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贝多芬 174 话》

    在前往行政部门的途中，富尔特文格勒问道：“面试怎么样？”

    “嗯，不太好说。”

    其实原本我有一半的把握觉得她会通过，谭允静表现出的消极模样有些让人遗憾。不过在首席试音时听到的她那充满欲望的小提琴演奏、对曲子的理解能力以及德语能力等，都达到了合格线。所以这次面试主要是为了考察她的决心，虽然性格内向，但幸运的是，她看起来并不像那种会轻易放弃自己所求的人。毕竟如果她真的如自己所说那般迟钝，就不可能在众人面前将音乐演奏得那么流畅。

    “选拔人才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富尔特文格勒故意松了松领口，摆出一副潇洒的样子说道：“这并不只是认可一个人并让其通过那么简单。如今的人们似乎觉得更换工作或者裁掉无能之人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我认为大家应该明白这并非如此轻松，无论是面试者还是面试官。”

    他说得很对。

    “雇佣一个人，虽然对申请者有责任，但我也处于要对那个人负责的境地。希望你好好记住这一点。”

    “我会的。”

    我对富尔特文格勒深思熟虑的态度点头表示认同，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一件事，于是问道：“那当初选我的时候为什么什么都不确认呢？”

    “咳咳！”

    我想起当初行政部门都没确认就通过了，之后又说因为劳动法不行，富尔特文格勒听后突然咳嗽起来。

    “这，找到人才的时候也要知道赶紧抓住啊！”

    “这理由可真不错。”

    “还说理由！”

    就这样一路拌嘴着来到行政部门，然后告知了今天面试的结果。

    “谭允静啊。知道了，我会联系她的。我记得她之前所在的地方似乎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的地方？”

    “嗯。她所在的经纪公司在结算之类的方面有很多问题。啊，对了。是奈兹娱乐。和这边解约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复杂。”

    我想柏林爱乐乐团行政部门会妥善处理这些问题的，毕竟卡米拉·安德森很有能力。

    “那就辛苦你了，局长。”

    “好，你也辛苦了，塞弗。”

    看到平时不拘小节的两人今天如此讲究礼节，我赶忙离开了，心想反正大家都知道结果，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一起走吧。”

    我追上富尔特文格勒，朝着练习室走去，是为了讨论我在休息时创作的钢琴协奏曲。我把乐谱递给他，富尔特文格勒似乎有些惊讶地问道：“嗯？这是你第一次创作钢琴协奏曲？”

    其实我在编号的时候也有些惊讶。我的第一张专辑全是小提琴曲，像奏鸣曲或者协奏曲之类的，第二张专辑则更接近使用两架钢琴的奏鸣曲。像《最大的希望》或者《勇敢的灵魂》等应要求创作的曲子都是管弦乐曲。非正式地，为彩恩创作的练习曲集也是使用两架钢琴的曲子。所以和管弦乐队一起演奏的钢琴协奏曲这还是第一次。

    “是的。”

    “写了那么多钢琴曲，这居然是第一次。真奇怪啊。来，弹一段听听。”

    应富尔特文格勒的要求，我在钢琴前坐下。

    我轻轻弹奏了一段后，富尔特文格勒一边听一边露出思索的神情，然后抬起头来说：“你是想累死团员们吗？”

    “为什么这么说？”

    “在我看来，这曲子像是只有能演奏下来的人才会被要求去尝试的。”

    “如果是柏林爱乐乐团的话，是可以做到的。”

    富尔特文格勒没有回答，而是仔细看着乐谱，然后拿起小提琴。他在卡拉扬时期也曾担任首席，是一位出色的小提琴家。他和我的钢琴配合演奏了一下，不禁咂了咂舌。考虑到这是初次尝试，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但富尔特文格勒却很严格。

    “你这家伙，这要怎么演奏啊？连定期音乐会的时间都不够，要是演奏这个得花多少时间啊？”

    “没关系的。协调这些是我作为首席的工作。”

    “哼。”

    富尔特文格勒思考了一会儿后，放下乐谱说：“……很出色，很有突破性。有标题吗？”

    果然他还是不坦率，终于开始表达对曲子的感受了。

    “重生的贝多芬。”

    “嗯？”

    “如果贝多芬重生，可能就会创作出这样的曲子吧？”

    “这标题好像很容易招骂啊。”

    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这么认真，我有点生气。

    “是柏林幻想曲。”

    “嗯。不错。那你演奏的时候，是不是得让克尔巴斯坦担任首席啊？”

    “为什么？”

    “为什么？你弹钢琴的话，谁来带领小提琴啊？”

    富尔特文格勒和我对视着，都愣住了。然后我开口说：“得请一位钢琴独奏者。”

    “不，这是你的曲子，应该你独奏。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是首席啊。”

