的?本宫是怎么教诲你的,他们两个年幼不知轻重,你这年长的哥哥这些年白活了?想让为娘家法伺候吗!”
长孙越说越激动,李恪只能脱掉暖被拜倒,“大娘,您屈说大哥了,是儿臣少不经事不慎落水,亏得大哥和五弟及时营救才捡回条命来,一切都是儿臣引起,若要责罚您就责罚儿臣吧,不关大哥的事。”
长孙连忙把被子捡起又给李恪扶起来盖好,把旁边的暖炉又往近了调调,“什么大娘姨娘的,宫里哪个孩子不是本宫亲手带大的?不小心落水?身上有没有摔伤?来人,请御医!”
长孙一席话说的李恪泪眼涟涟,一直以为身份的桎梏导致大家都不愿意亲近他,没想到是自己作茧自缚了。
再次拜倒,“娘,儿臣没事儿,劳您挂念了。”
长孙给他掖好被角,“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行了,暖和暖和,快把这碗姜汤喝了暖暖身子。”
暖阁门忽的打开,一道人影在内侍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是杨妃!在听说自己儿子和太子魏王一起落水之后,便匆忙赶来,生怕来晚一步活生生的儿子变成冰冷的尸体,毕竟历经两朝皇室,她见过的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一进门正看见堂堂长孙皇后正亲手一勺一勺的喂着李恪喝热汤,而长孙的两个儿子被婢女按着猛灌,就像两只缺氧的王八一个劲儿的张嘴...
“杨妃,大冷的天你怎么跑过来了?你身子骨这么弱,别着了凉”李二回过头问道。
没想到李二也在,杨妃盈盈下拜,却被长孙拉住,“莫要担心他们哥仨,他们的父皇对他们有话说,你一直在寝宫将养身体闭门不出,你我姐妹却是许久未见了,正好西域那边送来了上好的香料,我们一同去挑选挑选。”
看着母妃李恪躬了躬身,随后杨妃便被皇后拉走了。
...
李二拽过垫子坐在哥三面前,今天这屋里除了父子四人一个外人都没有,大伴无心都不在。
“喏?朕的三个大少爷,说说吧,今儿个什么章程啊?”李世民吸溜一口茶。
“朱雀大街纵马狂奔这个咱们就不说了,马踏皇城这个事儿你们爹朕干了一回之后就没人敢策马皇城,行,这个咱们爷三也不提,咱聊聊你们先是抢了中书奏章,又跑去太清池捉王八是怎么个事儿?”
李世民玩味的看着哥三。
“你呢承乾,一个太子两个皇子,你这更厉害,瘸了条腿都敢跳河捉鳖,厉害厉害,怎么样?抓到三条腿的王八没?”
承乾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愿意为自己嘴够毒的了,跟自己爹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拱拱手,“事情也并非父皇想的那么复杂,只不过臣弟递上去的奏章儿臣觉得有问题,怕来不及取回便着急了一点。”
李世民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承乾微微颌首,“就在今早臣弟把即将行文的奏章拿给我看。”
“发现哪里不对?”李世民斜着眼睛看向承乾。
“太快了,而且太草率了。”承乾摇摇头。
“按理来说,儿臣都能看出的问题,整个门下、中书二省怎么会看不出来?反而一路顺畅的走到中书令的手上?”
“整个二省有一个两个酒囊饭袋儿臣以为情有可原,毕竟老爹欠下的人情比较多,塞两个门人故旧的二傻子亲戚做小吏这都正常,但是这么一封满目疮痍的行文,那些有着多年执政经验的名臣干吏却没看出来,这就不可能了,也十分不对劲儿,儿臣以为,要么整个朝堂等着看儿子的笑话,要么就是其中有宵小了解这里面的关翘,故意推动这个行文顺畅的流转了下去,就盼望着中书令一旦老眼昏花,执笔画押之后,即可为祸天下,到时候,只需要来个人往御史台那么一跪,你儿子我可能就彻底废废了,吴王、魏王这俩跟我羁绊甚深的两个王爷,除了远放离京,也没有其他什么出路了。”
承乾细细的把来龙去脉讲给李二听。
李二拍拍手,“很不错,吾儿确实长大了,能在局中而自醒确实让你的父皇刮目相看,但是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虽然这件事无论你怎么做都容易被别人拿到话柄,但是父皇想看看你的方案。”
承乾拱拱手,“谢父皇夸奖,但是儿臣对此暂无头绪,莫大的危机感使得儿臣无法思虑其他,只能将惹祸的根源先抢回在做定夺,儿臣在太清池便和二位臣弟休息之时,唯独想的是怎么样能让我们哥三个能减少被谋害的范围,于是儿臣交代两位弟弟遇到事情行文上奏,必须先将奏折交于儿臣过目,再论其他。”
李世民点点头,“也是个法子,不过身在高位也必将成为众矢之地,你将何去何从?”
“儿臣也思虑了良久,但是还是无法确定暗箭射来的方向,所以儿臣索性将烦恼丢给父皇可好?”
“哈哈哈哈哈,”李世民放声大笑!“好你个滑头,你终将荣登大宝,现在你可以把问题丢给父皇替你处理,那你未来遇到此等棘手之事该当为何?还来找你的父皇?”
承乾不好意思的搓搓鼻子,“您看您这话说的,儿臣年方16,您正值当年那!都说为人父定当为儿女遮风避雨的,咱们皇家也是一样啊,您这当爹的不能老是想着退休的事儿啊,您要这么想,您多当几年皇帝,你儿子我就能在您的庇佑下多当几年太平太子,这多好啊,您掌控朝堂,儿臣领着弟弟妹妹们吃喝玩乐再赚点小钱钱,何乐而不为?”
啪的一声,承乾挨了一龙爪!
李世民气的直哼哼,“你们两个呢!现在知道今天的事儿有多凶险没?”
李恪李泰低下了头,“儿臣草率了。”
“李泰,朕总夸赞你聪慧,但是今天你认出你和你大哥的差距没?”
李泰点点头,没做声。
“父皇莫要责备臣弟了,就像儿臣说的,您多做几年皇帝,儿子们就能多快乐几年,臣弟他们也是一样,只要他们大哥我还活着,我也定然保他们性命无忧,您觉得呢父皇?”承乾起身跪地。
李世民伸出手摸着长子的额头,呵呵,长大了,经此一事也算是为父分忧了,身为皇帝是自私的,皇权不容他人染指,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但是作为一个父亲又是矛盾的,自己的儿子不打算那么早的继承自己的位置,反而让自己多坚持几年能让他痛快的玩耍,这种论调在哪朝哪代都是没发生过的,如此看来,虽然自己皇位得之不正,但是有这样的儿子,何愁以后得皇权更迭了?
“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万事有父皇。”李世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