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贝多芬 320 话》

    “嘿呀。”

    裴前进在柏林的家中，眼睛亮晶晶的。

    他向母亲柳真熙百般撒娇，终于得以养一只宠物龟。小家伙爬上石头，伸长脖子的模样可爱极了，这几日让裴前进的心思全被它占据。

    虽被叮嘱不能喂太多食物，但看着它吧唧嘴吃食的样子既新奇又有趣，裴前进还是忍不住多喂了些，把饲料放进了鱼缸里。

    然而，这也没能提起喜爱晒太阳的乌龟的兴趣。

    “为什么不吃呢？”

    就这样观察了乌龟一会儿后，裴前进叹了口气。

    “好想哥哥。”

    已经将近两个月没见到哥哥了，年幼的裴前进思念之情难以排解。

    “想和它取一样的名字呢。你也想快点有名字吧？”

    面对裴前进的问题，乌龟只是张大了嘴。

    就在这时，崔志勋走了过来。

    “和它玩得挺好呀？”

    “好像不饿。它都不吃。”

    裴前进只是张着嘴，盯着乌龟。

    崔志勋无奈地笑了笑。

    他深知作为哥哥的贝贝哪怕在睡梦中都会为弟弟操心，此刻裴前进该是多么寂寞，于是崔志勋轻轻抚摸着裴前进的头安慰他。

    “贝贝很快就会回来的。”

    “真的吗？”

    “嗯。上次不是说要进行最后的录音吗。”

    原本因崔志勋的话而面露欣喜的裴前进，很快又变得悲伤起来。

    “但是坂本爷爷病了呀。”

    “哥哥很伤心。妈妈说要让坂本爷爷能好好养病……”

    崔志勋被裴前进这份纯真的想法触动，将他抱在怀里。

    “我也想哥哥……不能去美国吗？”

    因为每分每秒都无比珍贵，贝贝一直陪伴在坂本龙一身边，在病房中共同生活，除了音乐工作，其他事情的联系都减到最少。

    仅仅从这种态度就能看出贝贝的急切，崔志勋安慰着年幼的弟弟。

    “哥哥很忙。乖乖等着，工作结束后肯定会马上回来的。”

    “真的吗？”

    “当然。哪怕只是为了见你，哥哥也会飞奔回来。到时候你要好好安慰哥哥哦。”

    “嗯。”

    ***

    录音虽然仅仅持续了一个小时。

    但全身心投入的两人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尽管此前一直反复犹豫，但深知此次演奏或许是最后一次，两位音乐家倾尽全力。

    由于根本没时间排练，他们只能在脑海中不断重复演奏《荣誉》的画面。

    凝聚的心血在这一次演奏中迸发。

    这是贝贝和坂本龙一从业数十年来都未曾有过的经历。

    从心底涌起的情感通过指尖传递到乐器上，通过按弦、敲击的动作，经由琴弦引发了情感的波动。

    仿佛彼此的灵魂相互对视。

    全身的细胞都随之响应，这种仿佛两人精神交融的错觉油然而生。

    那种难以用言语表述的炽热情感，通过音符却能被全然理解。

    演奏结束后，两人满意地笑了。

    “真是精彩的演奏。”

    坂本龙一艰难地想要起身，身体摇晃着差点摔倒，贝贝急忙扶住他。

    “咳咳……谢谢。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

    “我也是。”

    等候在一旁的医疗团队走上前，接替贝贝搀扶着坂本龙一。

    坂本龙一急促地喘着气，却拒绝了医疗团队的手，反而费力地伸出手臂，将贝贝拉进怀里。

    贝贝的手微微颤抖。

    “谢谢。”

    听到那微弱的声音，贝贝缓缓抬起手臂。他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手臂环抱着坂本龙一。

    那身躯太过虚弱。

    坂本龙一的身体仿佛随时都会折断，让贝贝实在不忍心用力抱紧。

    “坂本……”

    “我……”