    “所以才说要另外找一位首席，然后让你弹钢琴啊。”

    “……我本来想请尼娜·凯贝希里来的。”

    其实自从彩恩开始把弹钢琴当作爱好后，我就打算把贝贝管弦乐团的钢琴部分交给尼娜·凯贝希里。这首柏林幻想曲就是一次尝试。

    “就只演奏这一次吗？如果她不来谁来演奏呢？”

    “啊。”

    确实是个问题。

    “那我来吧。”

    虽然不能和卡农琴一起有些遗憾，但在这次钢琴协奏曲发布的时候，似乎只能由我来弹奏钢琴了。

    * * *

    第二天，谭允静接到柏林爱乐乐团行政部门的合格通知电话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真的吗？”

    - 是的。恭喜您。为了进行合同签订，有一些需要确认的事项，请问您这周能来一趟吗？

    “我，我现在就去。好的。好的。谢谢！”

    挂了电话的谭允静激动不已。因为之前她坚信自己会落选，所以现在格外高兴。

    “难道通过了？”

    谭允静的经纪人，也是奈兹娱乐二组的李在恩问道。

    “嗯！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姐姐，等一下。”

    李在尹急忙抓住正在匆忙收拾东西的谭允静。

    “你好好想想。你才刚刚开始被认可为独奏家。再过两三年，你会有很多音乐会的机会，奈兹也会大力推广你，可你现在要为了五六十万就进入柏林爱乐乐团吗？”

    “……啊？”

    “现实点考虑一下。说白了，姐姐你觉得自己能在那里和那些厉害的人竞争吗？就算是乐团，职位竞争也很激烈啊。第二小提琴副首席？那里的普通团员都没什么名气吗？可都是厉害的人物啊。”

    “但是……”

    “姐姐你就算不了解这个世界，也不能这么天真吧。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选你？为什么呢？”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们需要廉价劳动力。你没听说那里的工作环境很差吗？练习一首曲子要花好几个月。”

    “那是为了演奏的完美度……”

    “又说这种让人郁闷的话。用那些时间再开一场音乐会能挣多少钱啊。为什么要这样？嗯？是对结算比例不满意吗？”

    “不是的。”

    “奈兹到现在为什么一直等着不受欢迎的姐姐你呢？现在却要放弃？”

    “在恩啊……”

    李在恩像是终于说完了想说的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就像真的被信任的人背叛了一样，像是受到了伤害。

    她像是把所有想说的废话都说完了，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

    看到她的举动，谭允静深深地低下了头。

    奈兹娱乐是在谭允静大学在读期间，在国际比赛中获得第三名后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公司。当时谭允静急需父亲的治疗费用，奈兹娱乐提出的五十万元的预付合同金对她来说无比珍贵。所以她签订了那份合同，而这份合同却成了她的负担。

    结算比例只有其他音乐家的一半水平，而且那笔以合同金名义拿到的钱其实是“要偿还的钱”。合同期限更是长达五年，还有额外的一年。然而当时的谭允静觉得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仅仅是能够及时为父亲治疗，她就已经很满足了，于是继续和奈兹娱乐合作。

    在她大学毕业的时候，在欧洲和各地奔波、承受着高强度日程的谭允静好不容易才偿还了五十万，可直到那时她都没有收到过一分钱的结算金。就这样，在三年后她才第一次收到了二万元的结算金。谭允静和父亲一起短暂地去欧洲旅行了一次，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梦想。从那时起，她开始重新拾起之前放下的作曲，还录制了著名指挥家们的演奏。因为这个过程非常愉快，在父亲的鼓励下，她参加了柏林爱乐乐团首席试音。

    到了续约季，奈兹娱乐开始逐渐不给她安排音乐会的机会，试图将她经济孤立，从而逼她续约，这是很常见的行业手段。而且，奈兹娱乐二组的代理李在恩还利用谭允静内向的性格，甚至对她进行道德上的指责，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谭允静的演奏在欧洲逐渐得到认可。

    这次他们提出的条件是“合同金”一百万元以及十年的从属合同。这就是奈兹娱乐二组组长交给李在恩的目标。

    “……在恩啊。”

    谭允静叫了她的经纪人。

    “怎么了？”

    “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姐姐你这话真奇怪。我做什么了？”

    谭允静拿起包站了起来。

    “我，我。虽，虽然我说话结结巴巴，但我不是傻瓜。……我走了。”

    谭允静已经泪流满面，她甚至都没心思去擦，转身就走。过去的六年生活，在遭受不公平待遇的情况下还努力维持良好关系的自己就像个傻瓜。原本以为关系亲密的人在合同面前竟然毫不犹豫地进行人身攻击，谭允静也开始逐渐看清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