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柳家命案

作品:《古墓寻踪

    她的背上插进去许多木头桩子,估计已经刺破了内脏,血流了一地,腿被巨大的石块压着,但她还是坚持撑着上半身,留了一个足够的空间给小女孩。

    女主人说:“救……救她好吗?”

    柳宣义没说话。

    女主人嘴里咳了一口血,她说:“我不会叫你白白救她的。”

    小女孩一边用手背擦着眼泪,一边软糯糯的叫着:“阿娘,阿娘!”

    柳宣义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他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养活她。”

    他那时心也是乱的,怕养不好这么一个小不点,也怕小不点恨他,要不是因为他和宋玉找到了通往村子的路,这些人也不会闯进来。

    “让她活下去。”女主人说,“你刚刚也看到了,古墓已经消失了,其实这不是地震,而是我丈夫触发了古墓的机关,所以古墓才会消失,要想找到古墓,唯有第五家族的口诀,但是这口诀,只会传给第五家族的继承人,连我都不知道。“

    说完,她小声对小女孩说了几句话,她哇哇大哭起来,说道:“我不走,阿娘,我不走,我们一起找阿爹。”

    女主人说:“珍珠听话,跟叔叔走。”

    珍珠摇头:“阿娘,我不走。”

    女主人说:“把她抱走吧,我快撑不住了。”

    柳宣义抱起珍珠,可是珍珠不配合,又踢又踹,好几次都弄到了柳宣义的伤口,痛得他脸色发白。

    女主人说:“求求你,好好照顾她。”

    突然,她话锋一转,咳着血说道:“不要想着骗珍珠说出口诀,我刚刚告诉她了,等到她十八岁的时候才能说出来,她很聪明,如果你照顾她到成年,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

    女主人缓缓地倒下了,但是眼睛还是睁着的,努力看向珍珠。

    柳宣义用手轻轻地将她的眼睛阖上,珍珠伸手,要拉住女主人的手,柳宣义强行将她抱走了,尽管怀里的人哭到嗓子都冒血了,他也没有停下来,停下来,大家都得死在这里,这么多尸体,感染的几率相当大。

    柳宣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口诀,他只知道,这个小家伙,成了他负重前行的麻烦,她像个炸药包一样,随时随地都会点燃,原来太聪明的孩子也不好,一路上什么阴谋诡计都想过,就是想趁他不注意逃回村子里。

    他怕把孩子弄丢了,又怕路上的人以为自己拐卖人口,还好从云南回贵州的路不远,那时的珍珠已经哭得有点神志不清了,喉咙还经常咳出血来,话也讲不出来。

    柳宣义不敢带着珍珠坐火车,怕这小家伙找机会阴他。

    晚上,他开了一间房,他抱着珍珠说:“珍珠啊,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这么一个小娃娃,哭得喉咙都出血了,眼睛里全是血丝,任谁见了都会难受。

    珍珠扬了扬被绑着的手,柳宣义为难的看着她,不是他有虐待孩子的习惯,只是,这珍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一不留神就能跑得无影无踪,到时候真被人贩子拐走了可怎么办?

    珍珠不理他,又默默的掉着眼泪,睡着了也哼哼唧唧的,含含糊糊的喊着:阿娘,阿爹,珍珠好想你们。

    到了贵州之后,柳宣义将珍珠交给了一名老中医,他走之前交代老中医说:“这孩子,你得好好看着,不能让她跑了。”

    老中医害怕的说:“柳少爷,这孩子您是哪儿来的啊?”

    柳宣义说:“朋友的孩子。”

    老中医虽然很怀疑,但一想,柳宣义也不像是会偷孩子的人,而且这孩子身上也没什么可疑的伤口,他说:“好,那我给你看着。”

    柳宣义回了柳家,他回来,是负荆请罪的,带了那么多人出去,却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

    柳家上上下下那么多口人,全都看着他,失去儿子的几位长辈,看到他,眼神都跟刀子一样,再也不是过去那慈眉善目的模样。

    “我就说了,他那么傲,迟早闯大祸,什么百年难遇的天才,我看就是一个扫把星。”

    “他怎么不去死啊,还有脸活着回来。”

    “他要是做柳家的家主,我第一个不干,立马从柳家分出去。”

    他被人套进麻袋里,打得鼻青脸肿,下手的,有那些死去的门生的家属,也有一些落井下石不嫌事大的人,都愿意看到这种高高在上的人被自己踩在脚底下,满足自己扭曲的欲望。

    没人管这种闲事,就连柳家的家主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打都不吭声,谁还会去管?而柳宣义本人,也觉得自己活该被打,就算被打死了,也没有怨言,可到底,也没人真的敢下死手。

    一个个红口白牙,明里暗里全都在骂他,他突然才顿悟,原来活着,真的可以变成一种折磨,而那些失去亲人的人,更恨不得活生生的将他撕碎了。

    一夕之间,他从云端跌落谷底,还啃了一嘴泥。

    柳父说:“全死没了,你还活着,福兮祸兮啊。”

    说得没错,活着也是一种罪过,他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眼中盯,肉中刺,曾经的天才玉师也不复存在,一根手指,要了他半条命,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