    依靠着年轻的挚友，伟大的音乐家轻声说道。

    “我很幸福。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希望。本以为再也无法前行的暮年，如今又有了新的方向。”

    贝贝渐渐感受到坂本龙一身体的重量。

    那重量轻得让人难以承受，却又因其中蕴含的仿佛即将崩塌的情感而显得无比沉重。

    “……现在回去吧。等着你回去的人很多啊。”

    坂本龙一此刻几乎全靠在贝贝身上。

    贝贝拼尽全力支撑着他。

    “坂本。”

    贝贝呼唤挚友的声音饱含泪水。

    他的语气无比恳切。

    “答应我。今天过后一定要回去。”

    贝贝用力地摇了摇头。他想要陪伴在这位仿佛即将倒下的朋友身边。

    坂本龙一松开了勉强抓住的拐杖，与贝贝对视。

    “你该在的地方不是这里。”

    “不要……”

    看着努力否定的年轻挚友，坂本龙一微笑着。

    “还是那么固执。”

    “医院。去医院。快点。”

    贝贝感受到坂本龙一滚烫的体温和略显恍惚的神情，焦急地说道。

    然而坂本龙一没有回应，只是缓缓低下了头。

    他搭在贝贝肩上的手也无力地滑落。

    “……想坐一下。”

    在贝贝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走着的坂本龙一在椅子上坐下。

    他闭上了眼睛。

    在昏暗的光线中，他回忆起两人共同创作的第一首曲子，往昔的时光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里分别吧。”

    “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想起了你发给我的样本。那是我们一起创作的第一首曲子。”

    “那是过去的事了，我随时都可以为你演奏，回去吧。”

    坂本龙一无力地笑了笑。

    他深知自己身体出现了异常状况，觉得这或许就是最后的时光了。

    “……想再听一次。”

    贝贝终究无法拒绝。

    尽管发着高烧，汗水不停地流淌，他还是强忍着悲痛，在钢琴前坐下，开始演奏重生后与坂本龙一共同创作的第一首交响曲。

    《最大的希望》。

    这是即兴演奏，与原曲不同，是用钢琴改编的演奏版本，正因如此，坂本龙一能更加生动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在创作这首曲子的过程中，因为有过这样的钢琴演奏，所以当听到通过中村传来的贝贝的样本演奏时，仿佛两者重合了。

    每按下一个琴键，泪水便随之落下。

    贝贝无法集中精力于钢琴演奏，总是忍不住回头。

    坂本龙一坐姿端正，嘴角带着一抹奇异的微笑。

    然后他静静地靠在椅背上。

    最终低下了头。

    “坂本！”

    外出归来的坂本龙一被救护车送回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中心，整个中心瞬间乱作一团。

    “坂本！”

    “体温！”

    “40 度！”

    “坂本！”

    “请冷静！”

    医疗团队将紧紧抓住坂本龙一不放的贝贝拉开，将坂本龙一送进了治疗室。

    刚才还喧闹的走廊此刻安静得仿佛一切都是虚幻的。

    独自留下的贝贝双膝跪地。

    “呜呜呜呜呜……”

    他只能蜷缩着身体，泪流满面，诅咒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求求你。

    如果有神明存在，哪怕只此一次，也请创造奇迹吧。

    自从失聪后便否定一切神明存在的贝贝，此刻怀着儿时虔诚的心，拼命地祈祷着。

    “呜呜呜。坂本啊……”

    片刻之后。

    匆忙赶到急诊中心的坂本龙一的妻子美弥子抱着儿子昏了过去。

    姗姗来迟的克里斯汀·诺曼失魂落魄地走向跪在一旁的贝贝。

    “现在回去吧。”

    “不然你的身体也会垮掉的。”

    诺曼本想这样劝说，但她深知坂本龙一对于贝贝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最终没能说出声。

    她只是默默地陪在一旁悲伤着。

    从日出到日落，一直守在那里。

    整整 16 个小时过去了。

    治疗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疗团队走了出来。

    坂本龙一的家人们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他怎么样？他没事吧？”