    柳宣义说:“我该死,我没想到会碰到一伙穷凶极恶的盗墓贼。”

    “盗墓贼,你是说屠了整个村子和考古队的是盗墓贼?”柳父手上的茶杯晃了一下。

    “是的,他们不止带了武器,还带了盗墓的装置,而且目的明确,就是为了古墓,我只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屠村?”说到这里,柳宣义的眼眶泛红,整个人都在颤抖。

    柳父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有这种配置的盗墓贼可不多。”

    这种时候,反倒是被柳宣义当众拒婚的闫红玉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安慰起她来,带他喝酒散心听小曲,他一开始想,她是为了用这种方式羞辱他吧,那就随她好了,可是过了几天,他才知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在外地收古玩的柳长珏被柳父叫了回去,两人在书房里谈了一个下午,出来的时候,柳长珏脸上带了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大家都以为是柳长珏在生意上犯了错,柳家的生意都是家族生意,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干股,能不着急吗?

    可柳长珏却怎么都不肯细说,只说是私事,惹恼了父亲。

    既然是私事,大家也就不再过问了,现在的柳长珏可是在柳宣义落难之后,一路水涨船高,哪里还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柳宣义原本想着过两天就带着珍珠去北京考古队那边,可是老中医托人告诉他,珍珠跑了!

    柳宣义急急忙忙赶过去,发现老中医的徒弟,腿部被一根筷子给刺穿了,血流了一地,老中医正在给他做包扎。

    老中医对柳宣义说:“那个小女孩好像有些神志不清,而且挺邪性的,我天天给她治喉咙,疗伤,她倒好,拿了削尖的筷子捅了我徒弟的腿,偷偷跑了。最邪门的是,她捅的地方,正好是人体的穴道,一筷子捅下去,能直接把人痛晕了。”

    柳宣义问问:“她用什么东西削尖的筷子?”

    如果有刀子,凭她那股狠劲儿,肯定不会用削尖的筷子了。

    老中医说:“用碗的碎片一点点磨的。”

    柳宣义派了人,满城的找,才找到了躲起来的珍珠,他那时都没有力气跟珍珠计较了,累得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人用。

    柳家有人送来口信,说是老爷找大少爷有要紧的事情。

    柳宣义一听,急急忙忙就要赶回柳家,临走前他又把珍珠托付给了老中医,这一次,老中医可不敢再对她掉以轻心了。

    柳宣义走到柳父的书房,越走越不对劲,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心跳的厉害。

    他在门外敲门,没人应。

    他又敲门:“爸,你在吗?”

    还是没人应。柳宣义推门,发现门根本没锁上,他推开门,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出事了!

    他跑进去,发现地上倒了两个人,一个是柳父,一个是闫老!

    一个是被匕首捅死的,一个是被一刀割喉。

    正在这时,背后有人靠近,柳宣义还来不及回头看,就被人用木棒敲晕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他浑身是血,手上拿着那把匕首,门被人打开,是一个小童,看到浑身是血的柳宣义吓得人大喊:“啊,杀人啦!”

    柳宣义丢掉手中的匕首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柳长珏带着一众人走了进来,都是柳家的骨干,他们正在开会,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杀人啦,于是全都赶了过来。

    柳长珏痛心疾首的说道:“大哥,是你杀害了父亲?”

    柳宣义说:“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杀害爸和闫老?”

    旁边有人说:“肯定是你,你怕家主把位置传给长珏,所以下了毒手,柳宣义,你好狠的心!”

    另一个人说道:“闫老肯定是撞破你杀害家主,所以才会被你一并灭口!”

    柳宣义气得睚眦欲裂,一双眼像是浸了血一般的红:“你们胡说,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家主之位,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一个东西杀害爸!”

    柳长珏说:“报警吧,让警察来判断!”

    那位开门的小童说,亲眼见到柳宣义拿着那把匕首,见他进来,才把那把匕首扔在地上。

    而通过对比,伤口确实是那把匕首造成的,而上面,只有柳宣义和死者的指纹,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柳宣义。

    人证物证俱在,百口莫辩!

    他被警察带走的前一天晚上,高管家趁人不注意,夜里偷偷塞给了他一个包袱:“少爷,你快走吧,我相信你不是凶手。”

    “什么,你相信我?”柳宣义说。

    高管家顿了一下说道:“是的,少爷,我看着你长大,你才是柳家的家主。”

    当天晚上,柳宣义带着珍珠连夜离开了贵州。

    辗转漂泊几个城市之后,最后,他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了长沙,而珍珠体内的暴力因子也越来越严重,小家伙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了。

    他那时说的最多的就是:“珍珠啊,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柳宣义已经没有办法了,再这么下去,珍珠的嗓子肯定治不好了,连吃饭都有困难,眼睛也哭得不行了,他连算命先生说的话都信了,小孩天天哭,那是被索命鬼盯上了,得改个名字,这样索命鬼就找不到她了。

    明知道不是这样,柳宣义还是请算命先生帮忙改了一个名字,他那时已经把自己的名字改掉了,托人办了一张假身份证,名叫丁怀璞,丁是他母亲的姓氏,而怀濮是他的字。

    算命先生说:“不如就叫丁十安吧,十安,十地之内皆得平安如意。”

    好名字,十地之内皆得平安如意。

    名字好是好,可珍珠该跑还是跑,该哭还是哭。

    他带着珍珠在长沙安定了下来,也认识到了一个跟他同样的倒霉鬼,他叫樊城理,一个家世显赫,却偏偏是个侏儒的年轻人。

    樊城理说:“我研究过一种催眠术,对于十安这种精神不稳定的人很奏效,但结果嘛,可能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可能十安会衍生出另一种性格,俗称人格分裂,也可能会恢复正常,之前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最差的结果是……”

    “是什么?”

    “精神崩溃,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弱智。”

    如果她母亲知道,他把珍珠害成了现在这样,恐怕她真的会来找自己赔命吧,可是要是再放任不管的话,珍珠的嗓子和一双眼睛可能就真的保不住了。

    “就,就按你说的办吧。”柳宣义说。

    催眠那天,他喝了一整瓶二锅头,脑袋晕乎乎的,只知道珍珠发出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叫得他心都疼了,她该咳血了吧,可樊城理说了,催眠的过程中,不能让人进去。

    第二天,顶着两只熊猫眼的樊城理说:“丁叔,进去看看吧,我不知道结果你是不是会满意。”

    一开始樊城理是不愿意叫他叔的,不过他一副小孩的模样,喊自己老哥总感觉有点怪怪的,所以被逼着改了口。

    丁怀璞走进去,坐在床上的珍珠第一次少了戾气,竟然还对着他笑了,哑着嗓子叫了一声:“阿爹。”

    丁怀璞差点哭出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不知道为什么珍珠会叫自己阿爹,但心里的激动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他说:“你叫我什么?”

    “阿爹啊。”眉宇间全都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童稚,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总是阴沉沉的,想着与全世界为敌。

    他是第一次看到珍珠笑,笑得那样开心。

    他说:“我是阿爹,那你还记得你的阿娘吗?”

    珍珠皱眉,委屈差点落下泪来:“是啊,阿娘呢?”

    他赶紧抱住珍珠:“十安不哭,阿娘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不记得了阿爹也不会怪你。”

    过了好一会儿,柳宣义问她:“十安,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我只记得阿爹,阿爹喂我吃饭,带我出去玩儿,坐了好久好久的火车。”

    他明白了,珍珠的记忆已经混淆了,樊城理的催眠,应该是成功的。

    柳宣义问:“十安,你还记的口诀吗?”

    “口诀,什么口诀?”珍珠天真的看着他。

    “小兔子,找朋友,小鹅说,我做你的好朋友……”柳宣义临时编了一段童谣,这口诀,也是以前宋玉哄宋闯的时候他听过来的。

    珍珠难过的看着他:“对不起,阿爹,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十安发烧了,忘记了好多事情,只要记得阿爹就可以了。”柳宣义心里是高兴的,也是不安的,珍珠什么都忘记了,让他白白捡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可是她也把用生命守护她的母亲忘记了。

    珍珠忘了一切,可柳宣义忘不掉,珍珠把他当成了阿爹,他成了珍珠的救赎,而珍珠又何尝不是他的救赎,只是这救赎,并不能让他心安理得的接受。

    在广东流行着这样一句话,不要看不起任何吃路边摊的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身价千万的老板。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柳宣义是个逃犯,一个背负杀父之名的逃犯,说是人神共愤也不为过了,自古以来,孝道大于天,杀父,哪里还能算是人,只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吧。

    他就这样,一边扮演着父亲的角色,一边背负着杀父的罪名。

    柳宣义为了扮演好丁怀璞这个角色,也为了摆脱柳宣义本身,沦为了一个烂赌棍,不务正业,平庸到湮没在人潮里不会让人多看一眼,因为他就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平庸中年男人,没人再把他同过去的柳宣义联系到一起。

    他有时候喝了点小酒,也会情不自禁的在没人的地方拿出那枚玉戒摩搓着,看着,是怀念宋玉,也是怀念过去的自己,那个泯灭在岁月里的柳宣义。

    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早上吃了点早餐,喝了点小酒,便决定去麻将馆里碰碰手气,长沙那边打麻将的多,上至七八十岁的婆婆娭毑,下至一二十岁的小年轻,都好这一口。牌打得也有大有小,而柳宣义一般都是豪赌。赌博,是真的会慢慢的吞没一个人的人性,让他们渐渐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柳宣义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他是丁怀璞还是柳宣义。

    可要说他能忘记是柳宣义吗,从来都不能。

    他正准备去往麻将馆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小孩,那小孩穿得破衣烂衫的,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左手是个圆球,看伤口,整个左手都被齐刷刷砍断了。

    丁怀璞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那小孩接过钱,右手拿出一个信封来:“先生,这是给您的信。”

    “信?”原来这小乞丐不是讨钱的,而是送信的,只是谁会给他送信呢?

    他打开信封,看完之后,身上却早已被汗水浸透。

    信上说:“如果你想摆脱杀父的罪名,将真凶绳之于法,就按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