    “爸爸他……爸爸他没事吧？是不是？”

    贝贝实在不忍心去看疲惫不堪的医生的脸。他害怕听到医生说出的话，甚至想要捂住耳朵。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他无法接受与自己心灵相通、彼此无比理解的挚友的离去。

    “总之，恭喜。虽然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定，但目前情况非常稳定。”

    “什么？”

    “他正在安静地休息。”

    坂本龙一的家人们在喜悦与惊讶中欢呼起来。

    在他们身后，贝贝擦去了泪水。

    “听到了吗？”

    看到克里斯汀·诺曼欣喜的面容，贝贝这才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哈！”

    两天后。

    脸色明显好转得让人几乎认不出的坂本龙一转到了普通病房，他开怀大笑。

    贝贝满心怀疑，一会儿捏捏坂本龙一的脸，一会儿又松开，反复确认他是否真的好转。

    他看起来确实恢复了精力，这让贝贝既感到庆幸又十分诧异。

    贝贝转过头向主治医生寻求解释，医生似乎有些为难，抿了抿嘴。

    “可能您难以置信……白细胞数值已经正常化了。是自然痊愈。”

    “这可能吗？”

    “虽然不是没有先例，但在老年人身上几乎从未发生过。我以我的职业生涯担保，这真的是个奇迹。”

    “哈哈。真是运气好。说不定是贝贝的演奏创造了奇迹呢。”

    “……看你还能开玩笑，应该是真的好多了。”

    听了医生的话，贝贝仍无法完全放心，他一边揉着坂本龙一的手臂和腿，一边说道。

    真不知道当时该有多惊讶。

    一直看着这一幕的坂本龙一开口了。

    “这段时间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啊，好的。”

    贝贝为坂本龙一盖上被子。

    “这段时间先只和家人待在一起吧。不知道他们积攒了多少埋怨。我也得好好睡一觉了。”

    贝贝明白坂本龙一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

    他知道坂本龙一的话里包含着让自己也回到该在的地方的意思。

    自管弦乐大赛过去 7 周了。

    在多方面进行改革的柏林爱乐乐团不能再继续无人领导了。

    “真的没事了吗？”

    “嗯。”

    贝贝看向医生，寻求答案，医生也点了点头。

    “那今天就再陪您一天吧。”

    午后的阳光如此珍贵，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奇迹竟降临到自己身上。

    眼前的景象、听到的声音。

    嗅觉、触觉这些细微的感官都变得如此不同，这让他惊叹不已。

    与贝贝的录音真是无比珍贵的经历。

    那种全身都能感受到的情感共鸣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甚至在听到录音时都怀疑那是否真的是自己的演奏。

    他和贝贝都觉得那样的演奏很难再有第二次了。

    “一切都在变好呢。”

    听说回华夏见柳长龙后就回去，现在说不定还在华夏呢。

    “真悠闲啊。”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都快忘记休假是如此美好了。

    难怪威廉那个朋友在遇到挫折那么生气的时候，在夏威夷也能过得很好。

    然而，一旦收到痊愈的诊断，明天这种悠闲的生活就将结束。

    就像意外获得的新生一样，以后要更加珍惜家人，更加专注于音乐了。

    “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坂本龙一拿起遥控器切换电视频道，没发现什么值得看的，便停在了新闻频道。

    “据报道，WH 集团在核聚变技术上取得了进展。”

    电视里播放着各种各样的新闻，但都无法引起坂本龙一的兴趣。

    他没有抵抗渐渐袭来的困意，在闭上眼睛的瞬间，播音员急促的声音将他唤醒。

    “紧急插播新闻。两小时前，音乐家贝贝乘坐的从仁川飞往德国的私人飞机失事。以预计失事地点为中心，跨国搜索、救援行动已经展开，但由于天气恶化，救援工作遇到困难。”